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1)
骨子裏終究是女孩子, 對于貓這樣優雅可愛的生物陸白也沒有多少的抵抗力。
她蹲下去朝着那只黑貓伸手,白皙修長的手輕輕地撓了撓它的下巴,它立刻舒服的發出了“咕嚕咕嚕”的聲音。
“喵~怎麽這麽晚了還到處亂逛呀?”
陸白喵了一聲逗弄着貓,那一聲微微上揚的溫軟,讓林之寒耳朵一癢忍不住擡起手摸了摸自己莫名發熱的耳根。
小黑貓的眼睛通透圓潤,翡翠般, 像是春風拂綠的河岸。
“陸白哥哥, 那是我的貓哦~”
少女着着藍色的石榴裙披了件薄衫從竹子後面出來, 清澈的聲線和泉水叮咚一般。她頭上綴着簡單的榛果形狀的發飾,和着細小的玉石撞擊着,清脆好聽。
“公主。”
林之寒看清來人之後拱手行禮,而陸白倒是不急着起身, 她将通體黑色的貓抱起來朝着魏芷所在的方向走起去。
“這麽晚了, 你的侍女呢?”
“我自己出來散散心她們跟着我嫌麻煩。”
魏芷接過小黑貓, 手輕輕地順了順它的毛這麽回答道。
林之寒沒有想到陸白和魏芷如此熟稔, 想了一下只是靜靜地站着提着宮燈沒有出聲。
“林大人, 你和陸白哥哥都是剛剛從我皇兄那裏議事之後出來的嗎?奇怪,我記得皇兄今日只喚了陸白哥哥一人……”
“回公主,臣只是去了一趟藏書閣看了看兵書, 等到回過神來的時候不想天色已暗下, 途中恰巧遇到了陸大人便相約一同回去了。”
此次的科舉考核陸白負責文這一塊, 而武這一方面是由林之寒全權負責的, 他們相輔相成。文試剛剛結束, 剩下的便是武試了, 武試包括了兵法布陣之類的考核,所以他最近也在籌備着。
Advertisement
“為了為青川選拔人才,真是辛苦了。”
魏芷笑着,臉頰上是兩個可愛的小梨渦,淺淺淡淡的,沒有一點兒公主的高貴矜持,更像是一位普通的領家妹妹一樣親切。
這個時候她懷裏的那只貓“喵喵”的喚道,朝着陸白的方向探去,想要掙脫少女的懷抱。
“從小到大,陸白哥哥都格外的受這些小東西的喜愛呢。”
她松了手任由那只黑貓跳到陸白的懷裏,陸白也沒有想到她會松的這麽直接,吓得她慌忙伸手接住。
林之寒看着在陸白懷裏惬意的眯着眼睛的黑貓,眼神微閃。
“臣如果沒有看錯的話,這只貓是西涼的孟加貓……”
他頓了頓,發現自己即使這麽說了陸白也沒有絲毫的疑惑,便知道她什麽也不知道。
這個品種的貓很是名貴,在整個皇城屈指可數,而它們更是出了名的脾氣壞,稍微有一點兒不如意就會撓人。
“你放心吧林大人,它不會撓人的……我可是專門找了當地的人馴養過,現在乖的和家養的一樣。”
她說着語氣上揚,頗為得意。但是說這話的時候視線卻不知覺的落在了陸白的身上,注意着她臉上的情緒變化。
果然,陸白聽到魏芷的話怔住了,停下了撫摸貓的手。
“當地的人?”
即使陸白很少進皇宮,對于皇城裏的基本情況她也是知曉的。西涼的人也就幾個,還是進獻來給魏凜的美人兒,常年被放置在冷宮處鮮少過問。
而那些美人兒在西涼地方也是金貴的人,一個個的都是金枝玉葉哪裏會什麽馴貓。
所以魏芷口中說的當地人,她再怎麽想也想不到其他的人了。
少女狡黠的彎着眉眼。
“陸白哥哥想知道?”
