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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二回,容恪不負她望地又輸了

頸窩處,疲倦地靠着她阖上了眼。

在上京住了一宿,他還是精神不濟,冉煙濃撫了撫他的背,“昨晚也沒睡好麽?”

“自你走後,沒有一日安眠。”

冉煙濃将被他親吻過的嘴唇用食指碰了一下,碰得臉頰生了紅霞,心裏很高興,卻彎了柳眉杏眼,嘟起了紅唇,“恪哥哥,我就說你比我記挂。我睡得挺好的,每天都睡得很早。”這樣就可以到夢裏見你啦。

容恪淡淡一笑,摸了摸她的腦袋,阖着眼眸道:“原來濃濃不記挂。”

當然不是。

冉煙濃掐住了容恪腦後一枝旁逸斜出也想來輕薄美色的藤蔓,折了下來,捏在掌心,笑吟吟道:“恪哥哥放心睡吧,現在你可以安眠了。”

容恪閉着眼,正要歪頭。

一柄長劍忽地淩空擲來,冉煙濃知道容恪是個睡着了身旁還要放着劍的人,警覺心極強,冉煙濃才聽到破風之聲,容恪趴在她的肩頭,動了,回身一只手接住了這柄直抛而來的長劍,冉煙濃怔怔地耳朵往後一縮,只見綠影裏,利落勁裝的刀哥提刀疾步而來,恍如日光般耀眼的少年,臉上全是自負和清傲。

就知道冉橫刀沒得逞,一定又來糾纏。

冉橫刀這廂已經将刀把夾在了胳膊彎裏,嘴角往上要碰到鼻梁了,“嘿,容世子,聽說你能打贏忽孛?那我要是能打贏你,是不是就算勝過了夷族大汗?”

容恪揚唇,回眸,嘴唇靠近冉煙濃的耳朵,“躲不過了。”

冉煙濃嘆了一聲,“那就打吧。”

容恪挑眉,“可以贏麽?”

這話讓冉煙濃想了想,要是出來糾纏的是爹爹,冉煙濃不想容恪贏,但是刀哥……

上京城裏頭一號賤骨頭,明知道打不過但非要上去挨揍,挨完揍便回來哭嚎喊疼的人,是該狠狠教訓一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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冉煙濃狐貍似的綻開笑靥,“不打臉,不傷人,随便恪哥哥怎麽贏。我去給姐姐送信啦。”

“好。”容恪摸了摸她的微亂的發髻,笑着站了起來。

冉橫刀在一旁看着,那叫一個氣啊。

他親手養大的小白菜被人拱了不說,這兩人親昵時當身旁一切都是死的啊!為什麽他的公主媳婦兒從來就不會溫柔啊!

刀哥只想打容恪的臉,看到他那副凡事都氣定神閑、從容不迫的模樣,想到自個兒卻要聽長寧日日誇他沉穩通達、做事幹練、兒子相形見绌的,刀哥就不信了,要沒了迷惑女人的好皮囊,她們還向着容恪。等會兒棄了刀就肉搏,拳拳打他臉!

冉煙濃披着雙花排穗的蜜合色織錦鬥篷,像一縷煙氣似的,消散在了亭閣後頭。

看着她離開,容恪垂眸微笑,将劍提出了劍鞘。一天之內,和岳父和大舅兄過招,也是沒有別人了,容恪早知道冉秦和冉橫刀對一個拐走了他們女兒和妹妹的人不會友善,不過……大抵是因為太子的緣故,兩人風聲鶴唳也是有的。

要不是刀哥欠揍,冉煙濃又和他感情最親密,容恪并不想讓他輸得很難看。

現在……

冉煙濃闖入姐姐閨房,這回急得沒有扣門,雖然容恪好像并不急着将這封信給姐姐,但她怕姐姐又錯過了什麽,将信替正在梳妝的冉清榮放在了一旁,她眼明手快,一眼便瞅見了冉清榮擱在紅褥上的和離書,才堪堪只提了一個“冉”字。

冉煙濃像發現了什麽秘密,“阿姐,你是不是……舍不得?”

