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回生(六更)
回生(六更)
靜默幾秒,特洛斯滿臉難以置信,他問道:“時究,你幹嘛?”
碗破了,一地狼藉。面條和湯汁散落在地板,濕漉漉的一片。
特洛斯的眼神充滿了疑惑,完全不明白時究為何會有這樣舉動。
時究站在那裏,面無表情,只是淡淡地看了一眼。
然後,他突然微笑起來:“不好意思啊老奶奶,我們不吃了。”他的笑容很甜美,仿佛他剛剛并沒有做什麽突兀的舉動。
老奶奶沉默了片刻,她的眼神裏閃過一絲複雜的情緒,但很快就被溫和和理解所取代。
她輕輕地嘆了口氣,沒有責怪,也沒有多餘的詢問。然後,她拿起另一碗面,就着還未完全潑灑的湯汁,一點點将面條吃幹淨。
特洛斯有些愧疚,低聲說:“抱歉。”
老奶奶擡頭看着特洛斯和時究,她的臉上又浮現出了那抹溫暖的微笑。她語氣平和:“沒事兒,年輕人,警惕強是好事。”
她的聲音裏沒有任何責備的意味,反而肯定尊重地點頭,眼神慈愛。
特洛斯聽後,心中更不是滋味了。
老奶奶吃完後,站起身。
“跟我來,”她輕聲說,“你們不是要去海邊找畫師麽,我帶你們去。”
她看向特洛斯和時究微笑着,似乎剛才的插曲并未對她的心情造成太大的影響。
時究笑道:“謝謝了,帶路吧。”
老奶奶引領着他們穿過門前的小徑,沿途,花香襲人,陽光透過樹葉的縫隙灑在地面,形成斑駁的光影。
走進小鎮的廣場,人聲鼎沸。
街上行走的人看不出來任何異常,甚至有的人還跟給他們帶路的老奶奶愉快的交談,看得出來很熟悉。
每個人臉上都帶着幸福洋溢的笑容,和今天的陽光一樣,溫暖美好的過分。
時究站在小巷的一角,目光穿過擁擠的人群,注視着海妖小鎮的喧嚣。
整個小鎮的人都異常繁忙,人們的臉上洋溢着興奮和期待的神情。街道兩旁,商家們擺出了各式各樣的商品,從彩色的布帶到手工藝品。小孩子們穿梭在人群中,歡笑聲此起彼伏,他們的手中拿着新買的玩具和糖果,臉上寫滿了幸福。
工匠們忙碌着搭建舞臺和裝飾,彩燈和花環挂在屋檐和樹枝上,随風輕輕搖曳。海風帶來了鹹濕的氣息,與烤魚和新鮮水果的香味交織在一起,構成了一幅充滿生機勃勃的畫面。
這和昨晚他看到的簡直是兩個極端。
時究在人群中心,發現了一尊巨大的雕像。
雕像是一個帶着溫和微笑的女性,她的下半身卻是蜷曲的魚尾。雕像周圍擺放着各種各樣的海洋生物的模型,以及一些奇異的符號和文字。
昨天見到的雕像就是這個,他想。
老奶奶注視着時究凝視着這個雕像,微笑道:“你對這個雕像很感興趣麽?”
時究:“這裏看起來很熱鬧,是在準備什麽慶典麽?”
老奶奶:“那就要說到很久之前的事了。”
“很久以前,這個小鎮沿襲着一項古老的祭祀儀式,每年春天,村中會選出年輕的男女作為獻給海神的祭品,以求海神保佑小鎮平安和繁榮。那時,被選為祭品被視為一種至高無上的榮耀,但背後隐藏着的是無盡的恐懼和絕望。“
“然而,随着時間的流逝,新一代人的成長,這種殘酷的傳統逐漸受到了質疑。我們開始思考,真正的信仰應該建立在怎樣的基礎之上。”
老奶奶嘆氣:“海妖小鎮的居民們最終做出了改變。我們決定放棄将年輕人獻祭給海神的殘酷儀式,轉而通過歌聲、舞蹈和祈禱來表達對海神的敬仰和祈求。如今祭祀活動依舊是全村最重要的慶典,但它變成了一種純粹的慶祝活動,人們用以祈求海神的保佑,祝福村莊和大海之間和諧共存。”
特洛斯聽了這話,心中不免湧起一股莫名的情緒。
他感慨道:“是啊,真正的信仰,應當建立在愛和尊重之上。無論是對生命的愛,還是對自然和周圍世界的尊重。我們不應該再通過犧牲生命來表達敬意,而是通過理解、欣賞和保護我們共同的家園。”
時究:“?”
