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林文築腳受傷, 一回到青山官邸, 葉傾淩便替她安排了大夫。
斜雨軒裏,丫鬟仆人一堆, 葉傾淩也并未離開。大夫小心翼翼的檢查,确診後向葉傾淩彙報,她的腳傷看起來嚴重, 實際上表面只是皮外傷,真正嚴重一點的是崴傷了, 只要好好休息一段時間就沒事了。
大夫離開,葉傾淩招招手,所有人順從的退出。
葉傾淩走近床邊, 看着躺坐在床上的林文築,她沉默的看着自己腿,從神色看不出她此刻的情緒, 沒慶幸不過是小傷, 也沒懊惱怎麽就受傷了。
“如果是在古代,我這樣腳被大夫看了還碰了, 是不是就是不潔,會被趕走?”她沉默半響, 竟然問出了這麽一句話。
葉傾淩眯着眼睛看她, 哼了一聲。
有些回答不言不語, 卻能夠讀出裏面真正的含義,中文向來博大精深,而聰明的人僅用一個語氣詞, 就能準确表達深意。
如果他真想趕一個人走,還需要找借口?答案是不需要,她這個問題毫無意義。
“我們還是來聊聊你是如何受傷的吧!”葉傾淩深沉的目光落在她臉上。
“是我太不小心了,學了一會兒騎馬,就以為自己學會了,得意忘形,在樹林裏奔馳,被馬甩了下來。”
“那你知不知道那匹馬脾性很溫和,如果不是有人刻意為之,它絕對不會發怒。”
林文築沒看他,也沒流露出別的情緒:“那是我運氣不好。”
葉傾淩單手背在身後,看她半響,似乎覺得很有意思。不管是石岩還是姜越,都覺得她包藏禍心,連他自己都心知肚明,偏偏就是沒人抓到她的把柄,想要威脅恐吓也只能在口頭上,拿不到确切證據。
真有意思。
葉傾淩直接下了一劑猛藥:“我大哥回來了。”
林文築這才擡眼看他,目光疑惑,仿佛不懂他為何要把這個消息告訴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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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戰事結束了嗎?我們贏了嗎?”
是了,葉傾墨跟随葉軍随軍作戰,戰事還未結束的話,葉傾墨怎麽會在這個時候回來。
“沒結束,但他似乎回來了。”葉傾淩瞳孔驟然一縮,似乎想起了好玩的事,讓他充滿了興趣,“不如你替我分析分析,戰事還未結束,我大哥怎麽就回來了。我和他是同父異母的兄弟,年齡差了好幾歲,血緣也差得遠,關系如同陌生人,你不需要顧忌什麽,可以随意猜測。”
“什麽話都可以說?”
“什麽話都可以說。”
不僅僅是表面含義,而是表達兄弟反目,可以毫無顧忌,兄弟情,血緣關系,通通都不會成為兩人之間的羁絆。
“在戰事未結束之前回來,被發現的話後果嚴重嗎?”
“嚴重。”葉傾墨身為将領,竟然放下軍中事宜獨自回永寧城,如果沒有合理的解釋,那就是知法犯法,再加上他又是葉軍的兒子,葉軍定然會嚴加處理。
葉傾墨和葉傾淩不一樣,葉傾墨是從小就在軍隊裏打轉,葉軍對他要求回很高。
林文築深呼吸一口氣:“既然如此,那就是有非回來不可的理由吧!”
非回來不可的理由。
葉傾淩暗自琢磨着,他真想知道的是葉傾墨究竟為何回來,以葉傾墨的小心謹慎,不會不知道在這個時候回來危機四伏,如果這時候有人出手,葉傾墨必然危險,但葉傾墨明知如此,還是趕回來了。
“那你覺得什麽算是非回不可的理由?”
林文築深深的看他一眼,眼眸似有笑意:“不清楚。”
“你可以大膽的猜測一二。”
林文築搖搖頭:“猜不出來。”
葉傾淩深深的看着她:“那你好好休息。”
她點頭。
葉傾淩轉身離開,林文築看着他的背影苦笑,葉傾墨想讓她在葉傾淩面前拿到有用的消息,葉傾淩也希望通過她了解葉傾墨的動機。
工具陷入泥沼,連主動逃離都沒有資格,只能在這泥沼中起起伏伏。
一直到吃晚飯的時間,葉傾淩也未再出現,林文築在蘭翠的攙扶下,從床上下來,坐到餐桌前就餐。
以往大多數時間裏也是林文築一個人吃早餐或者晚餐,大概是今天林文築腳受傷的緣故,讓伺候的蘭翠看着有了幾分蕭瑟之感,竟生出了那麽點憐惜之意。
“林小姐,三少今晚有事這才不能來陪伴你,你不要胡思亂想。”
一個女人受傷了,但與她相伴的男人卻不在,肯定不是滋味。
林文築吃着晚餐,她吃飯一向慢,大概今日的慢在別人看來就是食不下咽了:“哦,什麽事?”
