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一天
第一天
“滾滾滾,沒錢來湊什麽熱鬧!”
“這年頭,人模狗樣的都想騙吃騙喝,也不看看你朱爺是幹什麽吃的。”
衛梨擡頭,看着面前滿臉橫肉的小吃店老板用極為厭惡的眼神掃遍自己的全身。
前一刻還笑臉迎人,在得知她沒錢後立馬翻臉将她趕出店外,附帶一口唾沫在她的腳邊。
衛梨的神經隐隐跳動,眸色晦暗。
許久未被人這樣對待過,她忍不住捏緊雙拳,想給這人一點教訓。
過去,向來只有她欺負人的份,好久沒有人敢在自己頭上作威作福。
那些曾經想要踩她一腳的人都在被她狠狠教做人後,再也不敢靠近她。
衛梨冷着臉不欲多言,就想上前教訓一下那人,堵住那張滿是污言穢語的臭嘴。
能動手的就別哔哔,這是她二十多年來親身總結的信條。
誰知趁她怒氣上頭之時,有人一把拉住了她的手臂,一個蒼老但有力的陳皮老手此刻正抓着自己。
那一刻衛梨全身汗毛豎立,正想給人一個過肩摔,就聽到一個破鑼般透着和藹的聲音在耳後響起:“小姑娘,沒錢吃飯嗎?”
回應這個聲音的是衛梨肚子發出一聲“咕——”,聲音不大不小,剛好被身後側的人給聽見。
衛梨的臉霎時間紅氣上湧。
“你跟我來,我帶你去吃飯。”老人轉身向街的另一頭走去,走了幾步回頭看,那姑娘在原地踟躇了一會就跟上了自己,雖然臉上面無表情但眸中似有火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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唉,這年頭,年輕人不僅沒錢還這麽大脾氣,難怪混成了這副樣子。
果然隔三歲就是一個代溝,他和這小姑娘的代溝估計得有幾十個,沒錢又不肯說軟話,容易吃虧吶。
不怪老人将這人當做流浪漢,就連小吃店老板都先提前問問她身上帶了多少錢。
因為女孩的外貌和衣着實在是過分磕碜,她人有些微胖,衣服又舊又髒,一看就穿了很久,褲腳都短了一截。
現代人有許多藝術打扮,可仔細打量一番,就知道她這是真寒碜。都說人靠衣裝,她這樣子出門,想要獲得別人的尊重還真有些難度。
沒錯,衛梨的臉上有着一種營養不良的既視感,雖然胖,但看着很虛,并不是健康白胖。臉色發黃,幹涸的嘴唇和略顯油膩肮髒的頭發,怎麽看也像是個流浪乞丐。
要說大街上找一個比她更磕碜的,那就只有匍匐在地上乞讨的乞丐了,女孩仿佛從哪個犄角旮旯裏逃命出來似的。
衛梨并不是個流浪漢,而是昨晚從末世穿越到這個現代世界的,她暫時還沒弄清楚究竟是何原因讓她來到這個世界,有關末世的最後一段時光記憶裏十分模糊,努力回想卻猶如遮了層層迷障。
索性就不想了,既來之則安之。
衛梨一開始并沒有弄明白自己到底什麽情況。
在這個世界睜眼的第一秒,她剛好坐在一座橋上生了鏽的護欄上,不遠處是分外華麗的幢幢高樓,各色燈光在樓面上閃爍成畫,湖水映照着對岸的五光十色,隔着不遠處的大橋不斷變換着色彩。
就連頭頂的雲朵,都透着粉意。
這個世界的華麗對于衛梨來說,不亞于夢中世界,不,就算在夢中,她也沒見過如此璀璨華麗的世界。
但衛梨無暇欣賞,先一個旋身從欄杆上跳了下來。
與水有關的,都讓她高度精神緊繃,如果她剛剛沒有第一時間憑着本能先抓住欄杆。
衛梨的心頭狠狠一跳。
不管這是在哪,掉進水裏,絕對是自己最不願面對的。
這座橋黑漆漆的,即使遠處璀璨華麗,她在黑暗中卻渺小到無法被人發覺。