冉清榮拿起了那封沒有署字的紅貼,也不回頭,将鬓邊落下來的一縷碎發用碧簪攏上了,“我的朱砂不夠了,等會兒去母親那兒取一些。”

冉煙濃走回來,她脂粉盒裏的朱砂确乎是沒有了,朱砂難褪色且醒目,姐姐想用這個題上名字……但冉煙濃怕容恪給的信裏有什麽秘密,現在和離書沒簽,還尚有餘地,冉煙濃将信給了姐姐,“這個,姐姐有空看看。”

“這是什麽?”冉清榮将信捏在了之間,薄薄的一層,裏頭大約也只有一二張紙。

冉煙濃搖搖頭,“不知道,是恪……容恪給我的,他說有些事姐姐看了就會明白。”

明白什麽?

裏頭也許是與太子有關的事,冉清榮不動聲色,齒尖磨得唇肉微疼,然後,她眼波澹然地擱下了信,“我不看。等我去找了朱砂,就簽了和離書,以後和他徹徹底底斷了。”

容恪也沒說是太子的事,冉煙濃也沒說這個,但姐姐想的第一個人就是太子。她悠悠地嘆息着,“姐姐……”

這時候外頭一陣哄鬧聲,丫頭婆子都在勸着什麽,鬧哄哄的院落,一時将清寂和有條不紊盡數打落,兩姐妹對視一眼,不約而同地前後腳出了閨房。

只見小院一片枝折花落,婆子們個個躲在回廊下不敢近前,轉出小灌木,飄出兩截了疾飛的衣裳。

容恪的劍收鞘了,穩占上風,單手完虐着刀哥,“天池、曲澤、神闕、中府、天突、鸩尾、巨闕……”容恪說哪兒打哪兒,刀哥毫無招架之力了。

剛開始兩人還看着旗鼓相當,冉橫刀沾沾自喜,頗為得意,誰知容恪這個狡猾的人,一直等機會,專挑穴位下手,一給他得逞,自己手臂就麻了,跟着大腿也麻了,全身麻了,一點勁兒沒有,再兩招,大刀被挑飛了,他眼下就像個赤條條的毫無遮羞布的男人,容恪還不抽劍,背着左手,右手劍鞘四處點,說哪兒就點他那兒的穴道,但偏偏不下重手,蜻蜓點水一樣過一下,便把刀哥苦練十幾年的自負擊成了粉碎。

在上京城的軟骨頭權貴世家子裏頭,他的武功不算數一數二,但也絕對是出類拔萃的,絕沒有被人羞辱到這個地步。

更令刀哥哀嚎的,她的公主媳婦兒就坐在回廊底下,磕着瓜子看熱鬧,笑吟吟地不時為容恪鼓掌。

刀哥氣炸,丫頭婆子們全都勸不住,在容恪一聲“膻中”出口時,劍雖心至,刀哥忽地一舉手,“不來了!認輸!”

再打下去更難看,刀哥識時務者為俊傑,不來了。

第一個起立歡呼的就是靈犀,“妹夫真厲害!”

冉煙濃忍笑,刀哥和公主是怎麽鬧成這個地步的?

容恪也不乘勝追擊,順從他心意地将他的劍還了回去,不得不說,刀哥給的劍是世家子弟用來切磋用的,鈍而無鋒,輕盈無力,容恪用的不順手,劍若是不能殺人,那便沒什麽用處。

他也不喜與人切磋,容恪學的是殺人的功夫,不是比劃的花拳繡腿。若出招收招還要顧着不能傷人,會很憋屈。

幸得大舅兄還差了不少火候。

容恪淡淡道:“冉兄在軍中無官無職,原來如此。”

“……”不帶打贏了還羞辱人的!

冉橫刀有最好的師傅,冉秦,但自個兒天資愚鈍,練武又好犯懶,雖然也有一身神力,但沒處施展,在上京又贏了一幫病怏怏臉上沒二兩肉的孱頭,心便竄上了天,今日被容恪一通折辱,雖然生氣,卻也反而意識到自己不足,不和容恪計較,便沖出了庭院。

本來還想好好說話,但太氣人了!