蘭翠臉上浮起一抹尴尬之色。
林文築這才看向她,等待着蘭翠回答。
“小公子有些發熱,鬧着要三少陪,所以三少去陪小公子了。”蘭翠見林文築神色無異,一時間情緒複雜,她這般是不在意還是僞裝平靜?
林文築點點頭,只是吃飯的速度更加慢了。
葉傾淩去陪葉志恒了,她原本以為他不會放過這個絕好的機會,一定會派人打探葉傾墨的下落,再借這個機會除掉葉傾墨,哪怕除不掉葉傾墨,也能給葉傾墨制造許多麻煩,結果葉傾淩竟然按兵不動?
是覺得葉傾墨既然敢回來,一定準備妥當留有後招?
林文築未想出個所以然來,一頓飯吃得漫不經心,直到飯菜都冷卻了,她才下桌。
葉志恒年齡還小,身體一旦出現發熱症狀就不可輕視。發熱導致的嚴重後果,大家都聽說過,有人燒成了傻子,有人在病好過後身體畸形。
葉傾淩待在蘭亭軒,直到葉志恒高熱褪去,溫度恢複正常。
鄧清芸也很擔心,見到葉傾淩在這裏,有了主心骨,沒那麽魂不守舍了,尤其是葉志恒高熱退下,她也輕松下來,為葉傾淩倒了一杯熱茶。
葉傾淩接過,卻沒有喝。
鄧清芸有些後怕:“是我沒照顧好恒兒。”
“孩子有點小病小痛都是難免的。”
鄧清芸聲音有些哽咽,看看床上的兒子,一顆心不再提着:“都是我沒有照顧好恒兒,讓你也跟着擔驚受怕。”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葉傾淩略有深意的看着她,“我說過,我會一直照顧好你們。”
這句話讓鄧清芸僵了僵,如果這句話是關于愛情的承諾,她一定心花怒放,是這個世界上最幸福的女人,但不是,它僅僅只是一個承諾而已。
鄧清芸深呼吸一口氣:“我知道,你一定會說到做到。”
葉傾淩輕輕的點了點頭。
在葉志恒身體恢複後,葉傾淩離開蘭亭軒,鄧清芸默默的看着床上的葉志恒,神色複雜,兒子是她最大的籌碼,也是她最大的阻隔。
過了好一會兒,阿蘭站在門口看着鄧清芸。
鄧清芸吩咐娟子照顧好葉志恒,一有什麽不對,立即來通知她,吩咐完畢後,這才走出葉志恒的房間,關上房門。
“小姐,三少回的是天行居,并未去斜雨軒。”阿蘭語氣裏有那麽點幸災樂禍。
這一次鄧清芸沒有斥責阿蘭随意打探三少的消息,從她臉色看不出對此有什麽別的想法和深意:“哦?”
“小姐,你想想看,那位林小姐腳都受傷了,三少也不過白天的時候在那裏待一會兒,然後就沒有去看望過了,她在三少心裏也不過如此。”
鄧清芸扯扯嘴角,沒有露出半分慶幸,恒兒病了,他也只是在這裏守着一會兒而已。
“小姐,我覺得你應該主動一些……”阿蘭緊張的給出建議。
“你不懂。”
“小姐,我又不是小孩子,怎麽可能不懂。三少和那些女子攪和在一起,不就是為了那些事,如果小姐主動一點,哪有她們的份,你……”
鄧清芸深深的看着阿蘭:“不該說的話就別說。”
“小姐。”阿蘭着急起來,“三少他是不是因為三夫人的事對你有想法,這才不願意留宿,你和三少把誤會說清楚就可以了。”
鄧清芸嗤笑一聲。
在她們看來,是因為她與羅秀芸的死有關,這才讓葉傾淩心生隔閡,不願意再同她親密。但從這件事也可以看出一些別的事,比如說三少那麽看重三夫人,三夫人的死真與鄧清芸有關,三少還不是好吃好喝的供着鄧清芸,由此可見鄧清芸在三少心中的地位。
活人無法和死人競争,從另一個角度而言,死人永遠也沒有辦法贏過活人,只能夠在記憶裏永存。
“你不懂,下去吧!”
