打野撿了個小主播

第37章 喻寒

喻寒

記憶漲潮，從很遠的地方湧上來，泛起一層層白沫。

江诩永遠都忘不了第一次見喻寒時候的場景，那人推開了高中宿舍大門，小動物一樣的眼睛，濕漉漉的看着自己怯生生地叫了一聲：“哥。”接着他抿起唇笑了。

喻寒的皮膚很白，一張臉帶着羞澀的薄紅，少年擡手扒了扒頭發，他有些調笑說，“我叫喻寒，以後我們就是室友了，哥你可不要欺負我啊。”一邊說着，一邊古靈精怪地眨了眨眼睛。

就是那一刻，江诩清晰聽見了自己的心跳聲，這位喻家的小少爺就像是一頭懵懵懂懂的小鹿，突然就那麽撞進了同樣還是少年的江诩的心裏。

那時候的江诩還不知道這樣的情緒叫做喜歡，甚至那會兒他對自己的性取向都還不确定，可這個小少年确實是就這麽進入了他的生命裏。

因為喻寒跳過級的原因，所以他比班裏的大家都要小，江诩也就格外照顧自己的這位室友兼小弟弟，不管是打飯還是幫忙收拾帶東西，江诩都替喻寒做完了，可以說喻寒高中的那三年，都是在江诩的無微不至照顧中度過的。

江诩照顧得無怨無悔，喻寒接受得心安理得。

那三年，兩人關系好得全校皆知，甚至他們兩的宿舍還被評為過“最和諧寝室”。而身邊的同學們也幾乎達成了一個共識，若是找不見其中一個了，找另一個也準行。

在那三年裏，現在回想起來，兩人幾乎沒有紅過臉吵鬧過，而唯一的一次争吵還是因為高二下學期的時候有一個女同學讓喻寒替她向江诩遞情書。

喻寒将那個女同學的情書藏在了宿舍抽屜的最深處，偷偷藏了好些天都沒有遞出去，自己暗自生氣，江诩莫名其妙受到了牽連，弄不明白自己這個一向乖巧的弟弟是怎麽了，一度以為是喻寒的叛逆青春期到了。

江诩就這麽在低氣壓中小心翼翼過了幾天，直到那個女同學找上江诩，質問他為什麽收了她是信卻不回複，江诩去找喻寒詢問，才知道這人把情書藏了起來。

當時的喻寒氣鼓鼓把書桌深處的情書翻了出來，抽屜裏的東西被翻得一團雜亂，他把那封被可愛信封裝着的信往江诩面前一扔：“拿去拿去拿去，誰稀罕！”說完又氣鼓鼓坐會了凳子上，一雙圓圓的眼睛莫名濕漉漉的，看上去像極了被欺負的小獸。那一刻江诩只覺又可氣又好笑，同時，有什麽東西在心裏變了味兒，覺出了絲絲的甜。

江诩沒有問喻寒在鬧什麽，也沒有去探尋喻寒這樣做的深層次原因，卻是認真蹲下了身子，眼睛注視向少年，向他真誠的許諾，高中剩下的日子，他不會接受任何的情書，更不會談什麽戀愛。

那一刻，喻寒回望向了江诩，兩人目光一碰，江诩似乎聽見了心裏那根弦撥動的聲音，他确定了喻寒于他，确實是不一樣的。

自那之後，兩人之間的氣氛總透着些許的怪異，有什麽東西開始變了，卻又像什麽東西都沒變。

兩人真正确定戀愛關系那已經是在大學之後的事了，那會兒喻寒已經受家裏安排去國外念大學，而江诩留在了國內讀書，并且正式進入電競職業圈，并在各大比賽中初露頭角。

兩人依舊聯系不斷，除了江诩封閉訓練的那些日子，兩人從來沒停止過一天的視頻或電話，江诩甚至會因為喻寒的一個重感冒，跨越十二個時區，只為看喻寒一眼，為他煮上一碗熱粥，叮囑他記得吃藥。而喻寒也會頻繁跨過時差，哪怕只是為了多待在江诩身邊片刻，和他一起吃一頓飯，看一場電影。

在一起也就變成了順理成章的事，兩人似乎對此心照不宣。

“哥，你是不是喜歡我啊。”