這個公主媳婦娶回家來是做什麽用的?一不會在床笫上迎合丈夫給冉家添娃,二不會在丈夫需要時端上一碗熱茶,三不會在丈夫比武打不過的時候勸架。有什麽用?冉橫刀覺得肺疼。

靈犀嘻嘻地叉腰笑了一會,見冉橫刀走了,便也拉下臉匆匆退出了戰圈。

婆子丫頭們都上來收拾小院裏散落的樹枝葛藤,冉煙濃悄然地從容恪身後走上前,莫名覺得,容恪對刀哥有一種似有若無的敵意。照理說,他不該這麽欺負刀哥的。

冉清榮還在一株矮灌木後頭,見妹夫在,本想離開,卻聽見身後一個脆生生的聲音,又嬌又糯:“娘親!”

冉清榮愣住了,飛快地擡起了眼轉身,只見宮人抱着她的女兒莺莺進了冉家,莺莺一落地,便向着娘親撲過來了。

作者有話要說: 恪哥哥:論打架,十八歲以後我就沒輸過。

濃濃:那十八歲以前呢?

恪哥哥:……沒贏過。

濃濃(困惑):為啥?

恪哥哥:……為了扛揍。

☆、女兒

冉清榮彎腰蹲下來, 讓女兒乖巧地撲到了懷裏, “莺莺!我的莺莺……”

沒想到齊戎說的真的, 他一走,莺莺就只能跟着娘,即便是皇後再攔着, 也不會讓莺莺真的無父無母。

冉清榮笑中帶淚,莺莺親親娘親的臉頰,小奶手替她擦眼淚, “娘親不哭,娘親不哭……”聲音又甜又糯,溫柔可人。

冉清榮笑道:“娘親才不哭,莺莺才是花貓。”

母女兩人在一旁親熱, 看紅了宮人的眼眶, 冉煙濃連自己拽住了容恪一截月白的衣袖都不察,情不自禁地感嘆了一句:“有女兒太好了,甜甜的。”

容恪側眸看了她一眼。

莺莺抓起皇後親自給她縫制的梅花紋繡花小袖,給娘親擦眼淚,邊擦也邊哭了起來, 宮人在一旁看着,實在不忍心,“娘娘, 太子已動身去遼西了,今早上,皇上在東郊踐行, 小郡主哭着要父王,我們都沒辦法,皇後娘娘才終于答應了放小郡主出來找娘親。”

容恪目光一動,“太子去遼西,走得很急麽。”

宮人點頭,“是的,前日才遞了奏折,皇上允了,殿下回東宮收拾了一番,今兒個便啓程去了。”

走得太快,竟像是落荒而逃。

太子走時竟沒帶走他最愛的兩名良娣,冉煙濃小嘴一扁,悶聲道:“太子表哥指不定又要去遼西納幾房妾侍回來。”

“不會。”

冉煙濃扭頭看容恪,他太自信了,雍容篤定的,冉煙濃就奇怪,“你怎麽知道不會?”

容恪刮了刮她的鼻梁,淡笑,“這回不信我了?”

細想來,好像容恪有把握的事,最後都确如人意了,他好像總是料事如神的,不由地就讓人信服。

冉清榮怕女兒舍不得齊戎,玉手輕輕握住了女兒的兩肩,“莺莺舍不得父王?”

莺莺一想到不要她們一個人去很遠很遠的地方看羊羊的父王,就嚎啕大哭,“父王不要莺莺了!他還說,是娘親不要他了……”

莺莺一哭起來,冉清榮都哄不好,齊戎對莺莺說好也好,有求必應,說不好也不好,确實冷落了她,但莺莺還是喜歡父王的,他一走,東宮沒有人真心疼愛她,莺莺聽到嬷嬷成日裏說她可憐,說太子妃絕情,莺莺以為爹娘都不要自己了,哭得很難受。

鼻子嘴巴都抽抽搭搭的,冉清榮沒轍,摘了手絹替她擦淚,宮人抿了抿嘴唇,碎步走到了冉清榮跟前,“太子妃娘娘……”

冉清榮擡起頭,“我不是太子妃。”

宮人咽了咽口水,愣神道:“是,奴婢得了皇後娘娘的吩咐,小郡主只許在冉家住一天,明兒個辰時必須回宮裏的。還有,太子殿下将您的嫁妝清點了,改日就給您送到冉家來。”