他深深地看了特洛斯一眼。
他很難理解,大為震驚。
還有,以前特洛斯是這麽容易被洗腦的人麽?應該不是吧?
外面的天空逐漸變得更加明亮,陽光穿過稀疏的雲層,灑在小鎮的街道和建築上。
特洛斯沐浴在這樣的陽光下,認真道:“我想,我開始理解這個小鎮的美了,不僅僅是外在的,更多的是內在的力量和美好。”
老奶奶望着特洛斯,眼中閃過一抹贊許的光芒:“孩子,我很高興你能有這樣的感悟。海妖小鎮歡迎每一位懂得尊重和理解的旅人,也歡迎你的到來。”
特洛斯感慨萬分:“以前的我對海妖小鎮不了解,覺得它只是一個詭異之地,如今在我心中,它是活生生的,充滿故事和生活......啊時究你在幹什麽!?”
遠處的時究搶了一個木匠的刀,揮舞着手中的刀具,砍到中心的海神雕像上。
每一下落在雕像上都發出“咚咚”的聲音,他人雖嬌小,動作卻誇張有力,每一次揮砍都伴随着地表顫動,碎石飛舞。周圍的小鎮人看着這一幕,一開始極為震驚,随後才反應過來,連忙上前阻止。
一位老爺爺拄着拐杖,眉頭緊鎖,直接把拐杖朝他扔了過去,搖頭嘆氣:“這年輕人,真是鬧哪樣?”說完老人家就摔倒了。
旁邊的孩子們則神情驚恐地看着他。
一位拿着籃子的婦女怒吼道:“外來的吧?難道不知道這雕像是咱們小鎮的守護神嗎?這樣砍打它,不怕招來不幸嗎?”
剛剛的老奶奶也走了過來,她目光微微閃動,看着時究說:“年輕人,每一座雕像都有它的故事和意義。我們尊重它,不僅因為它是藝術,更因為它代表了我們的歷史和信仰。讓我們用心去感受,而不是用刀。”
特洛斯直接上來試圖阻止他,着急道:“時究,你幹嘛,你今天到底怎麽了?老做一些違反常理的事。”
違反常理的是你吧。時究心想。
他打量着特洛斯,感覺這才短短半天,他都要成為海妖小鎮的一員了。
時究停下手中的動作,看着無數圍着他的人,禮貌微笑道:“不好意思啊各位,剛剛我看到雕像上有一個蚊蟲,我在想海神大人怎麽能被這樣的生物亵渎呢,所以我就懲罰了它。”
“胡說呢,那蟲呢。”下面有人嘟囔。
“蟲已經被我殺死了。”說完時究一拳打在旁邊的一塊石頭上,那塊石頭瞬間畫作齑粉。
時究沖大家微笑:“你們看,又打死一只。”
衆人:“......"
所有人面面相觑,随即變得有些尴尬,周圍的人群也慢慢安靜下來,盯着他。
然後老奶奶開口了,她和善地笑道:“沒事,各位,這是我帶來的客人,剛剛有些誤會。”
她慈祥地繼續說:“他只是過于熱情地想要了解我們的文化和傳統了。請大家原諒他的冒失,我保證,他會更加尊重我們的習俗和信仰的。”
這話落下後,衆人眼中的敵意消失了。
老奶奶轉向時究,“是吧,小夥子?”
時究望着老奶奶那雙充滿智慧和寬容的眼睛,也笑了。
他帶着真誠的笑容,向老奶奶和圍觀的小鎮人民表示了誠懇的歉意:“我很抱歉,因為我自己的無知和冒失,請接受我的道歉。”
小鎮上的氣氛漸漸緩和,人們紛紛展露出寬容和友好的笑容。
一位年輕的媽媽帶着孩子走過來,向時究遞了一個小手工藝品,笑着說:“這是我們小鎮的一份小禮物,希望你能喜歡。”
時究凝視着她,良久之後接過,說:“謝謝。”
......
