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3章 三合一(求婚!)
第43章 三合一(求婚!)
沈祈并沒有意識到他讓人留下來的方式有多令人無語。
又或許, 他早已感受到了他做法的越矩,但區區一個自己,不值當他為此做任何的改變。
他看似站在那裏等待着你的聆聽。
實際上,他所想要的永遠是掌握全場, 不容任何的拒絕。
“那我問你, 我有什麽理由留下, 你連程雙意也不替我找來,”錢絮踮起腳尖,“你讓我怎麽相信你的辦事能力。”
沈祈對待他自己的行事作風仍然保持着毋庸置疑的态度:“這件事我自會處理。”
錢絮好奇:“你會怎麽處理?”
“舍得讓她付出足夠的代價麽?”
利益相幹的人總是相互包庇, 不論沈祈與其是否還有情誼在, 錢絮默認他倆站在同一陣營。
金錢是個好東西。
江城裏的豪門盤根錯節,她從來也不相信沈祈不過去漂亮國轉一圈,回來就徹底和那一群人劃清界限。
如果他真的那樣做的話,那顧渭根本就不可能在暗中跟蹤自己那麽久。
他依舊沒有選擇明說, 不知道真的是一個程雙意不值得他們大動肝火, 還是他有心包庇。
“程雙意并不重要,”他想起之前那回他分明已經攔下了她, 結果因為程雙意母女的到來被迫打斷,沈祈心有不甘,“她并不足以成為我們之間的絆腳石。”
錢絮擡了擡眼皮:“如果我還是執意要走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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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怎麽, 你也要忘掉過去的恩情, 做個恩将仇報的人?”錢絮毫不客氣地提起在美國的那三年, 此時那三年也不再是難以羞恥的過去, 而大大方方地淪為他們之間交涉的砝碼, “對我的家人下手?”
沈祈卻像是早已看穿了她:“我知道你不是挾恩以報的人, 用不着說這些來刺激我。”
“你的父母會有最好的醫療團隊,這一點上你不必擔心。”
他再一次信誓旦旦地承諾。
搞不懂。
錢絮搞不懂沈祈高高在上的自信, 也不明白他堅信一切都會按照他的意志來的自以為是。
她不得不将其與程雙意歸為同類:“殺人者稍微救治一二,沈祈,你覺得我可能會對你感恩戴德嗎?”
“明天要辦的什麽儀式也就都不重要了,我想你已經知道我的答案了,何必自欺欺人呢。”
她對沈祈舉辦的玩意毫無興趣。
“留下吧。”
沈祈低喃道:“說不定你會回心轉意。”
聲色也偏于暗淡沙啞,仿佛從沒有光線的地方突然走出,透着一股子沈祈身上從未領略過的孤寂。
他執迷不悟的到底是什麽。
她看不透。
“我怎麽回心轉意,我非要眼睜睜看着自己落入無盡的深淵,才清醒嗎?”錢絮淺淺嘆息了一聲,“沈祈,如果你只不過希望我留下一晚,我有足夠的耐心陪你玩這一場游戲,但是你已經預料到這個結果了,不是嗎?”
一切都是徒勞。
毫無意義。
子夜将至,錢絮并非突然轉了性,改變了态度,是她意識到如果現在将一切回頭得幹淨,那明天或許真一點意思也沒有了。
就此分道揚镳的話,無論如何自己心頭這口氣并未得到真正的發洩。
她興趣産生得也快,如同一支突然被點燃的蠟燭。
重新不緊不慢地返回沈祈的沈邊,她伸出了手:“我手機快沒電了,你的手機借我用一下吧。”
錢絮箭步如飛,她試圖從沈祈那裏得來他私人的手機,沈祈露出一抹很怪異的笑容,不知這是他自以為是的寵溺還是算什麽。
“你不好奇我要做什麽?”她問。
他徹徹底底地放下他的戒備,交出了他的手機;“這是你的自由。”
錢絮不免覺得這話聽來就極其諷刺:“要是你肯真的把自由給我的話,那我現在應該已經外面了。”
“我的想法很單一,我要找的不是別人,還是程雙意。”
她并沒有因為當着他的面而有所膽怯。
他輕笑,仿佛縱容着自己的固執與別扭:“你打吧。”
“阿祈~”
随着軟糯而酥麻的這一生呼喊沒有得到回應,程雙意算是意識到了沈祈對她态度的變化,她立馬又換了種腔調,卻遲遲沒有等待對方的回應。
取而代之的卻是另外一個女人無情而又冰冷的聲音——
“程雙意,你做了什麽事情,你應該心裏很清楚吧,犯不着我來提醒你。”
“你你你……”程雙意驚慌失措,但還是認為她媽媽的手筆與她時絕對無關的,“不要血口噴人!”