冉清榮淡淡道:“有勞了。”

那些身外物有沒有都是一樣,他與齊戎,是和離還是休妻也都是一樣,沒什麽好計較的。

小外甥女生得玉雪可愛,小手想兩截白嫩的藕,臉蛋滾圓剔透,眼睛又圓又清亮,冉煙濃早想抱抱她了,讓她叫自己一聲“姨母”,但是莺莺哭得很厲害,冉煙濃不敢近前。

容恪想到她的那句話,嘴唇驀地一牽,自己便走了上去。

冉煙濃呆怔了半晌,只見容恪蹲在了小姑娘跟前,手捏住了瓷娃娃似的莺莺的臉頰,白嫩如雪的一團,手感很好,他笑了笑,只見莺莺扭頭困惑地望着自己,好像在問他是誰。

冉清榮見女兒不哭了,眨巴着淚眼望着容恪,也破涕為笑,“叫……姨父。”

“姨父。”莺莺怕生,糯糯地喊了一聲,就縮進了冉清榮懷裏。

容恪捧出了兩顆糖,亮晶晶的糖紙裹着,裏頭露出滾圓的蜜色,宮人一看,納悶兒地望向自己的腰包,因為小郡主愛哭鬧,跟着她的人都會随身帶着一包糖哄她,今日是無論如何也哄不好了,連糖都不好使了,宮人才沒拿出來。

沒想到……世子從哪偷去的?

這個手法……這個平日裏便好丢三落四的宮人默默地抹了一把冷汗。

莺莺怯怯地将容恪掌心的糖取了,又怯生生地喊了一聲:“姨父。”

容恪點了點她的額頭,莺莺納悶地看着他,“姨父好看。”

冉煙濃:“……”

冉清榮笑了,這鬼丫頭!莺莺畢竟還小,小孩子的喜怒哀樂,就像是原野上一道風,來得快去得也快,容恪和太子年紀差不了幾歲,和宮裏的太監們又不同,是個地地道道的很給人安全感的男人,就像父王一樣,莺莺立馬就不哭了,聽娘親笑,莺莺不滿地嘟嘴,又重複了一遍:“姨父真好看。”

冉煙濃:“……”夠了。

于是容恪就将小丫頭抱了起來,小姑娘到了高處,一會兒就高興得鼓起手掌來,俯身在容恪耳朵旁邊說了句什麽,容恪眉眼一彎,笑意濃濃地将小姑娘托住腰扛上了肩,冉清榮不知道容恪要帶女兒到哪兒去,與冉煙濃對視了一眼,便一同跟了上。

冉煙濃吃味兒,看着在容恪肩膀上歡呼雀躍的小丫頭片子,一時又懊惱又喜歡。

要是他們也有個女兒就好了,看得出容恪一定會很寵她,星星月亮也要替她摘來。

穿過冉府的前院,後頭臨着一道湖,生着幾顆棗樹,莺莺記得娘親以前帶她來過,到了秋天就可以剝棗了,棗樹下有人斜放着一根竹篙,但莺莺不要,坐在容恪肩膀上就摘了好幾顆,摘完了就給娘親,“娘親。”

冉清榮笑着看她,手裏拿不住了,就給冉煙濃分着拿,莺莺才看到冉煙濃,但她出宮不多,和冉煙濃不熟,又是半年多不見,她看了好幾眼也沒認出來,冉清榮道:“這是姨母,是娘親的妹妹,莺莺記性懷,又不記得了。”

姨母?姨父?莺莺也快四歲了,認得些事,隐隐約約覺得他們有某種關系,疑惑地啃着小手裏的棗兒,甜甜的,她笑起來沖冉煙濃露出了幾顆牙齒,然後搖了搖小腿兒,叫姨父将她放下來。

着了地,她就撲上去抱住了冉煙濃的小腿,“姨母。”

