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22
舒言停下步子,轉身過來,跟他說:“好巧。”
借着對視的時間,孟骞垂臉打量舒言。她襯衫外邊套了深色的長外套,領口疊在一起,有些亂,臉色被走廊的白熾燈映得慘白。
病态惹不起垂憐,他只覺得她在浪費有限的東西,很愚蠢的做法:“巧什麽,誰想在醫院碰見你。”
舒言扯出個笑,想起來關心人:“你……怎麽回事。”
孟骞松開阖門的手掌:“秦頌昀媽媽,血糖有點問題,不舒服幾天了,我送她來住院。”
舒言頭發随意綁着,從第一回碰見就這副樣子,嘴唇像張揉皺的紙。被蛀蟲侵蝕的樹木,往往只剩下皮,孟骞接張韋燕過來的路上,阿姨絮絮叨叨跟他說了一路,老毛病,不重要,孟骞當聽笑話,跟張韋燕說您要是怕花錢,他不缺錢,這點錢花給公司也不會一飛沖天,您要是怕浪費時間,那他也有得是,大多數時間在幹無意義的事,送她來醫院最有成就感。
孟骞的煩亂在瞧見舒言時一觸即發,對她,他沒立場也不想花時間,這更給他矛盾的情緒添火。
孟骞短暫轉進病房,拿了純淨水遞給舒言:“吃藥了嗎。”
“剛剛取的藥,我還沒看。”舒言翻了翻藥盒,讀上邊寫的醫囑事項。
“孟骞。”隔着病房門,張韋燕稍微大了點聲喊人:“讓人家進來坐呗,在外面說話幹什麽。”
舒言借房門的角度站着,沒想到人家還是看到自己了。她沉默地接過水瓶,又被孟骞拿回去,他胳膊支開病房門,表情在催她進去。
舒言躊躇幾秒,從孟骞眼皮子底下走進去。
她撿起滿臉笑,看向坐靠在病床上的張韋燕:“阿姨好,我是舒言,我們律所跟孟總公司有合作,沒想到在這兒能遇見。”她停在床尾,感覺是适當的距離:“您身體沒大礙吧。”
張韋燕稍擡手臂,手上紮着針,給舒言看:“你看我好得很是不是,打了針就見效了,護士一會要過來瞧一瞧,我估計是沒事。”
單人病房一室一廳,有一小塊陽臺,窗邊成套的沙發桌椅。孟骞挪開椅子,朝舒言擡下巴:“過來坐,先吃藥,你們誰也不用跟誰比。”
Advertisement
張韋燕才瞅見舒言手裏的塑料袋,裝着滿滿的藥:“你來看病的啊。”
“胃有點不舒服。”舒言走到窗邊,孟骞擰了水放在桌面,她用眼神感謝,拆着藥盒跟張韋燕說話:“前段時間吃太雜了,我們還是要多聽醫生的話,有異常早來醫院,呆在家裏什麽也治不好。”
張韋燕不清楚希和的法律服務是什麽,跟舒言聊起來,當聽故事。孟骞幫阖上遮光窗簾,與手邊的舒言對視一眼,她先側開臉,手指在瓶蓋不斷磨蹭打轉,孟骞看在眼裏,走去床尾拿了遙控,給張韋燕開電視。
“要看什麽。”病房在線臺無線臺都有,孟骞捏着遙控,要遞到張韋燕手裏,見人眼睛随着他的動作瞅。
孟骞淡笑起來,聲音變得溫和:“想看什麽。”他扶了張韋燕沒打針的手,遙控塞進她掌心,借俯身的姿勢低語幾句:“我一個朋友,秦頌昀也認識,您別亂說話。”
張韋燕挑了電視劇看,伴奏響起來,聊斷篇也沒那麽尴尬。到底跟張韋燕不熟,人是秦頌昀母親,舒言瞧見孟骞從病房出去了,她撐着下巴坐在桌邊,聽張韋燕跟她讨論醫院擴建的住院部,心底打着鼓。
半晌沒等到孟骞回來,張韋燕也安靜看起電視,舒言借口回門診樓,笑着跟張韋燕暫別。
從密閉空間出來,外頭同樣的消毒水味,舒言呼吸并不輕松。她先去了趟值班臺,護士在跟醫生談話,眼神示意她有話說話,舒言擺擺手,往梯廳走。
梯門打開,她碰見上樓來的孟骞,肩膀松下來:“我跟你再進去打個招呼,得先走了。”
孟骞一邊手拎着一個紙袋,是這邊有名的金陵菜館,沒有外賣,每日堂食預約夠擠的了,看他出去的時間,估計托助理要的單。他腳步沒停,領在前頭走,同舒言點頭:“有你一份,在這吃方不方便?”
