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39章
數學模拟是什麽東西？
兩個工作人員茫然地盯着沈星瀾。
沈星瀾拿下降噪耳機, 對他們解釋：“連鎖爆炸的效果，其實是可以通過數學模型推算出來的。通過調整模型裏的參數，可以計算出視覺效果最佳和安全度最高的最優解。兩位叔叔, 如果你們不介意, 我可以幫你們做。”
其中一個年紀大的工作人員困惑地問：“可是……小朋友, 你是誰啊？”
這孩子說話井井有條, 但是看起來年紀不大，最多七八歲。
七八歲的孩子，連乘除法都不會吧？
年輕的工作人員倒是認出來了沈星瀾, 拉拉同事的衣角：“這就是沈家妹妹的哥哥，數學特別好的那個, 我們之前還讨論過呢。”
換成別的小孩, 工作人員八成會覺得他是在胡扯, 壓根就不會認真當回事。
可是沈星瀾不一樣。
那可是人形GPS一樣的可怕存在！
讀的數學書的标題都是正常人聽不懂的那種。
年輕工作人員蹲下身, 和沈星瀾的視線平齊，好奇地問他：“星瀾小朋友, 你打算怎麽做這個數學模拟？”
沈星瀾言簡意赅：“只需要給我一臺能聯網的計算機, 和你們以前的歷史數據, 還有這次連鎖爆破的場景細節和爆破順序。”
年輕工作人員點點頭：“這些我都有, 你等等，我把我的電腦拿給你。”
他站起身, 直接去取自己的筆記本電腦。
Advertisement
年紀大的工作人員留在原地, 滿臉新奇地打量沈星瀾。
他是第一次接觸天才兒童，對沈星瀾充滿了好奇，小聲問他：“孩子, 你為什麽主動要幫我們？”
如果沒記錯的話，大家對沈星瀾的評價是性格淡漠, 不愛搭理人。
無論怎麽看，都不像是會樂于助人的類型。
沈星瀾垂眸，語氣淡淡：“我妹妹既然想體驗演戲，我就會幫她。”
如果因為連鎖爆破的安全問題換下沈星染，小丫頭一定會很失望吧。
他這個做哥哥的，總得為她做一點力所能及的事情。
直播間裏，網友們已經開始啊啊啊。
【啊啊這是什麽神仙兄妹情！】
【能讓我們沈星瀾主動搭理人的，也就只有跟暖星寶有關的事情了。】
【嗚嗚嗚嗚甜甜兄妹雙向奔赴，愛了愛了。】
在她們的尖叫和滿地打滾中，工作人員拿來了電腦，把相關的數據全部都指給沈星瀾看。
沈星瀾速度很快地看完了所有的數據，點點頭：“應該可以算。”
工作人員敬畏地看着他：“大佬，你，你難道要直接算嗎？”
不知道為什麽，看見沈星瀾思考的樣子，他忍不住就把“大佬”這個詞喊出口了。
喊出來還覺得一點都不違和。
沈星瀾有點奇怪地看他一眼，否認：“……我是人，不是神。”
手搓原子彈什麽的，那都是爽文小說亂YY好吧。
真實的計算是複雜和長期的過程。
他拿出電話手表，鎮定地給某個人打電話。
嘟嘟幾聲之後，電話接通，那邊傳來一個很好聽的小男孩的聲音：“喲，我的命中宿敵，你居然會主動打電話找我？我可是相當榮幸啊，不知道你找我做什麽？”
電話是外放出來的，不只是在場的人，直播間裏的人們都聽得清清楚楚。
彈幕裏飄過一片問號。
【啥情況？我兒子還有宿敵？！】
【好中二啊，肯定是個跟沈星瀾差不大的孩子！】
【等等，能跟沈星瀾這種小天才當宿敵的人，一定也不是普通的小朋友吧。】
沈星瀾抿唇，好心提醒：“……我在直播，而且是外放模式。”
對面的任小舟沉默兩秒，迅速切換成講禮貌模式，彬彬有禮地隔空打招呼：“屏幕前的觀衆們你們好，剛才是我一時失言，讓大家見笑了。”
等任小舟勉強圓回去之後，沈星瀾直入主題，問他：“我有件事情想請你幫忙，你現在有時間嗎？”