錢絮基于最後的教養,才不至于在此刻發瘋,她冷靜異常地盤問程雙意:“我還沒說什麽事,你怎麽就這麽一清二楚了呢。”
“你到底是在狡辯呢,還是犯賤?”
話不多說,錢絮知道這種人不是底線比較低,而是根本就沒有底線,她要是單槍匹馬去赴會,那豈不是傻子?
她知道蛇要打七寸,怎麽打一個人才最為狠。
于是,對沈祈的計劃厭惡至極的謙虛故作大方地邀請道:“明天,歡迎你過來沈宅玩,我會和沈祈一起等着你來。”
她想,她已經隐忍足夠長的時間了,如果不能一擊致命的話,回國後所做的一切都是徒勞。
她雖蠢笨,輕易搬動不了命運的大門,但她總不至于一定要在別人的故事裏兢兢業業地扮演着小醜的角色。
沈祈興致很高,他真以為自己對程雙意有所計較都是來自于他,來自于這些淺薄的男女之情,來自于一個平庸的女人的嫉妒——
其實不然。
“那我想我或許可以休息了吧。”
“你的卧室應該有洗手間,”沈祈盡管已經限制自己行動的自由,但這一刻還是表現出了足夠的紳士風度,“如果你不想被打擾的話,我不會打擾你。”
沈祈知道錢絮心性單純,所以他從來不會覺得一切無法挽回,他很欣賞她方才打電話給程雙意的模樣,甚至也一度認為,這是錢絮身上的棱角,她從不輕易示外,這正是因為他們之間的毫無芥蒂,她才能在自己身邊放下所有包袱。
“如果你還希望有誰來參加我的儀式,也可以一并邀請。”
“不必了吧,”錢絮冷聲提醒他另一個事實,“我爸爸還在醫院躺着,我媽媽正在陪床。”
“抱歉,是我思慮不周了。”
沈祈嘴上說着“抱歉”的話,但依舊看不見他歉疚的神色。
他眼裏只有能夠執行自己最初計劃的片刻愉悅,愉悅過後,你仍然從他臉上看不見任何松懈的跡象。
仿佛自己的留下已經為明天的事劃上了定論。
她也曾不止一次地期盼着明天的到來,也曾為另一天而憂心忡忡,但從未有一刻和當下一樣,整個人站在灰暗的另一面,等待着另一場酣暢淋漓的反抗。
……
在暴風雨來臨之前。
錢絮面無表情地撥通了一則電話:“趙小姐,我不知道你們第二期節目具體拍攝時間具體安排在什麽時候,但我想有個絕佳的拍攝場合。”
“我相信,你會喜歡的。”
戲劇的沖突,收視率爆棚的制造機會,不在其他任何時候,就在明天。
她以為,趙雯無論如何都不想錯過。
-
眼下的這個儀式還是比她想象中的更為超前些。
比起求婚儀式,這裏更像一個訂婚現場,粉白相間的氣球無處不在,飄蕩在林蔭小道上,充斥在景觀玻璃房,透過樹屋的小窗清晰可見,這種少女心的氣球幾乎點綴了整座別墅。
氣球的下墜的吊牌上,無疑每一處都寫着“沈祈&錢絮”的大名。
錢絮不知道沈祈如何心安理得做出來的。
也不知道和沈祈即将成婚的人,怎麽就從程雙意變成了自己,但是有一點她可以确定,沈祈或許是因為自尊,或許是出于自己利益的考慮,但決計不是出于對她的關切與愛護,不然也不可能在明知她抵觸與排斥的情況下,還會堅持辦這樣一場可笑的“求婚”。
儀式的氛圍有了,該出現的人一個也沒落下地均出現了。
自己的好友畢欣也到場了,這會兒也自然急躁不安,她經歷了那場錢絮和程雙意之間的沖突,了解了發生在錢絮身上的破事,無論如何也不願意相信錢絮突然轉了性,在這一刻選擇了妥協:“絮絮,你之前受的那些傷,不都是來自于這個男人嗎?”