那是一座被廢棄的橋,從橋上下來後,衛梨才看到入口處的高危标志:廢棄橋段,禁止入內。
從橋上下來後,身上沒有了習慣的武器,身體的虛弱不堪和精神高度緊繃時刻提醒着衛梨她需要找個容身之所。
強撐着精神尋找,終于讓她找到個地下空間,裏頭燈火通明,卻見不着什麽人,安靜的蟄伏了幾個小時後,衛梨暫時放松了下來,然後,就昏了過去。
直到早上被清潔工大媽叫醒。
衛梨的回憶到此結束,她擡眼看看老人帶她來的地方,招牌就是簡單的“路記飯館”。
老人帶着衛梨去的是街盡頭的一家店,這店不大,但看着還算幹淨。這家店的老板是一對中年夫妻,女主人笑臉迎人,即使看到衛梨的樣子也沒有吃驚,而是帶他們到角落坐定,給他們上了兩碗魚湯泡飯。
仿佛這是再正常不過的事。
衛梨疑心有詐,遲疑着說道:“我沒錢。”
女店主很是和藹的哈哈一笑,面色如常:“我知道你沒錢,你看看這。”
她指了一指店裏貼着的一張海報,上面有幾個大字:“每個人都會遇到困難,店小力薄,可供一餐免費的食物。”
看她遲遲沒有動筷,店主人也不催,忙着招呼店裏的其他客人去了。
“這家老板是個好人,就是......”老人從碗裏擡頭,看着離去的店老板欲言又止,見對面的女孩也沒接茬,便将未說完的話咽進肚裏。
衛梨有些恍然,她想到曾經有人教過自己的一句詩:“安得廣廈千萬間,大庇天下寒士俱歡顏。”
當初她可是對這句詩還有那個詩人的天真嗤笑不已,沒想到這個陌生的世界,這樣一家從裏到外看起來都十分不起眼的小店竟有如此胸襟。
衛梨有一種近乎動物的直覺,這個直覺曾經幫助她躲避了許多困難,此刻她端詳着店主人,意圖找出他們有半點蛛絲馬跡的不對勁。
耳邊響起對面老人吃得正歡的呼嚕呼嚕聲,衛梨的眉頭一皺,又想起那人曾經教過自己吃飯不要吧唧嘴,非常不雅。
她的唇邊露出一絲譏笑,在那個世界裏有的吃就不錯了,還瞎講究,難怪混得不行。
衛梨的睫毛又長又密,此刻雙睫低垂,沒有人可以看到她眸中浮起的失落與擔心。
俯身嗅了嗅面前的湯飯,是她從來沒有聞到過的香甜誘人。
折服于自己饑腸辘辘的五髒廟,衛梨拿起湯勺舀了一口送入口中。
好吃!
她剛剛還略有失神的眼睛迸發出驚人的光亮,埋頭苦吃起來。
對面的老人這時才給了她一個眼神,果然是個流浪乞兒,這樣簡單的食物也能吃出滿漢全席的架勢,看來是餓狠了。
衛梨吃飽了飯,終于有力氣整理思緒。
一想到昨晚在這個身體中醒來時,她就覺得這具身體無比的沉重,仿佛整個人在往下墜,而且她竟然看着遠處的燈光時,整個人有一種極強的割裂感,明明她是覺得訝異驚嘆的,但這具身體卻帶有幾分絕望,那情緒是她從前極少體會過的,壓抑陰暗,潮濕陰冷,猶如被人按在水中透不過氣。
這具身體應該是病了,但具體是什麽病,暫時還不好說。有機會她得找個醫生看看,不知道這個世界的心理醫生貴不貴,反正在末世,心理醫生是極為便宜的,随便一點吃的就能換來他們死心塌地的感謝。
衛梨大概也能猜出這具身體的主人是準備跳河,她但凡晚醒來一秒,她估計自己就不願意醒來了,因為她不識水性那。
既然原主不想要在這個世界好好活下去,那就讓她來代替她活出點樣子吧。
昨晚她對這個世界夜晚的瑰麗驚嘆不亞于現在對于面前這碗魚湯泡飯的驚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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店不大,格局不小。這是衛梨對這家店的第一印象。
這家老板不禁有胸襟,還有超凡手藝,竟然能做出這麽美味的食物!