引誘的語氣,帶着和貓一樣的慵懶。
林之寒不知道魏芷葫蘆裏賣的是什麽藥,但是他能夠感覺得到少女是故意透露出那個西涼人的信息勾起陸白的興趣的。
“……如果你願意說的話。”
她的确有些好奇,但是并不是特別的想知道。
魏芷見陸白态度猶豫,便知道事情差不多成了一大半,她看向林之寒,柔聲說道。
“林大人可以稍微往後退一點兒嗎?我有些悄悄話要告訴陸白哥哥。”
“……男女授受不親,我給你說了多少次了。”
陸白哪可能敢讓這個小祖宗靠近,聽她什麽悄悄話啊。她幹脆往後面退了一步拉開了與魏芷之間的距離,然而剛剛退後一步卻被少女直接扣住了手腕。
不同于陸白,魏芷和魏凜都是在武學方面極有天賦的,雖然她并不知道其武術的等級,至少他們随便一個都可以将自己給撂倒就對了。
“我就說一句,陸白哥哥你一個大男人還怕我一個弱女子嗎?”
“……”
你如果是弱女子我就去跳湖。
林之寒看到陸白黑了一大半的臉色,猶豫了一下想着要不要上前幫她一把的時候,魏芷朝着他可憐兮兮的看了過來像是在指控他們兩個人欺負她一個女子一般。
男人沉默了一會兒頓住了腳步,看着陸白,退了些許拉開了距離,幹脆直接等着魏芷把話說完。
陸白看到林之寒退後了幾步也放棄了掙紮,咬牙切齒的對着魏芷說道。
“別亂來……”
“我只與你說句話,怎麽會亂來呢?”
魏芷很少見到這般模樣的陸白,她瞪着她,不輕不重,沒有平日時候的穩重清冷,真正的帶着些許生氣。
怪不得皇兄有時候忍不住會想要逗弄她。
“你記憶裏可有過一個金發藍眸的少年?”
陸白蹙了蹙眉,不知道她為什麽會突然問道這樣一個問題。
“西涼人?”
魏芷看着她的确一臉疑惑的神情,仔仔細細的想要看到其他的不一樣的情緒,卻發現無濟于事。
她好像真的沒有印象。
“陸白哥哥真是個負心之人,那樣一個金發美人兒在天天盼着見上你一面,你卻對人家一點兒印象也沒有……”
“……你在胡說什麽,皇城裏就那個西涼人,那些都是皇上的女人,怎麽會和我有關系?”
陸白險些被魏芷這陰陽怪氣的語調給氣得嗆到,她沉着聲說着,将懷裏的貓還給了少女,準備轉身離開。
“誰說我說的是女人了?”
“皇城裏唯幾的西涼人哪個不是女的……”
她覺得魏芷說的話有些莫名其妙,正想要繼續說道的時候,發現少女看向她的眼神少有的嚴肅認真。
“有一個,他不是。”
陸白不明白她要說些什麽,這樣說一半藏一半的話她并不擅長猜測。
魏芷看得出來她已經有些不耐煩了,嘆了口氣摸了摸懷裏的黑色的貓。
“算了,記不住就算了……”
之前還被問的這樣咄咄逼人的陸白看着突然像是放棄了一般洩了氣的少女,莫名的不爽在意了起來。
“喂,什麽叫我記不住就算了……我根本沒有見過這宮裏的西涼人啊,而且照你的說法還是個男的,那更不可能了。”
陸白覺得頭疼,她是真的沒有任何的印象。但是魏芷看起來也很認真,不像是在和自己開玩笑。
她擡起手按了按自己的太陽穴,突然想起了什麽,腦海裏有什麽畫面在浮現,隐約的拼湊不出來輪廓。
“……我好像,有見過一個西涼的小姑娘。”
那個時候是冬日,陸白剛剛從學府裏出來便看到了一個金色長發的小姑娘,穿的很單薄,嘴唇也發白。
她的視線落在天燭河對面的那棵紅梅上,更準确的來說,似乎在透着花葉去看着什麽一般。
陸白手裏剛剛拿了一支紅梅,朝着她所在的方向禮貌性的笑了笑,然後意外的看到了她手裏的書。
并不是很新,但是她卻很寶貝,緊緊的護在了懷裏。
“之後,我每次到皇宮,便會特意去那河邊看看能不能遇到她,教了她些東西。後來,我再也沒有見到過她……”
“約莫是回西涼了吧。”
魏芷聽着陸白的話,隐約知道了為什麽她對辛擇烈沒有印象了。
時間的流逝,再加上她一直以來都将少年當作女孩子……在之後因着那處宮殿拆遷擴建,他被安置在了另外的地方,所以再也沒有和陸白遇見過。
“哈哈哈,陸白哥哥,你真的太可愛了!”