在一個午後，喻寒終于玩笑問出了這句話，說是問，不如說是陳述。喻寒笑眼彎彎望着江诩，他的身後是大好的陽光。

江诩從論文中暫時脫離出來，有些不确定喻寒說了什麽一樣看向他，表情有些呆，配合着他頭上翹起的呆毛，看上去整個人都傻乎乎的。

喻寒不禁長長嘆出一口氣，走到了江诩的身邊，裝作有些失望的嘆出一口氣：“這麽多年，我一直以為你會和我表白，我連怎麽回複你都反複演練了無數遍，哥啊哥，你可真讓我傷心呢。”

江诩這才總算回過了神來，輕輕笑了笑：“那你都是怎麽回複的？”說話間，江诩擡起手自然地碰了碰喻寒的臉，神色裏滿滿全是笑意與縱容。

喻寒笑得無奈又縱容，他拉過江诩的手，珍之重之放到唇間落下輕輕一吻，看向江诩的眼睛：“我說好。”

哪怕過了這麽些年，哪怕後來發生過那麽多事，江诩依舊清晰記得那時候喻寒的目光，如同第一次見他時候的一樣，濕漉漉的，格外動人又溫柔，一如此刻身前這人看過來的目光。

一瞬間，江诩有種時空倒置的錯覺。

他和喻寒認識，算到今天，也快要十二個年頭了，從天真爛漫的年少到而今快步入而立。

江诩沒想過還會同喻寒見面，可這人卻就這樣猝不及防出現了，江诩突然想起許久前裴遠同自己提過的，喻寒似乎要回國了，只是當時自己并沒有在意。

喻寒看起來和以前并沒有太大的區別，還是那樣又瘦又高，站在人群裏，會讓人目光不自覺就落在他的身上。如果硬要說有什麽不同，大抵就是比之過去更成熟了，眼神更堅定，站在這裏就是一副商界精英的模樣。

“确實好久不見。”江诩從最初的愣神回過神來，微微輕笑回複道，伸手握上喻寒伸出來的手，簡單的握手又分開。

周副總目光在兩人之間轉了轉：“小寒和江隊認識啊？”

“江隊是我高中同學，一直很照顧我。”喻寒解釋道，“周叔如果沒有別的事，我想要單獨和我的老同學敘敘舊。”

聽喻寒這樣說，周副總自然不會再礙眼，識趣離開。

見周副總走遠，喻寒再次開口：“這麽多年沒見，哥還過得好嗎？”

“挺好的。”江诩應道。

“那就好。”喻寒點頭，“還沒恭喜哥又拿了這個賽季的冠軍。”

“謝謝。”

“其實這些年哥的比賽我都有看……”

江诩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喻寒也意識到了話題的尴尬，轉而另起了一個話題：“我回來。”

江诩點頭：“我看見了，你已經在我眼前。”這是顯而易見的事。

“我是說這次我回來就不走了。”喻寒執拗再次道。

江诩笑了笑：“那挺好的，在外面待久了，難免會想家，叔叔阿姨應該也挺想你回來的。”

“哥你還沒原諒我嗎？”

這下江诩終于忍不了嘆出了一口氣，臉上的客套笑意也随即消失：“小喻總，現在說這個還有意思嗎？而且你也沒有做錯任何事，沒什麽是需要我來原諒的。”

喻寒點了下頭，又皺了眉：“你叫我小喻總？”眼裏閃過不可思議和受傷。

“你難道不是小喻總嗎？”江诩反問。

喻寒一楞，語氣低落道：“确實是。”說完又揚起了他程序化的笑來，并再次向江诩伸出了手，“江隊，這次我回國主要負責的就是《終結》項目的新改版，今後應該還有很多需要您參詳的地方，合作愉快。”

對于喻寒情緒的轉變，江诩有一瞬間遲疑，還是微微笑了配合：“合作愉快。”江诩再次與喻寒握手，這一次喻寒握向江诩的手比之前更緊了些。

又不痛不癢客套了兩句，江诩借故離開，喻寒沒有挽留。

這邊周達野湊了過來，看向喻寒的方向，眼裏帶上疑惑：“什麽情況，他怎麽回國了？”

江诩好笑：“你問我我問誰？”

周達野目光複雜。

江诩看出了他在想什麽，拍了拍他的肩，道：“收起你的那些無稽想法，都已經過去了。看樣子他是回來接他爸的班的，今後我們和他還會有不少交集，和平正常相處吧。”

