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4章
第34章
在空氣極度安靜的幾秒裏, 趙慕予已經想好了自己是選擇樹葬還是水葬。
她懷疑自己錄的不是戀綜,而是一檔降智的節目。
因為繼上次噴了一口礦泉水後,她居然又犯了一個這輩子沒犯過的愚蠢錯誤。
可這能怪誰。
怪江舟池這次要帶小薩摩耶來, 卻沒有提前和她說一聲,提醒她一下別說漏嘴嗎?
還是怪上次在桐市吃飯的時候, 叢涵這個大嘴巴話多, 告訴了她小薩摩耶的名字?
要怪只能怪她自己沒有時刻保持警惕, 被小薩摩耶一主動投懷送抱,就連腦子都不要了。
而且,現在也不是找替罪羔羊的時候。
趙慕予立馬從對自己的悔恨裏冷靜下來,分析了一下當下的形勢。
從周圍工作人員的反應來看,應該是知道小薩摩耶叫什麽名字, 所以“假裝認錯了狗”這個借口沒辦法用了。
那……
還能用什麽借口啊!
趙慕予瘋狂頭腦風暴,當年高考最後一場考試只剩一分鐘的時候都沒這麽努力過。
但越是着急, 大腦越是一片空白。
就在這時, 她聽見了江舟池的聲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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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還在看好戲的男人朝她走了過來,把還在亂舔她的滾滾從她的身上抱下來,随口問了一句:“看本人和看視頻有什麽區別嗎。”
也許是沒想到江舟池會幫她, 趙慕予一時間沒反應過來,還在呆愣愣地看着他。
還好喬楚很快反應了過來。
作為全場唯一算是知情的知情人士, 她當仁不讓地站了出來, 幫趙慕予解圍, 引導大家往正常方向去想:“看來兩位老師私底下有聊過寵物的話題啊。”
此話一出,工作人員臉上的驚疑稍微有所減少。
趙慕予亂成一團麻的大腦也終于找到了一點自救的頭緒。
她回過神,先是和喬楚一起補上她捅出的窟窿:“嗯, 上次有聊過一點,還發了一些視頻給我看。”
說完, 她又重新看向江舟池,回答他剛才的問題:“本人不太上鏡,現實裏比視頻裏更好看。”
見趙慕予已經可以游刃有餘地說一些玩笑話了,江舟池知道她應該是緩了過來,唇角輕勾起一道弧,淡聲道:“謝謝。”
趙慕予:“……?”
怎麽這麽不要臉呢,連小薩摩耶的誇獎都要冒領。
趙慕予覺得江舟池好像誤會了什麽,解釋道:“我沒誇你,我說的是滾滾。”
江舟池也沒說什麽,不鹹不淡地“嗯”了一聲,而後将懷裏的小薩摩耶轉了個向。
面向着趙慕予後,它立馬睜着濕漉漉的大眼睛看她。
趙慕予忍住伸手摸它腦袋的沖動,又冷不丁聽江舟池補充一句:“我是替它謝謝你。”
趙慕予:“……”
最好是這樣。
不過,不是也沒什麽。
看在他今天立了大功的份上,她今天就當一次肚子裏能撐船的宰相吧。
趙慕予擡起頭,對江舟池沒靈魂地微微一笑,就當是對他的回答了,然後有了名正言順的理由摸小薩摩耶的腦袋,對它回道:“不客氣。”
這時,工作人員中間傳出另一道男聲,用做背采的語氣,向他們提問道:“那兩位老師是已經互加了微信嗎?誰加的誰呢?”
