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1章 章
第 51 章
楊柳的電話響起來。
“好，我們在廣場外面的一家刀削面面館這裏。”
楊柳挂了電話，轉頭對小水解釋道：“靈芝他們一會兒過來。”
“她爸爸和那個李叔也一起過來？”
楊柳點點頭。小水思量片刻，起身去外邊拖了一根鏟雪的鐵鍁進來，支在自己座位後的牆角裏。
“你拿人家鐵鍁幹什麽？…你拿它幹架啊，還沒動手就露怯了，哈哈哈哈！”楊柳看她嚴陣以待這架勢，又好笑又可愛。
“以防萬一！我看那個李叔不好對付…靈芝說什麽時候來？”小水頗有些緊張，望着門外廣場的臺階。
“已經往這邊走了吧。”
……
“來了，來了...”小水的座位正對着廣場，先看見了靈芝他們從臺階上走下來。
昨天滿心滿眼都只顧着楊柳，才發現靈芝爸走路的時候是一瘸一拐的，難道是昨天在山坡裏扭了腳？
“靈芝爸爸走路怎麽怪怪的？”
“她爸爸不止欠我一個人的債...你以為別人追債，都像我這麽講究呢？他們逃債的人一旦被抓住，讓人打斷一條胳膊或者折一條腿的，都是家常便飯了。”楊柳講起這些話來平淡至極，他這些年在外追債，什麽人沒見過，早練就了一顆冷漠的心。
小水卻感到一絲不安，多年不見，楊柳的性格早就變了，再也不是過去身嬌體弱、尚且需要她去關照的人。
其實自從幾個月前在火車上重遇以來，她就覺得楊柳變化很大，這段時間自己似乎一直在被楊柳牽着鼻子走，十分被動，雙方關系和過去完全颠倒了過來，只是她自己不習慣，一直不肯承認罷了。
靈芝手裏捏着幾張紙，在小水旁邊坐下來。靈芝爸和李叔則在旁邊的一張空桌遠遠坐下，始終和楊柳保持着距離。
“柳哥，你看看。”靈芝把紙交給楊柳。
“我爸現在沒有那麽多錢，這幾天他會把零頭的三十幾萬先還給你，剩下的會連本帶息的分四年還給你。你放心，如果我爸還不上，等我畢業了，我會替他接着還給你，我保證還完。我爸已經簽字了，如果柳哥你同意，就也簽了吧，一人一份。”
靈芝眼睛裏布滿了血絲，似乎一夜未睡，又似乎剛剛哭過。小水有些心疼，但一想到她是那欠債人的女兒，又不知該不該去同情。
店裏的游客到了下午已經少了許多，楊柳斜眼對準靈芝爸的方向，高聲說道：“這跟你一個姑娘家有什麽關系！禍不及家人，誰的債誰還！”
這些年，楊柳見多了逃債的人是如何花樣百出的連累家中老小，他不希望這件事被靈芝攬過去，靈芝是救父心切，但倘若她爸爸沒有良心又一走了之，未來反倒是害了靈芝。
靈芝爸苦笑着搖了搖頭，踉踉跄跄朝這邊走過來，李叔試圖拉回他，卻被靈芝爸甩開。
“楊柳，叔叔跟你這回也算是不打不相識。說起來，這也是你爸和我之間的事，他不好意思來追債，倒讓你這個當兒子的追了我好幾年，害的我有家也不敢回。我也跟你說句實話，這筆債務你爸也有責任，哪家輪胎店不是靠着賒銷款做生意？是你爸先惹了輪胎制造廠的官司，一環牽一環的才連累了我，難道我的錢就不用周轉嗎？…今天我認栽，算你有本事，把我女兒搬了出來。我女兒心疼我，想替我協調，我是不同意讓她摻和進來的。是她跟我說了這些年你都是怎麽幫她的，還有你對象昨天在山裏救了她一命。沖着這些，叔叔認了，不走了。你信就簽，遲早我還給你。你不信，就抓了我進局子裏，我沒二話。”
李叔站在靈芝爸身後，聽到進局子的話，當即義憤填膺，說道：“我老張大哥不是個孬人，你這小子別占着一點道理就不饒人，上一輩人的事兒，你知道多少？那幾年張哥手裏的車隊都固定在你爸那裏換輪胎，給你爸拉了那麽多生意，你以為你爸就那麽傻，誰的款都敢賒？還不是因為張哥是你爸的大客戶？你這小子年紀輕輕，倒很有些手段，追上山來還不夠，還能讓靈芝這麽死心塌地的，不在國外好好念書，非要跑回來管你這檔子事。你別得寸進尺了，真要進局子，還得問問我同不同意。”
小水聽的一愣一愣的，常聽人說：欠債的是爺爺，讨債的是孫子。今天見識到了，還真是，一時間，她還真被他們的話給繞進去了，多少覺得靈芝爸還蠻可憐，楊柳還蠻刁鑽。靈芝既然已經居中談好了協議，那就簽呗，楊柳見好就收呗，總比白白打一仗卻要不到一分錢好呀！
她哪經歷過複雜的社會人情，只聽人家片面一席話，就被洗了腦，所幸還能意識到這事與她無關，她不好插手，這才沒有多嘴說什麽傻話出來。
