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逃離牢籠(二)
第5章 逃離牢籠(二)
夜晚過半,霍煙離開,似背影翩跹終結懸案的判官。
待到門口的豪車揚長遠去,如石沉大海般消失在黑夜中,心口栓緊的繩子才終于松懈。
轉而,是降落到藍蘇身上的,來自整個藍家滔天的妒恨。
藍浩天偏瘦,一瞪眼,眉骨兩側的青筋鼓起,突突地跳,像極了科幻電影裏的異形人。
“你幹的好事!”
他叱罵。
藍蘇卻似乎聽不見他的話,從靠椅上緩緩起身,長裙的裙擺墜落,掃過地板,發出簌簌的摩攃聲。
做了藍家11年的刀,她的身子有一種挺拔感,單薄勁瘦,卻蘊藏着獵豹一般随時将人撕成碎片的爆發力量。加上168的淨身高,這一起身,全然俯視沙發上吹胡子瞪眼的藍浩天。
她動了動唇:
“折騰了一晚上,父親累了吧。”
她看着藍浩天,又似乎穿透了他的靈魂,看向身體後方。=
燈光照在她臉上,镌刻出秀挺的鼻梁,嘴唇的線條在那一刻變得清晰。
“從現在起,我就是藍家二小姐。”
藍浩天氣得大口喘氣,擡起的手指顫唞不停:
“你什麽時候勾搭的霍煙?敢連同外人一起來算計我,好大的陣仗!你以為你翅膀硬了是不是!你以為你就能擺脫藍家了,是不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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藍蘇的眼神淡淡,仍然那樣看着他,目光聚焦在沙發後方:
“藍蘇不敢。只是,現在一切已經變成定局。霍煙是什麽人,父親比我清楚。”
适才,霍煙離開說了一句話:
“一個月之後,我來接人。”
而更加精妙的,是霍煙出門之後,她的助理一字一句地叮囑了一句:
“還請藍總好好照看二小姐,如果有什麽閃失,霍總會生氣。”
換言之,要是藍蘇出了什麽意外,藍家整個上下,恐怕都要被這玉閻羅踏成廢墟。
對抗霍家,藍浩天不敢。
正是因為不敢,才對藍蘇,這個從小到大視他的話為聖旨的“刀”倍加厭恨。
“你!你現在用她來壓我是吧!你——”
話沒說完,被藍蘇輕飄飄打斷:
“——不早了,我去處理一下傷口,父親也早點休息。”
語罷,她拎着裙子上樓。
與從前一樣,上樓的腳步極輕,沒有任何聲音,同所有寄人籬下的可憐蟲一樣,将自己的存在感降到最低。
不一樣的,是那根總是弓起來的脊骨,竟挺得筆直,似乎有人用手在後面提着。
那一幕,刺痛了大小姐藍姍。
因為她發現,這個從未走進她眼睛的藍蘇,竟這樣優雅,堅韌,讓人無法忘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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事情過去兩天,藍家上下消化“藍蘇變成二小姐”的事實。
藍浩天也終于回過神來,以一家之主的身份敲開藍蘇的房門。
不再憤怒,不再指責,不再叱罵。
而是如面對霍煙如出一轍的,谄媚。
“小蘇,傷口怎麽樣?還疼嗎?”蒼老的眼睛笑成一條縫。
藍蘇跑遍大江南北,這種臉色見得許多,很多時候,表面笑的人,心裏不一定在笑。
知道他醉翁之意不在酒,藍蘇也回答得敷衍:
“抹了藥,好多了。”
“好多了就好。”
藍浩天坐到對面的單人沙發,第一次在跟藍蘇說話時用了商量的語氣:
“再過兩天,等你手臂上這道口子好了,一起,全身去做個祛疤手術。頭發也接成長的,手心手背的繭也去做掉。我呢,已經讓人去給你買衣服了。二小姐麽,就要有二小姐的樣子。”
突然做這麽多,自然不是真心要給藍蘇充行頭。
藍蘇靜靜聽着,沒有接話。果然,下一句,藍浩天就暴露目的。
“要是被霍煙發現你的身份,你恐怕不好交代。你怎麽樣倒是無所謂,但別忘了,你姐姐,現在還在醫院。”
藍蘇的眼睛一眯,慘白的臉閃過狠意:“你威脅我?”
