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第14章
郝如天忽然感受到一股自頂湧來的涼意。
他開始發抖,渾身上下猶如被沁入寒冰般冰涼。
那是一種他從未感受到的恐懼感。
——或許,這是他出生以來第一次感到害怕的情緒。
眼前,郝小南拖着粉色的棒球棍向他走來,護理老師想要拉住郝小南,但夙星擋住了她。
不遠處,或許是一不小心被按到疼痛的地方,小狗在寧南澤掌心裏發出低低嗚咽,這一聲低.吟如同針尖一樣,紮進郝如天耳中。
“不、不是的,不是我……”
在家裏,或是在任何一個地方、任何一個場合,他總能順理成章的将自己一切錯誤推給郝小南,所有人都會相信他,他的爸媽對于這種事總是喜聞樂見,偶爾詭計曝光了,得到的居然是父母的誇獎。
誇他從小聰明,誇他懂得靈活變通。
可是,可是今天……
郝如天的贅肉猛地一抖。
——他的肩上突然落下一雙手,冰冷又沉重的壓着他。
那是一雙成年男人的手。
郝如天渾身都僵住了。
掌心裏,被他緊緊藏起來的刀片掉了出來,下半.身熱意襲來,整條褲子滴滴答答濕了一片。
路修寒從容不迫的撿起刀片。
“小孩怎麽能藏刀子呢?”
他的聲音輕飄飄的,似乎沒有過分苛責,卻每個字都如墜千斤。
“不,不是我……我沒有……”
郝如天說完便開始哭,臉頰的肉哭得一顫一顫,他再次要縮到老師身後,但一只同他一樣稚嫩的手扯住了他。
郝小南雖然揮舞着棒球棍,卻并沒有真正打在郝如天的身上,只是将棍尖抵在郝如天肚子上,用力摁了摁。
胃部被往裏摁壓是很難受的,郝如天的五官都皺在了一起,他只聽到女孩帶着憤怒的稚嫩聲音:“道歉!”
“對、對不起!!”郝如天放棄抵抗了,他真的太難受太害怕了,“小南,我不該讓你被誤解!”
“不是對我道歉!是對小狗!!!”郝小南指出。
“對不起……”郝如天面對被寧南澤捧着的小狗,聲音小小的,一遍又一遍,“對不起,對不起……”
“好了好了。”護理老師試圖打圓場,“既然已經道歉了,小南,咱們和如天和好吧?”
“誰要和他和好?”郝小南頭也不回就走到夙星身邊,拽住他的衣角,“假惺惺。”
說完,郝小南擡頭,對夙星甜甜一笑。
夙星……
夙星正在逗狗。
“嘬嘬嘬”的,眼珠子就黏在小狗身上,連有人牽了自己的衣角都不知道。
郝小南:“……”
忽的,郝小南又聽到耳邊傳來“嘎吱嘎吱”的聲音。
只見路修寒的拳頭捏得極緊,目光流連在盯着小狗不放的夙星身上,體內流淌的、恍若液體機械一般的血液沸騰得像是要爆破而出,但他的臉上依舊挂着和煦的笑容。
郝小南:“?”
一場鬧劇總算結束了,之後的錄制正常進行,郝小南和郝如天恰好分開在兩個不同的場地錄制,沒有碰上面,勉強算是相安無事。
第一天錄制結束的夜晚,理所當然的有一個夜聊環節。
導演組準備了極其搭配本期主題的夜聊場景,衆嘉賓圍坐在一圈,分享大家生活中的一些趣事。
寧南澤分享了自己的小狗。
“這是我家辛巴!”
