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歸來
第二天,鄭雯雯有兩門課。上午是中文系開的現代文學,下午是管理學院開的經濟學原理。
上午的課八點開始。鄭雯雯趕在上課前匆匆進了教室,從前排走到後排坐下。
她身旁隔了一個座位的地方就是孟楠。孟楠當時正在玩手機上的星際大戰游戲,激戰中手指在各個鍵上飛快地舞動着。她只來得及擡頭沖鄭雯雯笑笑,兩人眼神交彙,微微一點頭,就算是打過了招呼。
前排有的人回頭看她,小聲地說着什麽。不用想,都知道在議論什麽話題。也有個別人依舊巋然不動,默默看書,要麽覺得這事和自己全然沒有幹系,要麽擺着高冷的架子覺得去圍觀會失了面子。
那眼神越來越多,鄭雯雯不為所動,從書包裏拿出課本來,顧自去看。
孟楠沒她能坐得住。擡眼看到那些紛沓而來的眼神後,她放下手機就伸手抓起那手邊的書往桌子上用力一拍,聲音不高不低地說了一句:“有什麽好看的?”
她沒用喊的,但第一排的人也聽得見,衆人目光移過去,恰好看到孟楠嚼着口香糖、歪着頭看他們,大有誰不服就出來幹架的意思。大家見有人護着鄭雯雯,倒也知趣,馬上回頭去做自己的事情,閉上嘴不再說話了。
授課老師遲到了,這個時候才小跑着進門。難得看到這種一派安寧的情景,她有些奇怪:“今天怎麽都這麽安靜?快期末了,終于想起來複習了嗎?”
孟楠接着玩游戲,淡淡地說了一句:“因為,愛說閑話的只有受了教訓才懂得閉嘴。”
老師覺得班上氣氛有點詭異。她疑惑地看了一圈,沒發現什麽引子,便開始講課了。
鄭雯雯明白孟楠是為她出頭。畢竟平日裏,孟楠幾乎不來上課的,這次難得早早坐在教室裏,應該是為了她。或者說,是舒昌跟她打過招呼,說自己會來上課。
老師進門講起課時,鄭雯雯寫了張紙條,悄悄推過去做答謝。
孟楠回:不客氣。這幾天怎麽樣?
鄭雯雯:挺好。
孟楠:那些人你不用管。
鄭雯雯:我早就當他們不存在了。他們愛看就看吧,我繼續做自己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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臺上,老師在講某作家早年的離奇經歷。孟楠早就在家裏那堆閑書裏看過,并無半點興趣。她側過頭去,看到鄭雯雯的側臉。高高小小的鼻子,尖尖的下巴,白到清冽的膚色——很熟悉的輪廓,但有很多東西不再一樣了。
于是孟楠又寫了一條:我很喜歡現在的你。
下午的經原課,學校臨時換了個老師。
老師站在臺上,打開PPT等着上課鈴響。他搓了搓手,整理了下領帶,擦了一下鼻子上的汗,心裏有點緊張。
其實,這老師剛來學校幾個月,還只是個助理教授。去年,複海大學管院想多引進一些做金融定量方面的人才,跟進國際研究的前沿潮流,于是他剛從芝加哥大學博士畢業就被請到了這裏。這學期他本來只開了一門給本科生的計量課,因為對數學知識的要求較高,沒什麽人選這門課,落得清閑,精力幾乎都投在自己的
研究上。現在出了這件事後,他臨時被委任到這個位子上,上午剛做好PPT下午就匆忙來上課了。他對這幫學生了解不多,有些怕大家出難題刁難自己——畢竟,他提前做的功課也沒有多少。
這則是鄭雯雯孤軍奮戰的時候了。高枚已經站到了學校大多數吃瓜群衆的那一頭,坐在另一群人當中。見到她從左側的門進來,高枚怯怯擡了頭,好像自己做錯了事,然後馬上把頭低下了,盯着書看,卻看不進去。
鄭雯雯不以為意,找了個空着的位置自己坐下。她出現在課堂上,當真引起了不小的轟動。年輕的老師只覺得班上的聲音突然高了好幾個分貝。他兩耳不聞窗外事,一心只顧做科研。因為身在管院的關系,他自然早就知道唐奕被害的事情,也知道兇手的孩子在複海大學讀書,卻不知道兇手的女兒長什麽樣。所以他一臉茫然,不明白剛剛到底發生了什麽。
後面一個女生小聲說:“她爸殺了唐老師,她還有臉來上課?不要臉的東西。”
鄭雯雯的筆一頓,刺穿了紙面,留下一個黑色的細小洞孔。
有個女生似是不忍,對她說:“你這話就說的太不地道了,現代社會又不能搞連坐,她來上個課怎麽了?”