舒言“啊”一句,下意識想說自己吃過了。猶豫間,他已經朝她揚了揚胳膊:“急的話帶走吧。”
孟骞推開門,裏頭的燈滅了幾盞,他回頭朝舒言瞧一眼,她停下腳步,挨在門邊沒往前。張韋燕靠着床頭睡着了,孟骞幫她放平床,食盒擱到桌面,看見舒言那袋藥時笑了笑。
舒言在門對面的位置,順了順自己落下來的發絲。聽見門的動靜,她擡起臉,眼看孟骞把她打上結的塑料袋塞過來:“真不知道,還是想送給人家?着急走什麽。”
舒言趕緊舉起手接:“……我打擾你們了,人還病着,都沒好好休息,不好意思。”
聽她莫名其妙的道歉,孟骞腳步停了,人突然沉默下來,半晌撂一句:“不打擾。”
“能去哪吃飯,”舒言意有所指地往他手裏看:“我吃的都吐光了……你不介意的話,一起吃?”
這層病房數量明顯少許多,走廊裏只有兩人的腳步聲,孟骞把舒言帶去盡頭的公共活動區,兩人依舊挑了靠窗的位置坐下。
餐盒都還熱着,孟骞揭了白粥的蓋子,連勺一起遞給舒言。舒言剛想問他不吃嗎,他的手機響起來,打了個手勢,起身到空間的另一頭。
舒言其實沒胃口,也不敢多吃,腸胃炎不是一陣能康複的,她怕自己當着孟骞的面吐出來,再也沒機會跟他吃飯了。
等孟骞跟研發聊完,舒言的粥像是沒動過,她捏着勺子在座位發呆。
“很難受?”孟骞拉開椅子坐下,去瞧她的面色。
舒言:“沒有,我身上不痛,就是找不到餓的感覺。”
孟骞收起探究的神色,靠坐回椅子:“那就是跟我吃飯難受,比生病還難受。”
舒言垂着腦袋,又不知道能說什麽了,她好像怎麽都不讨好。這反應像種默認,孟骞放下手機,雙手疊握在膝上:“別擔心張阿姨,醫院跟我們随時溝通,病房有人打掃看護。”
舒言有瞧見張韋燕手肘的針孔,估計抽了一早上血,她點點頭,舀着粥繼續小口吞咽,包裏的手機響起來。
經手案件的執行法官打過來的,溝通款項劃扣的問題。
舒言朝孟骞點點話筒,到窗邊講電話。收款銀行卡的信息需要補充,舒言一一記下,往對話框裏敲好,同杭啓法知會一聲,接着去聯系客戶。
幾個電話打下來,舒言餘光往座位瞟,見孟骞也在回消息,間或看窗外的大片陽光,神色像在思考。
等舒言收線回去,她見他沒有久坐的意思,一頓飯吃得沒味:“我們散了吧。”
孟骞幫她把冷掉的飯菜裝好了,遞到她面前:“等會去哪?”
舒言跟着他往電梯走,見他手裏攥着的車鑰匙,想了想說:“我去汀南法院一趟,交個函給法官。”
汀南法院離醫院很近,步行即達,兩人在連廊道別,孟骞獨自往停車場取車。
車開出來,院前連片的樹蔭下,舒言立在那兒講電話。風帶着葉片晃動,她幾根發絲飄起,垂着面頰,伸手掖回發絲。
孟骞收回視線,很快融入車流,揚起路沿一攤落葉。
—
舒言處理完那樁執行案,在法院下班前回了電話,确認後續房屋拍賣的可行性,在醫院的候車點搭車回家。律所不坐班,她線上能處理很多事情,沒跟杭啓法打電話請假,這麽會,買車的念頭倒是浮起來。
她車技還過得去,但上路的時間不多,除去挑車,她不想花心思了解之後的繁雜手續,養車停車的費用也算不清楚,說白了,手頭閑錢有,到沒到敢亂花的程度。
家裏電視開着,徐娅敏蓋着毯子,像團影子一樣縮腿蜷着。
舒言看了看牆面上的鐘:“你翹班啊。”
“跟領導去确認培訓會的場地,試了下ppt,就酒店那邊,看完直接回來了。”
“哦,那是挺近的。”舒言走到茶幾,手裏東西放過來:“今天別做菜了吧,我去熱一下,馬上能吃飯了。”
“你不是去的醫院,哪兒來這麽好心情。”徐娅敏先翻舒言的藥盒,幫忙挑晚上該吃的幾盒。這飯店菜很貴,他們開口要同事請客,總拿這店開玩笑,徐娅敏見舒言要進廚房忙,撐着桌子站起來:“得了,我來弄行了,你個病號去坐着。”
“我沒胃口,都給你吃,”舒言撥開微波爐,挑了幾個能加熱的碗盤出來,“說好了,用微波爐就算我下廚了,下回你做飯,我還有機會蹭。”
徐娅敏去消毒櫃抽筷子,想起來問一句:“小姨是不是要生日了。”
舒言算算日子,反應過來:“就下周。”她擠兌徐娅敏:“你想要幹嘛。”
“送禮啊,簡單一句祝福當然也要的,”徐娅敏還是塞一雙筷子到舒言手裏,“你注意點吧,好好吃飯,別亂喝東西,到時候小姨覺得你生存能力太差,心裏面又開始九曲十八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