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戰争兵器
戰争兵器
我從十二歲起,便在海神的酒館當夥計。世界上大概沒有一家酒館比海神的酒館顧客還要雜亂:有各處而來的探險者,有綠洲的本地居民,有萊茵或諾亞科研人員,甚至王室也出現過。把酒館圍起來炸掉,就能讓歷史倒退一百年——不過僅僅是一百年而已,海神可是千年前的人物——顧客都說,這家酒館,是沙漠中的海神開的。
這天酒館來了個新客人,叫亨特。亨特是萊茵政府派來訓練戰争兵器的教官。他身材高大,皮膚黝黑,因為名字叫亨特,所以我們都叫他叫獵人。
獵人對自己的工作非常不滿意:“什麽訓練戰争兵器?這不就是帶小孩嗎?!”男人罵罵咧咧:“他們從被培育出的那一刻起,就是要去送死的,我訓不訓又有什麽區別?”
萊茵肯定不願意結束戰争,批量生産的戰争兵器不過是炮灰罷了。
亨特将杯中的酒飲盡,這粗粝的酒,明明産自沙漠,為何帶着海洋風味?
至于新兵訓練計劃?
亨特哪有什麽心情訓練生瓜蛋子?更何況這也稱不上訓練,而是帶小孩。他這個新人教官無疑只分配到了資質平平的隊伍。
七個長得差不多的小孩排成一排,站在他面前。
一模一樣的衣服上印着一到七的數字,批量生産的衣服,就像批量生産的戰争兵器。
“訓練?”亨特拆快遞,頭也沒擡,“訓練器材不是很多嗎?自己練。”
小孩子們接了任務走了,幾天後又找上了他。亨特坐在案前,從書信裏擡起頭,“周測?”小孩子真是煩人,亨特從書桌上衆多詩集中随便拿了本,遞給為首的編號為7的小孩,說,“你們給我寫首情詩,要帶有非常充沛愛意的那種,誰寫的好,誰就是第一。”
為什麽會讓他們寫詩呢?
亨特找了一個義正言辭的理由:“生命本就短暫,藝術與詩歌卻是永恒。□□會消亡,精神卻不會,戰争是這個世界上最殘酷的事情,你們中的很多人都會在這場戰争中死去,正因如此,在死之前,你們要留下可以永恒的東西,這樣即使死去,也不會感到可惜了。”
但是究竟要怎麽寫一首詩呢?
娜娜将這個難題抛給了經常和她切磋的季節隊的小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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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喜歡你,我愛你,都太過直白且簡單,不算是詩。”娜娜疑惑,“那要如何寫情詩呢?”
小夏看着黑色短發,認真思索的女孩,溫柔地笑了:“可以用比喻。”
娜娜歪頭:“比喻?”
“比如……”小夏被女孩子單純的臉吸引,“比如,你的眼睛像葡萄,皮膚像白玉,嘴唇像玫瑰,也可以用代指,比如,我是松鼠,你是栗子,我是大魚,你是小魚。”
娜娜好奇:“你想吃了我麽?”
小夏笑出了聲。
娜娜想了想:“那我将你比作夏日。”
小夏笑了:“我不本來就是夏日?”
小夏的眼睛亮晶晶的,笑容暖暖的。
是啊,你就是夏日。
娜娜感到有些熱。
“我是否可以把你比喻成夏天?
雖然你比夏天更可愛溫和,
沙漠之日光太熾熱,
紅通通的落日沉入黑夜,
但你的夏天永不終止。”
娜娜将作業交了上去。
他要的是成人纏綿悱恻的情熱,而不是生瓜蛋子對愛情的輕輕觸碰。
娜娜問亨特:“誰是第一?”
對于學員過于生澀的作品,亨特說:“文無第一。”
亨特時常前去綠洲的海神的酒館喝酒,喝多就發酒瘋,逮誰都叫柯蒂利亞——
“莉——原諒我,是我錯了,讓我回到你身邊吧——莉亞——柯蒂利亞——”亨特一邊說一邊哭。
被他抓住的男人——也許應該叫少年,看着也就才成年的歲數,皮膚蒼白的好像沙漠毒辣的太陽照不到他似的,頭發是波濤一樣的藍色,眼睛如淺淺的天空。
少年對他的反應感到十分有趣,“柯蒂利亞?”那個少年想了想,“好巧呢,我有個朋友也叫這個名字,不過我已經很久都沒和她見面了,不知道她還活嗎?”