趙慕予循聲望去。
說話的是江舟池的跟拍導演。
畢竟是在錄節目,就算是私底下發生的事,也需要在節目裏說清楚。
趙慕予理解這一點,甚至還有點慶幸這個問題在現在被問了出來,因為整件事從頭到尾都是一個謊話。要是背采的時候問,她和江舟池又沒統一口徑,說出兩個完全不一樣的答案,那就好看了。
既然江舟池剛才已經幫她撒了謊,這次的謊趙慕予決定自己撒,于是回道:“是我……”
可話還沒說完,江舟池便接過了話頭,說:“我加的趙老師。”
一聲久違的“趙老師”,趙慕予卻無暇顧及。
雖然當年确實是江舟池先加的她。
但……
趙慕予看見了鏡頭外急得快休克的章宇,知道對方在擔心什麽。
現在是在錄節目,江舟池說的這些話也都會播出去。到時候觀衆看了,只會覺得他對她很主動,而這件事對他的形象沒任何好處。
她不知道江舟池突然這麽誠實是為了什麽。
反正這話已經如同卷起的狂風,在平靜的海面上掀起了巨大的波瀾。
周圍工作人員又開始了竊竊私語。
江舟池卻像個局外人似的,絲毫沒意識到自己又丢下了一顆炸/彈。
把小薩摩耶放回到草坪上後,他拖着倆行李箱,開門進了屋。
趙慕予也錯過了和大家解釋的最好時機。
她只能認了這個栽,打算跟上江舟池的步伐,卻又看見鏡頭外的施沛舉起了寫字板。
只見上面寫了一大段話:【趙老師,雖然你已經知道一些關于狗狗的事了,但是觀衆不知道,所以待會兒在節目裏還是需要聊一點關于狗狗的話題哦。】
趙慕予比了個“OK”。
換好拖鞋後,她走進屋內,被小小驚喜一下。
房東奶奶沒有誇大其詞,這套房确實是裝修得最好的一套。
色彩斑斓的複古田園風不管和哪個季節都很搭,就像是森林裏的童話小屋,連她這種對房子只有“能睡就行”要求的人都一眼喜歡上了。
不過,趙慕予沒忘記剛才被遺漏的一個問題,和江舟池一起參觀完房子後,問他:“可上次我們最後不是選的第二套房嗎,為什麽換成了別墅?”
話一說完,她又忽地想起上次江舟池問過她,是不是喜歡別墅區的房子。
從一居室換成別墅……應該不是為了她吧?
一想到這兒,趙慕予不免又開始擔心萬一江舟池一會兒又說些莫名其妙的話怎麽辦。
一時間,她又有點後悔自己執着這個問題了,應該當不知道才對,反正到時候備采肯定會問他。
江舟池重新回t到了客廳,正在清理行李箱的輪子,聞言,也沒擡頭,語氣平淡道:“為了給滾滾一個更好的生活環境。”
趙慕予:“……”
這話她倒也沒辦法反駁。
之前看的都是一居室,住兩個人剛剛好,但如果再加一只大型犬,空間變得擁擠不說,狗狗也沒有什麽活動區域。
盡管如此,趙慕予還是覺得太浪費了,不換別墅,換成二居室也行吧。
然而事已至此,又不能毀約,她只能想辦法提高房子的利用率,“哦”了一聲,提議道:“那剩下的幾期節目都在這房子裏錄吧,也別出去了。反正這房子這麽大,在裏面什麽事都能做。”
這話聽起來有幾分破罐破摔的意思。
江舟池手上動作未停,但眉梢一擡,撩起眼,盯着還在打量客廳的趙慕予看了兩三秒,尾音輕勾:“嗯?”