魏芷實在是忍不住笑出了聲,她一想到如果告訴那個常年淡漠面無表情的家夥,他挂念想要見面的人至始至終把他當成了女孩子的話,肯定有趣極了。
“……”
不是很懂你們皇族人在想些什麽……
――――――――――――――――――――――――――――――――――――――――――――――――――――――――――――――――
過些日子便是一年一度的百花宴會,在春日時候花葉繁盛的時候舉行,賞花賦詩,所行的盡是文人墨客的風雅之事。
舉辦地點――皇城。
青川本就是一個重文之地,一年有很多的活動都是和詩詞歌賦有關聯,風花雪月,成了一種時代的趨勢,是肆意豪爽的作派,很受世人喜愛。
明婳為陸白細細的整理了着裝,沒有一絲的褶皺之後才松手為她束發。
“公子,這一次赴宴的還有官員的一些家眷,你……”
少女猶豫了一下還是說出了自己的顧慮提醒着陸白。
陸白怔住了,過了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明婳的言下之意。
家眷要來,那就意味着……蘇苌的妹妹也要來。
“……沒事,我躲着點。”
她嘆了口氣,想着如果時間可以倒流的話,她一定會把當時吃了糕點的自己給狠狠的拽回府上關着不讓她出來半步。
陸白本來就記不住路,府上的車夫駕着馬車将她帶到了皇城門外,剛一下車走進去便被絢爛繁盛的花葉給晃了眼。
這一下她根本不用別人帶路便可以順利的摸到舉辦宴會的地方,這些花是從裏到外鋪展的,她順着走便能夠找到了。
一旁的細長的綢緞繞在花葉的邊緣,緩緩的,如同天邊的雲霞飄渺。
燕卿老遠就在城樓之上看到了陸白的身影,他走到她的身後,發現她瞥着一束白色的花看的入神了起來。
“這地方真是邪乎,栀子花也能在這個季節開?”
少女嘟囔着,彎腰伸手将那白軟的花兒湊在鼻翼之間細細的嗅了嗅,卻發現沒有原本想的那般甘甜清冽,很淡,像是一縷悠悠的空氣。
“……原來不是啊。”
“這是素荊花,盛放于初春。”
少年低聲輕柔的解釋道,清亮的眸子裏是陸白的面容,隔着花卻只有眼前一人。
“燕子?”
陸白回頭,看清少年的模樣後喚道。
“你也要去那個什麽百花宴嗎?一起?”
燕卿看着她一臉麻煩的神情無奈的搖了搖頭,然後将少女輕輕地拽起來。
“這些風雅的事情和我扯不上什麽關系,我先将秩序維護,晚些時候去不礙事。”
陸白倒是并不這麽覺得,她和少年自小一起長大,就讀同一個學府,在讀書方面他算是有天賦的了。
不過既然他立志為武将,這些事情的确和他沒有多大的幹系 。
她這麽想着,擡眸看了一眼少年的側臉,輪廓分明,淬着陽光的輝澤,硬朗而飒爽。
暗衛……到底是做什麽的?
這是陸白一直以來都沒有弄清楚的問題,因為在她眼裏,他們幹的事情似乎和普通的禦林衛沒有任何的區別。
“平日裏你就這麽單純的巡邏,維持一下秩序就行了?”
“……你說的就像我是一個看守宮門的侍衛一樣。”
陸白鮮少見到燕卿噎住的樣子,不由得揚起唇角笑了。
“如若是這麽簡單的話,我覺得這份差事倒也不錯了,改天我去問問那個大冰塊暗衛處缺人不,正好算我一個。”
少女只是開玩笑的這麽說着,然而一旁的燕卿卻漸漸的斂起了臉上的笑意,遠遠的逆着光看去,像是冰霧散不開一般。
“……好好做你的事,別總是亂想。”
陸白踢着石子在前面,聽到少年低沉暗啞的聲音,怔住回頭看向他,發現他眉眼寥深。
“……你怎麽變得越來越像魏凜那個冰塊了。”
她說着有些不爽的将石子踢向了燕卿,然後沒再搭理他徑直往前面走去。
“喂!等等我阿白!”
