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章
第 33 章
話說，安娜搬到新豐大廈也已經大半個月了。
第一周時，雖然李宗耀拖着釣具早出晚歸的，見不着人影。但好在有小水同住，新環境裏有許多不适應的地方，都有小水熱情的幫她解決。
小水搬出去的那個周六，李宗耀倒是沒有出門，但送走小水以後，他就跟丢了魂兒似的晃來晃去。有時候走進廚房，傻站着，什麽也不做的再出來。有時候去收拾鞋架，擺來擺去就那麽幾雙鞋，左邊擺到右邊，右邊再擺到左邊。有時候上樓，聽他來來回回，又是開窗，又是關窗的。若不是安娜盤踞在沙發附近，他才避開了客廳，否則也是要上上下下一番。
安娜問他是不是丢了什麽東西，李宗耀說沒有，就是要整理一下。
起初她也懷疑過，李宗耀一向獨來獨往，怎地突然接受一個小女孩搬過來與他分享房屋，莫不是兩個人有點什麽。可這一周相處下來，小水單純可愛，心無旁骛，就像個直爽的小男孩。比起對李宗耀，小水反而是對她更關心和熱情，一下班就像小鳥一樣叽叽喳喳的圍在安娜周圍，有時候還擠進帳篷來和她一起睡。
怎麽看，小水也不像是對李宗耀別有用心，倒像是對她這個突然闖進來的陌生人感興趣。而李宗耀也是早出晚歸，安娜并沒見到他和小水在家中碰過面或者聊過天。小水下班回家也從來不說公司裏的事，許是工作上也很常規，沒什麽值得一講。
綜合判斷下來，她倒也不再擔心了。但瞧着李宗耀今天這樣反常，一副心不定、到處翻騰的樣子。她越看李宗耀，越覺得他簡直就像一只突然意識到主人不在家，開始發瘋、拆家、找不着北的哈士奇。
晚飯時間，李宗耀也不下樓來，安娜自己做了些吃的，也不去煩他。到了深夜，安娜已經進了帳篷，準備休息了，李宗耀又蹬蹬蹬下樓來，拿着釣竿出去釣魚去了！
回來時又是周日的晚上，他這是有多少事想不通啊！
同樣的，釣回來的魚是讓樓下飯館加工做好的。兩個人仿佛時間輪回，又回到了安娜剛來的那天，只不過，那天安娜被他氣跑了，現在安娜就坐在對面。
這麽多天來，安娜第一次單獨和他坐下來，嘗試着跟他對話：“這是什麽魚？”
李宗耀：“鲫魚，你不認識？”
安娜：“嗯，我分不清魚類”
李宗耀打了幾個噴嚏。
安娜：“你是不是感冒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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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宗耀：“沒事的，吃飽飯，睡一覺就好了。”
安娜：“釣魚的時候，會思考很多嗎，比如生命的意義？我的意思，你看，它被你吃掉了。”
李宗耀看安娜一臉認真的樣子，不禁笑道：“哈哈哈，這是你們不釣魚的人，對我們的誤會。事實上正相反，什麽都不會想，只有放空，釣魚的時候很安靜的。”
安娜看着他，若有所思。
魚已經吃到一半，安娜放下刀叉，直視他的眼睛：“其實，你喜歡小水！”
李宗耀是用筷子的，他正夾着魚往嘴邊送。前一秒，他還在笑着，跟安娜解釋釣魚的要義是安靜，此刻他倒真的安靜了。眼睛牢牢盯着手中的筷子，不敢擡起臉來去瞧安娜的目光。
安娜：“阿耀，你的心，動了，對嗎？所以你才去釣魚，因為你想要自己的心，安靜下來。”
李宗耀把魚送到嘴裏，嚼了幾下，吐了一根刺出來，女人都這樣聰明嗎？那小水為什麽那麽笨？
李宗耀：“安娜，不要把我想的那麽懦弱。”
安娜：“不，阿耀，真愛的開始，是自卑、膽怯、猜忌和誤會...你也一樣，你沒有做錯什麽。”
李宗耀擡頭注視安娜，他覺得今天的安娜有些不同，她在他心裏總是那麽自由的、随性的，他以為安娜永不會跟他聊什麽自卑與膽怯。
李宗耀：“我不知道那感覺到底是什麽。”
安娜溫柔而堅定：“阿耀，你喜歡她。不用懷疑。”
李宗耀：“你還打算繼續住在這裏嗎？”
他隐約覺得對不起安娜，但又無從說起。倒不是想要趕走安娜，語氣上更像是要挽留安娜。他很需要一個人告訴他，自己現在到底正在經歷什麽，而安娜就是那個可以告訴他的人。但是安娜願意留下來嗎？她終于要舍棄這麽不堪的他了吧。
安娜：“當然！我在中國的房子已經退掉，我無家可歸了！你既然可以允許小水住在這裏一個月，那你應該對我公平，也要允許我住在這裏一個月。一個月以後就是聖誕節，我就回英國了。阿耀，我們會是永遠的朋友，對麽？”
李宗耀沒想到，上個周看到安娜不請自來，他尚且覺得煩惱，但現在聽到安娜這樣講，他居然開始有一種得逞了的錯覺，心中是竊喜的。
李宗耀：“沒問題。對了，樓上既然空了，你可以搬到床上睡，舒服一點。”
安娜沉默着思考了一下：“我已經在樓下住習慣了，搬來搬去很麻煩，就繼續睡帳篷吧。”
......
