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性不改

第23章

第23章

一番談話沒頭沒尾, 草草收場。

不上心宋祁于的反常，黎洛沒當回事，不去深究。

也沒什麽可深究的, 這點事本就不是秘密。

攤開紙質資料，黎洛繼續沉心手上的活兒，一邊重新戴上眼鏡。研究所的工作日複一日, 搞實驗需要耐性, 沒那麽多心思可以勻到生活瑣碎上。

接下來的一陣子很多事, 所裏外派了兩個同事出國，他們的工作自然就分攤到了其他人頭上。

黎洛一頭紮進事業裏，很少有精力在乎別的。

宋祁于也再沒問過類似的話，仿佛那天就是好奇問一下，不是真的關心這些。

這事輕拿輕放, 一切回歸原有的軌跡, 四平八穩地向前。

學校是在兩天後宣布運動會的日期, 班裏開始動員學生報名項目, 劉亞君在講臺上發表鼓勵言論, 希望大家多多參與, 為班集體争光。

附中還算重視體育，每年從這裏出去的體考生其實不少, 放眼整個江北市甚至全省，學校在這方面的排名也挺高。歷年的期中過後, 都是體育生大方光彩的時候。

班裏那幾個為數不多的體育生因此挺激動，老早就盼着這一周的到來。

同宋祁于打架的男生就是其中之一, 他

是半路子選手, 到了高中才被老師發現跳高天賦, 這次班上跳高名額非他莫屬。

而丁利洋, 他在運動上也很強，跑步和跳遠都不錯，雖然不是特長生，但代表（1）班拿分還是沒問題。

宋祁于他們組也有三個報名了比賽的，只有她和李卓恺，還有前排的小眼鏡兒沒意向。孫昭小太陽一個，最先舉手報名，直接報的五千米長跑。這姑娘個子不高，可一點不弱，別人都不敢報五千米，就數她最積極。

李卓恺拉她袖口，扯了扯，十分懷疑她行不行。

孫昭損他：“看不起誰呢，別以為誰都跟你一樣虛。”

“誰虛了？”李卓恺不幹了，立馬跳腳，“咱倆比劃比劃，讓你看看大哥的實力。”

“自誇自大，不要臉……”

“我那是不想去，太無聊了。”

“你就是借口，沒膽兒。”

李卓恺經不住激将法，氣得當場報名，也要參加男子組的五千米。

宋祁于成了三人小隊裏唯一沒參加的，孫昭勸她，見其身高腿長，幫忙出主意說：“你要不去跳高吧，指不定也行。”

“算了，”宋祁于婉拒，“不是那塊料，跳不動。”

“哎呀，怕什麽……”孫昭很樂觀，“反正好多參賽的也不會，大家都一樣。你有優勢，随便跨兩下就過去了。”

宋祁于仍是沒興致，寧肯多做一張卷子，也不浪費心力在這上面。

左右勸不動，孫昭也不強求了。

班裏經費足，參加項目的同學，訓練期的水錢都可以報銷。另外，無論得獎與否，班上都會給參賽者發放實物獎勵。

劉亞君想找幾個沒參加比賽的同學做後勤，也就是打雜的，以此讓所有學生都參與進去。

附中有規定，除了高三，高一高二在校運會這一周都不上晚自習，相應的，各學科作業量也會有所減少，以便留足時間給學生訓練。

宋祁于被排進了後勤隊伍，負責買水發水等等。

孫昭說：“要不你來陪我們訓練吧，啥也不做，拿水放地上，坐那兒看着就行。”

宋祁于想了想，還是同意。

這一周回去得比較晚，比上晚自習時還遲些。

孫昭和李卓恺每天寫完作業了再去操場，差不多七點半才訓練，跑十圈，中間歇一歇，再跑十圈，等跑完已經快十一點。

同學三個晚上是結伴走路回去，都住學校附近，孫昭離這邊近些，李卓恺最遠。

出于安全考慮，也是小分隊裏唯一的男生，李卓恺每次都會把倆女生送到家門口，确定她們進家門了再離開。這小子關鍵時刻還是靠譜，防範意識很強。

接連幾天，送完孫昭後，都是李卓恺陪宋祁于回去。

黎洛晚上都在家，連着兩次見過李卓恺後，第三晚才問宋祁于：“你同學？”

宋祁于說：“同桌。”

“一直是他送你回來。”

“一起訓練完，順路。”

“你不是沒參加項目？”

“我陪他們一塊兒練跑步。”