值得敬佩。衛梨默默的幹完這碗魚湯泡飯,一滴湯汁都沒剩下。
吃完飯,衛梨執意要幫老板幹活抵飯資,她從來就不會白吃別人的東西,無論對方是出于什麽樣的目的。
于她自己而言。
問心無愧就好。
過去,她殺過喪屍,護送過大人物,也讨過飯,和人搶過食物,甚至各種髒活累活都幹過。
現在,如果光是洗個碗拖個地就能換來這樣一頓美味的食物,衛梨覺得這飯吃得真是太輕松。
可惜這家飯店不招人。
這是一家夫妻店,老板夫妻二人有些發福的身軀在小店裏穿梭,略顯擁擠,但能看出年輕時相貌不俗,即使發胖也是底子好看的胖子。
面由心生,這是一對慈眉善目的胖夫妻。
日常吃得好才能養出來的這一身肉,衛梨很羨慕他們,在末世,很少有人能到這個歲數還有這麽富貴的體态。
她擡起自己的手臂,戳了一下,凹下去一個洞,竟過了好一會才恢複。
這個症狀她知道,記憶中有許多人都會經歷這個時期。長期的營養不良并沒有讓他們一下子消瘦,反而是先變胖。這具身體的主人看樣子已經餓了有一段日子了。
記憶中的人,許多是被活生生餓死的,她的能力有限,年紀輕輕能護好一群人溫飽,已經是基地裏的佼佼者。
“我明天還給你來幹活。”衛梨将廚房的髒碗都洗了,又将店裏的地拖了一遍,還給店裏的餐桌椅都仔細擦了一遍才肯罷休。
店裏的幫工喜笑顏開,這流浪漢模樣的女孩來吃白食她管不着,但她把自己的活全給幹了,今天可算是輕松極了,可以偷個懶。
要她說,這店老板就是沒事給自己找事,開店做生意,還免費讓人吃飯,真以為自己是救苦救難的菩薩啊,要真是好人就多給她漲點工資。
還不是做給外人看,假模假樣的。
店主夫妻根本攔不住衛梨幹活,衛梨并非假客氣,而是真心實意的想在這個店裏幹點活。
她有手有腳的,不想欠別人什麽。正所謂無功不受祿。
老板娘怎麽也沒想到,這女孩看着虛弱,力氣卻頗大,開飯館幹活三十年的自己早就練得一身力氣,竟拖不動那女孩半分。
“你要是還想來吃飯,盡管來吃,不用幹活。”店主人只以為衛梨是還想來吃飯,倒也不怕被賴上,有困難的時候幫人一把,也算是行善積德。
她想到了自己女兒路珍,年紀和這女孩差不了幾歲,從來不會因為一頓飯就吵着給自己幹活。
衛梨這具身體看着稚嫩,今年剛成年不久,不過由于長期吃得一般,看起來比同齡人要小許多。
得,又矮又胖。好在衛梨不是個看重外貌的人。
更沒人知道,這具身體裏住了一個經歷了無數厮殺見慣生死的二十五歲靈魂。
店主人似乎也在納悶,這麽年輕的女孩看打扮瞧着不像離家出走,來他們飯館吃免費午餐的大都都是中年失意或是老年失孤,實在捉襟見肘之人。
今天老李頭将她帶來,估計也是看這孩子餓得狠了。
衛梨從店裏出來,解決了五髒廟問題,此刻終于有心思好好觀察思考這個世界的運轉機制。
這個世界的人和她在末世裏的差不多,黃皮黑發黑眸。除了糧食和住所無一不需要一個稱為錢的貨幣來交換,而衛梨摸遍全身後,每個口袋都是空的,可以說她現在一無所有。
首先她需要有一份工作來養活自己,這世界的流通貨幣是錢,她看了店裏的價目表,知道一份美味午餐的價格大概在15-25元左右。
衛梨最大的優點就是力氣大、武力值高。
換到這個身體上,力氣變小了很多,不知是不是生病的緣故,身體的融合度也不像自己原本的身體那麽融洽,爆發不出原來的武力值。
但這個世界不像末世那樣,每個人的臉上都是和平年代下的安穩神色,衛梨一開始對那些表情很是陌生,她也無法想象怎麽能有人心安理得走在大街上吃着美食。
不用擔心被搶嗎?