剛還有點兒吃味的冉煙濃頃刻之間便被收服了。

小丫頭對熟人會自發地親近,很讨冉秦和長寧稀罕,一家人圍着她逗,一邊是為着相聚難得,一邊是怕着莺莺又想起她的父王來大哭,都不敢放她一個人玩耍。

傍晚,用了晚膳,容恪要留,便順帶着逛了一圈冉煙濃幼年時生活的後院,還有她起居的閨房,碧紗櫥前,幾盒雕工精美的孔雀藍脂粉盒,向光的青瓷紅雪長頸寶瓶,斜插着時鮮花卉,重九在即,茱萸紅豔如瑪瑙,也吊墜在紗窗外,滿簾卷了黃花的纖瘦的花影,重重疊疊的。

帳子裏頭規矩擺了兩只枕頭,想來是有備的。

冉煙濃慌裏慌張要收拾桌上的什麽,容恪眼快,壓住了她的手心,只見一張桌上,墨筆肆意橫陳,雪白的紙上,寫了好幾個“容恪”,他一看,眼底便蓄滿了春風,“濃濃原來——當真’一點不記挂我。”

被看透了。

冉煙濃羞得臉頰緋紅,“至少沒夜不能寐,也沒馬不停蹄,還沒有一見面便要親人家……”

口舌之利。容恪不争,他确實累了,方才又和冉橫刀打了一場,便自來熟地躺上了冉煙濃的床,這張小床是冉煙濃從小睡到大的,小時候睡寬敞,長大了睡也覺得還行,但兩個人睡就……

容恪生得長手長腳,身形挺拔,他一躺上去就占了大半張床位,還沒伸直手腳似的,大約是看出了她的窘迫,容恪閉眸笑道:“你可以趴在我胸口睡。”

冉煙濃眨眼睛,“恪哥哥是認真的?”

“嗯。”

冉煙濃走上去,蹲在了床榻一旁,容恪合着眼睡着,俊臉如圭如璧,五官無一處不美,更含着一股隐約的凜然,她眼一瞟,角落裏什麽也沒有,今日容恪是沒帶劍來的——他睡得着麽?

“恪哥哥。”

“嗯。”

“我能問你,一個問題麽?”冉煙濃湊近了看容恪,幾乎要将嘴唇貼在他的臉上,容恪的唇翕動了會兒,漾出薄薄一層笑意,似雪後初霁淡紅梅蕊上那點輕盈纖白,竟分不出是冷的還是暖的,料峭而溫柔。

冉煙濃知道,他又猜到她要問什麽了,而且這個問題,他并不想回答。

但是,“你是不是不喜歡刀哥?”

容恪睜眼,她還是問了。冉煙濃知道,容恪要麽不回答,要麽就回答真話,不會拿假的搪塞自己,所以很放心,絕對不會猜疑,容恪緩慢地點頭,“是。”

很不喜歡。

“為什麽?”

容恪揉了揉眉心,“濃濃,在你心裏,我排第幾?”

這含着鼻音的咕哝聲一出口,孩子氣到讓冉煙濃都笑了,不知道為什麽,刀哥問這種問題就沒什麽,容恪問就好好笑。

作者有話要說: 讓恪哥哥吃醋,并不是他讨厭冉橫刀的唯一原因~總有些別的讓人不爽的哈哈

☆、設宴

于是冉煙濃樂不可支地一頭栽進了容恪懷裏, 笑容狡猾而狎昵, 支起一張小臉, 凝眸淺笑地望着他的下颌,輕輕地用鼻子“哼”了一聲,“恪哥哥, 老實說,你是不是吃刀哥的醋了?”

容恪揉着眉心的手掌,覆住了眼睑, 薄唇微抿,沒有說話。

冉煙濃替他将手拿下來,不期然撞入一雙漆黑幽暗的眼眸裏,容恪少有糾結的時候, 他做事一貫穩準狠, 利落果斷,生死之際也不見他蹙眉,冉煙濃有點兒心驚,“真的這麽在意?”

容恪抱住了她,就勢一滾, 兩人就滾上了床榻裏頭,冉煙濃氣喘籲籲地被壓在身下,顫抖的兩腿被他壓着, 動彈不得,容恪雙眸漆黑冷沉,像蘊着一團雪暴, 在這個時候她大氣都不敢出一下,莫名地一陣心悸。

容恪的手指沿着她的背滑下去了,正好摁在脊骨中間,冉煙濃全身一麻,震驚地望着容恪,他低聲道:“這裏,有傷。”

是有傷的。

但是她以為容恪沒有察覺。

“你……你知道?”