喝一口咖啡，黎洛又瞧着外面，瞅了瞅還沒走遠的李卓恺的背影。

李卓恺長得還行，放男生堆裏絕對算是帥的那種，他個子和身形都不錯，屬于女孩子都喜歡的清俊類型，這樣的男孩子在學校裏必然很受稀罕，暗戀他的估計不在少數。

黎洛心裏有數，看宋祁于那個樣子也不像是和對方有什麽，便不過多幹涉。

有的事過猶不及，大人不能總是方方面面都管着，小孩兒自己會處理，用不着插手。

“下次可以早點回來，別太晚了。”黎洛說，委婉提醒，“超過十點半就打車，比走夜路安全。”

宋祁于随口應下，可不照做。

補習的卷子在學校就寫完了，宋祁于拿出來，交給黎洛批改。

今晚不補課，黎洛先拿着，第二天看完了再還回去。

雙方的交流愈發少了，遠不如早前。

這些天都有事，不空閑。

黎洛先上去，末了，記起一件事，轉告宋祁于：“下周天陳厲宇過生，要請人吃飯，他讓你也去。”

宋祁于問：“晚上？”

“早上就過去，晚上再回來。”

“在哪兒？”

黎洛報了個地名，是市中心的一家俱樂部，陳厲宇家的産業，好多人都會參加。

這家裏只有她倆受邀，老兩口不去，褚教授和黎老師下周末要到郊外散心，去見老友。

對方到底照顧過自己，宋祁于不能不去，人家也是一片好心。

“打車過去，你跟我一路。”

“可以。”

“不用準備禮物，直接去。”

“嗯。”

因為運動會，黎老師晚上不用再去附中輪班守自習，近兩周都空閑。

老頭兒無聊得出去喝茶，和朋友約着釣魚。

家裏連續幾頓都吃魚，變着花樣弄菜。

黎老師分了兩條魚給陳厲宇，讓他也嘗嘗。陳厲宇挺高興，特意腆着臉到黎家蹭吃蹭喝。

之前那個老同學的兒子很久沒來了，一直不見人。

不清楚是沒時間到這兒拜訪，還是有別的原因。

宋祁于不知情，也不問。

看這架勢，多半是兩邊父母的撮合無用，沒成。

有的感情全憑緣分，倆年輕人沒那意思，上一輩再怎麽折騰都不管用。

陳厲宇大嘴巴，偏就看戲似的幸災樂禍，問黎洛：“聽說你那個相親對象，又找到下家了，好像都快成了吧。是不是？”

黎洛一臉平靜：“不清楚。”

“你跟他沒聯系了？”

“早不聯系了。”

“伯母昨天還念叨呢，以為你倆沒斷。”

“別管她。”

陳厲宇坐沒坐相，大半身子都靠在椅子上：“人家條件是真行，打着燈籠都找不着，可惜了……”

黎洛斜睨他：“你要是喜歡，也可以試試。”

陳厲宇啧了聲，長腿點地，轉大半圈椅子：“我沒那癖好……我要是個女的還差不多，肯定就上了。”

黎洛懶得廢話，不理這個損嘴子。

宋祁于到客廳轉悠，斜挎包忘了拿上去。小孩兒很悶，見到人了都不打招呼，想看不見似的。

陳厲宇看着，等她走開了，沖黎洛擡了擡下巴：“咋回事？”

沒懂啥意思，黎洛反問：“什麽？”

“她。”

“怎麽了？”

“咋拉着個臉，有誰惹她了？”

“有嗎？”

陳厲宇篤定：“一看就是。”

黎洛說：“她平時也這樣。”

“平常沒這麽冷冰冰的。”

“還行吧。”

陳厲宇：“那會兒好歹看我一眼，現在都不看了。”

不認為這是大問題，黎洛只當他是沒事找事。

宋祁于上樓了就不再下來，把自己關在房間裏，到了睡覺的時間點才進洗浴室。

黎洛後一個進去，裏面的地板濕漉漉，到處是水。

打開隐藏在鏡子後面的牆櫃，原先送給宋祁于的精華和面霜還在，沒開封過，一直沒用。

怔愣片刻，黎洛記不起自己哪個時候把東西放進去的，當是放回去了，所以宋祁于沒拿來用。她又把東西取下來，放到臺面上，方便小孩兒洗完澡抹臉。

然而後一日東西還是完好無損，宋祁于不用這個，洗臉都是澆幾把清水就完事。

氣溫升高了，宋祁于洗完澡後穿得寬松，衣料薄了許多。

小孩兒還是穿着從淮安鎮帶來的舊衣服，一套薄款睡衣不曉得哪一年買的，原本的青色都洗淡了。她這麽穿看起來身形更高挑了，腰窄肩平，兩側的鎖骨分明，一雙腿顯得更長了。

剛收拾完，這人也不大講究，頭發淩亂綁起，有些紮着了，有幾縷發絲則散落下來。

黎洛瞥了下：“不冷嗎？”