之前那女生不服,結果一個男生笑說:“你別當小伊那是真心話。人家是看兇手還在外面跑着,害怕她找事到自己頭上。等哪一天——咔嘣,挂了,得不償失啊。”男生把手往脖子上一比,做了個殺人的手勢。
後面傳來一陣小範圍的哄笑。
鄭雯雯回了頭,淡淡地朝着那方向看過去。
她的眼神很涼,像是冬日的雪掉在裏面,到了這個三月還化不掉。
淺淡的眼神變成寒冷。
她似乎沒有要聚焦的具體對象,但又好像要把剛剛參與談話的每個人都看到,然後一一記在心裏那樣。
那男生被吓到了,竟往後輕輕躲了一下,最開始講她不要臉的女生也連忙低下了頭。好像鄭雯雯真的設下了目标,下一個要對付的人就會是自己。
那哄笑和吵鬧聲都不見了,鄭雯雯多瞟一眼那男生,她又回過頭,安安穩穩地做自己的課後習題。她生發出一種莫名的氣場,別人不敢靠近,也不敢多嘴。
臺上臨時被抓來趕鴨子上架的小講師目睹了這一切,不自在地扶了扶眼鏡,張口想說些什麽,還是咽了下去,輕輕敲了敲桌面,“好了,現在開始上課。我是管院的助理教授,叫吳帆。後面的課程都将由我來上。”
六點的時候,鄭雯雯背着包出了門,舒昌已經站在教學樓門口等她。
兩人一路沒說話,直到出了地鐵口,到了沒太多人流的路上,舒昌才開口問她今天的情況:“上課還順利嗎?”
她點頭。
他試着詢問:“沒人欺負你吧?”
她搖頭。別人有了要欺負她的苗頭,她就看回去,把那人看的發毛。反正,自己沒做錯任何事,沒什麽好畏畏縮縮、躲躲藏藏的。那種堅定的東西在她的體內瘋長,把那些小心翼翼的過往都覆蓋掉了。
“我爸還沒回來。剛剛他說,還要加班。不過你放心,唐奕的事情,肯定會追查下去,有一個交代的。”舒昌拍拍胸口,向她保證。
鄭雯雯卻搖搖頭。
“怎麽……我爸查案子,你不放心?這個你盡管放寬心,我爸辦案子這麽多年,沒有過辦不成的。這件事,我猜不算太複雜吧?”舒昌努力寬慰她。
鄭雯雯搖頭,擺手,指她說的不是這個意思。
“那你總不能是說,你不想查下去了吧?”舒昌随意猜測了一句。
沒想到,鄭雯雯點點頭,低頭去踢走一塊石頭。
舒昌大為驚訝:“你不想追究了?為什麽啊?”
鄭雯雯沒說話。
舒昌摸不着頭腦,到了小區門口都忘了掏門卡,一推門就要往裏進,被警衛攔住了。
“請出示門卡。”這聲音冷冰冰的,好像機器人。
舒昌摸索了一會兒,沒在錢包裏摸到門卡,估計早上臨走忘在電視櫃上了。
“我都在這兒住了這麽多年了,你不認識我麽?”舒昌努力試圖刷臉進入。
那門衛絲毫不通人情。“對不起,這是我們的規定,沒有門卡不能進去。另外,我是新來的,确實不認識你。”
舒昌吸了口氣,“算了,你打電話到我家裏吧,我沒拿門卡,讓他們跟你說一聲。”
門衛照辦,問了他家的門牌號。家裏的阿姨忙說他倆就住在家裏,門衛又問了幾個問題,才打開門放了他們進去。辦事嚴謹的程度,不知道的還以為這小區裏有國家寶藏。
“這邊比較麻煩,但是安全。物業人員和警衛都是定期更換的,”舒昌說,“其實這是我媽媽那邊的房子,一直空着。我們來複海這邊,他們就讓我們來住。”
聽到這個信息後,鄭雯雯擡起了雙眼,盯着這個高檔的小區多看了一會兒。
之前的某個猜測被打碎了。
鄭雯雯想到在圖書館借《最藍的眼睛》的那天,舒昌提到過,自己媽媽那邊許多人在金融領域工作。可惜,自己後來忘了這件事,所以有了些無端的猜測。
還好,也不影響太多的事情。
走進樓後,鄭雯雯撕下挂在牆上的“意見反饋本”的一頁,刷刷寫下幾個詞,遞給他。
舒昌知道,這是在回答他剛剛的問題——她為什麽不想繼續查。
那紙上只有三個潦草的詞:爸爸,夢,我。
舒昌略有些不明所以,只把紙緊緊攥在手裏。
作者有話要說: 鄭雯雯起初看到他們新來複海,就能住這種和普通刑警的工資檔次很不相符的屋子,對舒昌父親的不信任感很強。
這就是她所說的“無端的猜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