趙慕予的心裏也下意識跟着他“嗯”了一聲,心想嗯什麽嗯,她說了什麽很難理解的話嗎。
她收回了環顧四周的視線,看向随意坐在地毯上的江舟池,卻猝不及防撞進他那一雙似笑非笑的眼。
趙慕予:“……”
原來是在“嗯”她那句“在裏面什麽事都能做”。
趙慕予在江舟池的眼睛裏讀到了一些節目不能播的內容,恨不得能用眼神捅死他。
本來別人不會多想,但被他這麽一“嗯”,不多想的人也會浮想聯翩了。
一蓬蓬的熱氣又從衣領裏往外鑽,蒸得趙慕予有些臉紅耳熱。
她清了清嗓子,一本正經解釋道:“我說的在這房子裏什麽事都能做指的是,我們可以在這裏種種花,給薩摩耶搭搭狗窩,還可以……”
她說得認真,江舟池也聽得認真,只在她快編不下去的時候,适時給了她一個臺階下:“再解釋下去,就真成欲蓋彌彰了。”
趙慕予:“……”
——那你剛才倒是別“嗯”啊。
趙慕予一時嘴癢,差點沒忍住說出這句話。
江舟池已經清理好了行李箱,見她還站在客廳通往院子的玻璃推拉門口,示意她:“過來。”
“……過去幹什麽。”趙慕予下意識提高警惕。
江舟池也沒介意趙慕予的一臉防備,拉回正題:“介紹你的行李箱。”
“……哦。”
昨天和施沛對過的錄制流程重新浮現在趙慕予的腦海裏。
為了不讓節目內容顯得混亂無序,節目組會給每一次的錄制制定一個大主題。
比如,上一次的主題就是初見,而這一次錄制的主題是布置新房,所以待會兒他們還要去逛超市,置辦生活用品。
但在這之前,需要在家裏錄一個行李箱的開箱,互相分享一下這次來新家都帶了一些什麽東西。
趙慕予想起正事,走了過去,把行李箱放倒在地上,接着在江舟池的旁邊找了一個空位,也學他盤腿坐下。
“那就先看看我的吧。”趙慕予打開了行李箱。
江舟池“嗯”了一聲,視線卻落在彼此交疊的腿上。
她的膝蓋正随着她一前一後拉行李箱拉鏈的動作,輕輕磨蹭他的大腿外側。
而她的褲腿也微微往上移了位,露出腳踝,還乖乖戴着紅繩。
趙慕予沒有察覺江舟池的視線,攤開行李箱後,開始了自己的介紹。
她帶的東西都很普通尋常,就是一些衣服,一些平時喜歡吃的零食,一些有的沒的小玩意兒。
很快介紹完後,她對江舟池說:“好了,該你了。”
江舟池的行李箱比她的大一倍。
東西也多一倍。
趙慕予看清裏面的物品後,一時間覺得自己和江舟池比起來,實在是有點過于敷衍了。
最上面一層全是和小薩摩耶有關的東西。
這讓趙慕予想起了剛才施沛的提醒,正好可以趁這個機會聊一些狗狗相關的話題,于是主動問道:“你當初為什麽會想收……會想養一只狗狗呢,是平時在家比較孤單嗎?”
這個問題多少夾帶了一點她的私貨。
因為她想知道江舟池平時一個人會不會覺得孤單。
遺憾的是,江舟池的回答并沒能解答她的疑問,說的是:“暫時幫人代養。”
趙慕予“哦”了一聲,心想他确實算是幫叢涵代養,沒什麽毛病,又問:“那為什麽選擇薩摩……”
話說到一半,她就意識到自己問了一個沒有答案的問題。
畢竟小薩摩耶是叢涵丢給江舟池的,他哪有選擇狗狗品種的機會啊。
想起這一事實後,趙慕予打算撤回這個問題,卻見江舟池轉過頭,看了一眼還在院子裏玩球的小薩摩耶,回道:“因為它會笑。”
趙慕予正順着江舟池的視線方向往外看,就忽然聽見了他的回答。
她沒來得及細想。
