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許杏交錢
第32章 許杏交錢
依着許杏的意思,在東堂屋和東廂房之間搭上簡易的草棚,能讓石碾不被雨雪淋濕就好,可是她一提出這事兒,金氏和趙氏都不同意。
當然,她們提出的原因各不相同。金氏的意思是,碾臺在院子裏也就罷了,若是搭棚,好好的房子,中間連着一個草棚子,不像樣,要弄也得正兒八經的把這裏缺的耳房蓋上,加上石牆和屋頂,大不了不裝門,但總得是間屋子。而趙氏的理由卻是讓人無語,說不管是房子還是棚子,蓋上之後會讓東堂屋和東廂房都不敞亮,看着擠得慌。
許杏無可奈何,蓋房子她沒能力,而且即使她手裏有足夠的銀子,她也不願意花在範家的院子上,至于趙氏的說辭,算了,不計較那麽多。
金氏看得明白,先呵斥了趙氏一句“懂什麽啊你,淨胡咧咧,沒事兒就去幹活,別天天讓人家說兩句好話一捧找不着東西南北了”,然後語氣和藹的問許杏:“你覺得這樣不好?碾放在屋裏頭還是幹淨些。”
許杏搖頭,露出個尴尬的笑來:“奶奶您說得很是,只不過我手頭沒有那麽多銀子哩,紮個草棚子還行,蓋間屋不夠。”
老太太便不強求,只道:“要是這樣,還不如再等等,其實下了雨雪天氣冷極了,你旁的活計也沒法幹,便是碾得用也沒法子的。”
她有私心,可是說得也有道理,許杏虛心聽了,并不反駁。
趙氏因為又得了個沒臉,有些不高興,尤其是最近她在外頭挺春風得意的,這心态上就有些變化,覺得當着許杏的面很傷面子,便賭氣回竈房烤火去了。許杏看着,覺得是個機會,就把早上準備好的銀子拿出來,當着長青的面,放在老太太手邊。
“這是什麽意思呢?”金氏翻看着自己給出的那個破舊錢袋,表情稱得上慈祥。
長青也沒想到許杏這是做什麽,因為事先許杏也沒跟她通氣。
許杏指指錢袋說:“奶奶,這是六兩銀子,是我給家裏的。當初家裏買我花了五兩銀子,那時候我還清醒着,聽見我娘說了的。我聽人說過,就是外頭放印子錢的,最多也就是一年二分利,我來咱家快要十個月了,就算一年,正好是連本帶利的六兩。我吃家裏的住家裏的,一個月也要個兩三百文飯錢,就算五百文吧,這樣一年我再給家裏六兩生活費,您看如何?”
長青一直沒動地方,坐在那裏看着許杏,目光複雜。
金氏也同樣收起了臉上和藹的笑意,有些幹枯的手指頭指點着手邊的碎銀子,道:“你方才說要還了買你的銀子,我還當你是翅膀硬了要走,心裏惱你不知天高地厚,可你又說往後往家裏給生活費,可見你是沒有外心的,那這不是生分了嗎?你婆婆那人有口無心的先不說,我和長青對你可都不錯吧?”
“不是的,奶奶,親兄弟明算賬,咱們家裏善待我,我才更不能心安理得的吃用家裏的呢。”許杏這話就是場面話了,生分是真的生分,她如今有這個能力自食其力,那就還是經濟獨立得好,這麽着也才能跟這範家掰扯清楚,本來她還只是糾結着要不要這麽做,可剛才老太太一開口就是讓她給修房子,即使沒有成功,也讓她确信了,該劃分的界限必須得劃。
長久以來她陷入了一個誤區,她以為和長青達成交易就可以安穩無虞,可是她忘了,盡管長青不論是出于善意還是看在三成收益的份上願意庇護她,他卻還不是這個家的當家人。趙氏言語無忌态度反複确實令人生厭,可是真正讓許杏生出忌憚的還是一直客客氣氣的金氏,這個老太太想要的,恐怕是她能創造的一切價值。
——其實她已經隐約意識到了這一點,而長青恐怕早就看破,所以才會早早給了她休書,作為她最後的保障。但是不知道為什麽,長青對自己能取得功名這事兒這麽自信,他似乎篤定他能高中,到那時他就能真正當家做主了,那麽有他在,許杏可以安穩的過自己的日子。
許杏卻不敢賭。萬一長青不中呢?
