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宮牆之內籠罩了看似天下全部的秀美景色,一樹一花,一磚一瓦,透着這個季節不該有的寒意,囚着整個春日的光景。
燕卿此時正在宮城門當值,一身青色的裝束,骨節分明的手輕輕地搭在腰間的配間之上,飒爽而俊逸。
一輛馬車從城門內經過,他上前攔住,按照慣例派着下屬上去搜查一番,盡管這樣的工作很無趣枯燥,但是該有的程序他依舊完成的妥妥當當。
人還沒有上前,一只修長的手緩緩的撩開了簾子,一張俊美的臉也漸漸的顯露出了它完整的模樣。
是丞相蘇苌。
“丞相大人。”
燕卿上前微微拱手行禮,少年的脊背卻很直,沒有絲毫的卑微感覺,
“近些日子暗衛長露面的次數,似乎太多了。”
照理來說大部分時候都不會出現的暗衛長,近來卻一直守在只需要派人看守一下的城門,這樣的多此一舉的行為讓他有些難以理解。
少年愣了一下,長睫顫了些,眸子閃了閃,沉默的站着颔首沒有回答。
蘇苌也并未繼續追問,只是淡淡的看了燕卿一眼然後離開了皇城。
而身後的少年卻在他離開的時候擡眸看向了馬車絕塵的影子,請俊的面容上被亮起的陽光給籠罩上了一層淺淡的金粉,睫毛上也是,整個人好看的讓人移不開視線。
“燕大人,其實這些小事只需要吩咐我們仔細盤查即可,您不用每日都來守着。”
一旁的侍衛走上去垂首恭恭敬敬的說道,這本是随便安排一下便可以的事情,像少年這樣的職位每日守着的确有些不好,與身份不符。
“這幾日,我得守着。”
他低聲說着,指腹摩挲着腰間挂着的白玉,隔着城牆似乎想要望到很遠很遠的地方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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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洗梧殿裏,金發的少年靜靜地坐在庭院的石桌旁,上面放着一本被翻的很破舊的書,他看着上面的字句藍色的眸子裏平靜無波。
他已經不知道看過好多次這本自己摘錄的書籍了,像是每一次心緒亂了的時候這似乎都成了他下意識尋找的慰籍一般。
魏芷認得這本書,準确來說,認得這書裏面的詩詞字句。
全是陸白所寫。
少女蹑手蹑腳地走了過去,靜悄悄的在辛擇烈的身後低着頭看了許久。
“公主,站着不累嗎?”
獨屬于少年的清冷的語調在這個時候突然響起,他合上書頁,眉眼極為寡淡。
“……怎麽這麽久了你還是這副不近人情的模樣啊。”
被抓包了的魏芷從辛擇烈的身後走到了前面坐下,石桌上的茶水都涼了,但是他似乎一點兒沒有覺察。
“公主還是少來這裏為好,和我這樣的人牽扯在一起可沒那麽好脫身。”
他說這話的時候語氣和平日一樣,飄渺的像是雲霧。
金色的發很柔順,如同流瀉的耀眼奪目的光輝,襯着他白皙的臉更加似落雪。
魏芷對于少年冷淡的模樣已經見怪不怪了,如果他突然對自己有了好臉色的話,她才真正的受寵若驚起來了。
“脫不了身?”
她歪了歪頭,清澈的眼眸透着一股嘲弄。
“辛擇烈你還是先期待自己能夠早些離開這裏吧,畢竟十年也快到了。”
辛擇烈指尖碰觸着書脊處,一下一下,眷戀着什麽似的。
“……我并沒有那麽想離開青川。”
少女驚訝地瞪大了眼睛。
“待在這樣惡劣的環境裏,瘋子才不想離開……你是不是腦子壞掉了?”
她說着,發現少年并沒有将視線落在自己的身上,而是直直的注視着手中的書。
藍色的眼眸裏透着的是她從未見過的柔和,雖然很淡,但是她看的分明。
“你認識……陸哥哥?”
魏芷和魏凜很像,在察言觀色和某些偏執的性格上。所以她很輕易的就發現出了少年的情緒變化,或者更準确的來說……
是辛擇烈沒有隐瞞,就這麽直白的透露給她的。
金發的少年摸着書面的手微微一頓,颔首低眉,沒有說什麽,但是已經算是完整的答複了魏芷。
這讓少女來了興致。
“這就奇怪了,陸哥哥常年在宮外待着很少進宮,光是見他就已經很難了,你卻說你認識他……給我講講?”
