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
第23章
『墓碑』
短短一天裏,京市出了兩件大事,都與謝家和巫家有關,整體透露着滑稽與驚悚。
第一件事是謝真詐屍。
七月份的時候,不少有頭有臉的豪門子弟都參加了謝真的葬禮,對于這個人“死亡”的事實是京市的常識。
就在他們對謝家産業風雲極為關注的時候,這位早已通過自己作死而出局的繼承人竟然好端端地回來了。
甚至還鬧出了未婚先孕的醜聞。
無數人八卦作為謝家繼子謝寧知的反應,但謝寧知卻消失在了京市。
就在所有人陰謀論的同時,第二件大事,也就是巫家的事爆發了。
巫謝兩家的橋梁,從出生就是為了嫁入謝家的巫遙死在了萬米高空之上,據說,他乘坐的私人飛機是由謝寧知介紹訂購的。
謝寧知惹出來的事讓一向對謝家好臉色的巫家震怒,巫和澤在得知消息的下一瞬就坐到了謝植的對面商讨賠償事宜。
兩家人之間鬧得雞飛狗跳,而惹出事端的謝寧知卻不知所蹤。最終,兩家人達成了和解,謝家與巫家的家主重新為孫輩頂下口頭的聯姻協約,巫家為巫嘉年開始物色妻子的人選。
好好一個人死亡就這樣輕易地被放過,似乎沒有人為巫遙的離去難過。
但經此一事,巫嘉年徹底乖了下來。
他在心裏埋了事,看向若淑的視線隐隐帶上了恐懼不安。
午夜夢回,巫遙的身影總是出現在他的腦海,他不由自主地想到已經一周多沒有出現的謝寧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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巫嘉年知道,這一切不是謝寧知的錯,巫遙的死,和他的母親有關,和他也有關。
雖然巫嘉年本質上是一個酷愛吃喝玩樂的小纨绔,但他本質并沒有冷血成向若淑的程度,一想起自己也是殺人犯的幫兇,他的心裏就毛毛的。
但巫嘉年什麽也不能說,他只能将自己洗腦,把一切怪在謝寧知的身上。
都是這個該死的養子,如果不是他,巫遙還能好好呆在巫家做聯姻的工具,怎麽可能生出逃跑的心思?
如果不是謝寧知,他母親會做這樣的事情嗎?他用得着每天擔心可能出現在門口的警察嗎?甚至……他的小孩會在沒影的時候就定下來和謝真的孩子聯姻嗎?
他仿佛成了一個生繼承人的工具,和他無能的父親一樣,要靠着謝家企業的垂憐過日子。
短期內,巫嘉年保受精神上的折磨。他像是變了一個人,一反常态地主動接觸公司的事務。
雖然能力有限,但每天也在進步。
巫和澤雖然心痛好用的棋子被毀,但見到自己一直以來器重的孩子發生了這樣的變化,竟覺得是因禍得福。
海上經過了半月的打撈,在金錢的作用下,飛機的殘骸大部分都被打撈上岸,但飛機裏的人卻不知所蹤。
根據專家判斷,飛機在萬米之上發生局部爆炸,強勁的氣流和氣壓沖入機艙的一瞬,所有人體組織都會無條件地碳化,甚至氣化。
換言之,巫遙很可能在高空中死無葬身之地。
巫家獲得了幾百萬的飛行險賠償,這家專做小衆航線的私人飛機租賃公司在業界也混不下去了。
一場屬于巫家的葬禮在京市內舉行,巫遙被葬在了銀河公墓,參與葬禮的只有零星幾人,他就像被遺忘在了世界上的不起眼的角落。
傍晚,一身黑衣的謝寧知抱着花來到銀河公墓。
細雨裏,墓碑上少年的照片被雨水朦胧,他還是像印象中那樣,安靜美好。
謝寧知放下花,伸手靠近墓碑上的照片,但很快,又像被刺痛了一般,收回了手。
“巫遙……”
他的話卡在喉嚨,沒有一滴眼淚,卻有無盡的悲傷從他身上蔓延,如如蛆附骨,痛徹心扉。
謝寧知不止一次地想,如果他沒有在前一天攔住巫遙,結果是不是會不一樣?如果他提前告訴巫遙身體狀況,帶着他一起去美國,是不是巫遙就不會走?