容恪點頭,手臂就撐在她的臉頰兩側,薄唇一動,便吻住了她的臉頰,嗓音輕若飄絮:“兩年前,在望江樓,你被兩個混混輕薄,冉橫刀要動手,但沒制住他們,反而傷了你。”

一個習武不精保護不了妹妹的兄長……難怪容恪今日這麽愠怒,拿劍羞辱刀哥,是讨厭刀哥的緣故,也是想讓他有這個自知之明,雖然将來不會保護她,但總也要保護母親和靈犀的。

冉煙濃被他一說,也想起了這事,腦中嗡嗡地一片兵荒馬亂,想為刀哥在容恪面前說些好話,那兩個混混背後有人指使、都不是等閑人物雲雲,但是一看容恪這雙黑得迫人的眼,她哽住了,沒說出話來,反倒莫名其妙地問了一句:“你怎麽知道?”

當時傷得很深,出了很多血,被救回來以後她就被禁足了,刀哥也被罰着在祠堂跪了兩天兩夜,抄寫了足足十大本家法。

刀哥對她有愧,後來就對她更好更寵她了,但也不會再帶着她出門。

父親和母親都是一貫秉着家醜不可外揚的人,絕不會說出去,容恪是從何處聽來的?冉煙濃問了之後,反倒更驚奇地轉了轉眼珠。

容恪咬住了她的耳朵,冉煙濃“嘤咛”一聲,手指攥住了身下的被褥,聽到他說:“你的一切,我沒什麽不知道。”

冉煙濃傻裏傻氣地綻開了紅唇,将容恪緊緊地摟住,臉頰在他頸窩處亂蹭,“恪哥哥……”

“什麽?”

沒什麽,就是突然覺得你很可愛。

冉煙濃相信,只是一條手帕,他就戀慕了她很多年,甚至地密切關注着她在上京的一舉一動。此前她還以為,他對她的了解全是從刀哥那兒曉得的,可冉橫刀自己都五大三粗,怎麽可能将自己一些喜好都事無巨細地告訴容恪。

“那個望江樓……”在冉煙濃的腰帶和半臂被剝開時,她悶悶地哼了一聲,容恪回了一句“是我的”,便徹底闖入了她。

一番雲情雨意、抵死糾纏。木榻似海上的一條小船,被卷入風浪裏不住地颠簸,紗簾滾動顫抖,被一只素手緊緊揪住,手背落下無數細密的香汗。

房檐上,有人聽得心潮澎湃。

冉煙濃也是後知後覺,望江樓從老板到小二都對她分外優待,她還以為他們是給将軍府面子,如今想來,容恪原來一早就吩咐好了,比如她最喜歡望江樓的鲈魚,因而吃過無數回,容恪也記住了。

這麽一想,在某個人偷偷戀慕、偷偷觊觎她的時候,她對他卻幾乎一無所知,想想覺得虧欠,累極縮在容恪肩膀下大口喘息的冉煙濃,突然又升起了一點點不平。

翌日一大早,宮裏頭派出了軟辇來接小郡主,莺莺不想跟娘親分開,哭着喊着要和冉清榮在一塊兒,不想回宮,大喊着不要“皇祖母”,皇後聽了內侍的傳話,惱火地将瓷茶盞掀翻在地。

莺莺年紀小,平時又和她親,準是在宮裏聽了誰的閑言碎語,說她拆散了一對有情鴛鴦,莺莺雖不明白事理,怕也隐隐約約有了意識,要不是皇祖母,她的父王娘親不會天各一方,不會不要她。

皇後哪裏容得這些話,趁着一大早便将東宮裏伺候小郡主的兩個嬷嬷都發落了一遍,并将小郡主給兩個良娣帶。

良娣們自然是歡喜的,但皇帝不讓。

兒子離京前,千求萬求的,要将莺莺給冉清榮,即便不能養到冉家,也要恩準冉清榮時時入宮陪女兒。皇帝答應,主要是實在不喜歡兩個妖嬈谄媚的太子良娣,加上皇後為了給齊鹹納妃,日以繼夜、兢兢業業地在他耳旁灌迷魂湯,皇帝不喜,不想齊鹹将來危險到長子的地位,對皇後注意的永平侯之女便沒有答應。

