第5章 會後悔
會後悔
這話說得夾槍帶棒,吳東岩看出曲銀燈不高興,小聲道:“我媽就這樣,你別跟她一般見識。”
吳爸正在屋子裏收拾漁具,只說了句“小曲來了”就繼續忙活了。吳媽見狀又數落了他幾句,他還是一聲不吭。
吳東岩再次出來打圓場:“爸、媽,最近我倆都忙,這不一放假就來看你們了?別說了,吃飯吧。”
“你這孩子,媽說句話你都嫌煩。”吳媽埋怨,“也是,趕緊吃吧,為了給你們做這頓飯,诶喲,累的我這腰哇……”
“腰不好你就少忙,出去吃也是一樣的。”吳東岩有些不耐煩了。
“你這孩子,好賴不知呢!你和小曲好不容易回來一趟,我當媽的能讓你倆出去吃嗎?……”吳媽絮絮叨叨坐在了桌前。
---
“媽,明天早上我和曲曲去爬山,中午在外面吃,吃完就直接回城裏了。”吳東岩邊吃邊說。
“好不容易回來,也不多呆會兒。”吳媽有些不滿,“小曲,飯菜還行不?”
“挺好的。”
“那怎麽看你不吃呢?現在女孩子都這樣,天天說要減肥、減肥的,你這麽瘦就別減了,多吃點啊……”她說着又給曲銀燈夾了菜。
曲銀燈腸胃不好,平時吃飯慢,和吳東岩一起出去,總得他吃完了等上她好一會兒。但家長哪裏管這些,一直催着她多吃。吳東岩一邊扒飯一邊看着手機沒說話,沒辦法,她只能多咽了幾口菜,覺得有點鹹,又喝了幾口水,一下子就感覺飽了。
她并不喜歡吳媽的陰陽怪氣和吳爸的閉口不言,可上次來時還想,和她在一起的是吳東岩、不是他的父母。但今天——也許是因為談到了結婚,又或許是陳也那番話起了作用,她忍不住會去想往後的生活,忽然感覺到了一種深深的壓抑和疲憊。
吳東岩不耐煩了:“媽,吃你的吧。我爸呢,還吃不吃?”
“別管他,每天對着他那堆破玩意兒,一點屁用都沒有。”吳媽又去給兒子夾菜。
Advertisement
一頓飯吃得如坐針氈,總算到了飯後,曲銀燈跟吳媽一起去刷碗,吳東岩則去客廳陪他爸整理魚餌。
“……大岩他四舅的女兒剛生了二胎,前兩天我去看過,還封了個大紅包。那家裏孩子一多,就吵鬧得不行,簡直要翻了天了。”吳媽家長裏短地閑扯,卻三句話不離“結婚”、“生孩子”。
曲銀燈沒搭話,安安靜靜地擦着碗。
吳媽看了一眼,“啧”了一聲,劈手奪過:“不能這麽擦!算了,一個個都幫不上忙,放着吧,我來弄。我這一把老骨頭,天天就為了你們操心,你們能好好的,我也就安心了……”
她自顧自把曲銀燈擦好的碗從架子上拿下來,又重新擦了一遍。
“小曲,你這做事不仔細,平時工作中也這樣?你們領導不說你?女孩子家,這麽做事可不行,将來結了婚,家裏家外都要你操持……”
曲銀燈擡起濕淋淋的手撓了撓眉梢,還是一句話都沒說。
---
這套聯排別墅有7間卧室,吳東岩住三樓,他爸媽住二樓。
收拾完魚餌他先去洗澡,等曲銀燈洗完出來,他都已經睡着了。
他的呼吸聲有點沉,似乎是白天累着了,不過至少不打呼嚕。吳爸晚上的呼嚕聲,站在二樓樓梯上,都能聽得一清二楚。
曲銀燈鑽進被窩拿出手機,臉朝着吳東岩,小心地點開聊天框下拉。
方亞在8點多又發來了幾條消息,是一張實驗室的照片和幾句話。
“姐姐在忙嗎?”