楊柳拿着協議單，上身繃直，靜坐着直視對方的眼睛，毫無表情的聽完靈芝爸和李叔這一番黑臉接白臉的唱詞，笑道：“上一輩人的事兒，我不管，但我知道欠債還錢天經地義！我要你在這上面加一句話：該債務由張道豐個人負責償還，與張靈芝及其他家人無關。你只要加了這句話，我就簽。”
靈芝爸二話不說，親手在協議末尾寫上了這句話。
“我才看明白，原來你是為了周全我女兒。哈哈...好小子，你爸那樣精明算計的人，居然生了你這麽個好心眼的兒子！你放心，當着靈芝的面，我跟你保證，我一定會還你。”靈芝爸放下筆，看了下協議，回過一番滋味來，才明白楊柳是要加這一句話來保全靈芝的立場，心中不免覺得自己有些小人之心了。
“爸，人家有個好兒子 ，你也有個好女兒啊！”靈芝見雙方剛才還劍拔弩張，現在峰回路轉，連忙居中說點頑皮話來緩和氣氛。
小水見楊柳簽了字，收了條子，兩邊氣氛也有所緩和，跟着靈芝一起笑起來，心中總算跟着松了口氣。
……
靈芝爸收下了其中一份協議，拉着李叔走了。靈芝留下來，向老板點了一碗刀削面，忙了大半天，現下放松了才覺出餓了。
“柳哥，謝謝你。”
“謝什麽，要謝也是我謝你。這邊既然處理好了，你打算什麽時候回日本？”
“一個月以後，嗨，學校本來再過幾天就要放寒假了，我只不過提前早回來幾天罷了...要不是有一門考試改了時間，我也不會耽誤了跟你碰頭的日期。”
小水想起來，楊絮在電話裏說過，楊柳在這邊有接應的人，原來說的是靈芝。既然靈芝沒趕得及與他碰頭，那他等着便是，怎的反倒惹了事進了派出所？
“哦，怪不得，那這一個月，你有什麽打算？”楊柳看着靈芝呼嚕嚕嗦着面，琢磨着靈芝接下來怎麽安排。
“我已經說服我爸跟我回家了，我媽其實一直都很想我爸。”
“他們不是已經離婚了嗎？”
“柳哥，你沒聽說過假離婚吧？我也是去年留學的時候才知道的，不然我媽哪來那麽多錢供我出國讀書？唉，以前他們不告訴我，是覺得我小，認為我聽不懂...大人們不就是這樣，自以為是！”
“這麽說，你爸還是為了保護你們母女的。”
“我不這麽認為。柳哥你是知道的，我以前什麽樣？不都是被我爸害得麽？他以為那是為我好？我不要錢，我寧願他像別人的爸爸那樣，也許賺的不多，但能陪在我身邊！”靈芝高高的馬尾耷拉在腦後，很是沮喪，眼裏開始委屈得泛起淚花。
“靈芝，都過去了...你現在很好，你長大了。”楊柳像對小朋友那樣，笑着拍了拍靈芝的腦袋。
靈芝卻控制不住，趴在桌上抽泣起來。她憋了太久，只有這一刻，在她依賴的人面前，所有擔心和害怕都化作淚水，釋放出來了。
“怎麽哭了？”楊柳急慌慌找紙巾。
小水攔住他，示意別打擾，就讓她哭個夠吧。她自己卻在旁邊抱住了靈芝的肩膀，陪着靈芝。
楊柳看兩個女生這副樣子，一時無措，敲了敲小水，伸手指了指門外，意思是他先回去了，以免靈芝哭夠了再覺得害羞，想避一避。小水揚揚手，讓他只管放心回去。
……
“喂喂喂，張靈芝，你還沒哭夠？他們都走了，天都要黑啦…”小水看靈芝哭的沒聲了，應該是發洩的差不多了。
靈芝從桌上擡起頭來，鼻涕眼淚一大把的挂在臉上，一頭拱進小水的懷裏，笑嘻嘻道：“姐，我今天好開心啊！”
“去去去，把我衣服都弄髒了！哎呀，走開！”小水的羽絨服本來就不耐髒，假意嫌棄的往外推。
“哼！嫌我髒，晚上還不是要睡在我旁邊？”靈芝被推開，掃了興，氣鼓鼓的撒起嬌來。
“咿！你看，都是你的鼻涕泡！啊...受不了了，快拿張紙巾給我！”小水知道她不過是恢複了心情，想要跟姐姐撒撒嬌，可是自己不習慣呢，越發嫌棄起來。
“姐，我看你是有點親密恐懼症吧！”靈芝甩了兩張紙巾給小水，自己也扯了兩張擦起臉來。
“什麽啊？你看看你哭的跟個大花貓似的！”小水一邊擦衣服，一邊揶揄靈芝。
“親密恐懼症啊，你看，就連我抱着你，你都受不了。怪不得，我看我柳哥連你的手都不敢碰。”
“有嗎？他前兩天牽過我的手啊，不至于。”小水想起那天在金臺鎮火車站，楊柳早就牽過她的手了。
“哼，昨天從石洞那裏回來，你和柳哥雖然走在我們後面，但我可回頭看見了。那鋼筋臺階那麽難走，柳哥想抓你的手，結果你這個笨蛋，只會扽人家的袖子。”
“啊？我沒留意耶，我是擔心上樓梯萬一滑倒，再牽連他。”
“啧啧，怪不得，以前我跟柳哥打聽你的事，他總是不願意多說。要不是這回真的見到你，我都要懷疑他是為了拒絕我，随便編了個假青梅竹馬。”
這麽說起來，那天好像還真的是他們認識這麽久以來，第一次牽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