任小舟微笑：“那得看是什麽事情了。”
沈星瀾：“我和星星這會在電影劇組，導演邀請星星一起參與試鏡，但是現場的連鎖爆破可能會有安全問題，為了确保星星的安全，我需要進行一次模拟計算——”
“我有時間。”
他還沒說完，任小舟毫不猶豫地回答，順便還多了兩句嘴，“你直接說要我幫星星的忙就行了呗，我還能不答應？說那麽多不累嗎？”
沈星瀾：“……”
你的廢話更多好吧。
任小舟爽快地說：“話不多說，直接來吧。電話別挂，我們邊說邊搞。沈星瀾，我跟你說，我現在在鄉下呢，還好我帶了電腦，不然你都找不到人幫你。
“我猜你手上只有普通筆記本電腦吧？要是沒我，你肯定搞不出來。”
沈星瀾：“…………”
任小舟啥都好，就是長了張嘴，吵得嗡嗡的，腦袋疼。
他忍耐着，一邊配合着任小舟在電腦上操作，一邊不時跟任小舟讨論着計算方法。
一開始網友們還聽得懂，後來就聽不懂了。
什麽“流體動力學模拟”，什麽“結構動力學分析”，光是聽着就像一種可怕的精神污染。
雖然大家聽不懂，但是在沈星瀾面前的電腦上，神奇的事情正在發生——
漸漸地，電腦上生成了接下來将要試戲的場景的3D模型。
根據連鎖爆破的軌跡，只需要在輸入框裏調整參數，就能展示出不同的爆炸效果。
效果逼真得和真實一模一樣。
在旁邊圍觀的工作人員們都震驚了。
以前，他們想要做出理想的效果，只能靠不斷地在現場嘗試，非常耗時耗力。
經驗豐富的爆破師傅就是各大劇組的寶，大家都搶着要。
有這樣的模拟模型，可以節省多少人力物力啊！
很快，在任小舟和沈星瀾的合作下，沈星瀾給出了最終的數據。
他把筆記本電腦往工作人員面前一推，語氣依然平淡：“按照這個數據，絕對沒有危險。”
其實都不需要他說，在電腦屏幕上，實時動畫正在展示着這組數據呈現出的爆破效果。
只能用兩個字形容——完美。
工作人員感覺自己好像在做夢一樣，暈乎乎地接過了電腦。
“好，我，我這就去安排。”
沈星瀾點點頭，視線往旁邊一掃，才發現不知不覺間，他身後已經聚集了一大群圍觀的人。
大家看他的目光裏都帶着奇怪的情緒。
沈星瀾判斷了好幾秒，才勉強感覺到，這種情緒，似乎可以叫做——欽佩？
“你們在幹什麽呢？”
孟雲注意到這邊聚集了一大群人，從人群裏擠過來問。
工作人員簡單跟他說了一下剛才發生的事情。
聽說沈星瀾幫工作人員們解決了這麽大的問題，孟雲的表情從疑惑變成驚訝，嘴巴張成一個大大的“O”。
他盯着沈星瀾看，眼神和其他工作人員的目光差不多，帶着滿滿的驚訝和佩服。
沈星瀾不敢獨自居功，解釋：“這不是我一個人能做到的，更多的是靠我朋友的幫助。”
他只是出了一些解決方法和思路，至于其他的，全部都是任小舟的功勞。
任小舟以前就愛搗鼓這種模拟計算，電腦上存有很多現成的工具，才能這麽快把模型做出來。
節目組編導早就想問了，此刻迫不及待追問：“星瀾，你這個好朋友是誰啊？”
此刻，他就是大家的嘴替，問出了所有人都想問的問題。
這種水平的天才兒童，居然還能夠成雙成對出現的嗎？！
沈星瀾眨眨眼，回想片刻，回答：“上次突擊直播的時候，你們見過的。”
編導：“？”
見過？
網友們：【？？？】
見過？
很快，有記性好的網友回憶起來。
【啊啊啊！沈星瀾不會說的是突擊直播最後出現的那個神秘美貌小男孩吧？】
【那個有着紫羅蘭色眼睛的小男孩嗎？我不信，我不相信有人有這樣動人的美貌，還能同時有這麽高的智商！（發出絕望的嘶吼）】
【不能因為咱沒有，就覺得這樣的事情不可能存在啊（狗頭）】
【嗚嗚嗚，可惡，樓上的話讓我破防了。】
