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29章
向繁洲轉身去拆一次性杯子, 拎起燒水壺倒了半杯熱水,然後擰開礦泉水瓶又倒了半杯,指腹感受了一下杯壁的溫度。
繼而看藥盒上的說明書, 扶何慕靠在他肩上, 輕撫她左臂, 柔聲說:“先把藥吃了,伸手。”
她額頭上冒着虛汗,嘴唇開始發白,緩緩伸出手。
向繁洲單手拿着那板藥懸在她手上方,錫紙那面朝向她的手心,食指和中指的指縫露出一粒藥的距離, 拇指按了下上方的塑料覆膜, 頃刻響起塑料、膠囊和錫紙碰撞的細碎聲響。
一顆橘黃相接的膠囊落在何慕手心。
看她拿穩, 向繁洲才去拿放在床頭的溫水。
何慕眼皮都懶得擡, 擡起手就要将藥丸往嘴裏塞。
“等會, ”他按住她手臂, “先喝水,再把藥放進去。”
“嗯?”何慕迷糊之間也注意到他如此在意細節。
“先放藥可能會卡住。”向繁洲解釋。
她想起了之前吃藥總覺得藥卡在喉嚨眼的痛苦經歷, 暫且信了,先去接水杯。
向繁洲沒有放手, 她扶了下杯子,就着喝了一大口水, 他把水杯拿開, 才把膠囊放進嘴裏。
吞咽了一下,順着水流膠囊下去的很順利, 即時沒有黏住或者卡住的感覺,她扯着嘴角笑, 想要誇他,卻不太有力氣。
最後,抓了下他的拇指。
“什麽時候會見效?”他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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何慕眉頭鎖着,沉聲說:“不知道,好像這兩年吃藥都不太有效果。”
突然,痛感再次襲來,如萬斤石頭從身體中無盡下墜,她身體蜷縮着要離開向繁洲的懷抱。
他無能為力,只能看着她在床上打滾,愁雲密布,伸手又不知道該怎麽幫她,心中難安,轉身去打電話。
向默岑在灣區還未亮的天色中接到這通電話時,眼睛都難睜開,但聽到向繁洲的聲音愣了一刻。
她沒想到她這弟弟有一天也會開竅,打越洋電話僅僅是要問女孩子痛經該怎麽辦,這麽多年她就見過過向繁洲對一個女孩這麽上心過。
而那女孩已然失聯多年。
她忍不住調侃他:“什麽時候交女朋友了,長得漂亮嗎?帶她見過叔叔嬸嬸了嗎?”
向繁洲目光一直沒能從床上的人身上移開,何慕疼的他心都亂了,沒心情聽向默岑胡扯:“講重點,我這着急着呢。”
“喲,”向默岑更來勁了,“向總,擺譜擺我這來了?”
“沒這意思,”他不想談了,“我挂了……”
對面笑了:“不逗你了,一般情況喝熱水,揉揉肚子,暖帖或者熱水袋暖暖肚子會緩解一些,比較疼的就只能吃藥,止疼藥見效最快,想要調理的話就中藥,但是這個比較緩慢。”
“如果止疼藥沒效果怎麽辦?”
向默岑:“那就比較麻煩,只能熬着,我身邊很多女性朋友都是這麽過來的。”
他沒再說話。
向默岑挂電話前還在問他什麽時候帶女朋友見她,他胡亂搪塞了,心裏面正被其他的事情塞滿。
他外賣叫了暖貼,重新回到床邊。
何慕此時沒再打滾,只是縮成個半球側躺着,面色上的紅潤盡消,眉目都失去神采。
他一手托着她的背,一手伸到她的膝窩,把她橫抱起來,放進被窩裏,蓋上被子。只一瞬,被角就被她卷裹起來了,但她額上的汗珠仍還在往外冒。
真的很難分辨她到底是熱還是冷。
他伸手幫她撥開蓬亂的頭發,看着她愈發可憐,愈發覺得自己無能。
他是真沒想到前幾天她水土不服竟不是最遭的情況。
外賣送來後,他輕聲叫何慕:“我給你揉揉肚子吧,等下貼一下暖帖可能會好一點。”
何慕臉埋在枕頭裏,少氣無力地“嗯”一聲。
向繁洲手掌相對,揉搓發熱後,才解開她睡衣腹部的扣子。
她意識正模糊着,感覺到有大手覆蓋在她肚子上順時針揉着,帶着腹部的皮膚跟着漾動,力道很輕,速度亦是緩的。
可以感受到發力的人是有耐心的,并且是用心的,像是在澆灌一株難以發芽的幼苗般悉心。
是帶着愛的。
二十分鐘後,向繁洲隔着她的睡衣将暖貼貼上,才重新把被子拉上,自己也躺下來。
熱氣緩緩生成,藥效也隐隐起着作用,她肚子裏叫嚣的一切才緩和會兒,下意識去抓向他的手:“謝謝你,向繁洲。”
他看着面前的人平和下來,把她往懷裏拉。
但沒想到半夜何慕還是翻滾着又醒了好幾次,一會兒跑一次衛生間,他也睡不着,就陪着,一直到快天亮才眯了會兒。
向繁洲知道何慕跟他一樣将工作看得重,卻也沒想到痛經痛成這樣,她聽到鬧鐘響,還是立刻從被窩裏爬起來。
“你不睡會兒了?”