葉傾淩回到天行居。
姜越的臉色難得的變得很難看,直接單腳跪在葉傾淩面前,這是他對自己犯下嚴重過失的愧疚:“三少,大少他已經離開了永寧城回軍隊了。”
葉傾墨既然敢回來,必然就做下了萬全準備,當他們覺察到他蹤跡時,他就已經離開。甚至葉傾淩都懷疑葉傾墨是故意留下痕跡,知道葉傾墨回來了,卻沒辦法對付他,奈他不何,這種感覺該多憋屈?
“起來吧,和你沒關系。誰能夠想到他會在這時候回來?”
姜越臉上盡是羞愧,這種事他原本應該第一時間發現,然後做好準備,結果等葉傾墨回去了才知道,這是他的失職。
石岩沉默的思索了半響:“大少他回來是同林小姐見面?”
葉傾淩笑了。
石岩也知曉自己鬧了個笑話,葉傾墨為了一個棋子冒險回來,這不是笑話嗎?當然了,葉傾墨在這種時候還能夠想同林文築見面,也是看重她的表現,只能說為了什麽事而回來,順便同林文築見面。
石岩臉上盡是擔憂:“三少,林小姐既然能夠在大少那裏全身而退,她絕對不是簡單的人。”
葉傾淩知道石岩的意思:“所以留着她更好。”
石岩一口氣堵着,不上不下,似乎不懂葉傾淩在林文築身上的偏執,怎麽就非得把她給留下。
姜越能夠感覺出一二:“林小姐如果是一顆棋子,既然她能是大少的棋子,當然也可以是三少的棋子。”
石岩狠狠皺眉,顯然不置可否,對這樣的人沒有半分信任。
葉傾淩也不和他們多解釋什麽:“有沒有查到我那好大哥回來和誰接觸過?”
姜越搖頭。
石岩:“會不會是大少同李川揚等人聯系上,互相有合作?”
葉傾淩搖頭:“李仁是父親的心腹大将,我那好大哥用盡辦法想拉攏他都沒有成功,作為李将軍如今唯一的兒子,李川揚不會違背李将軍的意思。葉傾墨拜托李川揚幫忙一二,這個信得來,但有合作,我不信。”
更重要的在于葉傾墨做事如此的小心,絕對不留下痕跡,但在李川揚這事上,留下的痕跡有點多了,這只能說明李川揚不是他的人,于是他毫無顧忌,反正被發現了也不會如何。
至于李川揚為何願意答應,葉傾淩想到李川揚看向林文築的眼神,真沒有想到李川揚會是這麽一個人。
葉傾淩吩咐下去:“繼續查,能查出多少算多少。”
葉傾墨這番回來,絕對不是什麽小事。
“是。”
葉傾墨看了姜越半響:“你不需要自責,就算葉傾墨還未離開,又有多少把握能對付他?永寧城說是我的大本營,別忘了,他也住在這裏,誰能說這不是他的大本營?”
姜越一陣失落,主要是被葉傾墨暗殺坑了太多次,一心想要回敬一次。
林文築醒來時,就被蘭翠告知,鄧清芸又來了。
林文築挑挑眉,她并未忘記上次送粥事件所導致的後果,鄧清芸這番到來,又會帶來什麽結果?
林文築躺在床上并未起身。
鄧清芸跟着蘭翠進來,見到不染脂粉的林文築,身體一頓,這般純淨無暇的女子,是個男人都想留在自己身邊吧?
鄧清芸收斂心裏的複雜,笑着迎了上來:“昨日就聽聞林小姐受了傷,想過來看望,但恒兒有點發熱,所以未能過來,還請林小姐見諒,不過我今早為你炖了湯,喝了對腳傷有好處。”
“鄧小姐太客氣了。”
鄧清芸反而不太好意思:“因為恒兒生病,傾淩擔心恒兒,因此無暇顧及你,希望你別胡思亂想,傾淩還是念着你的。”
如果真念着,還需要鄧清芸過來說?
林文築只覺得這一幕有些荒唐和可笑,于是點點頭。
鄧清芸便主動和林文築說笑,聊着昨日葉志恒的病情,聊着葉傾淩的擔憂,說葉傾淩真的是一個好父親。
那般溫馨的一家三口,被鄧清芸描繪得更加溫暖,讓林文築都開始懷疑,自己這個插、入他們一家三口的人是一個罪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