“你這孩子啊,看得出來,要強。你是長青沒過門的媳婦,咱家養着你也是應當的,只要你一心為了長青,那不是‘肉爛在鍋裏’嗎?都是一家人,還分得這麽清楚。”金氏起身,把銀子拿進裏屋收起來,又不急不慢的回來坐下,“這個錢袋還是我給你的,倒又叫我生受了你的辛苦錢。”
這個意思就是同意了。
好聽的話不要錢,許杏也會說:“奶奶您操持着這個家才是不容易呢,咱們就這麽說定了,往後我多往家裏交一點,給您老也減輕些負擔。範大哥給作證。”
長青能說什麽呢,他還有一肚子話要問許杏呢。
金氏又道:“我知道你是個孝順孩子。你是咱們家的正經媳婦,往後再也不要提買了你這個事兒了,幾兩銀子都不提了。”
這是讓她不要跟趙氏說漏嘴的意思。許杏明白,就道:“那是自然的。”
等離開堂屋,長青把許杏叫到他房裏,皺着眉問:“你今天這是何意?”
明明這是許杏自己的事兒,可是長青的表情就像是被騙了一樣,許杏感到很冤枉,就道:“是我沒提前跟你商議。本來是想說定了棚子的事兒再跟你商量的,可是你看,奶奶一張嘴就讓我蓋間房,我就幹脆先說了。”
長青深吸口氣,又吐出來,臉上神色略見舒緩:“我曉得你的意思,想着先把身價銀子還了,這樣就再不能拿你是買來的這話羞辱你了。你給的是奶奶,但想堵的嘴是我娘吧。”
“不全是。”許杏道,“你怎麽知道我不是想堵老太太的嘴呢?”
“那你給了這些錢已經足夠,為何還要上趕着出另外的六兩?”長青不贊成,“你如此這般,豈不是告訴她,你的錢來得很容易?豈不是更讓她生出貪念?”
“很容易?你看我是說了,可我給了嗎?”許杏笑了,“我今天只給了一個六兩銀子啊。”她特別強調了“一個”。
長青搖頭:“不管怎樣,你這麽做都有些不妥。”
“你可知‘吃人嘴短拿人手短’啊?”許杏道,“與其将來被扒一層皮,不如現在細水長流,把這個說辭堵上。”
“其實,等我考取了功名,這個家就該我做主了,你根本不必如此。”長青嚴肅的看着她,“莫不是,你從來不曾信任過我?”
許杏連忙道:“不是的,若我不信任你,怎麽會連家底子都透給你?只是我不能事事都倚仗你啊。”
“你一個小女子……”長青還沒說完,就被許杏打斷了:“我确實年紀小,這才不得不熬着,可這和我是女子無關,女子就必須仰仗他人嗎?但凡是人,就都應當自立自強,不過是這世道對女子更苛刻、女子處境更艱難罷了。”
“就知道說不過你。”長青嘆氣,“既是如此,不如把此事宣揚出去吧。”
“啊?”許杏瞳孔地震,“宣揚什麽?”
“做活的時候,有意無意的說說給家裏交銀子的事。”長青道,“你是聰明人,不用我多教你了吧。”
許杏幹咳一聲,反問:“範大哥,你這樣胳膊肘往外拐,真的行嗎?”
長青淺淺的笑了:“不必擔心我。我可是最出息的後輩,最孝順的子孫。”
看着這樣的長青,許杏忽然覺得有些陌生,也許他真的能金榜題名高官得做呢,畢竟整個人透着一股子陰險虛僞的氣息。
這股氣息很快就不見了,長青又變成了她熟悉的少年:“這事兒說清楚了,你接下來要怎麽着?天氣冷了,再開工就不好幹了。”
“該花的銀子還是得花。”許杏道,“等雪停了我去鎮上再買個爐子去,也不用大,塞上柴禾能燒水就行,往後洗紅薯什麽的得兌些溫水了,不然手上要開口子生凍瘡的。不行我就花錢買柴,村裏的孩子肯定願意掙這幾文錢。”
這裏沒有勞保這個概念,可是許杏覺得,基本的勞動保障是必須的,開作坊掙銀子之前她得首先做個人啊。至于來幹活的人,尤其是長山小秀兄妹如何感動,那就是後話了。
窮人是真的很難攢住錢,因為相對于收入,為了生存,需要花錢的地方實在是太多了。今年的冬天特別冷,許杏再想省錢,也得考慮添置點過冬禦寒的東西了。鋪蓋被褥是她秋天新置辦的,被子上頭再壓上長青的那個舊棉襖,聊勝于無,可以不去買新的,可是身上的舊夾衣穿着過冬是肯定不行的。她去鎮上買爐子的時候,先去成衣鋪子買了雙厚棉鞋,因為當時銀子沒帶夠,暫時沒買棉衣。
沒想到等她回到家,居然有新棉衣在等着她了。金氏就像個疼愛孫女的祖母:“買的新棉花,給你做了棉襖棉褲,你試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