宋祁于沒所謂：“還好。”

“最近氣候變化大，別穿少了。”

“知道。”

黎洛直接問：“為什麽不用這個？”

宋祁于看了看，随性說：“不習慣，你留着吧。”

“要不給你換一種，你喜歡哪個牌子？” 本 作 品 由

“都不要。”

“那你以前用的什麽？”

“什麽都沒用。”

顯然是不大願意溝通，不受這份心意。宋祁于在搪塞她，有點不耐煩。黎洛看得出來，還想再說設麽，可話堵在喉嚨裏。

良久，原地站了會兒，黎洛說：“要是有想要的，就跟我講。”

宋祁于擰開水龍頭，對着洗把手：“好。”

周四，宋祁于在學校遇見了那個褚教授老同學的兒子，對方真進數學組了，但不是教高二高三，而是帶高一的班級。

各年級不是同一棟教學樓，宋祁于是偶然陪劉亞君到高一那邊去，無意在那邊的數學組見到的對方。

男人沒認出宋祁于，倒是認識劉亞君。

劉亞君笑着喊對方：“小楊老師。”

男人身邊跟着一位打扮精致女教師，挺漂亮一女的，看起來和他還比較親密，明顯關系不簡單。

高二年級也有新老師來實習，但那些人不帶實驗班，都放平行班去了。

這一批實習老師裏，竟然也有非常年輕的，才二十多，比學生們也大不了幾歲。

學生們課間閑聊，講起這個，說那位老師有多厲害，學歷高，優秀，人也長得帥，簡直就像是電視劇裏的男主角原型。

“咋不教我們呢，要是來咱們班就好了。”

“教哪個班的。”

“（24）班，好像是。”

“也許教學能力不行。”

“別人可是北大來的，你還不一定考得上呢。”

宋祁于無心八卦，被迫旁聽了一些。她對新老師無感，卻不由自主想到黎洛……黎洛比新到的那批老師都厲害，她要是到附中教書，絕對比同學談論的這個老師強多了。

書房裏，宋祁于問：“你哪個大學畢業的？”

早前從沒問過這個，一直都不知道。

黎洛不解：“你姥沒講過？”

宋祁于搖頭：“沒。”

“斯坦福。”

“哦。”

“突然問這個做什麽？”

“沒什麽，只是有點好奇。”

黎洛說：“你可以在網上查查，如果喜歡的話，以後也可以去那邊讀書。”

宋祁于：“算了。”

“你努力一點，應該能試試。”

“不合适。”

黎洛一下子就洞悉她的想法：“不想出國，還是其他方面？”

“都有，”宋祁于說，“留在這邊也挺好的。”

“江北市，還是哪兒？”

“哪兒都行。”

手頭上沒工作，黎洛和這人聊了會兒大學，像其他長輩那樣，盡早幫着參考一個目标大學出來。

宋祁于沒有目标，沒想過要去北方還是南方，讀哪個學校，學什麽專業。她沒有喜歡的方面，也沒有偏好的科目，數學和理綜都擅長，也許一年半後會随便選個往屆裏分高的學校。

不評價這人想法的好壞，黎洛說：“可能到了高三就有中意的了，不着急，還早。”

宋祁于嗯聲。

孫昭他們都有自己的目标，有的人還在讀初中就有了大致的方向。

大城市裏長大的孩子

總是更有計劃，家裏會從小就培養他們的興趣愛好，就算他們沒有目标，負責任的上一輩和上上輩也會幫着指出明路，壓根不需要像小地方出身的孩子，到了大學畢業還是摸着石頭過河，一不小心就栽進天坑專業，讀十幾年書連份稍微好點的工作都找不到。

孫昭想考上海交通大學的電子與計算機工程，李卓恺也是去上海，想去上海財經大學讀金融學。連前排的小眼鏡兒，他也有目标，立志考入中山大學，不論哪個專業，只要能考上就行。