“我被師兄叫來打工了。”
猶豫好半晌,她最終還是回了句:“抱歉,我有男朋友了。”
消息發出之後,她才總算安心去睡覺。而直到第二天早上起床,方亞都沒有再回複了。
宋莊有不少野山坡,春天就都變成游玩的好去處。
這會兒山上涼飕飕的、草光禿禿的,但空氣還是一樣的清新。
曲銀燈耐力不足沒能上到山頂,只爬到山腰就累的不行了。休息了一會兒,補充了下水分和體力,兩人便打道回府。
---
曲銀燈的室友是設計部的沈萊,設計部分為視頻組和平面組,她是平面設計師。
當時曲銀燈是跟中介租的獨衛三居室,正被上個月新搬來、半夜11點多在房間喝酒、唱歌的室友搞得精神衰弱,跟中介掰扯好了無責退租,打算找房子。
剛好沈萊房子到期也要搬,兩人一盤算,把預算稍微調高了幾百塊,在公司附近合租了一個老破小兩居。
雖然房子樓齡大、隔音不好、小區環境雜,但好歹離公司近。再加兩人都比較愛幹淨,房間裏面倒是收拾得整潔有序,起碼回家後能稍微舒心些。
為此,曲銀燈還申請了每季度提取公積金,總的來說也不算太有壓力。
周日爬山回來,她就開始腿疼,睡覺去拿泡沫軸滾了幾遍,再一睜眼,沈萊都已經出門了——最近她每天加班,早出晚歸的,休假這兩天曲銀燈幾乎沒見過她。
難得的周一休息日,曲銀燈在家做了大掃除,下午又去了健身房,晚上在家看好久沒看的電視劇。
周二她預約了博物館的展覽講座,是魏晉碑帖的“明清臨摹展”,兩位書法協會和博物館的老師對談,講述了這個展覽從籌備到巡展的艱辛,并帶來聽講座的二十來人依次觀展,仔細講解。
展覽是早上10點開始,到12點正好結束。曲銀燈看了看時間,去了博物館負一層吃午飯。
跨年的大項目整個企劃活動部都參與了,最近大家陸續輪休,所以工作群裏異常安靜,偶爾才有人出來說幾句。
部門總監玉姐忽然往群裏丢進來一個ppt,是一家高端商場的介紹書:“小顏、曲曲,這家商場5月周年慶,月底開比稿會,休假回來統一開會,先熟悉下資料。”
“收到。”“好的。”
曲銀燈點了一份帕尼尼套餐,用ipad打開ppt快速浏覽了一遍,開始上網搜一些商場的活動資料做參考。
早上吳東岩給她發了句“早安”,她回複之後到現在他還沒回別的。
她拿着手機,鬼使神差地點開了兩人的聊天記錄,按照日期往前翻。
剛認識的時候,吳東岩每天早上都會給她發“早安”。
那個時候她們幾乎一天不落地聊天,整整三個月,哪怕再忙,他都會抽時間給她發來一句問候。她随便點到某一天,看着那些現在看來無趣或甜蜜的文字,甚至還能回想起當天寫下那段話時候的心情——
“朝陽下雨了,超級大。”
“嗯呢,通州早上也下了,也挺大的,現在很涼快。回家了嗎?”
“被困住了,等雨停吧,沒看天氣預報的後果。”
“怎麽發雨的照片,要看你。”
“落湯雞了,醜死了。”
“我現在坐地鐵去接你吧。”
“你過來要四十分鐘,算了,我等等就好了。”
“可我已經到地鐵站啦,倒數四十分鐘,很快我們就能見面了。”
……
那時候她們談的最多的,是周末去哪兒玩、哪裏的風景好看、哪裏的美食最多、哪裏的夜空有群星閃爍。
她曾經對每周末的見面滿懷憧憬,也幻想過有一天他們會步入婚姻。但是兩年半過去了,似乎每天“早安”、“晚安”的問候都成了一種奢侈的習慣,再沒有了當初的熱情和羞澀,而她也似乎缺少面對家庭的勇氣和決心。
在一起之後的第一個春節,吳東岩給她發:“有點想你了。我買了燒烤架,等春天來,一起去野營吧,”
那時她們剛确定關系沒多久,對一切的相處都還抱有新鮮感。
約定好的春天很快就到了,她們也确實一起出去野營、燒烤,最後盡管吃了夾生的雞翅和烤焦了的羊肉串,還是覺得很高興。
呼嘯而過的回憶洶湧磅礴,曲銀燈有點惆悵起來,于是給他發:“之前買的燒烤架,好像很久沒用過了。”
然而等了許久,手機卻始終安靜着。
她嘆了口氣,吃下最後一口帕尼尼,退回了聊天界面。
意料之外的是,被設置了免打擾的方亞,卻再一次出現在了列表前排——
我想知道,那為什麽……
後面的字看不到,她猶豫了一下,還是點開了。
“我想知道,那為什麽當時同意加我呢?”
“是啊……為什麽呢……”曲銀燈小聲地問自己。
曾經吳東岩最讓她心動的一點,就是無論什麽時候、只要她需要,就能找到他。
他會在她來月經第一天面無人色的時候出現在公司樓下,用搓熱的手給她取暖;
他會在淩晨的機場等她出差回來,給她帶最喜歡吃的蘿蔔素包;
他會因為想見她,在小區找不到停車位的時候,把車停到馬路上被貼罰單來找她;
他會因為去山區出差手機沒信號,每天走4公裏往返村大隊,用座機給她打電話;
……
她跟父母關系不太好,情感缺少寄托,所以從來陷入愛情的開始,都是感情方面的無微不至。
她似乎總是需要一個人,能夠滿足她一切需要和幻想。可現在想來,多少有些不切實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