亨特來了沒幾個月,局部沖突爆發,數字隊被派遣去了軍事演習,他們會死在戰場,亨特知道自己再也見不到他們了,還好他還沒來及分清他們的臉。
可意外的是,局部戰争取得了壓倒性的勝利,數字隊全員凱旋而歸。
而更意外的是,亨特這才發現PK榜單上黑體加粗放大的第一名:數字隊:娜娜,教官:亨特。
亨特作為數字隊的教官,身價水漲船高,發了一大筆獎金,明晃晃的金幣閃瞎了亨特的眼,而更讓他震驚的是,上頭說:“表現得很好,如果可以持續下去的,也許你會被調回加納。”
得知此消息的亨特歡天喜地奔向訓練場,擂臺上,看着只有十幾歲的女孩子與一個年齡差不多的男孩子兩立,一旁的看板上寫:“數字隊娜娜VS季節隊小夏”。而亨特也看到了他的頂頭上司,季節隊的教官,培養過最強戰争兵器V,基地的校長,也是戰争兵器的研發人奎爾蒂。
這季節隊可大有來頭,只有四個成員,以春夏秋冬命名,是基地研發的精銳隊伍,季節隊最強的小夏更是攻擊防禦速度都拉滿的六邊形戰士。而亨特的數字隊……這種一看就湊數的隊伍,前途難料,就在亨特想好安慰娜娜的說辭的幾秒,兩人交戰,一個身影重重地倒在擂臺,臺下一片嘩然——一擊KO,亨特理了理衣服,撥開人群,“娜娜,你已經很努力了,別灰……”
而那擂臺上依舊站立的,眼睛如鷹的,拳頭滴血的,女武神般站立的——
“娜娜!娜娜!娜娜!——”
臺下響起一波接一波的呼喊,對面教官臉色扭曲的看了一眼亨特,小夏的身體被其他隊員擡了下去,那個帶着肅殺氣息的戰争兵器看到他,露出笑容,變回了小女孩,“教官——”她大聲的叫他,她從擂臺上跳下來,規規矩矩站在他面前。
揚眉吐氣。
這天,季節隊的教官,他的頂頭上司,忽然來找他,将一封粉粉嫩嫩的紙張扔到他的桌子上。
亨特拿起信紙,看到上面寫:
我将自身交予你,作為我神聖的禮物。
小夏
亨特提高聲音:“小夏?那不是季節隊最強,你的得意門生,如今成績卻越來越差的那位嗎?他怎麽了?”
奎爾蒂:“我在一次寝室檢查中從你隊伍的娜娜那裏找到了這封信。”
亨特:“害,我還以為多大事呢,小孩子談個戀愛怎麽了。”
奎爾蒂神色嚴肅:“你不知道,戰争兵器是禁止戀愛的嗎?!不只是戀愛,哪怕是一點感情,都不能有——”
不準戀愛?不知道的還以為是上個世紀的寄宿學校。基地裏的人說,戰争兵器的力量來源于神明,而神明一旦知曉愛情,就會失去力量,逐漸成為人類,而神明這種東西……誰會信啊,無非是科研部違背倫理道德研發出了強化人體的藥物,再用那些罪人的基因制造出了這些仿生人罷了。
若不是為了守住科研機密,又為什麽将基地創建在這鳥不拉屎的荒漠?
娜娜不知為何自己被通報批評,一副闖了禍的樣子,不敢看教官。
她一直都是數字隊的驕傲,如今卻在全校的人面前,被點名通告。
亨特摸了摸娜娜的頭,說:“我們娜娜這麽好看,收到男孩子的情書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別聽他們瞎說,你一點錯都沒有。”
小夏畢竟是奎爾蒂的得意門生,娜娜也是難得一見的奇才。兩人并沒有因犯了禁令而被銷毀掉。
他們在會議廳裏,在所有隊伍的注視下,相對站立。
奎爾蒂站在講臺上,敲麥克風,音響拉出嘶鳴,大堂一片肅靜。
“我無數次強調,這個基地,明令禁止的東西,便是感情,感情讓人變得脆弱,你們是無所不侵的銅牆鐵壁,你們是為萊茵而生的戰争兵器。而就在這嚴禁的命令下,我卻在昨天的查寝中,發現了一封情書——”
臺下瞬間像是開水沸騰,“情書?!誰寫的?!”好像那簡簡單單的一張紙,用不了多少筆墨的詩是什麽洪水猛獸。
亨特幾乎都要笑出來,這場景也如此滑稽,滑稽的像婚禮——這不就是婚禮?娜娜和小夏是新人,校長是神父。奎爾蒂将手放在情書上,就像拿着《神典》,開口訓斥,就像神父詢問新人:“你,數字隊的娜娜,是否喜歡季節隊的小夏?”
娜娜莫名其妙,搖搖頭:“不,我不喜歡他。”就像說“yes i do.”
校長很滿意,又問:“你,季節隊的小夏,是否喜歡數字隊的娜娜?”
小夏給出了相反的回答,他看着娜娜,那目光溫柔又堅定:“嗯,娜娜,我喜歡你。”
所有人都驚訝了,臺下竊竊私語,奎爾蒂生氣地敲桌子:“肅靜!肅靜!”