身後暗色衣衫的少年沒想到少女說翻臉就翻臉,有些着急的喚道她,卻發現她只是加快腳步沒有再回過頭。
“……”
――――――――――――――――――――――――――――――――――――――
為了百花宴的召開,魏凜特意圈了一處宮殿舉行。
這是青川的傳統,在春日花開最繁盛的時候宴請百官一同賞花,拉近君臣之間的關系。
而在尚文的時代,一切都足以成為賦詩的對象。
陸白盡量坐的筆直,視線淡淡的掃了一眼周圍的花,各色的帶着撩人的香氣,像是天上的雲霞錦簇。
各地的珍奇的花兒都被進獻上來,紅如焰火,白似落雪,淺淡的又像拂面的光,看的人有些眼花缭亂。
按照官職所屬,文官和武官所分布的位置是不同的,而林之寒沒有坐在陸白的這邊,在與之相對的對面。
男人今天着的衣衫不是平日那樣的深色,稍微挑了一件素淨淺色的,和着身後的梨花為背景,少有的溫潤如玉。
他覺察到了陸白的視線,如墨的眸子看了過來,拿着白瓷細膩的酒杯朝着她舉起,微微颔首示意。
陸白反應了一會兒,也順手拿起了手邊斟好的淺口的酒杯對着林之寒的方向微微傾斜了一下,然後一仰頭便飲了幹淨。
“……”
只是淺淡的抿了一口的男人剛剛放下杯盞便看到了對面的人豪爽的一飲而盡,他沉默着,默默的也将剩餘的酒送入口中。
陸弟,為人太過實在了。
林之寒剛喝完,口中酒的辛辣滋味讓他蹙了蹙眉,然後下意識的看向了對面陸白。
度數稍微高了點。
但是陸白似乎沒有什麽反應,面色如常讓男人也愣了一下。
她拿起糕片吃了起來,薄薄的松軟甘甜,像是雲彩棉絮一樣,是她喜歡的味道。
雖然這些活動很繁瑣麻煩,但是每一次準備的糕點都是她鐘意的,這也是她唯一一點兒慰籍了。
凡是有品級的官員都來了,大多都帶了家中的嫡子嫡女來赴宴。說是來賞花,附庸風雅,暗處裏還是複雜的關系錯綜,湧動着的全是壓抑不住的心思。
陸白覺得口舌有些幹涸,可能是喝了酒,這酒的滋味她是迷戀的,醉人且醇厚,不過卻不能貪杯。
酒雖好,但也容易誤事。
“寧安王到。”
守在門外迎接賓客的太監的聲音又尖又細,但是這并不是讓她猛然清明的原因,她放下杯盞立馬打起精神來,坐的筆直。
那個笑面狐貍怎麽也來了?
周圍的人也感到驚訝,畢竟魏暮很少來赴這種宴會,準确的來說只要是人多一點兒的場所他都沒有什麽多大的興趣。
“寧安王……是那位先皇最小的兒子嗎?”
“不是那位還會是誰?早就聽說寧安王俊美如斯,今日我得好好瞧瞧!”
“呵,他可不是你想瞧就能瞧的,小心一個不小心得罪了他把你的眼珠子挖出來……”
“……”
低聲議論的話語大多數都落入了陸白的耳朵,她清了清嗓子喝了一口茶,反倒從容了起來。
汴州到洛寧這麽長的距離,男人的惡名還真是遠揚……
只一會兒,議論的聲音漸漸的小了起來,看樣子是那位已經進來了。
沒忍住,陸白還是擡眸看了過去。
那人果然還是淺笑三分,手中拿着一個手爐溫着,狹長的眉眼如畫,所目及之處全然都是疏離清冷之意。
陸白視線并沒有落在男人那張俊美的臉上,而是放在了他手中的手爐上,白色的絨毛蓋着,他骨節分明的手也只是隐約可見。
之前她就發現了,這位寧安王似乎格外的怕冷。
那次游船也是,他剛剛在岸邊站了一會兒暗鴉就拿了件披風為他披上,即使他面上沒有任何神情,但是在初春時候還這般畏寒的人倒是少見。
她只是這麽瞥了一眼,正準備收回視線的時候男人卻朝着她所在的方向彎了彎眉眼,徑直走了過去。
“陸大人旁邊可有人?”