江舟池已經調回了視線,盯着趙慕予大多時候都緊抿着的嘴角,說:“希望它真正的主人以後把它帶回家,每天看見它的時候,也能多笑笑。”
話音一落,趙慕予正好轉回腦袋,和江舟池沉沉的黑眸相撞。裏面蘊着她看不懂的情緒。
她一愣,覺得自己的心仿佛也被撞了一下,甚至沒顧得上思考他所說的“真正的主人”是誰,便移開了眼,用一句“那還挺好”潦草地帶過了這個話題。
而後,她指着江舟池的行李箱,轉移話題道:“你怎麽帶這麽多睡衣。”
最上面一層的狗狗用品全拿出來後,放在下面的其他物品露出了真面目。
對視中斷。
江舟池的視線落了空,又輕輕往下一移,落在了趙慕予隐隐透着一絲慌亂的側臉上,淡聲回答她的問題:“還有你的。”
“……啊?”怎麽還有她的呢。
江舟池卻沒再解釋什麽,而是把自己行李箱裏的東西一樣一樣往她的行李箱裏放。
不光有睡衣。
還有衛衣,保溫杯,手表,狗牌手鏈,驅蚊手環……
東西多得趙慕予眼睛都看不過來了,在她單調乏味的行李箱裏堆成了一座小山。
她不禁懷疑自己是來江舟池這兒進貨的。
而且,全是情侶款。
過了好一會兒,江舟池才分完所有的東西,并不強人所難:“不喜歡可以不用。”
趙慕予沒想到江舟池還有這麽明事理的時候,正想松一口氣,結果又聽他補充了一句:“不過,用了就別始亂終棄。”
江舟池看着她。
執拗的眼神和當時不準她摘紅繩的時候一模一樣。
趙慕予:“……”
一般不都是女生要求男生用情侶物品嗎,怎麽到了他這兒,全反過來了呢。
趙慕予還有點沒從江舟池不按常理出牌的操作裏緩過來,忍不住小聲感嘆了一句:“原來你談戀愛是這種風格啊。”
江舟池聽見了,挑了挑眉,唇角笑意輕慢:“還有其他風格,有興趣試試嗎。”
“……比如?”趙慕予還真有那麽一點感興趣。
“比如,和我本人完全相反的風格。”說完,江舟池又換了一個趙慕予更容易理解的說法,“又或者說是完全符合你理想型标準的那種。”
趙慕予:“……”
關于“理想型”的這一頁看來是徹底被焊死了。
趙慕予的拳頭剛要握緊,卻在某個瞬間,突然想到了一種假設情況。
假如,這次來參加節目的不是她,而是其他女生,江舟池應該也會準備這些東西,和對方說這些話吧。
畢竟對着誰演戲不是演戲呢。
之前《側耳傾聽》的蛋糕就是最好的例子。
一想到這兒,趙慕予忽然間連握拳的力氣都沒有了,眼睛也慢慢黯淡下去,心又像吃了一整顆的檸檬,變得酸酸澀澀。
不過,說起來,她還不知道江舟池的理想型标準呢。
之前他在采訪裏都是聊工作,不聊私人感情問題,所以他從來沒有在公開場合談過自己喜歡什麽樣的女生。
新的話題成功轉移了趙慕予的注意力。
她丢開了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整理好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情緒,禮尚往來,問江舟池:“那你的理想型标準是什麽?”
不料江舟池的回答比她當時還要敷衍,直接說了一句:“到時候看節目就知道了。”
趙慕予:“……???”
這個節目怎麽從工作人員到節目嘉賓都這麽愛賣關子啊。
趙慕予最讨厭被吊胃口了,被這話哽得連力氣都回到了身體裏,重新握緊了拳。
她對江舟池露出了難得的微笑,表情十分和善道:“你是怕我現在聽了會現場報複嗎?”
