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章
第37章
時竟在教室裏耽擱了點時間出來找沈焰, 以為要追很遠才能把人追到。
出乎意料的是,他剛出教室,想下樓梯, 一拐彎就看到了沈焰。
他登時停了腳步,有點不敢走下去找人。
被他氣跑的人,這會兒倚靠在樓梯過道的牆面上,姿态倦怠, 低着個腦袋不知道在想什麽。
時竟站在樓梯的高處往下看,只能看到被沈焰額前碎發遮去大半的面龐。
完全看不出對方的神色。
幾個瞬息之間,他做好了心理準備。
就在時竟忐忑地抱緊課本, 打算走下樓梯去的時候,好巧不巧沈焰有了動作。
他邁出的腳僵在原地, 慌亂地看着沈焰,朝他緩緩擡起了腦袋。
緊接着,猝不及防地, 對上了沈焰那雙毫無波瀾,又或者說是,沉到深不見底的黑眸。
這一抹黑, 在瞳仁焦距到他身上的那一刻, 泛起了一絲清晰可見的漣漪。
時竟抿住唇, 心尖仿佛被什麽東西勾了一下。
少年眼中一閃而過的漣漪,似乎是對他的到來,感到無比的詫異。
但是往深了看, 讓他不經意回憶起了小時候,他和時宥吵架。
後者被氣走後, 他去找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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對方看到他時,總是想藏起來, 反而藏不起來,被他捕捉到的,那一抹名為委屈的情緒。
時竟一時間想要把話講開的心思重了起來,反倒壓過了心底裏隐隐的不安。
他認真地觀察着沈焰的臉色,快步下了樓。
跑到沈焰的面前,他站定在對方一臂開外的距離,面對面。
因為沒有勇氣對視,所以一對上沈焰,他就把腦袋微微低下去了一點,避開了對方的目光。
沈焰繃着臉,默不作聲地看着跑到他面前的人,眼神裏閃爍着某種探究和不确定。
時竟下樓前有了一定的心理準備。
可是真面對了沈焰,他反而無措地不知道該怎麽開口才好。
就怕自己一開口,原本快要平息怒火的人,被他再次添上了一把火。
距離下課已經有一段時間,樓道裏來來往往的人看不見幾個。
但路過的人,偶爾會對相對無言的兩個人側目。
沈焰沉默了片刻,最先敗下陣來。
他目光複雜地淡聲問道:“下來做什麽?”
聽到聲音,時竟的肩膀不受控制地小小僵了下。
沈焰說話總是不帶溫度,簡單的五個字就和帶了刺似的。
怎麽聽都有種不待見他的意味在裏面。
時竟提心吊膽,小聲道:“來追你。”
沈焰的心髒被一只無形的手狠狠握了一下,酸麻得他差一點沒了理智。
一股難以言喻的心情,在他的胸腔裏油然而生。
看到和猜到時竟是來找他的,和對方親口承認是來找他的,完全是兩個不同分量。
長久以來,是他自私的要賴在有時竟的地方。
明知道時竟有多不喜歡他,可還是會因為對方的排斥生悶氣。
每次被氣到轉身就走,只能一個人躲起來消化難過和傷心。
然後仍舊舍不得放下,繼續回頭去對方在的地方找存在感。
他從不抱希望,自己轉身走了之後,能求來對方的一次回頭,或是一次回眸。
哪怕現在人被他騙到了身邊,他還是不曾抱過希望。
可是現在,他真正親耳聽到對方說,是來找他的。
壓在心底突然起來翻湧的情緒,幾乎要把他頃刻間壓垮。
可他太貪,想要的遠遠不只這些。
于是又對着眼前的人,問道:“追到了,然後呢?”
少年說話時的呼吸略顯淩亂,平靜的尾音浸潤着暗淡的啞色。
“揚……”時竟乖乖答話,起頭了一個字猛地驚醒,差點就說錯了話。
時竟把原話咽了下去,決定不答反問,再來判斷自己接下去該說什麽。
時竟道:“沈焰……你生氣,是因為吃醋了嗎?”
沈焰眸光微閃。
眼前的人向來對這種事情糊裏糊塗,能問出這樣的問題顯然很意外。
沈焰眉頭不展,試探道:“誰告訴你,我吃醋了?”
時竟誠實地道:“江辭告訴我的。”
他指尖扣着課本的邊邊角,輕聲說:“江辭說……是因為我、我喊蕭白揚喊得太親近,沒有考慮到你的感受。”
“還在你生氣的時候,沒有站在你這邊,反而幫蕭白揚解釋。”
“說你是因為吃醋了,所以才被我氣跑的……”
沈焰對他的坦誠差點氣笑,但這樣的解釋又合情合理。
倘若沒有人提醒,眼前的人怕是永遠也猜不到,他因為什麽在生氣。
可能連跑出來找他,都不是對方自己的想法。
沈焰眼底暗淡,慢慢冷靜下來。
眼前的人能回頭來找他,無論是誰的意思,他都該知足。
沈焰一直不吭聲,時竟以為他被自己氣得不輕,氣到話都不想和自己多說。
時竟猶豫着道:“沈焰,我在感情這種事情上,什麽都不懂,很笨的。”
“你有什麽不開心的,一定要說出來,告訴我,不然……”他懊惱起來,聲音低了下去,為難又委屈,“不然我真的猜不到。”
“我不是失憶前的我了。”
他真的不懂感情上的彎彎繞繞,也處理不來。
時竟:“沈焰,你要是很生氣很生氣的話,就、就兇我,罵我好了。”
他覺得這樣方法應該會好一點:“這樣……這樣我就知道,你是因為什麽才那麽生氣。”
沈焰幾次告誡自己該知足。
他忍住了。
可眼前的人似乎并不打算停下來,甚至給他的還要多。
沈焰插在兜裏的雙手用力握緊,手背青筋凸起:“不怕了?”