“我會遲到的。”何慕從他懷裏起來,預備下床。
“你要工作不要命了?”向繁洲難掩愠氣。
“我現在好一些了。”她仍在往衛生間去。
向繁洲追過來,倚着門框看她洗漱,半晌說:“你這麽多年一直這麽熬嗎?”
“嗯?”冷水剛濺到臉上,何慕大腦清醒了片刻,又因為他的話陷入了迷惘。
“痛經,水土不服,還有什麽折磨人的毛病?”
她僅與他對視了一刻,便錯開,這人神色跟審犯人似的:“沒別的了。”
向繁洲想到了什麽,卻沒再說。
當年在魁北克與周景禾重逢後,他明白了自己為什麽在國內遍尋不得她的蹤跡。
他也順着線索去查過,何家領養她完全是合法程序。得知她失去部分記憶後,他崩潰過,甚至很長時間都不能接受。
他無法想象當時她究竟遇到什麽樣極端情況,才會驚吓至此,PTSD并不是一個比抑郁症好治的病症。
“你工作處理完了嗎,就這麽又跑來嚴州?”何慕擦完臉,問他。
向繁洲怔住,半晌才回:“嗯,都安排好了。”
他其實根本不是去處理工作,也不僅僅是因為收到狗仔寄來的照片,所以回到這裏,更重要的是,他查到了當年事情的重要線索。
上一次不告而別,亦有這個原因。
當時,向繁洲突然想起抱得美人歸後開心過了頭,戶口本差點忘記還,臨時推了工作,定了去京市的機票回家。
沒什麽正當理由,又存了點小心思,想試試她的反應,也以為自己會很快就回來,所以沒有提前知會何慕。
他本想悄悄去,悄悄回,卻意外碰到了他媽孟玉臻女士,還戶口本這件事沒被發現,但是孟女士臨時抓他去做了別的工作。
孟女士活了半輩子,人生幾乎沒什麽坎。
早年文工團退伍後,是當過幾年話劇演員的,奈何沒什麽事業心,拿了話劇金獅獎就息影了,多少好本子都沒能再請動她,就安心在家裏過富太太日子。
又因為有點頭腦,時而拿手裏的閑錢去投資,口袋裏富得流油,喜歡養花,又開了個高端花店「松溪花事」,沒想到反響也不錯,開了連鎖。
一切事務都交給了職業經理人來打理,也就自己心情好的時候會去視察一下。
那段,孟女士的花店要開到大灣區,正好選址在彙江實業開發的商業區,那處門面地理位置絕佳,許多國際品牌都在競争。
她正正好需要一個機會去和江家聯系,就碰到向繁洲回京,就湊了他和江姿的局。
向繁洲自然明白孟女士有其他的意思,但表面工作還是要給做了,所以去赴約了。卻也沒想到在那天會碰到周群儒的下屬季将仁,尤其是他面前那個女孩,長得如此眼熟。
他想起周景禾失蹤當天,季将仁把她接走的那一幕。無論當年還是現在,他都沒有消弭對這個人的懷疑,即使他這些年也沒能從這個人身上查到什麽線索。
但這時他發現了些被遺漏的重要線索,順藤摸瓜查下去,意外發現這女孩是周家的保姆任玫和季将仁的私生女。
季将仁是有家室的。
任玫在周景禾出事後半年便不再在周家做事了,雖說懷孕了辭職也正常,但這一切有點過分巧合。
一日,他在任玫住處蹲到季将仁,兩人大吵了一架,聲如洪鐘,鐵質防盜門緊閉着,卻連藏在樓梯上的他,都聽到了些吵架內容。
有隐約聽到任玫的警告:“你別把我惹急了,到時候,我便把你這些年在周氏的龌龊事都抖落出去,包括當年那件。”
也許是對這件事太敏感,所以向繁洲第一時間就認定,任玫口中的事情指的是周景禾失蹤。
向繁洲托人重查季将仁當年全部的行程,試圖尋找突破口。
消息就是他在草鄰村陪何慕工作的第二天收到的。
季将仁當年除了正當的工作和吃喝玩樂,回過幾次家鄉嚴州。
他幫一個同鄉名叫汪琴的女人找過辯護律師,汪琴涉案反殺了長期家暴自己的丈夫。
不說季将仁有沒有那麽好心,即使他是個大善人,也不至于為了一個關系寥寥的人,放下工作,只為了她的案件奔波。
季将仁和汪琴的關系,看似和周景禾失蹤這件事毫無關聯,但作為目前從季将仁身上發現的重要矛盾點,這細節不容小觑。
向繁洲想要見見這個叫汪琴的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