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41
徐娅敏追更的綜藝已經完結,她一直沒看,提不起興趣。她最近空閑時間多,在公司幾乎成為透明人,雖然那份前臺工作本身就很透明,她把時間全花去睡覺。
舒言在眼前,從房間到卧室來來回回地走,填滿出差常帶的小行李箱。
她疊衣服的動作麻利,從來沒在徐娅敏面前試過衣服,徐娅敏以為她不需要自己評價,後來見得多了,才知道舒言心思完全不在穿着上。
徐娅敏給向明月發了消息:【舒言辭職了,沒想到吧。】
向明月回:【她要跳槽去哪?】
徐娅敏直接張嘴問:“你換去哪裏上班。”
舒言在往卧室走,背朝她回答:“還不知道。”
垂頭喪氣的是她,卻不是舒言。徐娅敏對舒言的感情色彩太濃,對方雲淡風輕的模樣,好像找工作就跟挑一顆外表幹淨的大白菜一樣簡單,而她還在跟惡心人的崗位搏鬥。
徐娅敏回複:【不知道(微笑)。】
向明月仿佛預料到:【你非要知道她的事情幹什麽?等我問明暢吧,別得意太早。】
小區配有電梯,徐娅敏還是貼心地送舒言下樓,主動幫她扛行李。
後頭想起來,舒言那位男友她在手機上見過。一些讨論公司“巨頭”相,押寶沖刺IPO的文章,徐娅敏不感興趣,只是在看到孟骞時不得不想起舒言,心情複雜。
徐娅敏站在車後,幫舒言瞧視野,等車倒到她面前時,同舒言道別:“抓住熱戀期,沒錢賺的話,感情也能滋潤人。”
“感情是別人給的,錢是自己的,”舒言隔着窗,朝她搖頭,“娅敏,你現在是賺錢的大好時候。”
舒言從徐娅敏那裏抄了幾份新菜譜,都是簡單的步驟,但不找她問過舒言沒法放下心來。
Advertisement
從超市采購回家,舒言窩進客廳沙發,跟父母打電話。
上回還是“不想幹了”,這回就變成“我已經辭職了”。
饒是舒帆,也遲鈍了半分鐘。向明暢偶爾覺得她不太了解女兒,她對舒言有一套印象,以至于印象被打破的時候,她總是驚訝意外,女兒竟然有這樣一面。
這樣的打破少見,眼下算一次,上一回還是在高中。
向明暢怕女兒走讀,總是獨來獨往,平時也不見她主動聊起哪位同學,或者周末跟人出去玩,她随口提醒舒言:“大方一點,我們家的人從來不想自己吃不吃虧,特別是你,不要擔心這種事,跟同學放心地玩。”
舒言在餐桌邊沉默,反問向明暢:“我該怎麽大方?這樣的還叫朋友嗎?”
“交朋友就是這樣,不能計較太多,”向明暢在一衆同學友人裏是最富的,女兒養得最出色,即便她沒怎麽操心,“比起別人,我們有多付出的資本,人家也這麽覺得。如果想處好關系,就只能多付出。”
那是周末的午餐,外頭蟬鳴極響,電視聲都要被蓋過。舒言說她一點鐘開始寫練習冊,讓向明暢別帶她出門,也別打擾她。
眼看時間要到,向明暢久久未聽見舒言應答,擡頭看她的臉,才發現女兒無聲無息哭了很久,飯菜根本沒動,眼淚順着面頰滴到桌上。
那天,母女久違地聊了一下午,舒言誠實地跟向明暢吐露煩惱,一些讓她驚訝的、微不足道的煩惱。
向明暢并不覺得舒言敏感,只覺得自己太理所當然,忽略了女兒在乎的東西。
對離職這件事,向明暢率先發表評價:“你還是太沖動了,但辭都辭了,我支持你的選擇,我們一起好好想下一步。”
舒帆問舒言:“希和那麽累啊?有名氣的所看來是不一樣,親身體驗過才知道,景林這邊的律所都吃閑飯的,去政法系統找人辦事就行了,用得着律師?”