解釋完這句，沈星瀾沒有再說話的意思，重新戴上了他的降噪耳機，回到了他的安靜世界。
只剩下網友們苦苦猜測，卻又沒有辦法證實，只得抓耳撓腮幹着急。
孟雲這會才反應過來，猛地一揮手，差點吓到旁邊的人。
他随機抓住離他最近的一個工作人員，連聲追問：“你們說，我能不能把這孩子聘請來我們劇組幹活？我可以給高薪！”
被抓到的工作人員冷靜地搖頭，無情地擊碎孟雲的幻想：“孟導，請童工犯法。而且人家才七歲。”
別人願意幫一次忙就該謝天謝地了，還想雇傭人家？
這不是錢的問題啊！
孟雲難掩失落。
直到看到一邊還在試妝的沈遠墨，孟雲這才眼神一亮，突然想到個好主意。
他沒法雇傭沈星瀾，但他可以簽下沈遠墨啊！
只要有沈遠墨作為橋梁，如果劇組以後還遇到這種問題，是不是可以再去請教沈星瀾呢？
就沖着這層關系，孟雲眼神堅毅地點點頭，毅然決定把男二號這個角色留給沈遠墨。
演得爛可以教，實在不行就多拍幾遍，總有勉強能用的。
而像沈星瀾這麽專業的人士，那可真的是過了這個村沒有這個店，非常不好找啊！
-
沈遠墨這會還不知道自己以一種奇葩的方式被“內定”了。
他還在忙着化妝。
造型師們經過多次嘗試和比較，最終替沈遠墨挑出了幾套合适的造型。
《狂風》這部電影裏的男二號設定是一個玩世不恭的富二代，表面頹廢，實際上內心一直燃燒着一團不屈的火焰。
直到機緣巧合遇到男一號後，他被男一號的正直堅定打動，最終加入到男一號維護公義的隊伍之中，成為男一號的好兄弟和最大助力。
在前期的造型上，最需要強調的，就是男二號“富二代”的氣質。
從這點上來說，沈遠墨簡直就是本色出演。
他穿着一身大牌衣服，就這樣随随便便站在那裏，滿臉無所謂的樣子，活生生就是一個欠揍富二代。
而在後期的造型上，更突出男二號的轉變與堅韌。
到這個時候，他不再穿那些昂貴的大牌衣服，而是穿着簡單的白衣長褲，修身的衣服裹着他肌肉發達的軀體，處處細節都彰顯着力量感。
這兩種風格截然不同的造型，沈遠墨竟然全部都hold住了。
造型選好後，孟雲過來檢查，看得連連點頭，覺得自己簡直是找到了寶。
除去沈星瀾這一層關系，沈遠墨的外在條件也完全符合男二號這個角色的要求。
孟雲覺得光憑這兩點，演技什麽的都不太重要了。
與此同時，沈星染那邊的妝造也做好了。
化妝師保留了她原本的可愛和天真，為了更上鏡，只做了簡單的化妝，加深她臉部的輪廓。
還有就是換了一身日常樸素的衣服，更貼近電影裏普通小女孩的設定。
孟雲拿出試戲的劇本臺詞，遞給沈遠墨，在旁邊給他講着這場戲的內容。
《狂風》這部電影由孟雲自導自演，出演男一號。
在這場試戲裏，他會和沈遠墨一起合作，在真實的對戲裏考察沈遠墨的演戲功底。
當然，在孟導心裏，這事不過是走個過場罷了。
只要沈遠墨不笑場，不忘詞，他就簽！
實在不行，忘詞也可以忍，大不了他想方設法在旁邊提示一下。
其他的工作人員也在同時教着沈星染。
“星星，你只需要坐在這個車裏面，等着沈遠墨過來把車窗敲碎，把你從車裏抱出來就好。”
工作人員指了指拍攝片場，對沈星染解釋，“拍戲的時候，這個車周圍會出現一連串的爆炸，但是你不用怕，你哥哥已經算出了最佳的方案，爆炸波絕對不會影響到你所在的車。”
沈星染瞪圓眼睛：“我哥哥？”
咦，剛才到底發生了什麽？
她回過頭去找沈星瀾，發現他獨自坐在角落裏，正在讀着帶來的數學書。
就好像從頭到尾都沒有動過一樣。
完全看不出來他剛才竟然默不作聲地做了這些。
哥哥超級好！
沈星染把這件事放在心底，決定等會找哥哥好好道謝。
