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第58章
夜間, 咖啡廳顧客不多,比白天更安靜,暖色透過玻璃, 打亮周圍的地面, 沖散夜的幽深與冷感。
這裏确實适合思考或者談些深刻的話題, 但何慕卻沒什麽心思聽,她透着淡淡的咖啡香氣,想咖啡豆被磨成粉的瞬間。
“何慕,我無意挽回什麽,”鄭其修和緩地說,“只是覺得我們之間需要一個告別, 當年太年輕, 萬事都處理得不夠得當, 如果傷害到你, 我很抱歉。”
她回神, 從這熟悉的語氣中, 突然找回了當年鄭其修的影子。
他這人說話一向客氣溫和,沒什麽太大的起伏, 仿佛沒有什麽能夠使他的情緒波動,他甚至也不會跟她吵架, 只是在她退後時,沉默着也後退一步。
明明他沒什麽不好的, 可是她始終無法接受更近的距離, 是她把這段感情拒之門外,不是鄭其修。
她想為當年的懵懂道歉, 卻不知從何說起,也許她根本不該心軟接受鄭其修的表白。但她也是後來才明白, 在她這,第一眼沒感覺的人,感情是無法推進下去的。
“我最近整理舊物找到一部舊手機,才知道你給我打過那麽多電話,”沒收到回應,鄭其修也繼續說,“那號碼我不用很久了,也沒想到我媽一直往裏面充話費。”
“嗯?”何慕腦中有什麽東西在爆炸,正要脫口而出“什麽時候給你打過電話”,然後記起自己喝醉酒後的壞習慣。
她想過很多次,為什麽每一次都會打給鄭其修,大概率是自己潛意識總覺得虧欠,有太多的東西難宣之于口,醉酒後情緒大開,才能說出些什麽。
只是這電話從未打通過,唯一一次打通,那次打給了向繁洲……
她就是以為,這號碼他不再用了,所以才覺得打過去也沒什麽,現在被當事人知道了,反而有種糗事大公開的羞怯。
“我不小心誤觸。”何慕怕他誤會自己舊情難忘,強行解釋。
“能誤觸那麽多次?”鄭其修補刀,“還都是大半夜的。”
往事揭到這種程度,她覺得有必要正視一下了,畢竟鄭其修這般寡言的個性,主動跟她袒露這麽多也不容易,他們這樣面對面交談的機會,以後也不一定有了。
“應該說對不起的是我才對,“何慕思索着,“我不該沒做好準備的時候,進入一段感情。你已經做得很好了,我很想謝謝你,那天也是。”
鄭其修緩緩“嗯”一聲。
何慕的答案和他當年的判斷是一致的,他感受到了她所有的躲閃,一開始只是以為她比較慢熱,後來發覺不是,只是可能他追得太緊了,她無法拒絕,一時才答應了。
那天,何慕提分手時,他确實有一刻茫然,卻又覺得這是注定的結局,所以選擇尊重她的決定,放她離開。只是他轉身時,想起她微紅的雙眼,驀地覺得也許她想要的是一個挽留,也許當時他不是沉默,而是抱住她,此時會有不一樣的結果。
不過,當年他未回頭,便再也回不了頭了。
他的怯懦使他錯過了所有的時機,他得為此而買單。
何慕趁熱打鐵:“怎麽會突然回國?”
“我在紐約我爸媽老念叨,加上我确實是個中國胃,外面待那麽多年,最想的還是中餐,”鄭其修說,“所以就回國了,和你沒什麽關系,以後見面不用老想着躲我。”
她還沒言明,便被點破用意,心情複雜。半晌,才點點頭。
“你呢,為什麽回國?”鄭其修問。
何慕忽想起,上次在佛羅倫薩,鄭其修也問過這個問題,當時他提起“避嫌”的事,她一頭霧水了好半天。前兩日,在茶水間,偶然聽同事談論才知道,鄭其修加入COC沒多久,也就是她回國那段,也沒人想到他在紐約辦公室沒任職多長時間,就調回國了。
他提“避嫌”大抵是因為這件事。
甚至今日解釋清楚,可能還是怕她因“避嫌”再次脫逃。
她不由想笑:“我回國也不是因為你,因為一些……私事。”
鄭其修似乎也松了一刻,眉眼露笑:“不會和你那位向先生有關吧?”
