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3章
第53章
于流幾個人火鍋吃得正上頭, 猛一看到時竟站起來,都狠狠吓了一跳。
應昭之更是應激得,把手裏的肉甩在了桌上。
曹康:“鏡、鏡子, 你咋了?”
于流看着他咽了一抹口水:“鏡子,我沒搶你毛肚……”
“我、我有點事。”時竟也意識到自己的反應太大,想要沖出去的勁收了收,“……我出去打個電話。”
“你們繼續吃, 不用管我。”
時宥是見了他聽了手機語音站起來的,伸手朝他手腕一抓:“哥,怎麽了?”
時竟拂掉時宥的手, 故作沒事地扯了下嘴角:“沒事,我打個電話就回來。”
青年的身影伴随着包廂的門一開一關, 眨眼就消失在了包廂裏。
俨然一副不像沒事的架勢。
于流放了筷子:“鏡子這麽着急的樣子,真沒事嗎?”
應昭之:“就打個電話,應該沒事吧。”
曹康抓了把頭發:“等鏡子回來再問問清楚呗。”
四個人裏唯獨時宥沒有吭聲, 收攏了那只被時竟拂開的手,眼睛盯着包廂門擰緊了眉心。
即使是包廂走廊,依然吵鬧混雜得分辨不出聲音。
Advertisement
時竟張望了下走廊, 看到走廊盡頭開着外梯的門, 能夠避免打電話聽不清聲音。
他疾步過去, 到了門口正撥通沈焰的電話。
一陣略微熟悉的手機鈴聲,在外梯下陡然響起。
時竟舉着手機,不确定地尋着聲音走出門, 然後趴在外梯欄杆上,往下看了眼。
下一秒, 映入的就是一道蜷縮的身影。
對方蹲坐在牆邊,脊背微躬起緊貼在牆上。
一只手用力捂着胃, 拿着手機的那只手,垂在屈起的膝蓋上。
腦袋低下,靠在胳膊上。
頭頂算不得明亮的燈光灑在他的身上,把他蜷在一起的影子牢牢拓在樓梯處。
不遠處燈紅酒綠的店鋪,襯得這一細小的方圓,格外寂寥又落寞。
時竟很快分辨出,瞳孔驟然一縮,徹底忘記了呼吸。
沈焰會出現在這裏,簡直是始料未及。
他連忙挂斷電話,不可置信地從外梯一口氣跑到二樓。
然後停住腳步,微喘着氣,随即動作很輕地挪步到沈焰的面前。
哪怕确定了真的是沈焰,時竟依然抱着一股不切實際的感覺。
“沈焰……”他輕喚一聲才蹲下身,怕自己的突然出現驚到人,“你怎麽樣,疼得很厲害嗎?”
漫長的沉默。
時竟只能看見眼前的人更低得躬了躬身,卻聽不到一聲回應。
“沈焰?”
時竟又忐忑地喚了一聲。
少年低着腦袋,整個人都籠罩在昏暗下。
不管是情緒,還是面色,通通都藏得一幹二淨。
時竟心急,伸出手試探地捧起少年的臉頰,不得不強硬地确認一眼沈焰的情況。
毫不費力。
他對上沈焰的臉龐,然而心一下就擰在了一起。
即便頭頂的燈光不夠亮,可沈焰那張慘白得沒有一點血色的臉,仍舊清晰可見。
少年的額頭冒着細細密密的冷汗,薄唇失色。
一雙墨瞳此時蒙着一層薄霧,黯淡無光到感覺不到一絲往常的淡然。