這只是一個小插曲。
特洛斯感慨:“這裏的人真好啊。”
時究漫不經心地想,是啊,真好,好的像被牽着線的傀儡一樣。
他摩挲着手中的手工藝品,那是一個繡着海神的形象的錦囊,底色是深藍色,海神的輪廓和細節線條都以金色線繡制。裏面是一個護身符一樣的東西。
感覺這個老奶奶在這小鎮還挺有話語權的。
剛剛的雕像怎麽沒反應?難道這不是昨晚見到的那個雕像?還是哪裏出了問題?
抱着種種疑惑,他們走到了海邊,迎面而來是潮濕的海風。
日光灑在波光粼粼的海面,照亮了海邊戲水的男男女女。
陽光透過薄霧,像是為整個小鎮披上了一層金色的紗幔。天空呈現出深邃的蔚藍,海風帶着輕柔的鹹味和微微的涼意,海浪輕拍着沙灘。
一群海鷗從天空俯沖而下,在海面上低飛,偶爾潛入水中捕魚,又迅速飛起。
時究站在沙灘上,目光穿過熙熙攘攘的人群,定格在遠處那對玩耍的少年少女身上。他們的影子随着晨光拉長,在笑聲中穿梭,融入了這片生機勃勃的海邊景致中。
海邊,無數青年人正在全神貫注地作畫。
時究穿行于這些畫師之間,從旁邊悄悄觀察。
沙灘上,除了專心作畫的人們,不時有孩童的歡笑聲和小販的吆喝聲摻雜其間。
當然,都沒有他要找的人。
時究并不意外。
他觀察起這些人的畫,畫得還算正常,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筆觸和對海邊景色的理解。
當然,都不及那位畫師。
即使關系敵對,但那樣驚豔絕倫的畫作,他只從畫師的筆觸中看到過。
就在沉思的時候,一個約莫十幾歲的少年,從擁擠的人群中蹦蹦跳跳地沖了出來,一路小跑着,終于來到時究面前,撞到了他。
少年的動作靈活迅捷,身體輕輕一晃,時究的錦囊便落入了靈巧的小手中。
時究:“?”
少年髒兮兮的,他臉龐上還挂着幾分稚氣,眼睛帶着機靈和不屬于這個年齡的成熟。
時究攔住少年去路說:“這是我的。”
少年眼睛轉了轉:“姐姐,這明明是我帶來的。”
居然大白天遇賊,還是個眼神不好的。
他看着少年,強調道:“首先,這個就是我的,其次,你這麽随便叫人姐姐,是不是有點不太禮貌,叫我哥哥。”
少年的臉上閃過一絲驚詫,緊接着是猶豫與不安。他嘴唇微動,終于輕聲應道:
“哥……哥哥?可你長得很漂亮呀。”
時究的笑容更加燦爛了,他搶過少年手中的錦囊,輕輕摸了摸他的頭:“下次看清楚再說話哦。”
少年卻被被這份突如其來的溫柔吓了一跳,但他看了看時究手中的錦囊,突然想起了自己的初衷,急忙再次伸手欲奪。但他的動作在時究眼中顯得太過稚嫩,輕而易舉便被制止。
他着急道:“這個就是我的。”
時究覺得莫名其妙,他單手把小孩拎起,說:“撒謊的小孩會被饕餮吃掉哦。”
少年:“......”
突然感覺有點害怕怎麽回事。
還有饕餮是什麽?
就在這時,一個有些無奈的聲音響了起來。
“抱歉打擾了,這孩子是我的弟弟。”
随着這聲音,一個身姿挺拔,氣質冷峻的男子走了過來。
他的步伐沉穩,眼睛深邃,視線平靜偏冷,眉宇帶着一絲凜冽。就像是冬日裏的雪,冷而清明。但在這份凜冽之下,又隐藏着一種深沉的悲哀。他的發型整齊,衣服也是,恰到好處地展現了他的整潔與嚴謹。嘴唇偏很薄,給人一種不茍言笑的印象。
他輕輕地拍了拍少年的頭,對時究說:“我這弟弟年少淘氣,若有冒犯之處,還請海涵。”
但更讓時究在意的是接下來特洛斯說的話。
從遠處過來的特洛斯一眼就認出了那個身影,他聲音顫抖:“司......司蒼?你沒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