江舟池:t“嗯。”
趙慕予:“……”
現場的工作人員都很有眼力見。
見氣氛又有了一點不妙的趨勢,專門負責遞送任務卡的工作人員選擇了一個恰當的時機,為他們送上信封。
而對于趙慕予來說,任務卡就如同一個暫時停止戰争的标志。
接過來後,她緩和了一下自己的情緒。
見這次任務卡上的文字比較少,她便沒再指使江舟池,自己直接念了出來:“第一天搬進新家,有沒有發現家裏還少了一點什麽呢?請仔細确認好家裏缺少的物品,開車前往附近的商場進行采購吧。”
看來節目組開始催進度了。
趙慕予知道今天要做的事情比較多,于是沒有再耽誤時間,從地上站了起來:“走吧,去确認一下家裏還缺哪些東西。”
別墅一共有兩層,空間不小。
趙慕予打算分一下工,自己負責卧室衛生間,江舟池負責廚房。因為她對廚房不熟,除了一些常見的調味料,她壓根兒看不出來還缺了哪些東西。
誰知分配任務的話還沒說出口,她就聽江舟池說:“确認好了。”
趙慕予動作一頓,回頭看他:“你什麽時候确認的?”
江舟池:“剛才參觀房子的時候。”
“……”
趙慕予再一次覺得自己被江舟池襯得像是個糙漢。
不過,她并不意外江舟池的細心。
很早以前,她就知道,雖然江舟池看起來很像是需要別人伺候的大少爺,事實上,他很會照顧人,和丢三落四粗心馬虎的她完全不一樣。
如果沒有江舟池,她上學時手機不知道還會丢幾個。
趙慕予收回正準備邁向樓梯的腿,轉而往玄關走去:“那就走吧。”
和上次一樣,在車裏的錄制沒有攝影師跟拍。
但趙慕予吸取了上次的教訓,一上車她就緊緊地盯着前面的兩臺Go Pro,再也不東張西望了,以免江舟池又背着她搞什麽小動作。
幸好這一路上什麽事都沒有發生。
大約二十分鐘的車程後,他們順利抵達附近的商場。
一走進去,趙慕予先是看了一眼導向标識牌,而後只管大步往前面的家居區走,餘光卻一不小心瞄到身後的江舟池推了一個購物車。
見狀,她立馬調了個頭,朝江舟池走過去,和他一起推車,心想自己可不能再當甩手掌櫃了。
周末的商場裏人不算少,好在就算有認出江舟池的路人,也都忍住了尖叫,在一旁安靜圍觀,沒有影響和幹涉拍攝。
趙慕予的壓力比上次在咖啡廳的時候小了一點。
但也許是壓力過于小了,她的身體跟着放松,走着走着,她搭在推車扶手上的手指好像勾到了什麽東西,涼涼的。
她以為是購物車上的挂件,玩了好一會兒。
直到低頭一看。
只見她的小拇指不知怎的勾住了江舟池的手指。
那一瞬間,趙慕予的腦海裏只閃過兩個字——牽手。
上次房東奶奶對江舟池的教學還歷歷在目,她的心跳莫名又亂了拍,下意識就想松開手,卻聽見江舟池的聲音。
他沒有看她,視線落在手機上的購物清單上,漫不經心地提醒她:“你現在松開的話,別人會以為你吃完我的豆腐就翻臉不認人。”
趙慕予:“……”
簡直就是強詞奪理。
不小心碰一下他的手就叫吃豆腐了?
——那這豆腐也太容易吃了吧。
趙慕予原本想這樣說。
誰知道話說出口,變成了——“你的豆腐也太好吃了吧。”
話音一落。
江舟池的視線從貨架上落回到趙慕予的臉上,這次沒有再冒領誇獎,聲線懶淡道:“謝謝。”
“……”
“…………”
“………………”
她今天出門一定忘了帶腦子!