第二周，李宗耀沒有再出去釣魚，他有時加班會回來的晚些，但大多數時候是正常時間回來。
他們像朋友一樣相處，好像回到了在倫敦念書的時候，一起吃飯，一起看書，一起聊天。只是這次安娜的哥哥不在身邊，家裏只有安娜和李宗耀。
小水邀請他們去新居做客，安娜很高興，她早就準備好了禮物，她也有些想念這個在中國交到的最後一個好朋友。
李宗耀突然問她是不是要幫小水送一件灰色的家居服，小水之前落在這裏的。安娜說當然，早就收拾起來了。
李宗耀收到短信有些猶豫，不知道該不該去。雖然工作中，他已經很克制，做到公私分明。但這種周末的私下邀請，總是要避諱些才好。何況小水在辦公室裏邀請小豪和老鄭時，他也聽到了，只怕自己去了，大家反倒是放不開，玩不盡興。
而且小水的短信，話裏有話，特意囑咐他如果不方便就不要過去，看起來也不是很想讓他去的意思。
安娜正奇怪他怎麽會問起小水落下的那件灰色衣服，這麽件小事來。想到小水之前跟她通過氣，到時會有幾個同事一起。便明白了李宗耀為什麽在糾結。
安娜：“你應該去，而且你應該告訴小水發生了什麽。”
安娜想了想，繼續說：“我會先過去的，你在我之後，晚一點再出現。”
李宗耀：“你帶的東西太大件了，讓我幫你送過去。”
安娜：“這算什麽，我從英國搬到中國來，搬過比這更重的都沒有問題。”
李宗耀頓感慚愧，她來中國時也不過是小水這般年紀吧，遠道而來、孤立無援。自己卻只想躲着她，心狠的不肯施以援手，還自诩為她好。其實自己從未真正幫她做過什麽，這幾年在中國的日子，她一個人是怎麽撐下來的呢？
等到了小水新居樓下，他坐在車裏，看着安娜抱着一大包，獨自上樓，心中越發自責。
安娜一進門放下禮物，便急着告訴小水，她聖誕節就會離開中國了。其實她的意思是，她聖誕節就會離開李宗耀了。哪知小水卻根本沒往李宗耀身上想，只關心自己還能不能再見到安娜。
所以當小水殷切的問她還回不回中國時，她在小水眼睛裏看到的都是對自己的不舍，不忍直接拒絕小水，才說了也許會，也許不會。但其實，她已經打定主意，不再回來了，這裏早已經沒有屬于她的位置了。愛情這條夜路，她知道已經沒有人在前方接她。
小水準備的午飯很豐盛，考慮到安娜對中餐沒什麽興趣，還特意為她單獨準備了西餐。當大家飯後圍繞着她八卦時，也是小水幫她解圍，把話題引到瑜伽上。她越發喜歡小水，覺得小水是個很聰明的中國女孩兒。
當小水起身去廚房收拾碗碟時，是安娜沖李宗耀擠眼色，讓他跟過去幫忙，争取兩個人獨處的時機。李宗耀明白她的意思，他已然對安娜不再排斥，只當安娜是好朋友一樣坦然對待了，對于安娜的指揮，也樂于聽從。
李宗耀跟着小水一同進廚房，主動站在水池前搶着洗刷碗筷。正覺得小廚房不大，和小水靠的太近，一時緊張難以開口，只好先寒暄：“這裏住的習慣嗎？”
小水随意回了他一句什麽，其實他根本聽不見，他腦子裏正想着下一個問題很關鍵，要怎麽自然的問出來才好。
卻沒想小水比他還着急，劈頭問了一句：“你和安娜有沒有進展啊？”
小水似乎很想要他和安娜有些什麽進展。
他連忙回道：“我們...她還住在帳篷。她說，既然我可以讓你住一個月，那也可以讓她住滿一個月。一個月以後，她就會離開。”
小水說，難怪剛才安娜一進門就告訴她，聖誕節就要回英國了。
李宗耀心中念頭一轉，小水會不會擔心自己跟安娜回英國，趕緊補了一句：“聖誕節我也要回新加坡的。”他心中緊張，忙看小水的臉色。小水似乎不以為然，心中毫無波瀾似的，李宗耀有些失望。
當聽到小水說了一句 “我覺得你和安娜很般配” 時，李宗耀簡直要崩潰了！他根本不想聽，急着解釋，幹脆打斷了小水：“感情的事都很難講，看着般配的不一定合适！”
他不能任小水這樣想下去。但小水明顯有自己的想法，她繼續跟他聊中國人所認可的“門當戶對”...他開始害怕，莫不是小水覺得自己與她不般配。
他急着問小水：“那...如果你喜歡上一個，在別人眼中并不般配的人，你會放棄嗎？”
他轉過臉看着小水，他急需一個答案，這些日子以來，難道只是他一個人在掙紮、苦惱？她毫無感受？她總是冷淡的...
小水被問住似的，想了許久才回答他：“我不知道，地球離開誰都能轉的。如果我明知不能和他有結果，我寧願不開始。男女之間不一定必須是愛情，也可以當朋友的。”
李宗耀有那麽一瞬間，覺得自己溺水了、被扽住了；喘不上氣、也逃脫不了...
就像那些夜晚裏被自己釣上來的魚兒！被判了死刑，沒了生的希望，要重新去生命的輪回。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