藍浩天繼續笑着,咧開的嘴呲出吸煙熏黃的牙:
“不是威脅,是提醒。要是身份暴露,你跑不了,
藍家更跑不了。藍家要是沒了,就沒人管你姐姐了。”
一條蛇在熱帶雨林的深處爬行,隐藏于陰黑潮濕的樹葉下吐着信子,探尋跑錯路的獵物。但凡一個走錯,被他抓住,咬上一口,毒液就會順着傷口穿進血液,毒發全身。
藍蘇,始終還是有軟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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轉眼之間,一個月過去。
藍蘇做了全身的祛疤手術,剩下救霍煙的那一道。手腳上的多處厚繭被刮掉,留了薄薄的一層皮。為了體現“沉睡多年”的病美人體質,她做了全身美白,原本到肩膀的短發接到腰際,活脫脫一朵溫室嬌花。
她要赴一場演員的約,沒有NG,沒有劇本,沒有機會回頭,一鏡到底。
而觀衆,就是此刻緩緩停在藍家大門口的黑色轎車裏的,玉閻羅,霍煙。
第二次見霍煙,感受跟第一次差不太多。
她坐在轎車的後排。黑襯衫外一件灰藍色翻領大衣,不厚不薄,頗有質感,順着軀體垂到腳邊,輪椅的踏板上方。
藍蘇看着衣擺,她想,輪椅轉動的時候,揚起的塵會不會弄髒這件淺色的衣服。
但看着看着,眼睛便不由自主下滑,落上露出闊腿褲的,纖細的腳踝。
确切來說,是踝骨。
凸起一顆小小的球,精致,瓷白,細膩,珍珠一般。
可惜了。
藍蘇心裏想。
這麽好看的一雙腳,這麽漂亮的踝骨,不能走路。
“霍總。”
她客氣且本分地打招呼,甚至模仿這些年出去跟項目時見到的千金小姐一樣,跟尊貴的人打招呼時會微微點頭。
霍煙側頭看她,平淡地将她從頭到腳打量一遍。一個月不見,藍蘇自然了許多。
之前的妝容太過精致,總有種走紅毯的女明星的錯覺。今天的妝很淡,底妝之上只畫了眉毛和唇釉。
頭發也是。之前看那個小小的丸子頭,以為她要麽發量少,要麽是短發。今天一看,烏發披垂到腰際,發量也比想象中多,不做造型便已經擁有蓬松的發頂。
“上來。”
她說。
于是,藍蘇拎着半身裙的裙擺,彎腰跨了上去。
改造過的後排只有一把單人座,餘下的位置留了出來,專門放置霍煙的輪椅。而藍蘇便自然而然地坐上旁邊的單人座。
坐在霍煙身旁頗不容易,分明只是一個簡單的身位,但挨着她的那一側,從肩膀到腳跟,莫名便湧來一股寒氣。似煙霧缭繞的幹冰,繞着皮膚滾動,一點一點侵蝕到毛孔裏,啃噬骨頭。
藍蘇有點不自在,朝外側挪了一下,臉龐朝外,假裝看窗外的風景。
這個舉動本來無聲,卻被霍煙的餘光收進眼底。
未婚妻跟她有疏離感。
這一點沒惹怒她,反而,她覺着頗好。
上一任妻子就是話太多,好奇心太重,結果結婚沒到半年就死了。
藍蘇很會看眼色,也是目前遇到的藍家所有人裏,最本分的一個。
再開口時,語氣緩和了一些:“知道要去哪麽?”
“嗯。”
藍蘇瞧着車窗外的花園裏,凝結在玫瑰花瓣上的水晶一般的露珠,聲音清晰:
“民政局。”
第二次見面,她們要去領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