本來聽說有爆炸的時候，她還有一點點驚慌。但是一聽說是沈星瀾算出來的方案，她突然就什麽都不怕了呢！
聽劇組工作人員講完戲之後，沈星染點點頭，表情堅毅地進入拍攝現場，坐進車裏面。
她們現在在攝影棚裏面拍攝，劇組在攝影棚裏搭建出了一個都市道路的小場景，沈星染要坐的這輛車位于道路的正中。
因為電影拍攝需要保密，節目組不能進來直播，只能在攝影棚外焦急地等待着。
其他幾個嘉賓都在攝影棚裏，只有沈星瀾沒進去，捧着書在外面坐着看。
節目組編導沒有其他可以拍的，只好把幾個直播間的鏡頭都對準了看書的沈星瀾。
沈星瀾看書的間隙擡眼，發現有四五個黑洞洞的鏡頭對着自己。
沈星瀾神情微頓：“……”
他默默收回目光，順便把降噪耳機裏放着的輕音樂音量調大了一些。
主打一個看不到聽不到就不存在。
雖然此時直播間的畫面很單調，但在看直播的網友們竟然還挺多，觀看量沒有大幅下降。
彈幕裏還在感嘆：【看沈星瀾看書，真的有種歲月靜好的感覺。】
【他真的好認真，一邊看一邊思考，有時候還會拿出筆來做筆記。】
【我這會在邊刷綜藝邊複習考研（對不起我承認我在摸魚），自從鏡頭切換到沈星瀾看書以後，感覺我的心也跟着靜了下來，連啃好幾道大題都不累！】
【說真的，沈星瀾真的不考慮開個直播嗎？我們就愛看你看書的樣子。】
編導時刻關注着直播間裏的情況，見網友們反饋還不錯，慶幸地擦了擦額頭的汗。
節目組選沈遠墨當嘉賓，簡直是最明智的選擇。
一個本身就很有話題度的沈遠墨，還帶着超可愛的沈星染和天才沈星瀾。
其他嘉賓，哪有這種買一送二的好事！
與此同時，在攝影棚裏。
沈星染坐進車裏後，四處打量着。
她身邊坐着一個群演，負責演小女孩的母親。
群演笑着安慰她：“星星是不是有點點緊張呀？沒事的，多拍兩遍你就熟悉啦。不用害怕犯錯，我們這裏犯錯不罰款。”
對于劇組裏的孩子，大家都會容忍度很高。
沈星染回頭去看她，小臉上有着明晃晃的擔心：“阿姨，萬一我等會哭不出來怎麽辦呀？”
工作人員給她講戲的時候，說過她要盡量表現得很害怕。
在沈星染的概念裏，害怕就是哇哇大哭。
可是她現在只有緊張，完全沒有害怕，根本哭不出來啊。
群演摸摸她的頭：“哭不出來也沒關系。反正這次只是試戲，孟導主要是看你小舅舅的表演功底，你就當咱們是工具人，不需要表現得太好，能動就行了。”
無所謂，差不多就得了。
沈星染點點頭：“哦……”
她沒再問，但是心裏還是有着淡淡的擔憂。
沈星染不知道孟雲幾乎已經定下了讓沈遠墨演男二號，還在真心實意地替他擔心着——萬一因為她演得不好，導致小舅舅沒發揮好，最後孟雲叔叔不選他怎麽辦？
小舅舅無意中說過，這是他第一次拿到這麽好的電影角色。
她絕不能拖他後腿。
小丫頭左右看看，最終盯着自己的腿，暗暗下了決心。
要是實在哭不出來的話，她就用力掐自己！
掐痛了就想哭了。
為了小舅舅，痛痛也沒關系！
就在她的小手在腿上比來比去，研究掐哪裏最痛的時候，孟雲和沈遠墨那邊已經準備完畢，副導演喊了“開始！”
群演提醒沈星染：“星星，開始了，等會馬上就會有爆炸，但是你別怕，咱們在車裏很安全——”
她話音剛落，沈星染只覺得地面微微震動，一聲接一聲的爆炸聲在她耳邊響起。
群演及時伸出手捂住沈星染的耳朵。
使用沈遠墨模拟出來的數據後，爆炸的效果幾乎和電腦上模拟出來的畫面一模一樣。
看起來塵煙滾滾，火花四濺，但是對實際在場的人卻沒有那麽大的影響。
沈星染坐着的車子就好像火光中的孤島，跟随爆炸波微微顫抖，基本保持着平穩。
等到爆炸激起的煙塵慢慢散去，沈遠墨出演的角色出場了。