和計劃的完全不同,這場批鬥大會,本應該是殺雞儆猴以儆效尤,将早戀的苗頭扼殺在襁褓裏。
亨特看到臉上寫滿驚訝與憤怒的奎爾蒂,他的得意門生,違背了他的規訓。
可那小男孩的目光又如此地坦誠。
仿佛在說,面對愛人,我如何說出謊言?
奎爾蒂充滿憤怒的眼睛看着小夏,“我再問你一遍,你,季節隊的小夏,是否喜歡數字隊的娜娜?”
亨特知道,那是奎爾蒂給他最後的機會,可那個男孩依然如此虔誠,毫無畏懼地看着眼前女孩紅色的雙眼:“我,季節隊的小夏,喜歡數字隊的娜娜。”
一片嘩然,底下交頭接耳,奎爾蒂幾乎要砸爛手下的講臺,依然制止不住臺下的騷亂。忽然,一個站在前排的男生好像明白了什麽,舉起手,說:“報告教官,我,季節隊的小冬,也喜歡數字對的娜娜——”
有人開頭,其他的孩子們也明白怎麽回事了,紛紛舉起手:“報告教官,我也喜歡數字隊的娜娜——”“我也喜歡——”“我也喜歡——”告白的聲音此起彼伏,娜娜愣了下,不懂她的戰友們為何都犯下禁令。
臺下一片混亂,奎爾蒂氣的臉都綠了。
亨特忍不住笑了出來,笑得用拳頭砸桌子,“好玩,太好玩了——”
服務生給他滿上酒,問:“你笑什麽?”
亨特:“我想起開心的事。”
一改往日郁郁不得志的模樣,酒館裏的人紛紛好奇:“你帶的,不是最弱的數字隊嗎?”
亨特拍桌子:“哪裏弱了?我們一直都是戰争兵器第一好不好?不要睜着眼睛亂說,我們戰争兵器很難的,不是十惡不赦的人的基因都進不了我們數字隊,真的亂說,他們季節隊這麽多年也沒打過什麽勝仗,有的時候找下自己的原因好不好,這麽多年了,有一次打得過我們家娜娜嗎?好不?季節隊這麽多年就這個水平,就春夏秋冬四個季節,兩個都喜歡我們娜娜。哎呀我真的快要瘋掉了,看好小孩行不行,你這樣早戀,很影響我們娜娜訓練的,到時候,打不了勝仗,上頭怪罪下來怎麽辦?”
酒館裏的人問:“聽說季節隊可是精銳隊伍,只培養了四個人。”
亨特抱拳:“哎喲,我真是謝天謝地了,還精銳部隊?人少卻精?我勸你們先把戰争兵器的概念搞清楚,我們是打仗的,不是來談戀愛的。看見我們家娜娜就臉紅。我帶的是什麽隊?數字隊,他們這批是什麽人啊,讓我帶?季節隊現在什麽水平?就這麽四個人,小夏這個奶媽你讓他打前鋒?打不了,沒這個能力你知道嗎?再下去要輸新字母隊,新字母對輸完輸阿拉伯數字隊,再輸十二生肖隊,真上戰場,直接輸諾亞了,沒得輸了,戰争兵器直接解散得了。”
亨特喝多了,假裝接受采訪:
“三句話,讓數字隊為我打贏一場訓練,我是一個很善于打勝戰的精通戰争兵器的男教官,前兩天我和我的隊員吃飯,當我坐下來的時候我直接問了一句,哇塞,導師今天心情不錯,給你一個機會為我寫首情詩,她笑都不笑,一時半會兒都沒有回過神來,這種就是典型的沒感情的兵器,然後我坐下來繼續問,我們玩個問答游戲吧,我說,你知道在我眼裏你什麽時候最強嗎?她說我不知道,所以,戰争兵器很無趣,普通教官這時候會說你們認真訓練的時候最強,但是我說什麽呢,你們不煩我自主訓練的時候最強,她又是一份意想不到的狂喜,接下來的全程我什麽也不用幹,她還屁颠屁颠的訓練,訓到最後我說,來,你們給我寫首情詩獎勵我這基地第一強的戰争兵器教官,好開心呀,最後呢她非常開心的把季節隊的人全打趴下了,這個月的獎金飙升到15W,回到宿舍的時候我推開門一看,地上還有一封信,上面寫着:謝謝你做我們的教官。一個教官怎麽說話很重要,會訓練戰争兵器更重要。”
酒館的人都被亨特逗笑了,有人說:“聽說,這屆奪得第一的隊伍會被投到主戰場,訓練了這麽久,也終于能看一下成果了。”
亨特瞬間酒醒了,眼睛大睜:“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