陸白剛剛拿起來的杏花糕一下子落在了白瓷細膩的盤子裏,她仰頭看着已經站在她面前的魏暮。
男人身材颀長,站在前面遮擋了大部分的光線,一片陰影落在陸白的面前莫名的壓迫感。
她張了張嘴,想要找點借口的時候男人竟然直接坐在了旁邊。
“本王知曉陸大人也和我一樣不怎麽與人交際,如此我們兩人在這宴會上做個伴可好?”
他說着還暗自神傷的嘆了口氣。
“……随王爺。”
陸白重新将那塊落回盤子裏的糕點拿起塞進了嘴裏,嚼着嚼着突然覺得頭有些暈。
她咽下嘴裏的東西,眯了眯眼睛看着手邊剛剛一飲而盡的杯盞。
“怎麽了?想飲酒嗎?”
說着,魏暮将手爐遞給了一旁候着的侍女,然後拿起一旁放着的細頸的酒瓶為陸白倒上一杯。
周圍一些深知寧安王脾性的人看到平日裏喜怒無常的男人竟然主動坐在了陸白旁邊,甚至還貼心的為她斟酒,驚訝的眼珠子都要掉下來了。
旁人的反應越大,這酒的分量也就越重。
畢竟,這是寧安王親自滿上的酒。
陸白有些頭疼的看着面前澄澈的清酒,飄香的醇厚勾着她的味覺,然而自己這酒量如若喝下了的确容易出事。
她沉默了好一會兒,手放在杯子邊緣,終究沒有飲下。
“陸大人是不滿這酒還是本王這人?”
他很喜歡看着陸白吃癟為難的樣子,單手撐着下颌側着身子注視着她緊鎖的眉頭,唇角越發的勾起。
“本王好不容易來赴一次宴,這麽多人看着可不要拂了我的面啊,是吧陸大人?”
陸白指尖摩挲了一下杯子的邊緣,最終還是抿了唇将它拿起一仰而盡,灑脫的樣子讓魏暮着實意外了些。
“陸大人這麽喝能品出這酒的滋味?你可知這是什麽酒嗎?這樣囫囵吞棗的飲法……”
“〔露白〕,采于朝露,釀于夜幕,窖藏在梨樹下,待到春日之時取出,千金難買。”
她生生的打斷了男人的話語,唇掀起便是一串,讓他也頓了下來。
“王爺還想說什麽嗎?”
陸白看向魏暮,眼眸清明澄澈,和天青色的花瓷似的,滿是剔透的柔光。
“哈哈哈哈,是本王班門弄斧了,原聽聞大人擅品酒,于是想借此機會來考考,還請陸大人不要介意。”
男人笑着,這一次是真正的笑了,眼裏也帶着少有的愉悅。
陸白抿了抿唇,覺得喉嚨也有些辛辣,也就只是颔首不再回答。
魏暮順手又為她斟滿一杯,腕骨形狀優美的手腕将陸白的視線給轉移,等到他滿上的時候她才意識到開口。
“不用了王爺我……”
不勝酒力。
男人笑盈盈的看着她,堵住了接下來陸白的話語,最後她不得不梗在了喉嚨裏。
這家夥……絕對,是故意的。
因為自己截斷了他的話,沒有給他面子。
“本王為剛剛的事情賠罪,先幹為敬。”
說着他拿起自己面前滿上的酒很幹脆的一飲而盡,喝完還将杯子朝下,一滴未留。
皇上還沒有來,陸白已經被這兩杯酒弄得頭疼不已。
而現下,還有第三杯……
陸白沉着面色,顧着衆人的面,還是伸手去拿起面前的酒杯,慢慢的湊到了自己的唇邊 。
還沒有碰觸到唇,身後一只手徑直伸來将陸白手中的酒奪過,一仰脖子直接喝了個幹淨。
“燕子?”