他的設定是開着豪車路過的富二代，發現這邊出現巨大事故，好奇之下過來圍觀。
沈遠墨本人其實有點忐忑——他之前演的都是仙俠劇古偶劇，還從來沒演過電影。
一邊往前走，他一邊在心裏琢磨，到底要用什麽表情才最合适。
如果這裏真的是爆炸現場，一定很血腥慘烈……
不過他的人設是個見多識廣的富二代，應該不會害怕，只會覺得感慨。
嗯，要控制表情。
沈遠墨強迫自己控制住臉上的肌肉，盡量顯得平淡，只有眉頭微微皺着。
副導演在監視器裏看着沈遠墨的表演，暗暗點頭。
之前也有其他流量明星試拍過這個場景，大都表現得很浮誇，眼珠子都快要瞪出來的那種驚訝。
完全沒法拍近景，一看就出戲。
相比之下，沈遠墨這個開頭還算不錯。
副導演在心裏給沈遠墨的演技打了一個初始分——六十分，及格線。
滿分一百。
別嫌低，在他心裏，流量明星的演技平均分是三十分。
沈遠墨已經是個中翹楚了。
伴随着沈遠墨的身影漸漸接近，群演吩咐沈星染：“星星，你可以開始表演了。按照剛才那個叔叔教你的，大聲喊救命，然後等着你小舅舅過來救你就好啦。”
說完，敬業的群演往旁邊的窗戶上一靠，雙目緊閉，渾身癱軟——她演的角色在劇情裏是個死人。
這群演還是有點演技在身上的，再加上劇組特別畫的屍體妝，就這麽往那裏一躺，簡直可以以假亂真。
沈星染深吸一口氣，打算按照臺詞設定，大聲喊“救命”。
但是她剛張了張嘴，突然覺得這樣不對。
如果坐在她身邊的是沈令宜……沈星染現在要喊的，絕對不是救命。
她深吸一口氣，大聲地喊了起來。
“媽媽，媽媽！媽媽你醒醒啊！媽媽！”
聽到沈星染的聲音，沈遠墨的腳步頓住，面現一抹驚疑。
……好像臺詞不應該是這個啊？
但是聲音的确是星星的聲音。
等等，她在喊什麽……媽媽？
這小丫頭，不會是被剛才的爆炸吓壞了，連臺詞都忘記了吧？
不，不行！
沈遠墨下意識地皺緊眉頭，臉上現出擔憂。
這可不是演出來的擔憂，是真真實實的對沈星染的擔憂。
因為真實，所以在鏡頭裏看起來特別自然。
副導演連連點頭，默默在沈遠墨六十分的基礎上又加了五分。
滾滾煙塵中，小女孩的呼喊聲還在繼續。
“媽媽，你怎麽了媽媽？你不要吓我好不好？你醒醒啊！”
喊到後面，她的聲音裏已經帶了哭腔。
此時此刻，在車子裏也有攝像機機位，真實地拍攝到小女孩泫然欲泣的表情。
幸虧跟她合作的這個群演是個經驗豐富的老演員，在這種情況下硬是眼睛都沒睜，兢兢業業地演着一個死人。
但群演本人也忍得很辛苦，手心都快被自己掐紅了——面對小女孩的哭喊，真的很難忍住睜眼的沖動！
感覺心都要被喊碎了嗚嗚嗚。
群演的心都快碎了，就更別說沈遠墨了。
此時沈遠墨都已經徹底進入炸毛狀态。
他毫不猶豫，快步向沈星染的方向跑去，腳步中帶着滿滿的急迫，和剛才的閑庭信步完全不同。
那個位置有好幾輛車，他目光左右逡巡，焦急地尋找着屬于沈星染的那一輛。
還好他還記得自己這會是在演戲，控制着沒有喊出沈星染的名字。
很快，他就在一堆破舊的車裏面找到了沈星染。
車窗都已經被灰塵覆蓋，看不清楚裏面的情形。
他毫不猶豫地用袖子去擦，探頭去看，這才看清楚車裏的場景。
只見車裏坐着一個死氣沉沉的女人，而沈星染正在她身邊連聲哭喊着。
“媽媽，媽媽！”
沈遠墨急得直拍窗子：“……孩子，你別怕，我救你出來！”
沈星染一邊擦着眼睛，一邊轉頭看他。
仿佛看見了希望一樣，她猛地撲了過來，小手在車窗上拍打：“叔叔！求求你幫我救救我媽媽，她，她不動了！我怎麽叫都叫不醒她！”
在群演的帶動下，小丫頭已經完全入戲。
看見她這個反應，沈遠墨急得團團轉，他立刻伸手去拉車門，幾乎使出了吃奶的力氣，卻怎麽都拉不開。