時竟搖搖頭:“不、不怕吧。”
以時竟對沈焰的脾性了解和習慣,他覺得自己應該是不會太害怕的,頂多就是受一些驚吓。
沈焰胸口微微起伏,對他的回答沒有反應,而是問道:“想讓我消氣?”
時竟顫着睫毛,機械地點頭。
沈焰的黑眸裏夾雜了各種說不清、道不明的情緒。
隐在兜裏的雙手倏地松了力,雙手緊握導致發僵發麻的胳膊,也同一時間放松了下來。
他有太多的委屈不知道該怎麽發洩。
其實,早在眼前的人出現的那一刻,什麽氣悶,什麽燥意,通通一股腦兒沒了蹤影。
反之而來的,是不可思議。
從來只是被他單方面用手段,用假身份捆綁在身邊的人,竟然會去思考“在感情這種事情上”。
他大可以覺得這是別人教他的,可他寧可不去信。
沈焰深吸了一口氣,呼吸被他克制到,還是隐露出了淩亂。
眼前的人,他又怎麽舍得說上一句,又有什麽資格罵。
該罵的人是他自己。
仗着眼前人的脾氣好。
仗着眼前人的單純。
去道德綁架對方,卻從來不知悔改。
沈焰放在口袋裏的雙手,緩緩地挪了出來。
……要他怎麽忍。
時竟本就低着腦袋,眼尖地看到了沈焰的動作。
他緊着呼吸。
在沈焰朝他走近一步時,他強忍着沒有往後退。
時竟的心提到了嗓子眼,直接閉上了眼睛。
閉眼的黑暗中,他已經做好了被沈焰兇的準備。
連腦袋上耷拉的軟發,都透着一股不安。
很快,他聽見了沈焰的聲音,在他的頭頂緩慢地響起。
少年落在他耳畔的話,沒有任何起伏,也沒有任何的氣惱:“想讓我消氣,這樣就夠了。”
時竟輕顫着睫毛,正當他茫然地滿腦子想着,“這樣就夠了”到底是哪樣的時候。
他纖細的胳膊突然被一只強有力的大掌猛地握住。
手的主人将他往前輕松一拉。
課本掉了一地。
時竟驚恐地睜眼,不等他反應過來,身體已經毫無反抗的落進了一個結實的懷抱。
皮膚的毛孔和血液在一瞬間炸開,每一處神經都被打開,感知被迫放大。
時竟的心髒差點從嗓子眼裏蹦出來,随即而來的是劇烈的跳動。
明明大腦宕機到發揮不出一點作用。
可他還是能清晰的感覺到,沈焰兩條肌肉緊致的胳膊,正緊緊地圈在他腰上和背上。
用力到仿佛要将他的腰和背生生勒斷不可。
緊貼在腰背上的掌心,隔着衣料滲透到皮膚,燙得時竟脊背發軟。
除此之外,少年的下巴枕在他的肩膀上,微微側過臉,整張臉都埋進了他的肩窩裏。
滾燙的呼吸近在咫尺,一縷一縷地侵略在他脖頸的每一處皮膚上。
時竟僵硬地一動都不敢動,臉頰和耳廓發紅發燙得厲害。
他想要躲開這些滾燙,卻又沒辦法做出行動。
只能憑借本能,從嗓尖裏溢出如同小獸受驚般的低呢:“……沈焰。”
沈焰沒應,呼吸很沉。
他能感覺到懷裏的人有多僵硬,也知道對方肯定是被他吓到了。
偏偏他舍不得放,他忍得太久。
就像一頭關在籠子裏,太久沒有狩獵的野獸。
好不容易解脫了牢籠的束縛,發了瘋似的想要得到餍足。
怎麽都抱不夠。
哪怕對方只乖乖靠在他的懷裏,沒有任何要回摟的回應,他也心滿意足。
時竟察覺自己一出聲,抱着他的胳膊更用力了些,緊悶的感覺更甚,疼意細細密密遍布在身上。
他悶着聲音,顫着尾音,溢出聲音:“沈焰……疼。”
沈焰聞聲猛地松了力道,但沒有松開的意思,依舊把人禁锢在懷裏。
他怕懷裏的人把自己憋氣憋暈過去,擡起一只手落在對方的脖頸後,帶着安撫的意味輕輕捏了捏。
緊接着,刻意放輕了聲音,解釋道:“我在消氣。”
時竟身上的緊繃感一點都沒得到緩解,反而因為沈焰的動作,死死抓緊了自己的衣擺。
他想讓沈焰消氣,可是這樣的方式,他實在是有些承受不住。
不是排斥,也不是難受,就是覺得自己随時都有可能窒息暈過去。
而且沈焰身上傳遞過來的溫度,仿佛要把他燙化了,他有些站不住腳。
大腦更是一片空白,只能聽到兩個人快速跳動的心跳。
時竟喘不過氣,拼命地想要找到喘息的機會:“沈、沈焰……江辭和蕭白揚還在教室等我們。”
沈焰不僅不放開,甚至輕輕蹭了下他的脖子:“嗯,知道了。”
時竟吓得衣擺都快捏碎了:“江辭的男朋友說要請宿舍所有人吃飯,我、我們快去找他們好不好?”
沈焰無動于衷,不說好,也不說不好,而是答非所問的喚了一聲:“時竟。”
緊接着,感覺到懷裏的人不敢出聲,他控制着力道,在不弄疼對方的情況下,故意一點一點地收緊胳膊。
然後沉着聲,撒謊道:“我還沒有消氣。”
男朋友18