她回頭,看着少年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站在了自己的後面。
“王爺,陸大人今日身子欠佳,不能再多飲了,這一杯我代她,還請您不要責怪臣的失禮之處。”
燕卿垂眸拱手,即使行禮脊背也直的像是青松。
魏暮手指點了點桌子,一下一下的節奏,給人極為強的壓迫感,再配上他含笑的面容,更加讓人脊背發冷。
“如此,是本王疏忽了,燕衛長不用多禮,回去坐着吧。”
因為是武将,少年的位置是在對面。
燕卿松了一口氣,颔首準備離開。他下意識的看了一眼陸白,發現少女的眼眸已經有些朦胧,沒了之前的清明,剛剛放松了一下的心立刻懸了上來。
“怎麽?燕衛長難不成還要在這裏留着?這可不是武将待的地方,而且就算要留下,也沒有位置了……”
他的言下之意很明顯,如果要留下來的話,那就需要他這個王爺為一個暗衛長讓位了。
“……失禮了。”
燕卿沉聲說道,眼眸隐晦的看了一眼陸白,手不自覺的握拳,最後還是離去了。
沒事……看着點就好了。
……
“皇上駕到――”
依舊是拉的很長很細的太監的傳達的聲音,而這一次所有人都站了起來行禮,包括寧安王。
魏凜視線淡淡的掃了一下四周,在看到寧安王的時候停頓了一秒,然後又不着痕跡的移開了視線。
“愛卿們不必多禮,今日宴會無君臣之別,望每人都可盡情賞花品酒,賦詩風雅。”
按照老規矩,一會兒會挨個來一次作詩比賽,以花以酒為題目,優勝者可得到聖上的一個承諾。
一個王的承諾,想來也比千金要重上許多吧。
上一年的時候陸白因為感染風寒沒有來,那是她剛上任的第一年,這一次說什麽也沒有借口推辭了。
待衆人坐好,她抿了一口茶水想要壓壓酒氣,但是也只有片刻的清明,不一會兒便又頭疼起來。
“陸大人,斜旁邊的那位,可是愛慕你之人?”
“……王爺,你就別戲弄我了。”
陸白揉了揉太陽穴,順着男人的視線看了過去,蘇嫣那張秀麗的面容落入了她的視線。
少女在偷偷的看她,她一看過去便慌張的移開了視線,白皙如雪的臉紅了個透,如同三月的桃花一般色澤。
這還不是最讓她頭疼的,最讓她頭疼的,是蘇嫣旁邊坐着的男人。
蘇苌。
他冷着一張臉,準确的來說至始至終他都沒有給過陸白什麽好臉色看,自從知道自己的妹妹心儀于她之後。
“……”
腦闊疼!巨疼!
陸白狠狠的拿起手邊的茶盞灌了進去,強迫自己不要在意旁邊如炬的強烈視線。
“蘇丞相似乎也很欣賞陸大人的才氣,一直盯着你看呢。”
魏暮睜着眼說瞎話,捂着手爐笑着調侃道,成功的看到陸白黑了一層的臉色後滿意的勾起唇角。
“蘇丞相的妹妹長的清麗溫婉,這樣的女子想來陸大人也不會讨厭吧……”
“王爺!你是來賞花的還是來開茶話會的?”
許是喝了酒,再加上陸白本就不怎麽喜歡男人換着法子嘲弄她,這個時候沒忍住,壓低聲音狠狠地瞪了一眼魏暮。
還想要接着說些什麽的男人被陸白瞪住愣了一下,然後眉眼更加彎了起來。
陸白不知道,自己生氣時候的眼眸,像是染上了星辰細碎的兩簇小火苗,比起平日清冷的模樣更加的有生氣,讓人忍不住想要看更久。
“陸大人還是這副模樣好看些。”
他說的比任何時候都輕柔,羽絨一般拂着面頰。
……
文人墨客聚在一起,流殇曲水,詩詞歌賦,是必不可少的環節。
先欣賞完花葉,看完舞蹈之後,才是作詩切磋的時候。
陸白強撐着精神,眯了眯眼睛看着此時依着順序陸陸續續上來的舞女。
能被皇上欣賞的舞,自然是經過層層選定之後,才能登上此處的。
着着櫻粉色和淺白色衣裙,外面披着薄衫的舞女們翩然而至,像是蝴蝶一般,在各色的花葉的掩映之下格外迷蒙美麗。
這個時候舞者們全部都散開在邊緣處,一個蒙面青衣少女從中而來,柔美的身段還有那雙眼眸勾的周圍的人渾身燥熱,她款款而至,白皙如雪的手臂露在外面,含蓄而熱烈,随着花葉的翩飛,迷的人眼花缭亂。
“這便是這次頂替了雪虞的舞者?倒是有幾分姿色。”
男人眼眸沉了沉,說這話的時候聽不出他的語氣,喜悲不明。
陸白卻并沒有多在意這少女,她現在看人都重影,哪有心情欣賞什麽舞蹈。
她假寐,合上了眼,單手抵着頭,除了身旁的魏暮,幾乎沒有人知曉她閉上了眼睛。
一直在舞蹈着的青衣少女肆意的享受着周圍人看過來的灼熱視線,面紗下的唇角帶着輕蔑勾起。
正覺得無趣的時候,瞥見了陸白。
她竟然閉上了眼睛,沒有看她。
原本勾起的唇角慢慢抿平,琥珀色的眸子寥深,然後若無其事的繼續舞着,但是卻改變了既定的步子,緩緩的朝着陸白所在的方向移過去。
我倒要看看你,到底是真君子還是假正經!