按照劇情，車門被爆炸波損壞，已經徹底卡死了。
沈遠墨狂躁地擡手抓頭發，連頭發上被蹭了灰也顧不上。
“怎麽辦，我該怎麽辦？！”
車裏，小女孩一邊哭喊着一邊拍車窗。
更加重了沈遠墨的急迫。
特別哭的人還是他最在意的小外甥女。
這可就要了命了！
這一刻，沈遠墨的表情可以說是三分狂躁三分擔憂，還有四分的無能為力。
副導演不明所以，還以為沈遠墨是演出來的。
他忍不住都想鼓掌叫好了。
六十五分太低了，這個演技，可以給到七十分！
七十分，可以和一些專業出身的演員看齊了。
啧，第一頂流，前途無量啊！
沈遠墨拉不開車門，焦躁地走了兩圈，猛地下定決心，脫下衣服，一圈一圈纏繞在手肘上。
按照劇情，他現在要試着用胳膊肘去擊打車窗，看能不能把車窗打碎。
纏繞衣服是為了保護手肘不被玻璃劃傷。
他看着沈星染，臉上是極為真實的焦急，絲毫沒有畏懼退縮。
“孩子，你別怕，叔叔在想辦法了。你退後點！”
沈星染抹幹淨臉上的眼淚，努力壓抑着哭聲，往後縮了縮，和自己的“媽媽”依偎在一起。
她不知道，她這幅強忍着哭的模樣，更加讓人痛心。
沈遠墨看得頭發都快豎起來了，他熱血上湧，大吼一聲，手肘用盡全力往車窗上打去——
他的一舉一動都在副導演的監視器中展現，副導演猛地皺眉。
從畫面裏，都能看出沈遠墨的全力以赴。
如果他真的打到車窗，估計胳膊要受傷！
幸好，下一刻，孟雲及時出手了。
孟雲的速度很快，他快步走來，一把握住沈遠墨的手臂，巧妙地卸掉了他往前擊打的力道。
穿着一身迷彩服的孟雲語氣裏帶着責備：“你不想要你這條胳膊了？！”
沈遠墨毫不退讓地瞪他，雙目血紅：“車裏面有孩子！我得救她出來！”
孟雲目光堅毅，把他往後扯：“退後，我來！”
沈遠墨急促地追問：“你能有什麽辦法？”
孟雲從工裝褲裏拿出工具：“我有破窗器，退後，別被傷到了。”
他的角色身份是一名退伍特種兵，營救遇到困難的人是他義不容辭的責任。
沈遠墨卻沒退後。
他一把抓住孟雲拿着破窗器的手，反問：“這東西不會傷到孩子吧？”
孟雲頓了頓。
劇本裏好像沒這句臺詞來着。
這是沈遠墨的自由發揮？
別說，這句臺詞放在這，還挺合适。
既展現了沈遠墨對孟雲的不信任，也能體現出沈遠墨對車裏孩子的關心——那是男二號善良的性格底色。
男一號與男二號的友情，正是從這樣的質疑與不信任中開始，又因為彼此同樣的善良而達成共識。
想到這裏，孟雲自信地一笑，語氣沉穩：“我保證。”
沈遠墨這才松了手。
但他也沒退後，就在孟雲身邊，眼睛一眨不眨地盯着車裏面的情況，随時準備出手幫忙。
孟雲心裏暗暗點頭，熟練地安裝好破窗器。
“砰”地一聲，車窗碎裂。
他戴着手套，動作迅捷地清理車窗散落的碎玻璃，對着車裏的沈星染伸出手：“孩子，過來。”
經過剛才一番激烈的哭喊，沈星染這會已經哭不出來了。
她往車窗邊走了幾步，拉住孟雲的手，在他的幫助下，從車窗裏出來。
孟雲毫不猶豫地把她塞進沈遠墨懷裏：“你抱着她快走。我看看車裏大人的情況。這裏随時可能再發生爆炸，快離開！”
沈遠墨終于抱到了沈星染，心放回胸腔，點點頭：“嗯。”
他轉身，準備朝向來的方向跑去。
沈星染卻不肯走，扭動着身體：“叔叔，我不要走，我要和我媽媽在一起，我不要離開她！”
她沒有大聲哭喊，眼淚卻像斷了線的珍珠一樣啪啪往下掉。
車裏的群演小心肝猛地顫抖着。
嗚嗚嗚嗚。
心已經比餃子餡還要碎了。
她恨不得表演個原地睜眼複活。
但是這樣肯定會被扣工資。
啊啊啊忍住啊！
群演都這樣，沈遠墨更是快要瘋了。
