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燕卿站在一旁,比起眼前的男人他還有些青澀。
魏凜走過去将影衛的令羽遞給了少年,翠色的玉邊緣是精細繁複的花紋,綴着淺白色的流蘇,将他骨節分明的手襯得有些冷。
“朕應允過的事情一直都作數。”
這句話讓燕卿想起了兩年前離開京都時候,那個男人在宮闕高樓之上眉眼淡漠的畫面。
“不過,別人只知道影衛的職責是暗地隐匿守衛皇城,它究竟是怎樣的……你的父親,可有與你言說?”
男人說話的時候黑曜石的眸子如同薄霧裏的青山,一切的情緒都掩藏的很深。
“如若只是為了繼承……”
“我知曉。”
少年單膝跪下,脊背挺得很直,墨色的發被束起,襯得他氣息凜然。
他就像是寒風裏傲然立着的青松,輪廓分明,薄薄的衣料下是他常年鍛煉的緊致的肌肉,就這麽微微拱手的動作,好似所有的力量都要勃發而出。
“皇上,我也是有私心的,不僅僅是為了繼承父親……”
他記得她曾經說過……
〔上安則下定,而後,太平。〕
魏凜垂眸瞥了他一眼,薄唇的弧度往下,衣襟上明黃錦緞壓邊,明麗暖意的色調在他身上卻絲毫沒有意料之中的溫和。
“陸白在外面等着你對吧。”
燕卿愣了一下,不知道他此時在想些什麽,每一次都是這樣,原本以為會接下去問的話題卻在中途被他給生生打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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哪怕兩年沒見,他也絲毫沒有變化。
或者說,更加難以捉摸。
“阿……陸白知曉我剛回來不怎麽熟悉環境,所以特意帶我轉了一圈。”
“朕知曉,不是萬不得已,她是絕對不會主動踏入這裏的。呵,好像這有什麽洪荒猛獸似的……”
魏凜說着,語氣也涼,将一份文書拿起,少年會意雙手接過起身。
“這個,幫朕給她。”
“這是……”
燕卿看着手中的東西,下意識開口問道。
“科舉也在各個縣開始分階段選拔了,作為主考官,她理應去視察一番。”
“……是要把陸白給調出皇城一段時間的意思嗎?”
少年的語氣有些失落,毫無掩飾。
魏凜眼眸晦暗,輕輕的将衣袖不存在的塵埃拂開,動作流水般優雅淡漠。
“剛回青川,朕饒了你這次。”
男人身上的威壓一瞬間沒有了收斂,壓的燕卿有些喘不過氣,他知曉自己剛剛失言了,他下意識的,又将眼前的人當做了以往的那個淺笑着,會在前面等待他追上的少年。
時間荏苒,歲月無痕。
十年的時間,足以讓那個溫潤如玉的少年褪去所有的溫色。王座之上,他再也無法擡眸直視。
君臣之間,何止隔了萬水千山,那是誰也無法逾越的萬丈深淵。
……
少年從裏面出來的時候面上有些沉,盡管有在竭力隐藏,但是陸白對于他太過了解,一下子就發現了他的異常。
“怎麽?被那個大冰塊給訓了?”
陸白淡淡擡眸,說的大逆不道的話,卻擺着一張格外漫不經心的臉,就好像在聊着今天的天氣的好壞一般。
“阿白!噓――這裏是皇宮!”
燕卿慌忙擡起手捂住了身旁陸白的嘴,澄澈的眸子是一如既往的純粹色澤,哪怕在那樣惡劣荒涼的北漠,他依舊沒有多大的變化。
少年的手并不細膩,上面尤其是虎口處帶着厚厚的繭,好在腕骨形狀優美,骨節分明,長纓握起,一定飒爽肆意。
陸白眨了眨眼睛,垂眸看着他的手努了努嘴,示意他松開。
柔軟的唇帶着清冷溫潤的溫度,燙灼着他的掌心,觸電一般,他想起了那個醉意熏然的夜晚,少女的長發如鴉羽,擦過他耳畔的不只是發香,還有她薄涼的柔軟。
少年無措慌亂的松了手,耳根紅的像是櫻桃的色澤。
“總,總之,在皇宮要謹言慎行!”
陸白一臉疑惑的瞥了一眼燕卿,覺得他的反應有些大。
“這是我要對你說的,我又不長居此處。”
除了上朝之外,只有被傳喚她才會踏入這裏,比起少年長久的在皇宮當差,她更像是一個游客。
“你手裏拿着什麽?”
她眼尖的瞧見了燕卿袖間的文書,也沒多想,直接伸手給取了出來。
“這是皇上讓我轉交給你的……”
想起将會有好長一段時間見不到陸白,他的聲音悶悶的,表現的再明顯不過了。
“唔,我看看……”
她擡起手自然的扯了一把少年的面頰算是安撫,然後打開看了看裏面的內容,眉頭慢慢皺起。
“怎麽了?很遠嗎?”
燕卿呆呆的摸了摸自己剛剛被陸白碰觸過的地方,垂眸看到了她蹙眉的模樣,彎腰低頭看去。
“汴州……寧安王殿下的府邸好像也在那裏。”
“那個比冰塊還要喜怒無常的笑面狐?”
陸白覺得頭更疼了,在這朝堂之上,有兩個人會讓她感到害怕,脊背發冷。
一是高堂之上那位常年散發冷氣的男人,另一個是幾乎不來上朝的先皇最小的兒子魏暮――寧安王。
這兩個人是完完全全的極端,一個冷若冰霜,一個笑裏藏刀。比起魏凜來說,她更害怕那個笑面狐貍。
她一年只接觸他一兩次,眉眼裏全然是冷意,唇角卻精确的上揚着,像是多看一眼就會将她拆吃入腹一般。
“……你怎麽總喜歡給別人起綽號?雖然挺形象的……”
燕卿嘆了口氣,想起對應的人的模樣,覺得生動極了。
天底下敢給他們起綽號的可能只有眼前這個人了。
“你說那麽多州縣他不選,偏偏給我這處最棘手的地方……朝中上下的人都知曉那只狐貍最讨厭的就是自己的領域被外人踏入,哪一次派去那裏的人沒有被他刁難個透?”
她抱怨着,但是還是将手中的文書收好放進袖口處。
“阿白這麽讨人喜歡又聰明,我想寧安王是不會刻意刁難你的,就算刁難,以你的機智一定可以應付的!”
對于陸白,燕卿有一種莫名的信任,他彎着眉眼笑得很清亮,和着春風和煦,麥色的肌膚比起皇城貴族的少年更加讓人少了一些嬌縱,更加讓人安心。
“燕子,你真的太甜了……”
她唇角很淡的翹起,一件雪色的直襟長袍宛如冬日的清冷,而此時一切的涼薄,都消散在了她的眼眸之間。
“……”
他不知道少女這句話的意思,但是此時在他的腦海裏卻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了那夜她微晃着,沒有站穩的時候擦過他唇角的溫軟,然後清淺的呼吸在耳畔,如同三月天的風……輕的不可思議。
燕卿不知道自己到底甜不甜,然而他,唯一可以确認的是,少女的味道……是甜的。
膩人般的甜。
就連心頭也像是被蜜糖裹着似的,然後溢至唇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