時竟不是沒見過沈焰胃疼到,難以忍受的樣子。
對方一向梗着脖子,脾氣這不在乎,那不怕的,倔強任性又毫無畏懼到讓人束手無策。
卻是第一次,被他描繪到名為脆弱的輪廓。
仿佛有什麽支撐着對方挺直脊背,無所畏懼的東西,巋然之間被摧毀得幹幹淨淨。
時竟小心翼翼地抹掉沈焰額頭的冷汗,以為沈焰是疼成這樣的。
可能是比之前還要疼上幾倍。
一想到這個可能,他立馬不知所措起來:“沈焰,我們去醫院。”
時竟松開沈焰的臉,想要扯着人胳膊起來,又怕沈焰這個姿勢他把人扯痛了。
于是改成去扶肩膀,打算讓沈焰的胳膊架在他的脖子上,再撐着他的肩膀站起來。
胃疼來得氣勢洶洶,幾乎能一口氣抽走人身上所有的力氣。
仿佛被掏空了五髒六腑,一瞬間失去了感官,不能思考,只知道疼這一個字。
沈焰聽不見聲音,眼前的視線都是模糊的。
被人擡起臉,模糊間看見面對面的人扯着嘴角,他甚至恍若痛出了幻覺,做不出一點反應。
直到眼前的人掰過他的肩膀,抗住他的胳膊。
混亂中試圖把他支撐起來的動作,導致手裏的手機直直砸在他的腳踝上。
身體裏被迫分出的一丁點兒痛覺,将他拉回了現實。
他緩緩地閉上眼睛,又慢慢睜開,視線模糊中清澈起一部分。
餘光掃過面前的身影,完全是出于防備和抗拒的本能。
他沉着眼神,胳膊往下一垂,重心向下,蹲坐的姿勢一動不動。
時竟一個起身,落了空沒把人扶起來,反而踉跄地往前撲了過去。
“啊。”他反應不及得短促喊了一聲。
擔心撞疼沈焰,一頭栽到沈焰身上前,伸手用力往牆上一撐。
卻在穩住身形的時候,一只冰涼的手五指,以一道難以言喻的力道,握住了他的手腕。
時竟骨頭疼得彎起手指,一低頭,撞上不知何時已經擡起眸子的沈焰。
少年的墨瞳沉到令人發慌。
時竟的眸光閃爍,像被一頭逃出牢籠的兇獸狠狠盯上了脖子。
只不過對方早就被磋磨得太久,慘白得臉色,讓人感覺不到一絲害怕。
時竟看着似乎認不出他來的沈焰,忍着手腕上的疼:“沈焰,我是時竟,你……”
結果話音未落完,時竟自己硬生生地停下了聲音。
視野裏,上一秒警惕到蓄勢待發的少年,下一秒忽然肉眼可見地紅了眼尾。
發沉的黑眸一點點布上紅血絲,蒙着的霧氣幹涉在眼眶中。
對方一陣紊亂到不能自已的呼吸過後。
時竟感覺到手腕上的力道被加重了幾分,像是要生生捏碎他的骨頭。
緊接着,就聽到面前的人喚他:“時竟……”
嗓音艱澀,氣息淩亂到只有氣音,似乎是在确認,又不敢輕易相信:“……你來找我了麽?”
時竟低着頭,對上他的眼睛:“我出來給你打電話,看到你在這裏。”
“你怎麽會在這裏啊?”
沈焰揚起臉,一瞬不瞬地盯着:“吃飯。”
問什麽他答什麽,心思卻始終不在對話上面,目光緊鎖。
時竟了然,沒注意到他的異樣:“其他的先不管,沈焰,我們先去醫院好不好?”
沈焰聽不進去:“再叫我一遍。”
時竟一愣,聽話重複:“沈焰。”
“再說一遍。”
“……沈焰?”
