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第20章
自從周六那天下大雨後,天氣再沒晴過,9班班主任老周得知了江霧家的消息後,幫江霧跟學校請了一周的假,用來處理奶奶的後事。
奶奶走後江霧就只有一個人了,周圍相熟的大人都秉着能幫就幫的想法,幫襯着這個可憐的小孩。
手術沒有做成,醫院退還了江霧繳的費用,借夏擎和蔣妍玉的五萬,江霧直接還了回去。
兩夫妻本來說讓江霧先用着,奶奶的喪葬費用也要很花一筆錢,不過江霧說自己還有錢,執意不肯再花夏家夫妻的錢,他已經夠給他們添麻煩了,不希望再虧欠太多。
喪失處理得不複雜,江霧選擇了火葬,骨灰盒暫時寄存在殡儀館。
江霧打算處理完該處理的事情,就去取走奶奶的骨灰,然後...江霧止住了後面的思緒,從殡儀館回了舊火車站旁的老民房。
家裏很長一段時間沒人住過了,散發着一股揮之不去的潮濕黴氣,連帶空氣都像是一團沾了水的布,緊緊纏裹在江霧身上,難受極了。
身邊的人都該上學的上學,該上班的上班去了,夏袅想陪着他,但學校不能以這個理由給夏袅這麽長時間的假,夏擎和蔣妍玉也不會同意。
江霧也不想耽誤夏袅,更何況...他們以後就不是一條路上的人了。
他即将要走的是一條絕路,絕不可能拖累上夏袅。
江霧這幾天都睡在奶奶生前的屋子裏,他們沒什麽親戚朋友,葬禮幾乎不用辦,有相熟的鄰居碰見江霧也只是言語間嘆惋一句“可惜,節哀,看開一點。”
江霧沒法看開,那個人接連兩次把至親從他身邊奪走,心裏的晦暗念頭像濕冷的蛇一樣纏繞着江霧,讓他無法從滔天的恨意裏走出來。
小小的床上,少年欣長瘦削的身影蜷成一團,江霧想沒關系,很快,他就可以回到她們身邊去了。
.
學校裏回蕩着下課鈴聲,2班向來最鬧騰的倆人這幾天都安靜得過分。
Advertisement
祁邂逅一下課,就拖了張凳子坐在夏袅身邊,兩人也不說話,就一個坐着一個趴在桌上,一起發呆,都像是遭遇了什麽重大打擊。
旁人也不敢問,他們觀察到前段時間頻繁來找夏袅的江霧最近似乎請假了,沒在學校裏瞧見他的身影。
“夏啾啾,你今天要去找江霧嗎?”沉默半晌後祁邂逅沉着聲問。
夏袅趴在桌上蔫蔫地點頭,他這幾天每天放學都去找江霧,可江霧很多事情要忙他好幾次都落空了。
今天聽蔣妍玉說,江霧那邊的事情差不多處理完了,可能再休息兩三天就能回學校上課了。
夏袅想今天去應該能見到江霧,不過去找江霧前,他還要去一趟城中心的商場。
給江霧買架子鼓的錢已經存夠了,夏袅想把鼓買下,等江霧心情稍微好一些了,就送給了他。
想到這裏,夏袅的心情稍微好一些。
江奶奶的離世是他來到這個世界上十多年來第一次經歷生離死別,太突然,打得他措手不及,夏袅不知道該怎麽安慰江霧,因為奶奶甚至不是自然死亡。
夏袅只能盡量陪着江霧,讓江霧知道雖然奶奶走了,但身邊還是有人伴着他。
也不知是否因為這件事來得太突然,夏袅這幾天總覺得有些心慌,他想今天是一定要去江霧的,沒看到江霧好好的,他不放心。
下午最後一節課鈴響,夏袅和祁邂逅第一個沖出教室,兩人騎着車直奔城中心的商場。
那家小小的樂器店開在這種地方其實很不賺錢,不是什麽人流量大的地方,小城市裏也沒有人駐足進一家樂器店逛,更有思想落後的家長覺得這是有錢人才能碰的玩意了,自家孩子哪怕多看一眼,也會被說“看什麽看?你的任務是好好學習,那些東西又不能幫助你學習。”
夏袅慶幸自己沒有生在這樣的家庭,也非常感恩父母對他的培養。
直播賺來的錢是蔣妍玉和夏擎幫他提的現,錢的用處他也跟父母說過了,夏家夫妻倆并沒阻攔孩子的想法,還非常鼓勵夏袅,只是囑咐他業餘掙錢玩樂隊也不能耽誤學習。
好在這方面夏袅自己平衡得很好,沒什麽太需要家裏兩位同志擔心的。
樂器店的老板似乎也沒想靠着這家店賺錢,夏袅和祁邂逅進去的時候,老板還在自顧自地彈吉他,他對這些小孩兒了解得很,都是路過覺得好奇或是覺得帥,進來随便看看。
只要不碰壞他的東西,老板一般都不想招呼。
今天這兩個卻不一樣,一上來就目的明确地問他,店裏那套架子鼓買不買。
老板對上夏袅目光炯炯的眼神,對方眼裏的堅毅如有實質,他遲疑着問“買倒是要買...可你一個小孩兒有那麽多錢嗎?”