最後一通電話,謝寧知甚至沒有等巫遙的回複就挂斷了。
他永遠也不知道巫遙是否有去看那份檢查報告,也永遠不知道對方知道後的心情是什麽。
事情發生後,謝寧知不止一次地在深夜裏後悔,他根本難以想象,一個一心想要獲得自由的人,死在了最接近自由那一刻。
雖然飛機出事故是意外,但替巫遙選擇這架飛機的是他。
是謝寧知害死了巫遙,甚至害死了他們之間的孩子。
可惜,逝者已逝,他連贖罪的對象也沒有……
洛子書舉着傘來到銀河公墓,看到的就是這樣一副景象。
雨淅淅瀝瀝落在謝寧知黑衣之上,浸潤了他的外套。男人臉色蒼白,眼底是難以掩飾的疲憊,靜靜呆在墓碑前的模樣,冷寂得讓人心慌。
“謝寧知……”洛子書替謝寧知用傘擋雨,“所有人都沒想到這件事會發生,你不要太過自責。”
謝寧知的人生本就夠苦了,好不容易靠着他個人的拼搏而有了一些起色,巫遙的事又給了他沉重的打擊。
洛子書不清楚謝寧知和巫遙之間的感情,但是他知道,即使沒有感情,謝寧知這種人也會把巫遙的死亡歸咎到自己身上。
更何況,巫遙和謝寧知之間并非沒有任何關系。
事發後,作為朋友,洛子書一直陪在謝寧知身邊,他從聞訊趕來的助理身上了解到了許多巫遙和謝寧知的過往。
他不清楚兩人之間是否有深刻的愛,可至少,謝寧知對巫遙是喜歡的。
雖然這種喜歡沒有說出口,可行為騙不了人。
作為謝寧知的發小,他深切地知道這個人有多麽難搞。謝寧知目的明确,很少為他人改變自己。
可這一切,都在巫遙的到來後,被狠狠打破。
沉迷工作的總裁學會了早下班,冷漠的養子學會了關心,狡詐的商人交出了寶貴的信任……
巫遙怎麽這個時候死去了呢?
如果再晚一些,等到物理距離拉遠了他和謝寧知之間心的距離,這段朦胧的好感便可能在時間的洗禮下淡化,兩人重新變成不相交的平行線。
如果生離死別沒有來得如此具有沖擊性,謝寧知會更妥善地處理好這段注定需要塵封的感情,也許後來他會和巫遙成為朋友,成為合作者,又或是成為互相知道姓名的陌生人……他有一千種方式去面對這複雜的關系,也有足夠成熟的心态去面對可能出現的未來。
但是這個未來絕對不是以一方死去作為結果的未來,就像是兩條交纏的潔白絲線,一條卻忽然被火焚燒成了灰燼。
在這種情況下,另一條即使沒有物傷其類,線身上也會出現對方焚燒後的殘骸,帶着仍相觸在一起的體溫,在每個深夜細嚼過去的點點滴滴。
朦胧的愛意會在一次又一次輪回一般的痛苦中化身成掌管情緒的死神,它在膨脹,它在放蕩,最終在黑色的土壤裏沒有節制地成長,成長成參天大樹,茂密的枝葉上無數流動的葉脈,上面全部書寫着遺憾與揪心。
巫遙成了謝寧知永遠忘不掉的人,永遠感到愧疚的人。
他放任這種不健全的愛意啃食肉身,即使鮮血淋漓,也甘心情願。
謝寧知的目光從墓碑上的照片落在潔白的花上,忽然道:“你知道嗎,巫遙曾經最喜歡的花,就是白玫瑰。”
“他很适合玫瑰,純潔且擁有智慧……”
“唉。”洛子書放下手上帶的紙錢,看向荒涼的墓碑:“巫遙的家人對他真的很不上心,墓前竟然光禿禿的……”
他在傘下拿出打火機,緩緩點燃手裏的冥幣,嘴裏念叨:“巫少爺,活着的時候是少爺,去了另一邊,也不能降低生活品質。我給你帶了很多金元寶銀元寶,還帶了蘋果手機大別墅,哦對了,還有嬰兒車嬰兒房,雖然不知道你用不用的上,但都是我的一片心意。”
“謝寧知給你帶了漂亮的白玫瑰,如果你覺得好看,就托夢給他,以後銀河公墓你的墓前絕對少不了鮮花。”洛子書神神叨叨,“飛機失事是誰也沒想到的事,你要是心有不甘,直接夜晚來找我哥們,他肯定很樂意見到你……哎呀卧槽,那邊是誰?”