永平侯膝下一子一女,都尚未婚配,長子名陸延川,生得聽說是清毓高華,女兒名陸妩,也是名噪上京的詩畫才女。

永平侯府四世三公,在朝野威望也盛,皇後的心思齊野還能不曉得,陸妩固然是合他心意,但齊野不想她做兒媳婦,這事便壓下了。

但風聲已露,永平侯私底下對将女兒嫁給賢王殿下是十分感恩戴德的,于是皇後心生一策,叫齊鹹将上京富貴公子最好游玩的瀛洲島花錢包了下來,邀請了各達官貴族家的子女赴會,其中給永平侯府的是單獨兩張紅箋。

将軍府的三個兒女也在列,靈犀和容恪也均得到了邀請。

本來閑在家中無聊,冉煙濃也想出門去,何況姐姐好像還沒從和離中徹底走出來,莺莺也不來将軍府了,她夙夜憂愁,冉煙濃怕她悶壞了,便硬拉着她去瀛洲島。

秋氣清爽,澄空萬裏無雲,一行南雁沿着含黛青峰斜掠而過。

瀛洲島坐落在一攤碧幽幽的湖水之間,兩岸樓榭撲地,或有翠障清幽,或有白石崚嶒,花深處,有修舍錯落,周邊遍植杏花、稻谷,到了秋收時節,遠望如雲蒸霞蔚。穿過石橋,還有矮泥牆圍裹的瓦屋,阡陌交通,其間桑榆槿柘無一不有,建造得一派桃花源地的鄉村風光。

上京的勳貴子弟為了“關心民生”,極喜歡這種簡約淳樸的風光。

瀛洲島上,則是一派鬥拱飛檐、雕甍繡闼的仿仙境,山石玲珑,樹木蔥翠,曲折亭臺樓闕前邊是花鳥樹木,牡丹、芍藥、海棠、墨蘭、秋菊各色成簇,更有千竿修竹,綠影婆娑,裝點得一派輝煌雅致。

今日賢王殿下設酒坐筵,早已擺好酒菜,在容恪與冉煙濃攜手步入清風亭時,坐于上首的齊鹹,驀地臉色一暗,手指緊攥住了梅花瓷杯。

“恪哥哥,你看!”

冉煙濃指了指水面,一只仙鶴,竟在水霧朦胧的湖面上翩翩起舞,瀛洲島罕見此景,貴女王孫們都紛紛支出了腦袋,贊嘆地驚賞着這一美景。

冉煙濃拽着容恪的素白衣袖,從未見過白鶴,美得不沾凡俗,不似在紅塵,高仰着脖頸,是那麽優雅。

她看得不移眼,容恪察覺到一束不善的目光,緩慢回頭,只見上首的賢王殿下正意興索然地執杯飲酒,仿佛不把仙鶴放在眼底。

當然,賢王只把他的夫人放在了眼底。

容恪溫潤地笑着,漫過一縷若有若無的譏诮。

在冉煙濃激動得快要跳起來時,容恪攬住她的小腰,輕聲道:“濃濃,今日我們是客。”

也對,冉煙濃一回頭,望向了主人,齊鹹舉盞沖她一笑,驀地溫柔如海。

今日來了太多尚未婚配的貴女,她們當中很多對賢王殿下也是癡慕的,有想法的,但是一見到傳聞之中有着一半月滿血統的容世子,他們才知道何為美玉風流,何為高潔無暇,單一襲白裳,不事梳洗,也不像上京男兒愛凃白粉,天然的白皙的皮膚,看起來更如玉出深山,流水出清姿般高蹈的身影,讓人不由地臉紅過耳。