“我像是這樣的人嗎?”一切說開,何慕語氣都輕快起來。
“誰知道呢,”鄭其修戲谑,“反正不會對我這樣。”
何慕讀出了點遺憾的意味,沉默了。
“回去吧,太晚了不安全。”鄭其修及時補救。
她“嗯”一聲,從凳子上起身。
鄭其修目送她發動車子,才離開,除了道別,沒再說其他。
路上,何慕将車窗揿下了一部分,獵獵風聲在耳畔響起,吹拂着她的頭發,仿佛重新給青春做了遲到的告別,如釋重負,目光愈發堅定。
她應該謝謝鄭其修,如果不是他主動,可能她永遠無法邁出這一步,也永遠覺得自己有一刻是被抛棄的。
說出來,她自己都覺得過分,明明是她提的分手,對方給出了她要的答案,她卻有一瞬在期待其他的答案。若是他沒有離開,也許她會有其他的舉動,但是他走了,他們之間也就徹底結束了。
何慕想起向繁洲,真不知道他怎麽會有那麽多耐心,竟能等她這樣慢熱、防備心又重的人往前走。她真的有太多的時刻,覺得她這樣的人就該孤獨終老。
卻沒想到發生了意外。
向繁洲這人會出現她的生命中,真乃意外之意外。
她想開車回洛園了,卻又怕太晚打擾向繁洲休息,又拐回了臨海路。
一進門,還未開燈,何慕就覺得不對勁,空氣裏似乎有些其他的氣息,一直到被鞋櫃旁的皮鞋絆到,她才明白過來。
沙發上隐隐躺着一人。
她沒再開燈了,蹑手蹑腳走到客廳,确認沙發上躺的人是向繁洲。他是蜷縮的姿勢,莫名顯得有些乖。
蹲下來,何慕卻發現他眉頭是皺的,似乎在做噩夢。她用指腹撫撫他的眉眼,輕輕吻他的鼻尖。
向繁洲卻突然醒了,抓住她的手腕,眼神中帶着厲色。
她柔聲說:“怎麽在這睡了?”
他頓了頓,語氣生硬:“我把這房子買下來了,怎麽不能住?”
何慕本以為他噩夢未醒,看他眼中未消的愠氣,才意識到,他身上有酒味。她不想跟喝多的人一般見識:“你當然能住。”
後知後覺,向繁洲竟不聲不響把這房子買下來了。
“怎麽這麽晚回來?”
“加班。”
“和誰?”向繁洲是質問的語氣,說着把她按在沙發上。
她偏頭要躲,下颌被扣住,臉上被噴上酒氣:“你是來這耍酒瘋的?”
向繁洲眼神迷蒙,定定看她,然後肆意吻她,手上也不安分,帶着些侵略感。
何慕想推開他,他卻更過分了,只能接受這個吻,與他耳鬓厮磨,但直到她喘不過氣來,向繁洲也不放過她。
她捶他的肩膀,他才終于放過了她的嘴唇。
然後痛感從別處傳來。
“向……”話剛脫口,便完全變了調,半晌才勉強說出完整的話,“向繁洲,你輕點……疼……”
向繁洲聽不進去話似的,不管不顧。
她下意識攬着他的脖子,咬他的肩膀。
他唇齒中溢出悶哼,動作微微滞住,很快又繼續了。
何慕直接放棄抵抗了,這人雖然不知道發什麽瘋,但是她似乎是享受的。
翌日,向繁洲醒時,仍然昏沉着,發覺自己睡在沙發上後一愣,發覺身邊躺着何慕更是一愣。
何慕翻着身,正要攬他的腰,忽然醒了,看着面前的人:“酒醒了?”