他正愣神地弄清狀況,這時候一直緊抓着他的手,突然一個下扯,眼前的景物一晃。
一個不注意,他沒了支撐,又有外力。
于是,他睜大眼睛,眼睜睜看着自己栽到沈焰的身上,再也找不到其他躲開的辦法。
額頭撞上胸膛,耳邊伴随着一道很輕的悶聲。
時竟的心尖一緊,手腕上的力道跟着消失不見,全然換成了腰上和背上的束縛與緊勒感。
他被沈焰擁在懷裏,心跳驟然如雷,快到仿佛能親耳聽到撞擊的聲音。
還有不屬于他自己的,貼在額頭一下又一下的心跳。
慌亂,熱意,不安,緊張,一股腦兒鑽進他的身體裏。
已經很久沒有遭遇過這樣的處境。
他的臉埋在沈焰的胸膛上,憋紅了臉,四肢發僵地一動不敢動:“沈、沈焰。”
然而,不等他像往常一樣,第一時間想的是,要從這一份緊張裏逃脫而出。
一絲顫意。
細微卻可察得從他腰上和背上,以及面前的人身上,密密麻麻地開始滲到他的皮膚上。
除此之外,眼前的少年把臉深深地埋入他的肩窩裏,抱着他不留一點空間。
很用力,又帶着力道上的小心翼翼。
還是那點氣音,萦繞過他的耳廓:“為什麽不理我,你為什麽不理我……”
時竟睜着眼睛,啞了聲。
沈焰在發抖。
這個認知如同彈/藥在他的腦海裏炸開,炸得他大腦發懵,連着那份羞赧一并被悄然消滅。
從頭到腳出奇地被迫冷靜下來。
沈焰的聲音也遲遲沒有停下來:“我給你發消息,你為什麽……不回我。”
“我給你打電話,你為什麽不接。”
“那麽多……你都不接。”
每句話都質問到了極致,卻沒有一點脾氣。
尤其是靠着那點毫無氣力的音色,不如說是委屈到了不知道該怎麽抱怨和控訴。
時竟仿佛被無形的尖針紮了一下,疼在心口,又疼在其他不知道是什麽地方。
他聲音懊惱:“我手機靜音了,沒有看到,消息不是故意不回的,電話也是。”
沈焰掌心壓住他的後背,擠壓到自己正在發疼的胃,氣音啞得撕裂:“……我胃好疼,你怎麽能不理我。”
胃疼哪裏是不能忍受,再疼也不是沒有忍過。
他只是已經好久……好久沒有飽嘗過,這種被忽視的滋味。
過去那些被眼前人視而不見的種種,那是他一旦被回應過,就再也不想嘗到的滋味。
他受不了。
不管是故意的,還是短暫無意的一次。
只要是有過去的影子。
他一點都受不了。
時竟嗓子發幹,揚起臉深吸了一口新鮮的空氣:“我不是故意的……我當時就是有一點點生氣,才忘了看手機。”
沈焰聲音裏終于染上了些情緒:“你怎麽那麽好騙。”
他氣悶得呼吸再次亂起來:“我就是開個玩笑,我和你保證過,你怎麽能一點都不信我。”
時竟愧疚地垂下眼:“是我不好。”
青年的聲音綿軟,沒有一點脾氣,縱容的姿态極大的安撫了,少年此刻瀕臨崩潰的情緒。
“我真的只是開玩笑。”沈焰一直強調,“沒有把胃不當回事,你別生我氣。”
時竟早就不生氣了:“不氣了。”
他沒聽到沈焰說信或者不信。
但是眼前的人再一次把他摟緊的趨勢,以及埋頭隐約暴露出來的顫意,明顯沒有穩下情緒。
半晌,時竟聽見了他的聲音:“時竟……我胃好疼。”
像極了被抓去反複抽筋扒皮的兇獸,好不容易逃跑後,回到屬于自己的避風港。
露出唯一幼時幼獸該有的示弱姿态。
時竟心亂如麻:“我帶你去醫院。”
然而身前的人一點沒聽他的話,熟悉的話語再次響起:“你說過。”
“我想做什麽,可以明明白白告訴你。”
時竟不明所以地“嗯”了一聲。
沈焰:“你說你都會照做。”
“嗯。”時竟想起來這話是什麽時候說過的,卻想不通沈焰這個時候為什麽會提起。
然後就聽到沈焰悶聲悶氣,尾音帶着顫,怕極了什麽似的,說道:
“以後別不理我。”
“求你了。”
“時竟,答應我。”
面對這樣的聲音,時竟根本說不出拒絕的話。
“……我答應你。”
怎麽會不好騙。
沈焰手背因為克制,青筋在頭頂的燈光下若隐若現,呼吸發亂,眼尾藏不住的紅起來。
如果不好騙。
就不會對他沒有一點猜疑,就信了他們的關系。
如果不好騙。
也不會像現在這樣,待在他的懷裏,什麽都答應他。
沈焰壓低脊背,時竟被他按着白皙的後脖頸,不得不被迫揚起脖子。
“你怎麽那麽好騙……”
很輕的。
時竟耳邊又聽見了他,這麽說道。
大狼狗1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