這具身體似乎很恐懼陌生人,讓衛梨感覺非常的怪異,明明她看到的人們,根本就沒有什麽威脅力。
眼下自己能做什麽,成了衛梨思考的頭等大事。
衛梨漫無目的的走着,對着新世界頗有好奇,昨夜的惶恐不安過去,她現在看什麽都是新奇的。
車水馬龍的街道,井然有序且十分幹淨,完全不是她那曾經隔個幾百米就有一輛破敗廢車的舊世界。
鱗次栉比的高樓大廈,甚至有人吊在幾百米高處在擦玻璃,那些玻璃外牆映着日光閃閃發亮,和那些曾經灰敗的高樓截然不同。
這個世界,看起來還不錯。
就好像一個嶄新打開的盲盒,緩緩展現在衛梨面前。
雖然不知道自己現在究竟是怎麽一回事,但是活生生的煙火氣息包圍着衛梨,讓她不由得臉色一柔。
從嶄新繁華的街道漫無目的地走到一處塵土飛揚的建築工地,衛梨看到工地門口的招聘啓事,心思一動便走了進去。
“哎,那邊那個,沒帶安全帽的,說的就是你,趕緊出去!”聲音由遠及近,一個面色黝黑的男人粗聲粗氣的讓衛梨趕緊滾出這裏。
“我是來應聘建築工人的。”衛梨神色認真,态度盡量溫和。
“就你,一個小女娃?出去出去,趕緊給我出去。”男人嘴裏發出不屑的輕哼,壓根沒把她的話當一回事。
衛梨打算身體力行她的應聘機會,看了看四周,就地取材的想将男人身邊的鋼筋給抱了起來。
嗯,抱不動。
她差點忘了這具身體不是自己用慣的,一下子沒适應比自己原來弱雞不少的力量。
瞅了瞅附近能搬的,衛梨換了一個裝滿水泥的三輪推車,終于成功推動,看來這身體還有救。
在見識到衛梨願意認真幹活的誠心後,男人勉強答應讓衛梨試一試。
“這邊工資日結,按每天的幹活量來決定工資,能掙多少就看你的本事了。”
男人不懷好意的看了看衛梨,那目光十分令人衛梨不快。
“對了,你把身份證給我,我給你登記一下。”
衛梨沒有身份證,男人忍不住懷疑她根本就是未成年,雇傭童工可是犯法的。
要是以往,沒有身份證也沒事,只要工人願意工資打個折扣就能留下來幹活。
他們這個建築工地,別的都好說,但就是老板的安全和守法意識特別強烈,決不允許出現這種情況。
當然好處更明顯,就是老板也不拖欠工資,每天一結,想來幹活的人不少。
“去去去,我們這邊可是正規工地,不招童工。”
“我成年了,身份證弄丢了。”衛梨暗道晦氣,這具身體的身份證怎麽就不好好帶在身上呢,眼下她壓根就不知道自己這個身體到底是誰。
“那就等你的身份證補辦回來再說!”
衛梨第一次面試,以失敗告終。
接着她又失敗了許多次工作面試,原因在于這裏的人招人先看文憑,最次的工作也要有身份證,對于衛梨這個三無人員來說簡直就是一個超艱難開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