趙慕予費了好一番力氣,才忍住沒咬自己的舌頭。
最後,她沒有聽信江舟池“吃豆腐”的危言聳聽,還是決定當她的甩手掌櫃,放了開推車,把手背在身後,假裝帶路的樣子,走在了前面。
這樣的場景江舟池經歷過無數次。
和以前的每一次一樣,這一次,他也不緊不慢地跟在趙慕予的身後。
趙慕予的手機裏也有一份清單。
江舟池負責推購物車,她就負責照着清單采購生活用品,一個勁兒地往推車裏丢浴室拖鞋、牙刷、毛巾……
等到選四件套的時候,趙慕予稍微犯了一點選擇困難症,沒想到這裏居然有《側耳傾聽》的周邊,而每一種圖案她都喜歡。
就在她糾結不定之際,一旁十分少女心的小碎花床品映入了她的眼簾。
那一瞬間,趙慕予福至心靈,眼睛一亮,指着小碎花,扭頭問江舟池:“我們買這個吧。”
江舟池正在把趙慕予亂拿的東西放回原處,聞言,擡眸看她,不期然看見一雙亮晶晶的眼睛。
他在其中讀到了一段十年前的回憶。
……
高一暑假的一天。
趙慕予幾人去叢涵家給他過生日。
吃完蛋糕,叢涵閑着無聊,突然提議要玩更無聊的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
趙慕予當然是選擇不參加。
李寂:“加一。”
江舟池和陳淮望雖然沒說話,但他倆不用說,叢涵也能知道這倆大爺肯定不會參加。
游戲沒得玩的叢涵:“……”
他不得不拿出壽星的威嚴,拍桌道:“我剛才許的第一個生日願望是,今天所有人都能配合我!”
“那你這願望許得倒還挺有先見之明啊。”李寂對叢涵的未蔔先知予以充分的肯定,給了他一個面子,改口道,“行吧,那今天我就勉強配合一下你吧。”
叢涵滿意了。
又看了看沙發上的倆大爺。
陳淮望他就不指望了,但江舟池他可以努力争取一把看看,于是轉頭看向趙慕予,要求她重新表态:“你呢!”
趙慕予:“……”
叢涵連自己的生日願望都搬出來了,要是她還不配合的話,那就有點不是人了。
于是趙慕予也勉強退了一步:“我就玩到我輸的那一輪。”
叢涵:“成交!”
最後,除了陳淮望,他們四個人圍坐在茶幾前的地上,開始了真心話大冒險的游戲。
鱷魚咬人玩具是這個游戲的載體,規則是每人按下一顆鱷魚的牙齒。要是被鱷魚咬了手指,就算輸了,要接受真心話大冒險的懲罰。
所以,這是一個純靠運氣的游戲。
本來趙慕予以為自己很快就會輸,結果沒想到成了幸運兒,四輪下來,一次都沒中招。
第五輪的倒黴鬼是第一次輸的江舟池。
“真心話還是大冒險!”叢涵摩拳擦掌,躍躍欲試。
江舟池:“大冒險。”
叢涵一聽,果斷把機會讓給了趙慕予:“我專攻李寂。江舟池就由你來出題吧。”
趙慕予收下了叢涵的權利轉讓,但不像剛才他整李寂那樣淨想一些損招。
她沒有為難江舟池:“那就來個簡單的吧。用水彩筆在臉上畫畫,回了家才能洗幹淨。”
“……你管‘頂着一張大花臉在大街上走’的懲罰叫簡單?”叢涵懷疑趙慕予對“簡單”有什麽誤解,“人固有一死,但最好不要是社死,這句話你沒聽過嗎?”
趙慕予懶得和叢涵廢話,直接問當事人:“你就說同不同意吧。”
江舟池後背靠在沙發上,完全沒有要掙紮的意思:“畫吧。”
趙慕予得意地揚了揚下巴,示意叢涵可以動手了。
卻見江舟池直勾勾地看着她,說:“你來畫。”
趙慕予:“……”
這麽信得過她?