邊燒紙邊碎碎念的洛子書忽然看到不遠處的大樹下有一個晃動的黑影,在陰冷的公墓環境裏實在是有些驚悚,把他吓了一跳。
樹後的人影動了動,謝寧知也從失神的狀态中回過神來,他的視線落在黑影上,沉聲道:“出來。”
那道身影晃了晃,就在謝寧知打算走過去的時候,她主動走了出來。
來者是一位年長的女性,她躊躇地看着兩人,眼神猶豫,但在看到墓碑的時候,眼底的那抹猶豫又化作了堅定。
洛子書從驚恐中恢複,他擦了擦額角的冷汗:“阿姨,天都要黑了,你站在墓地的樹底下看什麽風景啊……”
謝寧知的視線凝固在對方的臉上,楞然片刻道:“張姨,你來看巫遙?”
“不是的……我……我在等你。”女人緊張地捏了捏衣擺,擡起眼望向謝寧知:“小謝總,巫遙少爺是被謀殺的。”
她一鼓作氣,将那天晚上起夜在走廊裏聽到的對話複述了一遍,“巫嘉年親口說的,要除掉巫遙少爺。”
作為在巫家老宅工作了二十多年的長期工,張姨是看着巫遙長大的,向家大小姐對他們這些工人都很好,所以他們也願意在向家大小姐離世後多照顧照顧可憐的孩子。
這些年來,往日裏的工人們一個一個離開了巫家,到最後,留在巫家的只剩張姨一個人。
她本以為可以看着巫遙少爺走進婚約的殿堂,繼續過可能有煩惱但衣食無憂的生活,但卻迎來了巫遙的死訊。
在做了好幾天的噩夢後,張姨覺得自己不能愧對良心。
至少,大小姐的孩子,不能像大小姐一樣死于非命還不能沉冤昭雪。
思來想去,張姨決定把一切都告訴謝寧知。
這兩個月裏,小陳偶爾會去巫宅拿巫遙的私人用品,有需要的時候張姨也會跟着一起來到謝寧知的公寓。
她是過來人,看得出誰是真心誰是假意。
在現在這個時間段裏,能夠幫助巫遙的,也就只有謝寧知了。
謝寧知的眼神漸漸冷了下去,他站起身:“謀殺?”
“小少爺打電話不避諱我們,巫宅的工人都知道他前段時間和家裏做飛機租賃生意的人玩到了一起。”阿姨低下頭,“飛機失事一定是人為的,雖然我沒有證據,但是我不希望巫遙少爺白白地死在豪門的惡鬥之中,這樣我會愧對大小姐……”
她的眼裏緩緩浮現淚光:“小謝總,阿姨知道你對巫遙和其他人不一樣,希望你能幫幫他。”
作者有話說:
下章春秋筆法了,我迫不及待拉着可愛龍鳳胎出來溜溜了嗷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