燕卿一直将視線緊緊的落在陸白身上,此時一個青色的身影擋住了他的視野,讓他怔住了些許。
陸白原本是合上眼睛的,這時候前面一陣香風拂面,擾的她不得不睜開了眼。
一睜眼便看到眼前不知道何時過來的,原本應該在中間舞着的青衣少女。“叮叮當當”的細碎的鈴聲在這個距離聽得格外清楚,她垂眸看去,注意到了少女細膩白皙的腳踝處綁着一小串銀鈴,精細而小巧。
但是這些都不是陸白關注的,她眯着眼睛,想讓自己看的更清楚些……
少女注意到陸白落在自己腳踝的視線眼眸閃過嘲諷,但是還是搖着身段,緩緩的移動着,擡起玉臂。
她手腕處系着淺色的綢帶,這麽朝着陸白一拂便落在了她的面頰上,輕輕地一掃,連帶着少女淺淡的暗香也似乎也在空氣中,在陸白的鼻翼之間悠悠浮動。
放在任何一個男人面前,這樣的舉動無異于撩撥欲.火。
然而,陸白是個假男人。
她本就喝的迷迷糊糊,對這香風沒有任何感覺,只覺得悶。
于是微仰着,躲開了少女想要更加靠近的意圖。
魏暮看着陸白這般毫不給少女情面的舉動,低聲的笑了起來。
這笑聲低沉,充滿磁性,如同琴瑟的尾音,格外撩人。
然而這笑聲對于少女來說無異于羞辱,她狠狠的瞪了一眼不知風情的陸白一眼,旋轉着步子朝着中間而去。
“看吧看吧,我早就和你說了,陸白她絕對不是好色之人!”
那少女剛走,陸白還沒有松口氣,旁邊的蘇嫣的話語便盡數落入了她的耳中。
蘇苌輕哼了一聲,然後注意到陸白揉着太陽穴的樣子,便将要說的話咽了回去,沉默不言。
這家夥,好像有點兒不對勁。
魏凜也注意到了這邊的情況,他黑曜石般的眸子不着痕跡的看了過來,看着陸白單手抵着頭,再将視線落在了她手邊幹淨的酒杯的時候便将事情的前因後果估摸了個大概。
下次還是吩咐人給她上果酒吧。
他是知道少女的酒量的,也知道她在這種場合是極為知分寸的,不會多飲。然而這一次,寧安王是唯一的變數。
魏暮彎着眉眼看着高位上的人,明明什麽也沒有做,卻莫名的讓人覺得不爽。
明黃色衣衫的男人蹙了蹙眉,将視線淡淡的落在了還在繼續舞蹈着的舞者們身上,直到她們退去。
舞也看完了,此時此刻才真正的進入了此次百花宴的重頭戲 。
“陸大人?”
魏暮看着一旁的陸白低聲喚道,此時已經開始以百花宴為主題的詩詞切磋了。
按照往常的慣例,每次宴會的主題都會被封存在一個錦囊裏面,不過不出意外大多都是切合花的。
只是這意境卻是千般不同。
男人的聲音本就低沉,這麽喚着讓原本已經很意識模糊的陸白更加的昏昏欲睡,她眯了眯眼睛朝着旁邊看了過去。
“嗯?”