他半晌才“嗯”一聲。
“昨晚發什麽瘋?”她直截了當地問。
他回想起,見到她與鄭其修同坐那一幕,沒應答,沒一會兒,頭開始疼,指腹去按太陽穴。
何慕起身,越過他,去往廚房。
向繁洲跟過去,見她在拿蜂蜜,心中無限愧疚,從身後抱住她:“對不起。”
她反手撫撫他脖子,默默沖蜂蜜水,然後遞到他面前。
他看她脖子上的印記,沒好意思接。
“還鬧脾氣呢?”何慕說。
“沒。”他趕忙去接。
“昨天和誰喝酒?”
他喝了口蜂蜜水:“客戶。”
“工作不順利,就拿我撒氣?”何慕撐着島臺。
他沒底氣:“不是。”
“那是什麽?”
“對不起。”他又說。
何慕算賬:“對不起就完了?我昨天晚上都沒睡好。”
倏爾,她雙腳騰空,被橫抱起來。
“幹嘛?”
“你沒睡好,就再去睡會兒。”向繁洲一本正經地答。
“我得去上班,向總。”何慕強調。
他腳步頓住。
她攬着他脖子的胳膊緊了緊,笑着親他下颌:“我沒生氣,只是想說,不開心的時候也和我分享吧。”
向繁洲喉結滾動,偏頭看她。
“我想了解你的全部,向繁洲。”她說。
他此時更覺得自己心胸狹隘了,低頭蹭蹭她的側臉。
“你不累嗎,放我下來吧。”
良久,向繁洲才放她下來:“早餐想吃什麽?”
“沒什麽胃口。”
這時,他手機響了,拿出來時看一眼何慕。
何慕點點頭,他轉身去了窗邊。
電話是周景浔打來的,說是有新的線索,但是這不是什麽說話的地方,他想要出去,回來跟何慕打招呼時,看到她正盯着手機屏幕發愣。
然後,迅速發現那照片上的人是他還有舒迦。
向繁玿婚禮那天。
是他進房間的照片,沒有拍到向繁玿。
何慕看着郵箱中收到的圖片,附帶還有一個視頻,還沒下載出來,微博彈窗先出來了。
#舒迦新婚夜會大佬弟弟#
她下意識點開,視頻立刻自動播放了,是個貓眼視角,還沒露出正臉她就知道那就是向繁洲。
那天他來接她就是穿的這一身黑色絲絨西服。
并且這個背影她認不錯。
“那天,不是這樣的……”
向繁洲的聲音在背後響起,她才發覺他已經回來了,回頭看他,目色茫然。
她隐隐覺得這條緋聞和上次她那條出自同一人之手,只是沒想出緣由,也想不明白,大費周章地拆散他們兩個能得什麽益處。
向繁洲終于在這一刻,深刻理解了之前何慕的緋聞照流出後,不知如何解釋的無力感,這些無良媒體是真的會斷章取義,看圖說話。
“我可以解釋。”
何慕面向他:“讓我聽聽。”
他正要開口,何慕抱住他的腰,耳朵貼在他胸口。
一顆心髒正有力地跳躍,她的臉随着他的胸口的起伏而起伏,心跳也跟着加快了。
“我檢驗過了。”她語氣是昂揚的。
向繁洲知道她沒有因此生氣,接她的戲:“結果是什麽?”
何慕沉吟片刻:“它說——它幫他的主人編不出答案了。”
“胡說,”他笑,“它明明在說,它永遠因為你而加速跳動。”
“向繁洲,我發現你耳朵特別容易紅诶。”她跟着笑,踮腳附在向繁洲耳側說。
然後看到他的耳朵無限變紅,像烙鐵似的。
“沒有。”他嘴硬。
“你害什麽羞,你在床上可不是這樣的。”
他攬住她的腰:“別招我,你不上班了?”
她得逞似的,伏在他懷裏低笑:“我發現你還挺可愛的。”
“為什麽是可愛?”向繁洲不服。
“可愛就是可愛。”
“我不喜歡這個評價。”
“我喜歡。”何慕繼續說。
他品味了一番:“那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