他忍了忍，沒忍住，擡手抹了抹眼睛。
按照臺詞，他該安慰小丫頭幾句的。
可是某多愁善感富二代這會心裏只剩下嗚嗚嗚的哭嚎聲，什麽話都說不出來，一邊擦着眼淚，一邊飛奔逃離現場。
孟雲檢查完群演的情況，嘆息着搖搖頭，回頭看向沈遠墨的方向，擡腿追了上去。
伴随着孟雲的身影遠去，副導演喊了“卡！”
……他剛才看得有點入神了，差點忘記這場戲已經結束。
剛才那段表演，可以說毫無表演痕跡，就好像真實發生的場景一樣。
不管從哪個方面，都挑不出任何瑕疵。
副導演甚至連給沈遠墨評分的心思都沒了。
此刻，在他看來，沈遠墨就是秦思本思（電影男二號名字叫秦思）！
他不會再考慮別的人選了！
孟雲走到副導演身邊，讓副導演給他看看監視器裏拍下的畫面。
看完畫面後，孟雲沉默了，眉頭皺得死緊。
副導演還以為孟雲不滿意，急忙想要勸說：“沈老師演得很好，孟哥，這不就是你尋找已久的秦思嗎，你可千萬別太挑——”
孟雲打斷他的話：“這段可以當做正片了。”
“剔了——”
副導演一愣，“啊？！你說什麽？”
孟雲重複：“我說，這段戲可以直接當正片用。無論是爆炸效果，還是角色的演出狀态，都已經達到正片的水平。”
他點點頭，給出最後結論，“這場戲拍完了。”
“啊？啊！”
副導演懵逼中，“可，可我們還沒和沈老師簽合同呢。”
萬一價格沒談攏，別人不願意來呢？
試戲片段再好，也不能當正片用啊！
孟雲摸着下巴沉思：“我們可以加錢。”
副導演：“……”
虧他還想着要怎麽說服孟雲呢。
現在看來，孟雲比他還迫不及待啊。
他也擡手摸下巴，點頭附和，“孟導說得對，我們可以加錢。”
沈·喜提工資加倍·一無所覺·遠墨這會正在抱着沈星染嗚嗚嗚。
剛才沈星染哭得太投入，這會抑制不住，還在打着哭嗝，一頓一頓的。
簡直是頓在了沈遠墨的心上。
他心疼得要死，嘟嘟囔囔地發誓：“以後再也不讓你演戲了，絕對不要！”
再好的戲也不演了！
沈星染一嗝一嗝地問：“小舅舅，我，我演得怎麽，怎麽樣？”
不會是因為演得不好，小舅舅才不讓她演吧？
可是她已經哭得很努力了呀。
沈遠墨擦眼睛：“演得太好了！星星，我就沒見過比你還能哭的小朋友，你要吓死你舅舅了你知道嗎！”
要不是孟雲攔着，他當時那一肘子是真的能砸下去的！
沈星染放心了，一嗝一嗝地笑：“那，那就好。能幫，幫到小舅舅，我，我就滿足啦。”
沈遠墨恨不得猛錘自己。
不演了，今天說什麽他都不演了！
這會孟雲和副導演忙着商量加錢的事，攝影棚裏沒人找他，他就這麽氣呼呼地抱着沈星染走出攝影棚。
守在外面的節目組攝影師第一時間拍到了他們兩個氣呼呼走出來的樣子。
沈星染還在打着哭嗝，沈遠墨臉黑得跟墨水一樣。
攝影師們都看呆了。
發生什麽了？
直播間裏愣了幾秒，炸了。
【進去還不到一個小時吧？怎麽沈三歲就出來了？】
【他臉色怎麽那麽難看啊，不會是試鏡失敗，跟孟雲吵起來了吧？】
【啊啊啊我的暖星寶怎麽在打哭嗝啊！我要瘋了！】
【媽呀，不會是孟雲導演把他們兩罵哭了吧？】
【聽說孟雲當導演的時候的确挺兇的，以前把女主演罵哭過。】
【沈遠墨的演技不差啊，孟雲不至于罵他吧……】
網友們議論紛紛，各種各樣的猜測都出來了。
節目組編導立刻跟過去，問沈遠墨：“沈老師，發生什麽情況了？拍攝還順利嗎？”
沈遠墨不太高興地哼了一聲。
他也不知道順利不順利。
前半段他還在表演，後面被沈星染的情況惹急了，他壓根就沒顧得上什麽表演細節，好像連臺詞都說錯了。
估計是演砸了吧。
算了，這樣的電影，不演也罷！
某三歲傲嬌地扭頭：“無可奉告。”
