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章
第 39 章
青年旅社的清晨,很難睡好。年輕人進進出出,行李箱開開合合的,李宗耀早早就被吵醒了。
外面霧蒙蒙的。
李宗耀看着窗外,想到自己是一時沖動跑過來,誰都不知道。他不喜歡這個城市的天氣,這個城市好像也并不歡迎他,送了他一整夜的雨,淅淅瀝瀝的下到現在還不肯停。不知道安娜會不會歡迎他這個不速之客?
今天該做點什麽才好?心中忐忑 ,也不敢驟然去聯絡誰。他甚至還未想好,自己到底是來這裏幹什麽的?不如今天就圍繞學校晃一晃吧,也不算白回來一趟。
倫敦現在正是假期,學校裏已經沒有多少人。好在學校緊鄰海德公園,公園附近臨街的店鋪,尚且有一些還在做假期前的最後一日經營。
經過一家熟悉的二手老書店,當年還在這裏淘到過一本 Adam Smith的《The Wealth of Nations》,那本書讀了好久才看完,假期也曾帶在身邊,只是不記得這本書最後落在了哪裏。也罷,他喜歡的東西,似乎總是留不住。
李宗耀推門進去,店主人已經換了。他記得這裏原來的店主是一個老爺爺,而現在變成了一個年輕人。架子上的書也不似以前那樣古舊了,甚至還擺了一些新書,和舊書同時在賣。
書店不大,書架的擺放并不規則,有些甚至是斜着錯落放置着。倒是能看出,年輕人在空間設計上用了很多巧思,擺的書明顯比之前那個老爺爺擺的更多了,就連角落裏、通道上也堆疊着書本。有些讀者累了,就墊着書包或者手套,坐在那一個個書堆上。
李宗耀正感到剛才溜達得有些累,也打算找點書坐下來邊看邊休息一會兒。大部分書架前都已經被讀者占據了,只有兒童書籍的架子前尚且有一個空着的書堆可以小坐一下。
擡頭正巧看到一本兒童插畫版的《The Little Prince》,內容是英法兩種語言,是一本舊書。扉頁還有原主人的鉛筆留言:“贈給親愛的伊麗莎白”,落款是:“你的朋友,彼特,1999.2.14”
這本書至少有二十年了吧。他們還好嗎?為什麽要把情人節收到的禮物賣了呢?
安娜也送過他一本,當時他以為是講什麽公主與王子在一起的少女童話,所以收到以後并沒有讀。離開英國時,将那本書跟所有行李一起,原樣嶄新的帶回新加坡去,束之高閣了。
記得安娜送給他的時候,說過這本書不是随便送的,也許一輩子只會送出去一次。他當然知道那是什麽意思,所以他更不敢看。現在,他手裏有一本了,也許是時候好好看一下。
......
通道狹窄,不斷有人擦過身邊,被人撞了多次,他也不理,沉浸在那書裏。書并不複雜,看完也不過就用了兩個小時。但他看完,整個人都不妙了,因為他讀懂了那書裏的每一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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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或許以前的他,即使讀過也未必懂,而現在的他,剛剛好,是已經能讀懂這本書的大人。難怪作者寫着:“這是一本給大人看的童話書”,小孩子們是看不懂的。
那朵玫瑰一定被羊吃掉了,是小王子害死了那朵玫瑰。可是,小王子也很可憐啊,他只是懂得太晚了。
他覺得心裏一會兒發酸,一會兒發脹。他難過的想要把這本書買下來帶走,它不應該在這裏蒙塵吃土,它應該被好好珍惜。
摸了一下外衣兜,該死!錢沒了!這些倫敦小偷,怎麽好意思偷讀書人的錢!這就是為什麽他不喜歡倫敦!太可惡了!
李宗耀只好先放下書,回旅店去。還好那個口袋裏只有一些臨時用的小額現金,并沒有太大的損失,這倒提醒了他一定要護好口袋。
重新取了錢,急急忙忙的趕回書店,往返也不過才用了1個小時。卻被店主告知,那本書剛剛被人買走了。李宗耀心有不甘但又沒辦法,只好悻悻打道回府。
這一晚,他翻來覆去,無法入眠,滿腦子都是那朵玫瑰。
......
天一亮,李宗耀就退了房,收拾好行李,叫了出租車,徑直奔向安娜的家。
上車之前,在牛津街碰到一個花童,他從那男孩手裏買了最大的一束玫瑰花。是的,他絕不能像小王子那樣,任憑自己的玫瑰被羊吃掉了才後悔!
安娜的家在倫敦四區最出名的Richmond,這裏雖然臨近郊區鄉村,卻是名副其實的中産富人區。這裏的每一棟房屋,動辄就是幾百萬英鎊,近年仍在不斷漲價。許多家庭都是30多年前就住在這裏,他們輕易不出售房屋,所以倫敦的新中産們,即使排隊也不一定買得到這裏的房子。
“叮鈴...叮鈴...叮鈴...”