她彎着眉眼看着他,秀麗的面容帶着好奇。
“你是故意透露給我關于你知曉陸哥哥的信息的吧?所以你應該是想要通過我見她……好呀,我不介意幫幫你,不過你要告訴我你是怎麽認識他的。”
在皇城裏長大的人,尤其是上位者的子女,沒有哪一個是真正的簡單純粹的。
很多事情,不用說便知曉前因後果。
辛擇烈終于将視線從書籍上移開了,他看向魏芷,良久,微微掀起薄唇。
“那如果我告訴了你你反悔了怎麽辦?”
魏芷沒想到自己等了這麽久少年會這樣回答她,她唇角揚起,眼裏的笑意更濃。
“先不說你是不是真的不想離開青川,你這樣的話我都舍不得你走。”
她說着起身拍了拍身上并不存在的塵埃。
“果然天下沒有白吃的午餐,要聽故事還是要先有所行動才可以。”
“……我暫時,并不想見她。”
辛擇烈抿着唇,将書放好。
“我想等到我真正擺脫這質子的身份時候,堂堂正正的站在她面前與她相認……”
“然後告別?”
魏芷接過少年後面沒有說完的話,一臉疑惑的看着他。
“……嗯。”
他喉結動了動,沉聲應道。
蔚藍的眸子寥深,沒有天色那樣的澄澈純粹,隐約有什麽在暗自湧動着。
“辛擇烈,青川和西涼,隔了可不是洛寧和汴州那樣當天就能夠抵達的距離。”
魏芷最開始接觸少年的時候只是覺得有趣而已,但是現在她是真的有了些感情的。
不然,以她的性格是不會對陌生人說這些的。
“故事随時都可以聽,但是人卻經不住等。”
少女拈着一旁樹梢上的花葉,看似漫不經心的說道。
春日的花樹很明豔,作為繁華的背景落在她的身後,和着暖陽的光,明媚而素雅。
辛擇烈眯了眯眼,倒是沒有就着魏芷的話語往後想。
“那就見吧,反正她也認不出來我。”
“……???”
不對,你難道不是應該應和感嘆一下我的話嗎?明明那麽有哲理不是嗎??
金發的少年瞥了一眼魏芷“這發展不對”的模樣,極為淺淡的勾了勾唇角。
他并不是不知道,時間是一個耗着歲月,也耗着記憶的東西。
少女說的話,他都知曉。
……
陸白剛從汴州回來,才回府上落腳一會兒,便被劉氏給拎起來站着。
“怎麽了娘?”
她揉了揉被婦人給揪紅的耳朵,一臉委屈的問道。
雖然力道不大,但是陸白還是覺得莫名。
“你怎麽先回府上了?皇上知道你這個時間段回來,正常人都會先去面聖,你倒好悠哉悠哉的就回來喝茶了。”
“……”
陸白沒有說話,拿着杯盞一口一口的喝着茶,行了一路,此時才稍微緩過神來。
“娘知道你不想去皇宮,但是至少你燕子哥哥在那裏當值,你就當看看他順道面聖不就成了。”
“……娘,你變了。”
聽着這話,陸白盯了女人好久,這麽緩緩的說道。
“變得越來越懂怎麽說服我了。”
雖然結果都一樣,但是這樣的說辭的話會讓陸白變得輕松些。
婦人将陸白拉過去,輕輕地為她撫平了有些褶皺的衣角還有亂了的額發。
“我雖然不知道這些年來你為什麽越來越疏遠皇上,這是你的事娘不過問。但是白兒你要知道……”
“君臣之禮不可廢。”
女人很少這樣嚴肅的和陸白說話,她的眼眸清明,看得少女有些怔神。
“他再怎麽縱容你喜歡你,君與臣之間的距離都是無法跨越的。”
陸白擡起手握住了女人的手腕,黑色的發在面頰處顯得她的面頰更加白皙,她長長的睫毛下,望進去便是天色無垠的一片。
“別擔心娘,我不會恃寵而驕的。你說的,我都知道。”
劉氏卻并沒有因為陸白的話而安心下來,女人的直覺一向都是很準的,她看着即使被這樣束着身形在面容之上也難以掩飾出原本清麗模樣的少女,一時間沒由來的慌神了一下,想起了一種可能。
“白兒,聖上會不會知道你是……”
“你說什麽呢娘,知道的話怎麽可能允許我安然的上下朝,在他眼皮底下晃呢?”
陸白愣了一下,笑着搖了搖頭。
“……也是,是娘多想了。”
劉氏說着,細細的為陸白将衣服整理好,沒有再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