尾音上揚着,沒有平日刻意壓低的清冷,溫軟的,直教人心癢。
魏暮愣了一下,她的眼眸像是霧霭一樣,朦胧迷離,面上染着緋紅,如同掃了一層薄薄的胭脂一樣。
美人如玉。
他此時腦子裏突然就蹦出了這四個字,再合适不過。
“快要公布此次宴會的主題了,如果不聽的話一會兒輪到陸大人可就麻煩了。”
魏暮說着眼眸閃了閃,不着痕跡的眯了眯,将裏面所有的情緒都掩藏殆盡。
“……多謝。”
她喝醉了,比起平時反應要慢上許多,頓了一下颔首回應。
“想必在座的各位都品出了手邊的酒的不同,此酒名為〔露白〕,取自:‘露從今夜白,月是故鄉明。’釀造工藝繁複精細,酒香醇厚。”
一旁久久候着的主管取出錦囊裏一卷信紙,不慌不忙的說着。
“此時正是初春時節,花也是開的絢爛之際,花香酒濃,正是今日的賦詩作詞的主題。望各位肆意發揮,優勝者重重有賞。”
魏凜在聽到主管說完之後擡起手示意他退去一旁,然後接着說道。
“大的主題已經定下,但是準确的範圍卻要由武将們來決定。”
他說着站了起來,骨節分明的手朝着旁邊的位置伸去,然後侍從立馬會意将一旁的弓箭遞給了男人。
“以箭所射的位置之下掩藏的花卉為随機主題,有的藏在細小的瓶子裏,有的在巨大的鼓面後,這些都由你們來選擇。”
宣布完,在場的官員們都躍躍欲試,議論紛紛起來。
燕卿幾次都有些按捺不住想要過去陸白那邊,但是最終還是忍住了。
“燕衛長?”
林之寒一早就注意到了少年的對于此次宴會的心不在焉,此時魏凜已經命人将弓箭紛發到了各個武将的面前,但是少年卻遲遲沒有接過。
“……不好意思,想事情稍微走神了,多謝林大人提醒。”
少年垂首致謝,随即接過侍衛所遞來的長弓和箭。
每個人只有一支箭,沒有命中便會罰酒三杯,命中便揭開射中之下所藏着的花卉,此時便由文官們接題了。
幾輪下去,衆人情緒高漲,叫好聲不絕于耳,擾的陸白更加煩躁。
“吵死了……”
她一旦喝醉了便沒了平日裏的顧忌,大多數時候不能或者不敢說的話此時什麽都能說出口。
“啧,天天舉辦這個舉辦那個,你這麽閑還不如回去溫香軟玉來的惬意快活……”
魏暮剛剛拿起的酒杯放在唇邊,習武之人一向是耳聰目明,陸白的話自然一字不漏的落入了他的耳裏。
他沒忍住直接笑出了聲。
“陸大人這話,是覺得皇上辦百花宴是吃飽了沒事幹?”
男人也覺察到了陸白喝醉了之後,和平日不大一樣。于是試探的,逗弄着和她聊着。
“……他本來就沒事幹。”
想起了之前莫名其妙将自己召進宮裏吃茶的事情,她更加覺得不爽。
“動不動就叫我進宮,煩人的很。”
男人轉了轉手中的杯盞,邊緣是青白的釉,襯着他的手修長白皙。
“本王記得你和聖上曾經師從李旌太傅,怎麽感情卻并不像同師門師兄弟那樣好,反而近些年來更疏遠了……”
這是魏暮一直以來都有些疑惑的,但是看那小子還是這般在意陸白,那麽問題便主要在眼前這位身上了。
她似乎,很不願意提起這件事蹙了蹙眉。
“……下一個。”
陸白悶悶的說着,然後塞了一塊糕點在嘴裏嚼着。
“什麽?”
“我說,下一個問題,這個問題我不喜歡。”
她看着男人,一字一頓的說着,如若不是眼眸不甚清明,他都要懷疑她是清醒着的了。
“呵呵。”
魏暮笑了,是真正的覺得有趣便這麽笑了起來。
“我也不喜歡你笑,聽着滲人。”
陸白嘟囔着,一臉莫名的盯着男人,最後便移開視線不再看他。
他單手撐着下颌,眉眼更彎,就這麽注視着她的側臉。
光線很充足,勾勒着她的輪廓也細膩美好。
這麽看着,魏暮隐約覺得,陸白長的過于柔美了。
像個女子。
這個想法沒有一閃而過,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