李宗耀按了三次門鈴,久久無人應答,是因為今天是平安夜,大家上午都出門采購了嗎?
十年前,李宗耀第一次來這裏,就覺得自己與這裏格格不入。他只是一個拿着獎學金的窮留學生,尚且無法坦然的享受這些不屬于他的生活。但安德魯是個熱情的室友,李宗耀無法在節日裏拒絕別人的好意,所以每次來都只是短暫逗留三兩日便告辭。
安娜的爸爸在倫敦西區經營一家小劇場。那裏前身是一間酒吧,但安娜的爸爸接手後,把它改造成了50座左右的小劇場。外貌雖然不起眼,但因為他對劇本的眼光獨到,許多在這裏出演的劇目後來被皇家劇院選中,登上了更大的舞臺,所以逐漸打響了名氣。
早期,安娜的爸爸,希望年輕的安德魯可以接手劇院的經營。但奈何安德魯志不在此,他只想搞計算機。在安德魯眼裏,經營劇院和經營酒吧沒什麽兩樣,或許酒吧他尚且還能維持,但劇院這種需要費心運營、還需要藝術感的工作,他接手只怕要經營不善,反倒毀了父親經營已久的名聲。
所以,這份期待後來又落在了安娜身上,但安娜卻浪費了十年在李宗耀身上,可想而知,安娜的爸爸對李宗耀有多大意見。
這會兒,始終沒有人開門,他既焦急安娜萬一不在家,又焦急萬一開門的是安娜的爸爸...
李宗耀站在白色大門前,把行李箱踢的噠噠響。
“你找誰?”開門出來的是一位年邁的英國女人。
“哦,打擾了,安娜在嗎?安娜.沃德。”
“安娜?這裏沒有安娜。”
“或許,安德魯.沃德?他在嗎?”
“你等一下,傑妮!過來一下!”老太太轉身沖樓上喊了幾聲,咚咚咚跑下來一位年輕的小女孩。
“奶奶,怎麽了?”
“這個年輕人找一位叫安德魯的,你認識嗎?”
“哦!當然,嘿,你是誰,找安德魯叔叔做什麽?”那女孩知道來意,上前來詢問李宗耀。
“我是他的大學同學,我們很久沒見了,他是否還住在這裏?”
“他們已經搬走了!”
“或許,你知道他的住址嗎?”
“不清楚,只聽過爸爸說,他們搬去了切爾西。”那女孩看着李宗耀沮喪又不知所措的樣子,身旁還帶了一件笨重的旅行箱,又是一副亞洲臉孔,猜測着他莫不是從很遠的地方過來。
“嘿,等一下,我爸爸的電話簿裏有安德魯叔叔的電話,你可以打電話找到他!”
那女孩甚至幫他撥通了電話,但無人接聽,便把號碼在紙條上寫下來交給李宗耀,讓他待會兒再試試看。
李宗耀簡直要謝天謝地了!
......
切爾西?不是說劇院都很難盈利嗎?他們怎麽搬去了切爾西?那裏不是更貴嗎?安德魯接手了劇院?
不對,他不可能接手劇院。即使他接手了劇院,也不可能靠着劇院的經營就能住到切爾西去。切爾西之于倫敦,就像上東區之于紐約,比佛利之于洛杉矶。
李宗耀帶着一肚子問號,和更覺格格不入的心,硬着頭皮,拖着行李箱,往昂貴的切爾西區趕,到達時已經是下午時分了。
許多奢侈品門店都關了門,咖啡店、酒吧、電影院...通通都關了門。住宅區的大街兩側停滿了車,卻不見什麽行人。此刻他午飯也沒吃,還凍得畏畏縮縮的,抱着一捧玫瑰,推着行李箱,漫無目的的瞎晃,真的是和流浪漢一樣了。
走過河畔公園,實在又累又餓,找了長椅坐下。想着實在不行,還得回去青旅,所幸距離不遠!嘗試着又撥了一遍號碼。
“Hello?”是一個小男孩的童聲。
不管是誰,謝天謝地,總算有人接了!
“Hi,this is York,I’m calling for Mr. Andrew. Ward...”
“Hang on~ Daddy!”電話裏頭那小男孩奶聲奶氣的,能聽見他放下了電話,跑了出去。
電話過了一會兒才重新被接起來。
“Thanks sweetheart...Hello?This is Andrew!”
“Andrew!” 李宗耀簡直要哭出來了!
安德魯也在電話那邊誇張的叫喊起來,他最親愛的室友,他的新加坡好朋友,他妹妹的愛人,在平安夜這天居然來到了倫敦!
安德魯問清楚了李宗耀的位置,讓他原地等待,說自己馬上就過去接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