“你也許适合搞研究，可以朝這個方向琢磨。”李卓恺說，用筆帽戳戳宋祁于，“我哥跟你一樣，偏科，成績還不如你，他現在搞數學去了，混得相當不錯。”

宋祁于說：“再看。”

“大學裏最喜歡你這種了，有能力，都是搶着要。”

“我沒能力，一般。”

“行了，大學霸你別謙虛。”

“我差點倒數。”

“少來，”李卓恺一副看透她的眼神，“我還不了解你們，你就是現在總分低，等補上來了，我們坐火箭都追不上你。”

孫昭回頭，一點不會抓重點，驚訝地問李卓恺：“你還有個哥啊？”

李卓恺接道：“我不可以有？”

“親的？”

“廢話。”

“看起來也不像。”

“咋就不像了？”

“太欠了，不像被收拾過的樣子。”

“去去去，我哥不打孩子，收拾個毛線。”

班裏條件好的，大多數都要出國，只有少數經濟不允許，或是在國內有目标院校的才會留下。

這年頭不是上世紀九十年代了，并非所有家庭都推崇出國留學，但能去還是會去，即使這一次不走，到了大學也還是會申請去外邊深造。

宋祁于沒想過出國，從未考慮。宋老太在世時，她想着不能離淮安鎮太遠，在省裏挑個大學讀也一樣，可如今宋老太不在了，她不知道往哪兒去。

似乎哪裏都行，又哪裏都不行。

沒啥區別。

今晚到操場訓練比平時晚了半小時，輪到本組做值日，李卓恺他們拖拖拉拉，耽擱了時間。

孫昭好氣，差點不想理李卓恺了。

李卓恺一個勁兒道歉，買兩板AD鈣奶給孫昭賠罪，也給宋祁于買一板。

“我的錯我的錯，大小姐你別生氣。”

孫昭橫他一眼：“少陰陽怪氣。”

“哎喲，沒呢，絕對誠心誠意。”

“你就是故意的。”

宋祁于收了那板AD鈣奶，但不喝，放手上拿着，晚上再帶回去。

周六的晚上校園裏僻靜，操場上的學生都比往常少。

周天不上課也沒晚自習，好多人放學就跑了。

校外街上的人倒是挺多，小吃街熙攘，攢動的人頭黑壓壓一大片。孫昭請他倆吃烤串，拉着兩人到小吃街逛圈，捱到快十二點了才火急火燎往回趕。

到別墅已是零點半，一樓亮着，黎洛在客廳看電視等。

李卓恺送宋祁于進門，把孫昭買來沒吃完的烤串分一半給她，說：“明天見，早上操場等你。”

宋祁于應下：“行。”

黎洛往門口那邊瞅，瞧見又是李卓恺。

見過幾次了，黎洛早就認得對方，大概知道那是誰。宋祁于的同桌，（1）班的學生。她向黎老師打聽過李卓恺，黎老師對李卓恺的評價不咋樣，說這小子有些不着調，經常被請到辦公室訓話，但總歸心地不壞就是了。

宋祁于最近和他走得很近，有些超過同桌間該有的界線了。

這個歲數的小孩兒最難管教，稍不注意就容易出事……黎洛面向電視機，餘光注視着那邊。

宋祁于對李卓恺似乎挺信任，沒有那麽刺兒了。

眼看着李卓恺啰嗦好半晌，磨蹭很久才離開，黎洛收回目光，抓起遙控器換臺。

宋祁于進廚房，順手把烤串塞冰箱。

狀似不經意的，黎洛問：“買的什麽？”

“吃的。”宋祁于回道。

“同學請的？”

“嗯。”

黎洛：“今晚咋這麽晚了才到，出去玩了？”

宋祁于實話實說：“去了小吃街，到那邊轉轉。”

“和剛剛那個男生一起。”

“嗯，有他在。”

“還以為你去哪兒了。”

“我給你發了消息，你沒看到？”

黎洛：“手機在樓上，沒拿下來。”

宋祁于：“這樣。”

沒啥可聊的，講不下去。

黎洛不會處理這種情況，缺乏經驗，想和宋祁于談談，可開不了口，怕話說重了傷自尊。

高中生談戀愛不提倡，但這種事還是需要小孩兒自己想清楚，大人适當引導即可。黎洛看了看宋祁于手上的AD鈣奶，知道那是別人買的，思忖兩秒鐘，溫和說：“這學期差不多過半了，以後學習會越來越緊張。”

宋祁于聽得進去。

黎洛直白講：“多把心放在讀書上，不要搞那些亂七八糟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