老板露出懷疑的目光,在得到夏袅肯定的回答後,不禁懷疑這兩小孩是不是偷了家裏的錢。
畢竟他開店這麽久以為,還真沒碰上過高中生一來就篤定要買樂器并且拿得出錢的。
大多都是看兩眼,摸一摸過過幹瘾,實在有喜歡的也是問了他價格後,讓他一定幫忙留着,自己跑回去跟家裏人商量。
老板雖然生意做得謹慎,但也怕人家家長事後來找麻煩,堅決不肯相信兩個高中生的話,讓他們帶家長來再說。
夏袅在某些時候卻固執地犯軸,偏就要今天把架子鼓帶走。
無奈之下,老板讓他給家長開視頻,夏袅打給了蔣妍玉,兩方面确定後才把這一單生意敲定下來。
不過夏袅還是沒能今天把架子鼓帶走,他和祁邂逅都只有自行車,連個架子都拿不走,最終夏袅只帶走了兩根鼓棒。
那套鼓等之後讓夏擎開車來直接幫忙運到學校的活動室裏去。
裝好鼓棒的夏袅出了商場就和祁邂逅分開,往舊火車站上面去,祁邂逅知道比起他們江霧和夏袅關系更好一些,這會兒讓夏袅去勸是最好的選擇。
人死不能複生,江奶奶走了,江霧卻還要活下去呀,得重新振作起來才行。
夏袅也是這樣想的,江霧不可能一直沉浸在傷痛裏,總是要走出來的。
每個人都這樣想,可惜江霧早就深陷泥沼,夏袅成功将他拽上岸了一點,又被江海給深深按了回去。
.
奶奶住院住院這段時間,江霧經常都在夏袅家過夜。
算起來,夏袅已經很久沒來過這間老舊民房了,再次站到這扇鏽跡斑斑的鐵門前,心情大不如之前。
“哐哐”敲了兩下門,屋子裏沒人應,夏袅蹙起眉頭,又敲了兩下。
眼前的門依舊沒開,倒是樓上有位大爺走下樓要去散步了,瞧見夏袅好奇地問了句“小朋友來找江霧小子啊?”
“對,爺爺您知道江霧在家嗎?”
爺爺深長地嘆了聲氣,手背在身後,垂着眼皮對夏袅說“江霧小子在裏面呢,江老太走了,鄰居們還是關心着這孩子的,都怕他傷心過度。”
“平日裏都會給他送些吃的喝的,只是這孩子沒日沒夜的睡,東西也沒動兩口。”
“喏,還好我這裏有江老太住院前給的房門備用鑰匙,不然江家小子在裏面生病了都沒人知道。”
“他怕是不會來開門,我把鑰匙給你,你自己進去吧。”
老爺爺說着将一把系着紅繩的鑰匙遞給夏袅,在夏袅的一聲謝謝中慢悠悠下樓散步去了。
夏袅拿着鑰匙站在門口發了會兒呆,等了十分鐘也沒見江霧來開門,嘆了聲氣,只好自己用鑰匙開門了。
門一打開,屋子裏昏黑一片,最近接連下雨,這房子裏像是沒有開窗通風過一般,一股潮熱的氣息往夏袅身上襲裹而來。
這會兒已經是傍晚了,屋子裏不光沒開窗,連所有窗簾都拉着,視線所及之處皆是一片昏黑。
夏袅皺皺鼻子伸手摸到牆上的開關把燈打開,又把拉得嚴實的窗簾拉開,最後将窗戶推開透氣。
窗外清新的空氣一湧而入,鼻息間夏袅感覺腦袋都要清明些。
做完這些他才到房間裏去找江霧,江霧自己的房間門大開着,屋子不大,從門口進去就一覽無餘,夏袅探頭望了一眼,沒瞧見人,往另一間屋子走去。
那扇門半阖着,夏袅輕輕推開,瞧見床上攏起的鼓包,他慶幸自己的膽子比較大,不然任誰走進江霧家都要被吓得發顫。
正如樓上大爺說的那樣,江霧還在睡着,似乎無法面對事實,只能逃到夢境裏。
夏袅上前拍了拍江霧,手擦過江霧的脖頸,滿手濕汗,他皺起眉,現在天氣熱了,即使下雨也不見得涼爽,将江霧這樣睡覺該多難受。
他輕聲将人喚醒“江霧,霧霧?起床了?”
床上的人毫無動靜,夏袅輕嘆一聲,坐在床沿邊摸出手機打算先點個外賣送過來,江霧這樣每天吃很少又一直昏睡,是不行的。
正翻着手機,一旁傳來窸窸窣窣的聲音,腰上被一雙手臂環住,夏袅聽見黑暗裏傳來江霧的沙啞的嗓音“啾啾,來了?”
“對啊,再不來,都不知道你把自己折騰成這幅鬼樣。”夏袅沒好氣地說。
雖不想戳江霧的痛處,卻還是狠心道“你這樣,奶奶看見了也不會高興的。”
話音剛落,環在他腰上的手臂就收了回去,江霧從被子裏爬出來,頓了片刻“啾啾說的對。”
接着,江霧起來洗了澡換了身衣服,和夏袅一起坐在桌邊把叫來的粥喝了,看着夏袅發了會兒呆。
夏袅看着江霧總算活過來了,心裏一顆大石頭落下,卻還是覺得不太對勁。
江霧看他的眼神又長又深,像是即将要去很遠的地方,在走之前要把珍惜的人一眼一眼描摹着刻畫在腦海裏似的...
但那眼神也就持續了一會兒,片刻後,江霧雖還有些頹喪,但夏袅感覺他已經好了許多。
也許是自己想多了,夏袅在心底嘀咕。
這天晚上他沒回家,陪着江霧在舊民房睡了一晚,睡在江霧那張窄小的單人床上,緊緊貼在一起,像是兩顆相互依偎生存的小蘑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