“希望吧。”周達野不像江诩那樣想得開，他總覺得這位喻寒小公子的突然回國是來者不善，而且是沖着江诩來的，可當事人都沒任何想法，作為一個旁觀者，也不宜多說。

宴會結束後，江诩告別了隊友同事們獨自一人走出了宴會廳，還是喝了好些酒，現在他的頭有些暈，想要獨自走走，吹一吹冷風，好讓自己清醒一點。可還沒走兩步，就有車在他旁邊按響了喇叭，接着停了下來，江诩轉過頭去看，是喻寒。

男人搖下車窗對江诩開口：“哥，上車，我送你回去。”

江诩本能拒絕。喻寒卻不放棄，堅持道：“上車，這大晚上的，你又喝了酒，吹了冷風會生病，讓我送你回去。”

江诩繼續拒絕。

卻聽喻寒道：“還是說你還沒原諒我，所以不想搭理我？除開我們的那層特殊關系，至少我們還是朋友不是嗎？別拒絕我，哥，你知道的，我想要做的事，還沒有做不成的。”

既然喻寒已經說到這個份上，江诩也知道再僵持将毫無意義，徒增難堪罷了，只得坐上了喻寒的車。

“哥你現在住哪裏？”喻寒達成了目的，心情很好，他笑着問江诩。

江诩報上了自己現在的住址，又說了一聲客套的“謝謝”，接着就閉上了眼睛開始假寐。

喻寒看出了江诩拒絕與自己交流，也識趣沒有再沒話找話，一時間整個車廂都靜了下來。

快到目的地時，江诩睜開了眼睛，這一路他腦海裏閃過了許多，他也想了很多，最後他決定有些話還是得說清楚。

“小寒……”再次叫出這聲稱呼，江诩才知道原來這個稱呼是這樣簡單，很多東西，真的放下了就是放下了，內心會毫無波瀾。

“我覺得有些話我們應該說清楚，畢竟在之後或多或少我們都會有一些工作上的交集，我不希望我們之間的私事影響到工作。”

“你說。”喻寒好整以暇準備傾聽。

“我說我沒有怪過你就是沒有怪過你，即使當時或許有過一些抱怨，但自始至終我都理解你，你的選擇，你的考量，我通通都明白，所以你并沒有對不起我什麽，只是我們之間的選擇不同，所以也請你不要再說，我沒有原諒你這樣的話，那是沒有意義的。”

“好的，我記住了。”喻寒乖巧應聲。

“至于我們之間，除開工作，我認為還是少些交集比較好，免得彼此尴尬。”

“好的，你的意思我知道了。”喻寒輕輕笑了笑，情緒看上去很平靜，他接口道，“但是我并不贊同，就像我說的，除開我們那層關系，我想我們也算是老同學和老朋友吧，我沒有理由需要和我的老同學老朋友保持距離，或者說，在哥的心中，對我依舊‘餘情未了’，所以害怕和我接觸，怕再次與我舊情複燃？”喻寒臉上的笑越甚，又在見江诩越來越黑的臉後舉手投降，“我玩笑話，哥別當真。”接着識相岔開了話題，“前面就是哥你小區了，你看車是開進停車場還是就在小區門外停？”

眼見交涉失敗，江诩只得暫時放棄繼續這個話題，應道：“就在小區外停就行。”說完他又一次轉過了頭去望向了車窗外，不想再交談。

對于喻寒，他可太了解了，只要是他認定的事，不管你說再多也是白費口舌，在江诩看來，這既是他的優點也是他的缺點。

江诩有些疲憊揉了揉額間，晃眼間，他似乎看見了一個人。

江诩不禁皺起了眉定睛去看，果然是許然。青年一身白色的羽絨服哪怕在夜晚也格外的亮眼。他就那麽站在路燈下面，表情有些糾結，手裏還提了一個不知道裝着什麽東西的袋子。

“麻煩停一下車。”江诩忍不住了，連忙出聲叫停車。

喻寒聞言詫異，還是依言叫司機停下了車。

在喻寒疑惑的目光下，江诩客氣對他表示了感謝後，就拉開車門分秒不停的走了下去。

喻寒隔着車窗往外看，他看見這個男人在下車之後義無反顧、毫不猶豫走向了路燈下的一個白衣青年，喻寒見過這個青年，在網絡上那幾張廣為流傳的照片上，他就是那個傳聞中江诩的“正牌小男友”。

喻寒看着看着，放在腿上的手不自覺便捏緊了，司機在詢問他接下來的行程了。

喻寒的目光卻落在那兩人身上移不開，良久，他終于艱難說出了那句：“開車，回家。”既然他已經回來了，那便來日方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