她們敢灼熱地偷望賢王,卻不敢瞟容恪哪怕一眼。

冉煙濃才沒留意到貴女們是什麽心思,轉眼仙鶴飛走了,她懊惱地一聲“啊”,便吸引住了衆人目光。

出閣前她也是名滿上京的美人,也還只有冉煙濃這副牡丹國色的姿容,才配得上容恪……她們想,對容世子這樣的人物,見一見就夠了,不必肖想的。

靈犀想烤肉吃,在瀛洲島上找了臨湖的一個僻靜角落,拉着冉清榮要烤肉吃,冉橫刀為了保護兩名女眷,也就提刀在一旁守着。

自打上回被容恪羞辱之後,他愈發堅定了一個信念,一定要練好武藝,将來上陣殺敵,憑自己的本事建立功勳。

有了這個未酬壯志,冉橫刀日以繼夜發奮習武,決意将以往馬虎懈怠的功夫都撿回來。

靈犀烤好了一只兔腿,噴香的,外焦裏嫩,笑眯眯地給冉清榮,“這個你嘗嘗,我以前還給幾個哥哥烤過小豬呢,他們都誇我的手藝。”

冉清榮用油紙裹住了接過來,從容地用小刀劃兔腿,見靈犀又架上了一條羊腿,問道:“不給橫刀吃麽?”

靈犀眼眸一直,嘟唇,“不給。”

正巧這時冉橫刀遇到了一個故友,兩人在一旁說話去了,冉清榮是過來人,将靈犀的心看得透徹明白,趁着男人不在,她輕聲道:“靈犀,你是不是心裏有了橫刀了?”

作者有話要說: 姐姐心思細膩,靈犀逃不過她法眼的嘻嘻

☆、妩媚

被洞悉心事的公主臉色緋紅, 玉手将木枝轉了轉, 撒上作料的羊腿一會兒便飄出了熟肉的香, 靈犀本想等姐姐不追問這事了,可冉清榮沒放過她,稍稍歪着頭等着, 手裏的兔腿也不切了,靈犀被逼得沒有辦法,小聲道:“姐姐……你別說出去。”

冉清榮不會多嘴, 她只想為弟弟确認一份心意,靈犀這話就像是一顆定心丸。她本也怕,他們倆成婚後便鬧一輩子。

只是冉清榮有些奇怪,“公主喜歡他什麽呢?”

冉橫刀對女孩子沒什麽溫柔可言, 尤其是對靈犀。

靈犀低着頭, 臉頰爬了幾朵緋紅的雲霞,宛如桃花墜露,更見妩麗。“這種事,我哪知道,但是我一想到他心裏有別人, 和我只是想滿足姑姑他們生一個孩子,我就沒辦法控制自己,就很生氣。”

那廂冉橫刀已經從舊時好友阮令城聊起來了, 成婚後他收斂了不少,不再如以前,說話總是眉飛色舞, 阮令城欣喜好友成熟,也不想以前要打架了,愉快地拍了拍冉橫刀的肩膀,沖後頭喚了一聲,“潇潇?”

一聽到潇潇在場,冉橫刀全身的血都好像一冷,不由地哆嗦了一下。

阮令城這聲兒又大,烤羊腿的靈犀和冉清榮也聽見了,靈犀支起頭,明眸一動,只見兩個男人就在瀛洲島垂花紅廊盡頭,水中香汀白渚,上頭影影綽綽立着一個纖瘦缥缈的影子,姿态娴雅,身形姽婳幽靜,不比冉煙濃她們看的那只白鶴差。

冉清榮也是一怔,才确認了靈犀的心意,怕弟弟一轉眼就犯糊塗,不由地就拽住了靈犀的手,告訴她不要憂心。

她相信弟弟應該是個有分寸的。

幸而冉橫刀只是看了阮潇潇一眼,便移開了目光,對阮令城小聲道:“阮兄,以前說的混賬話就不當數了,我和潇潇有緣無分,沒法給你做妹夫。我現在是驸馬,有公主媳婦兒要伺候,你大聲一喊,她聽到了,我就難過了。”

阮令城笑着比劃着噤聲,眼珠一轉,“我懂,都懂。”

瀛洲島本來是安靜缥缈的近乎仙境的所在,即便貴女王孫們怎麽鬧,也不能濺起什麽波浪。

只是在冉橫刀與阮令城說着話時,白沙渚上忽地一個貴女尖叫道:“潇潇!”

諸人大驚失色,只見一匹快馬,沿着回廊直沖上水中小沙洲,一襲杏黃攢青的紗衫,在沙汀上觀賞水仙的阮潇潇,便被一個身形健碩魁梧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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