他是絕對不肯承認自己演砸了的。
編導不好繼續追問，悻悻地住口。
看沈遠墨這個反應，網友們更加緊張了。
不會吧不會吧，不會真的鬧起來了吧？！
編導轉頭，正好看見孟雲走了出來。
和沈遠墨的陰沉不一樣，孟雲面帶笑容，看起來似乎挺高興的。
編導急忙追上去，問孟雲：“孟老師，剛才的情況怎麽樣啊？”
看孟雲笑得這麽燦爛，不像是剛罵過人的樣子啊。
孟雲停下腳步，微笑着看向鏡頭，話裏滴水不漏：“這個，我只能說剛才很順利。至于具體情況呢，就不方便透露了。”
《和家人們的一天》來劇組拍攝，也算是對電影的一種宣傳。
作為電影的導演和主演，孟雲要對自己的電影負責。
他故意留懸念，也是為了吊觀衆們的胃口。
編導困惑了。
兩位嘉賓都表示不方便透露，态度又是天差地別。
所以片場裏到底是什麽情況啊！
能不能來個長嘴的跟他們好好說一說啊！
網友們也是滿頭問號。
如果說，剛才沈遠墨的反應，讓他們覺得沈遠墨肯定演砸了。
那孟雲的反應完全走向了另外一個極端。
看孟雲那笑得合不攏嘴的模樣，恐怕沈遠墨甚至還演得相當好！
可是也不對啊。
如果沈遠墨演得好，為什麽沈星染會哭得那麽慘呢？
可惡啊！！！
這個懸念，不會要一直留到《狂風》上映之後才會解開吧？
孟雲老師，你可真狠啊！
孟雲成功把網友們釣得抓耳撓腮，各種相關詞條随之竄上熱搜。
#沈遠墨的試鏡結果到底怎麽樣#，#暖星寶打哭嗝#，#孟雲求求你長嘴吧#……
每個詞條都透露着網友們焦灼的心情。
沈星染不知道自己的哭嗝都上熱搜了。
她靠在沈遠墨的肩膀上，很關心他的試鏡結果：“小舅舅，你別走那麽快，我們等等孟雲叔叔，看看他怎麽說呀。”
沈遠墨壓根就沒有慢下來的意思，自顧自地嘟嘟囔囔：“只要不聽，演砸了這種事就不存在，我就當我演得很好……”
旁邊有個聲音說：“遠墨，你演得真好！”
沈遠墨還以為是沈星染在鼓勵他，自豪了一些：“那是當然——咦？”
這聲音不是軟萌小丫頭的聲音，而是糙漢的聲線啊？
他回頭，看見孟雲追了上來。
趁着節目組攝影師不在，孟雲迫不及待地來找沈遠墨勾兌了。
他摟住沈遠墨的肩膀，壓低聲音：“我是真沒看出來，你小子藏龍卧虎啊！以後影壇必有你一席之位！你孟哥拍着胸脯跟你保證，就憑你剛才那個片段，拿獎我不敢保證，明年最佳配角的提名你肯定穩了！”
沈遠墨：“？”
啥？
孟雲又說：“之前我跟你經紀人老王接觸過，老王給我們的報價，我覺得低了！太低了！完全不符合你的身份！這樣吧，你孟哥在你報價的基礎上，給你漲百分之五十！還給你五個點的票房分紅！
“你看，孟哥都這麽大方了，咱們要不盡快把合同簽下來吧——今天，今天就簽怎麽樣？！”
沈遠墨：“？？”
啥啥？
孟雲已經拿起電話準備給沈遠墨的經紀人發語音了：“喂，老王啊，我跟遠墨已經談好了，你趕緊過來，咱們溝通下合同的細節吧！
“急？哪裏急啊，我電影都開始拍了，當然得盡快啊！”
沈遠墨：“？？？”
啥啥啥？
他從頭到尾都沒來得及說一句話，孟雲就自說自話完成了全部的交流。
和經紀人達成一致後，孟雲拍了拍沈遠墨的肩膀，高高興興地走了。
只剩下沈遠墨和沈星染在原地站着。
沈星染眨眨眼：“小舅舅，孟叔叔誇你演得好诶。”
沈遠墨撓頭：“可是，我，我都沒覺得自己在演啊……”
所以演電影的訣竅就是這樣嗎？
不需要在意儀态，不需要注重表情管理，也不需要害怕念錯臺詞，主打一個放飛自我，随心所欲？
沈三歲小朋友陷入了深深的困惑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