舒言覺得她的苦幹精神最适合體制內,但她不排斥忙碌跟壓力,她能把精神體揉成各種形狀,适應任何上司跟職場模型。
律師行業恪守二八定律,熬過初期,占據一定客戶資源,就能扭虧為盈。既然不排斥,那就去選擇,她的起步平臺已經比大多數人高。
舒言覺得向明暢話說得勉強:“您呢,可以不說後半句,只批評我太沖動。”
“休息一下好——”
舒帆的話沒說全,被向明暢打斷:“大不了回希和上班,別跟團隊了,你獨立出來,我看他們不會不要你。”
“媽,您臉真大,”舒言笑出聲,從來沒有哪個地方缺不了她,“人家等着擠進希和呢。”
密碼鎖解開的動靜傳過來,孟骞回來得特別早,舒言見他闊步往卧室找人,爾後不太愉悅地阖門,轉身撞見舒言,腳步才慢下來。
天已經昏暗,孟骞打開一盞牆角燈,緊挨舒言坐下。
耳機裏,舒帆正好說到孟骞,可惜他并不能聽見。
“你上回那個男朋友,有沒有發表意見,”舒帆跟向明暢一貫默認由自己女兒挑人,別人毫無指摘的權利,“這是個考驗的好時機,你不用別人養的,要讓他知道。”
舒言裹着毯子,下巴埋在膝蓋間笑。下一瞬,肩上毯子被孟骞抽開,他也分享到這股熱度裏,有些刺的發頂靠在舒言肩頸。
說不清是受不了他的親近,還是真怕被聽到,舒言同父母道再見:“我要開始我的假期了,明天聊。”
舒言一回來就解凍了晚餐食材,孟骞聽她吩咐,非常配合地在廚房打下手。
手機備忘錄裏的食譜沒再遮掩,直接攤放在流理臺邊,舒言叫孟骞自己看。孟骞靜靜盯着屏幕,唇角那抹笑他好像沒意識到。他本身是事事準備之人,如果有人專程為他而準備,他的內心根本忍不住觸動。
孟骞備菜的動作真是利落,他不在乎烹饪的細枝末節,反正是佐料調出來的,怎麽也能調出接受範圍內的味道。
最後是一道湯,孟骞去翻櫃子裏的胡椒,尚未拆封。舒言手機彈出消息,明晃晃顯示于沁卓的名字。
【開啓新生活了?】
【祝福你哦,上回我說的事業高飛還算數。】
孟骞不是故意要看,手機就在旁邊。于沁卓簡直控制欲過頭,這樣的人能做一位強勢而苛刻的管理者,但其他關系裏,只讓對方感到憋悶。
她這麽愛逗舒言,有他的過錯。這年頭的初創企業,能生存下去,就是證明,他會好好做給所有人看。
聽見鈴聲,舒言來翻手機,有些警惕地回視孟骞。
“你還會辦她的案子嗎。”孟骞處理着手裏的瓶瓶罐罐問她。
舒言去冰箱裏翻飲料,半個身子浸在涼氣裏:“為什麽不?有錢就賺,我處理過比她更狂的當事人。”
以柔克剛,或許也是不錯的方法。
孟骞有預感于沁卓對舒言一定很感興趣,這倒不是因為他了:“界限跟她劃清楚,別讓她對你的工作指手畫腳,一旦有了先例就停不了了。”
萬間的架構暫處于小而精的階段,這意味着孟骞的工作面很大,幾乎天天加班。
舒言在屋裏探索,從客廳木櫃翻出箱碎瓷。孟骞那晚打掃完地面,沒舍得扔掉。
舒言望着這攤碎片,站着思考了會兒,轉而翻找家裏的工具箱。
她還是太高估自己,膠槍不可能黏上碎成絲的瓷片,她手指差點劃破。箱子重歸原位,舒言找相關專業的同學詢問,跟修補師傅加上微信,約好寄送時間。
相隔許久,舒言約出讀研時的舍友,兩人去翻修過的本幫菜館吃飯。念書幾年,便常來店裏點燒烤,從破舊的老店開出新分店,賣的一些特色菜品反倒沒那麽對胃。
舍友在法院工作,年底忙得想吐,每天接電話處理不同的人精。
聽舒言說完她的情況,舍友感嘆:“授薪做到你這個水平的,已經很少了,你老板給的分成真的很不錯。這時候獨立出去,不會後悔嗎?”