趙慕予倒沒有客氣什麽,畢竟她早就想在江舟池的那張臉上亂塗亂畫了。
被江舟池指定後,她果斷拿起一旁三十六色的水彩筆,打開筆盒,一臉認真地挑選顏色。
江舟池建議她:“用黑色。”
“不要。”趙慕予想也沒想,直接拒絕。
本來她還有點猶豫不決,一聽江舟池的建議,頓時不糾結了,立馬從水彩筆盒裏選出最鮮豔少女的粉紅色,轉過身子,手肘撐在沙發上,往前一湊,在江舟池的臉上專心畫了起來。
彼此之間的距離一時拉得很近。
江舟池任由趙慕予擺布,垂下眼,感受着水彩筆在臉上游走的觸感。
她的呼吸噴灑在皮膚上的觸感。
她別在耳後的長發垂下,若有似無地掃過他頸側的觸感。
每一處的觸感都像月光一樣。
輕柔,卻又抓不住。
趙慕予沉浸在自己的創作裏,對此渾然不覺,很快就在江舟池的額頭上畫好了一個“王”。
誰知這一輪好像開啓了江舟池的黴運。
接下來,t每一輪都是他輸。
而趙慕予成了最大的贏家,在江舟池的臉上畫得不亦樂乎。
叢涵在一旁看得直搖頭。
他們的趙女俠也只有在江舟池的面前才會這麽傻了,居然完全沒發現江舟池這是掌握了玩具的規律,每次都是故意輸的。
趙慕予還在認真創作。
江舟池皮膚生得冷白,甚至連一點毛孔都沒有,簡直就是一張再完美不過的畫布了,以至于她一時間沒能控制住自己的創作欲。
最後,江舟池的臉上群英荟萃,元素開會。黑眼圈,紅暈,胡子,什麽都有。
創作大師趙慕予對自己的巨作十分滿意,獨自欣賞了一番後,認可道:“嗯,你這張臉現在終于順眼……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誰知說着說着,她實在裝不下去了,嘴角壓抑的笑意越來越明顯,最後幹脆笑得整個人都倒在了沙發上。
叢涵難得見趙慕予這麽開心,再一次為自己的英明神武感到自豪,采訪道:“怎麽樣,好玩吧。不後悔參加這個游戲了吧。”
趙慕予還在笑,完全顧不上回答叢涵的話,只能回他一連串笑聲。
江舟池的手臂被她壓着,也沒抽出來,只輕輕一用力,擡起她柔軟的脖頸,把她送到了自己的面前。
距離和剛才一樣近。
趙慕予的笑聲戛然而止。
江舟池的臉近在咫尺,她卻再也看不見他臉上那些滑稽的痕跡,視野裏只剩下他的黑眸。沉沉的,像是窗外的夜,能吞人。
……
當年吃的悶虧趙慕予決定在今天報複回來。
在等待江舟池回複期間,她的嘴角已經提前彎起了勝利的弧度。
她知道江舟池一向不喜歡花裏胡哨的東西,平時的衣服也基本就是黑白灰三種顏色,所以肯定不會接受小碎花,見他不說話,又故意問了一句:“你介意用小碎花嗎?”
江舟池:“不介意。”
“……嗯?”
怎麽和她想的完全不一樣。
這還是當年那個連用粉色水彩筆都介意的江舟池嗎。
就算他們不一定真的會睡在那張床上,用這套床品,也不用這麽無所謂吧。
做好勝利準備的趙慕予笑容微微凝固,千算萬算,沒算到江舟池這次居然這麽容易就接受了的小碎花,一點兒整蠱人的成就感也沒有。
她不死心,又再确認了一遍:“你真的不介意?”
江舟池低下頭看她。
商場裏燈光明亮,卻沒什麽溫度。
而她微仰着頭,褐色的眼瞳盛滿了冷光,仿佛浸着一汪水,鮮潤明媚。其中只映照他一個人。
江舟池垂下眼睫,平靜的眸底掩藏的是對她的渴望。
可這種渴望眼下沒辦法在她的身上得到緩解,于是他只能用其他方式。
比如。
逗她玩。
在趙慕予藏不住期待的視線下,江舟池神色淡然,嗓音散漫,反問她:“關了燈都一樣,介意什麽。”
趙慕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