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第10章
羊咲說完,腦子斷線,明顯政語也蒙了一秒:“啥。”
“呃,對不起,我是說,番茄炒蛋。”羊咲急着解釋,手抽出被子,上頭還插着針,一個拉扯動作讓他吃痛一聲。
政語真以為自己聽錯了,轉頭給政宗實說要番茄炒蛋,政宗實倒是聽的一清二楚,羊咲說的是“油爆大蝦”。
他挑了挑眉,答應下番茄炒蛋,政語要了一個茄子燒雞,政宗實便帶助理離開。
政宗實不知道羊咲是不是故意的,說實話,他感到很微妙,在羊咲報出“油爆大蝦”的一瞬間,政宗實很快反應過來,為什麽看羊咲總覺得面熟。
那天晚上他的油爆大蝦就是羊咲送的,而羊咲此刻又要油爆大蝦。
政宗實略有所思,王叔開着車,助理坐在副駕駛,駛出醫院,政宗實開口道:“去海鮮市場一趟。”
“政總,您晚上其實還有個會……”
“讓副總去就行了,我晚上要給兒子做飯。”
助理只好打電話過去。平日常跟在政宗實身邊的助理絕不加班,絕不出外勤,兢兢業業卻不多幹一份活。
今天跟他出來的是新來的,不太明白政宗實晚上從不加班的規矩,驚訝于他親自做飯,更驚訝于親自為小孩做飯,“政總您好顧家……”
“人都得顧家。”政宗實告訴他,冠冕堂皇。
“但是您真的是位好父親!”
政宗實:“……”
大約公司上上下下都這麽認為,認為政宗實是一個好父親,政語雖然沒有媽媽,但有個很愛他的爸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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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有政宗實知道,并不是這麽回事。他不過是在補償,并且不僅僅是補償童年的小政宗實,也是在補償政語。
政宗實小時候跟媽媽長大的,家裏就沒個靠譜的男人,母親一直告訴他要成為頂天立地的男人,千萬別像父親,贅婿也就罷了,結果這鳳凰男偷腥都能給自己偷進局子裏。
所以政宗實活成了母親那樣的人,母親有幾個姐妹,也就是他的小姨們,從小到大,政宗實便跟着家裏的女人學做飯,十六七歲就和母親去國外一邊上課,一邊随她學習經商,二十歲的時候靠自己開了一家公司,合夥人是他當年很好的朋友。
上得廳堂,下得廚房,小姨們說,政宗實身上沒有一點少爺脾氣,二十歲如此,四十歲如此,幾十年如一日,禮貌疏離,好像從性格穩定以來,便如機器人般在世界運轉。
政宗實不能說自己不被母親愛。只是這些愛都有價格,母親對他有養育之恩,他也要回饋贍養之務,做一個理想中的兒子,而不要沾上一點點賠錢貨父親的血脈。
因而他很清楚,由于兒時過多的需求被壓抑,青春期的叛逆被扼殺在搖籃,甚至是認清性取向之後也不曾袒露半點,他體內是有未曾發洩的暴動因子的,但是讓他小心翼翼關起來,随着歲月流逝不見。
而對于政語——政語沒有媽媽,這一點,政宗實從沒騙過他。只是政宗實沒告訴他,其實他也沒有爸爸。
車停在了海鮮市場外,政宗實沒下車,讓小助理去挑一兩斤羅氏蝦。
小助理哪認得羅氏蝦?他知道演示文檔知道Excel表格,甚至知道ps和pr怎麽用,唯獨不認得羅氏蝦。
助理為難,政宗實一眼看破,只好親自下了車,助理跟在後邊兒,看政宗實買菜,順帶一個個幾下。
這一番景象不比劉姥姥進大觀園讓他吃驚……就像大觀園造訪劉姥姥。倒也不是說海鮮市場多麽低廉,只是政宗實,好說歹說身價上千萬資産的總裁呢,居然親自來買菜,不是說一小時不看股票都得流失幾個億嗎?
“小說裏寫的是假的嗎?”
“什麽小說?”政宗實不解,挑了幾根鮮紅的朝天椒,阿姨稱重後用塑料袋裝好給他。
“沒,沒什麽,政總,我在自言自語。”小助理恨不能縫上自己的嘴,幫政宗實拎過袋子。
一趟下來,政宗實簡直是在大采購,助理左右手拎滿了鮮果蔬菜肉,甚至于沉重的大盒牛奶酸奶也買了不少。
人家助理都是陪夫人進大商場左右手拎愛馬仕老花普拉達,政宗實倒好,海鮮市場一條龍購物,真是左手一只雞右手一只鴨回娘家。
唯一讓小助理感到熟悉的,是政宗實挑菜時的神态——和批閱公文沒什麽兩樣,對于要價高的老板還會不悅蹙眉,不講價,問完價格丢下一句“太貴”便擡腿要走,老板見狀只好壓低價格讓人回來,政宗實這才掏錢。
明明只是再常見不過的讨價還價,卻讓小助理仿佛置身商務談判現場。
政宗實做好了兩個小孩想要吃的菜,用保溫飯盒分裝好,掐不準羊咲的飯量,幹脆塞了幾大勺壓成結結實實飯團子,一并打包,準備讓王叔送去醫院,家裏電話響起。
來電人是施羽京。
“政宗實?”
“是我,今天晚上沒有空。”政宗實默默看一眼桌上兩個高高的保溫飯盒。
“啊,不,我想問問小語在家嗎?”
“不在。”
施羽京那頭沉默幾秒,“他好像沒簽收我寄過去的荔枝,但是他微信也沒有回複。”
政宗實捏一捏鼻梁,政語無視施羽京不是一次兩次了,他說:“單號發給我,我去取。”
“那麻煩你了,這麽幾天可能都壞了,如果壞了就丢了吧,也不值幾個錢。”
“嗯,沒事,下次我再提醒他幾次。”
政語和羊咲聊得正歡樂——政語自認為的歡樂,羊咲有一搭沒一搭回話。
他不明白,政語為什麽能在二人産生這麽強烈的沖突之後,連尾指骨頭都讓羊咲打斷了,還可以沒事人般同他聊天。
言語裏盡是自己過往踢球的輝煌事跡,完全不提及這段時間對羊咲的不友善,仿佛不說就是不存在。
羊咲自然一個字不想聽,面露疲憊,眼神有意無意往點滴瓶上瞟。
政語滔滔不絕一番話後,安靜幾秒,忽然問他:“你爸爸做什麽工作的?”
問到這裏羊咲才稍稍向一旁的同齡人看去,政語說話肢體動作很多,時不時會碰到羊咲的床,羊咲似有不滿收回視線,“和你沒關系。”
“哦,和我沒關系。”政語笑笑,“不過你爸也太忙了,你都受傷成這樣他也不來看你?”
羊咲又不答言了。
政語也不再繼續講,他當然發現,羊咲不愛說話,雖然不愛說話吧,但顯然不是什麽高冷性子,畢竟羊咲的表情總能說明一切,比如剛才對着他爸,羊咲臉色明顯是害怕的,但除了害怕還有一點別的情緒,政語沒想明白。
直到傍晚政宗實不知為何親自來送飯,沒讓司機王叔替他,政語才隐約感受到,羊咲微微下垂的眼裏滿是憧憬,大約是羨慕他家父子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