“誰說我要獨立執業。”辭職出來後,舒言對以往的工作狀态生出敬畏,再跳回去,比預想中難。
“那不能一直沒有工作……怕進別的律所,撞見希和的人尴尬?”
舒言搖頭:“這不是人之常情嗎,那幫合夥人帶出多少徒弟了。”
吃完飯,兩人沿着小吃街閑逛,舍友摟着舒言胳膊:“說回來,我就知道你能成功。”
聽不出是安慰還是鼓勵,舒言笑着反問她:“這是誇我?當年你可沒這樣說過。”
“認真的人做什麽都不差,你沒我灑脫,較勁都是認真較勁,哪回徹底摔過跟頭?”
像是停不下聊天,舒言愛跟友好的人說話,有暢快的情緒交換,同對方的分別比見面要強烈很多。
道別後,她開車去萬間慶功宴所在的酒店,車裏什麽音樂都沒放,反複思考這段時間說過、想過的。
萬間在電子産品領域做得很好,這回拿下銀行櫃面業務的合作,合同簽得不容易。孟骞有邀請舒言來參加,她知道他什麽意思,還是委婉地拒絕。
畢竟,在場所有人都能純粹的開心,唯獨舒言不能,她會憂慮自己是否得體,需要等一個更合适的機會。
她在車上坐了會兒,熄火下車,從酒店側門進去。
零零散散有人散場,孟骞不可能早早出來,舒言不着急尋他,找服務生要了瓶水喝。
約莫一小時後,舒言才見到孟骞。
他從會場敞開的門內走出,領口扣子松開幾顆,低頭跟身旁的于宏經理說話。沒了杭啓法的組合拳,于宏認不出舒言,她不在乎這些,任由他們的目光刮走,默不作聲打量孟骞。
舒言在考慮買一條領帶送給孟骞,很久沒這樣旁觀似地審視,他的眼睛裝着情緒,隔着人潮,只留給她感受。
于宏面上笑意陣陣,拍孟骞的肩,同他握手道別。
孟骞腳步拐過來,身上酒氣濃重,這還是舒言第一次聞到,她故意朝他捏鼻子,表示不滿。
前幾日,孟骞見到了特地從北京飛過來的投資公司合夥人,這位合夥人參與了萬間的早期融資,算是老朋友。
報道裏說萬間有望上市,并不是無中生有。這位合夥人已經确認,當時他并非盲目自信,他看好萬間的團隊跟前景,也看好孟骞。
孟骞的野心從不盲目,想要涉足各個行業,必定需要充足的現金流,但公司要盈利,就要把手裏的常規解決方案做得更好。
他揉揉眉心,動作比起平時遲鈍,認命地脫下外套。
舒言幫他把衣服簡略地疊一疊,塞回他臂彎。孟骞站在沙發邊,眯眼瞧她:“看夠了嗎。”
他喝酒是練出來的,說話稍微拖沓了些,舒言能聽出來。她剛起身,孟骞攬過她的肩膀,朝外帶路:“回家吧,我回去洗澡。”
他還真是為自己着想,舒言偏頭看人,氣笑了:“你是自己受不了吧,別裝成為了我好的樣子。”
舒言不跟醉鬼鬥氣,也沒趁機讨孟骞幾句好話,他記性是真的好,保不準隔日就從她這兒讨回去。
孟骞鐘愛證明自己的存在,離開前,要碰碰舒言的臉,或者撫摸她的額頭。舒言清早被折騰醒,迷蒙着眼,他帶着清爽的氣息吻下來。
孟骞沒有間隙的忙,偶爾讓舒言懷疑自己弱小。
她重新翻看行業消息,關注各大律所的支持和管理政策,帶着不确定的心虛。他看在眼裏,沒說什麽。
輪到下一個長假,孟骞的師兄組局聚餐,都是讀書時關系極近的人。孟骞再度發出邀請,舒言找不到理由拒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