一個又一個傳閱手機太麻煩,寧南澤将小金毛的照片發到群裏。
“其實我也是無意中撿到他的,那會淩晨兩點多才下戲,回家的路上發現它被丢在路邊。”
寧南澤将剛撿到小金毛的照片發給大家看。
剛出生不久的辛巴非常瘦弱,眼睛都還沒睜完全,渾身上下幾乎沒有一塊好皮,奄奄一息。
“它剛出生的時候就遭到了虐待,還染了皮膚病,後來還得了細小,真的是在鬼門關走了一大圈。”
照片數量不少。
有寧南澤帶辛巴去醫院的,有見證辛巴第一次站起來的,有奶裏奶氣的舔他手指的,還有窩在掌心裏睡覺的。
一只病入膏肓幾乎要踏進鬼門關的小狗,在寧南澤的照顧下一點點好起來,長出了新的、柔順的毛發,變得活潑又開朗。
難怪小金毛那麽親人又懂人性。
因為有人類、有他的主人在全心全意的愛着它。
夙星一張又一張翻看小金毛的照片,眼神柔軟得不可思議。
路修寒看到夙星的眼神,看到他的手指在屏幕上面來回劃拉,看也不看照片上的寧南澤,将小金毛的部分放大又縮小,來來回回不停在看。
尾巴——夙星的尾巴還趁無人注意,悄悄纏上他的腰,毛茸茸的桃心形尾巴尖無意識的,一下又一下的蹭。
“寶貝。”
“嗯?”夙星沉迷小狗,一時間沒反應過來路修寒在叫什麽,幾秒後才猛的擡起頭,“哈?你瞎幾把叫誰?”
“昨晚的時候你總是讓我叫這個,我以為你喜歡聽?”路修寒回答。
夙星:“?”
發熱期間的事能當真麽?!
“我看你是不要命了,換個稱呼。”夙星語氣暴躁。
“好的主人。”路修寒改口得毫無心理壓力。
“……”
“別看了。”他又聽路修寒在耳邊說。
“為什麽?”夙星問。
“那是別人的狗。”路修寒說。
“小狗我都喜歡啊?”
夙星十分不爽路修寒試圖阻止他看小狗的行為,于是他轉向路修寒,想向他表達自己的不滿,然後……
他看到了路修寒的眼神。
沒人比他更了解路修寒。
那絕對是一種處于絕對興奮狀态的眼神。
或許由于和發熱期即将再次關顧,路修寒脖頸上被拴上的項圈竟是若隐若現的顯了出來。
衆人看不到這個項圈,但是被緊緊勒住的窒.息感卻是真實的。
路修寒在這樣真實的窒.息感中,興奮了。
“我靠你是變.态麽?”
說話說着說着也能興奮?
路修寒沒有回答。
直到這時,夙星才發現自己的尾巴不知什麽時候又探了出來,依偎似的沒進路修寒的褲腰中。
路修寒:“誰的尾巴?”
夙星:“……”
路修寒又指指脖頸上的項圈:“誰栓的?”
夙星:“……”
路修寒:“誰是變.态?”
夙星:“……”
夙星一句話也說不出口。
或許是今天真的和路修寒待在一起的時間實在太久了,夙星的尾椎骨有些癢,那股子犯人的燥熱又一點點湧了出來。
于是夙星悄悄的,勾住了路修寒撐在背後的手。
他的動作十分小心。
畢竟勾在一塊的手指不是尾巴,沒那麽好隐藏,一不小心便會被攝影機拍到,所以他不得不湊近了一點,又湊近了一點,直到肩挨肩,手臂貼手臂了,胸腔裏那股煩躁才得以安分下些許。
“咦?”稚嫩的聲音忽然出現在兩人身後,郝小南疑惑的看着夙星和路修寒勾在一起的手指,“夙星爸爸,你和修寒爸爸的關系真的很差嗎?”
這聲音出現得太突然,夙星差點沒炸開,忙不疊松開手,想辯解,回頭卻對上了郝小南烏黢黢的大眼睛。
“夙星爸爸!”郝小南的笑容和聲音都十分甜美。
——早上的鬧劇之後,郝小南立馬就選擇了夙星和路修寒這一組,一整天夙星爸爸、修寒爸爸叫個不停,也看着他們因為任務吵了無數次架,夙星爸爸甚至被氣得掉頭就走,最後被用小狗棉花糖哄了回來。
“你怎麽過來了?”夙星問。
現在這個點,萌娃嘉賓應該睡覺了。
“我睡不着。”郝小南擠進路修寒和夙星兩個人中間,“我有話想問問你們。”
他們這一幕的場景實在是融洽,攝像機對準了“一家三口”,郝小南大大咧咧的,在鏡頭面前根本不會害羞,雪亮亮的眼睛在夙星身上看了好幾眼,随後小手伸向了夙星身後,輕輕抓了一把。
什麽也沒抓到,她又驚奇的看着自己的掌心,虛虛握了好幾下。
“夙星爸爸!”郝小南眼神發光,“你——”
她剛想問些什麽,路修寒捏住她的嘴巴,擡起她的手臂,将小姑娘整個人拎了起來,帶到走廊上。
郝小南看向路修寒的眼睛同樣閃閃發光。
——她已經用這樣的眼神盯了他們一整天。
“你看到了什麽?”路修寒單刀直入。
郝小南倒是沒想到路修寒能一句話就戳中她心中所想,眨巴眨巴眼睛,思索兩秒之後,說:“我看到了,你體內的血……是液态機械!”
路修寒了然,又問:“你夙星爸爸呢?”
郝小南想了想形容詞:“我看到了他的翅膀和犄角,夙星爸爸,像一只惡魔!”
果然如此。
【099。】
【收到。】
路修寒蹲下身,讓自己的目光平視郝小南,099開始探測郝小南的眼睛。
在這個世界,系統的能力被降到了最低,只能探測簡單的氣息或是結構。
【我的個媽!】099發出一聲驚呼,【這還是人類的眼睛麽?!】
層層疊疊的、細細密密的、無數如像素點一樣的小眼睛構成了複眼,密密麻麻的嵌在郝小南的眼珠子中。
郝小南的眼睛瞪久了,有些不舒服,于是她又揉了揉自己的眼睛,說:“你看了好久呀,我的眼睛很酸。”
“你的眼睛……”畢竟是在問一個小女生,路修寒想了想措辭,“是什麽時候變成這樣的?”
“嗯?”郝小南偏了偏頭,“什麽意思?”
“看到這些東西,多久了?”
“我也不知道。”郝小南揉着眼睛,說,“今天第一次看到,真的是帥爆了!!”
路修寒拉住了她的手,阻止郝小南繼續揉搓眼睛的動作,又讓人去取了眼藥水,讓郝小南躺在他的腿上,替她滴入。
清清涼涼的薄荷眼藥水讓眼睛得到極大程度的放松,郝小南不再覺得癢了,雖然閉着眼睛,整個人還是異常亢奮。
路修寒的手輕輕點了點她的額心,輕聲說:“這是我們之間的秘密,你不可以對任何人說。”
修寒爸爸的聲音真的很好聽,郝小南用力的點點頭:“嗯!”
夜聊環節很快就結束了,郝小南被路修寒和夙星一塊送回房間休息,其他嘉賓也各自散開回到自己的房間。
寧南澤推開門。
房間內空空蕩蕩,半開的行李箱倒在床邊,喝了一半的水依舊擺在桌角,被子疊得整整齊齊。
分明應該是一個極其正常的房間,可他的額角卻猛地抽痛,像是有什麽東西從他的大腦中被抽了出來。
總覺得這裏像是少了些什麽?
寧南澤并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出現這種想法,一頭霧水的走進房間中,仔仔細細的檢查了自己帶來的行李。
什麽也沒丢,反而還多了一件東西。
擺在床頭的《文明養狗指南》。
奇怪。
寧南澤拿起被翻得彎曲的書皮,怎麽也想不通。
他又不養狗,為什麽要看這本書?
今天的房間真的是怎麽看怎麽都奇怪得不行。
寧南澤決定先去洗漱。
進入浴室之前,連他自己都沒有意識到的,他轉過身,蹲下,像是在等什麽事物樂颠颠的朝他跑來。
什麽都沒有。
心裏泛起空洞洞的情感。
寧南澤甚至不知道為什麽自己會有這個動作。
他迷惑不解的起身,準備關上浴室的門。
然後……
他在牆上看到了一個洞。
一個臉盆大小的,邊緣泛着卷的、深不見底的黑洞。
寧南澤:“?”
他朝黑洞看了過去。
枯槁黑手從洞中伸出,緊緊掐住寧南澤的脖頸。
三秒之後,房間中空無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