“你怎麽還想着要答應了呢。”
錢絮沒有告知畢欣自己接下來的安排,只是說了一聲:“我沒瘋。”
“絮絮,可你之前分明不是這麽想的,我記得…滋源由君羊八把三淩七七勿散六收集上傳…”畢欣遭受着沈祈随時可能出現的陰翳眼眸的直視,但她仍然沒有完全放棄對自己朋友的這場勸說。
錢絮并不想把多餘的人牽扯其中,尤其是自己的朋友,未來也要考慮他們在江城的生活的。
她可以和沈祈決裂,但這從不代表她要拖着任何人下水。
但也有人和畢欣則完全不同,比如說趙天集團內部的幾個元老,以往對她是很不服氣的,尤其是她一介年輕人擠占了他們原本的位置,還令他們不得不走出所謂的“舒适圈”,這群人不可能不恨她。
平時也是恨不得一抓到錯處,立馬讓趙天辭退了她。
這群家夥今天反常地來恭維她:“錢小姐,果真了不起,就連堂堂沈總,也是您的囊中之物,早知道你要回去當沈太太的,我們早前還和你計較些什麽呢?”
“就是就是,我看她一小姑娘這麽冒尖幹什麽,原來是和沈總小打小鬧的情趣,今天我總算明白了。”
錢絮幾乎沒有任何情緒起伏:“不,我想您沒有明白。”
除此之後,錢絮并沒有多言。
身處其中,錢絮差點本人也差生了一種錯覺,那就是落入了一場真正的訂婚宴當中。如果不清楚眼前盛宴中心舉起酒杯的男人做過什麽的話,那或許她也會有過遲疑與迷茫——
可是,就算沈祈本人,也無法輕易否認那段過去。
否認他的初心,否認他的利用,否認他曾經的一走了之。
他所憑空交付給自己的,不過是一個未來的應允,而過去永遠無法得到诠釋。
沈祈撇開衆人,單獨找上自己,他終于拿出了積壓已久的誠意,而錢絮也如願得知了沈祈的誘餌是什麽——
原來也只不過名下的一些産業,以及贈予合同背後的一串零。
還以為會有什麽新意。
錢絮完全不放在眼裏,淡淡提起:“也太少了吧。”
“先訂婚,之後的數額我們還可以商議。”沈祈并沒有因為她的索取而對這樁遲到的婚姻有所憂慮,他的襯衣衣領仍然一絲不茍,他頂着衆賓客注視的目光,定心地與自己講。
錢絮着實佩服,沈祈竟然将自己的婚姻也整得和商業上的買賣毫無差異,他一貫認為,只要他給了足夠大的标的金額,那麽無論如何自己也不可能會拒絕。
錢絮不介意和他好好商讨一下:“那沈總,假使我想要你的全部呢?”
她倒想看看沈祈的底線到底在哪裏,她縱觀細則與列表,這些大抵算得上今時今日沈祈的半副身家,但也不是全部。
“等結完婚,我會考慮的。”
他走向自己,好似有些情緒積壓了太久,這下終于得到了湧動的機會:“阿絮,這本就是你應得的。”
情深似海。
錢絮卻厭棄道:“可惜,我已經不想要了。”
這場鬧劇早該結束了,但偏偏有人撞着這槍口,姍姍來遲,程雙意早不來晚不來,偏偏這個時候趕來。
錢絮還以為有些人會知難而退,可惜有些人這輩子也不可能有自知之明。
那就看好了吧,她倒也想讓程雙意親眼看着她所夢寐以求的一切也不過是自己不屑一顧的。
她給了暗處的拍攝組一個眼神,趙雯底下的人果真懂眼色,已經在她的示意下按動了一臺拍攝機子的快門。
喧嘩之中,男人終于按捺不動,沈祈闊步走向自己,仿佛面對一件确認無比的事情。
他在走向之前,早已胸有成竹,他像是面對一件确信無比的事情,直至問出話以後才面臨人生當中難有的遲疑和困頓。
“錢絮,你願不願意和我共度一生?”
透過沈祈說完以後一閃而過的遲疑與慌亂,一絲一毫也讓錢絮盡收眼底,當她以為從來不會露出落敗情緒的沈祈真正品嘗到這樣無言的憤怒的時候,錢絮終于欣賞起今天的擺設來。
畢竟,在此之前,她已經體驗過了無數次。
漫長的停頓以後,全場的目光聚集在他們身上,錢絮一字一句道:“我不願意。”
“我拒絕你的求婚。”
她不再不聲不響,而是當着衆賓客的面親自斷了沈祈今日的想法,沒留下任何引人遐想的空間。彼時,他籌辦的宴會正華麗絢爛,卻如煙火,瞬間湮滅。
-
有些事情一旦發生,很難挽回,也根本不可能挽回。
當他們之間這場并不成功的求婚結束之際,也正是其在網絡上正式發酵之際,其實網友們早前就被科普過程雙意和錢絮兩人之間的關系,誰硬是也沒有想過,最drama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程雙意兩個孩子的生父當着她的面兒給另外的錢絮求婚了。
說來也理所當然,畢竟人家替她在國外含辛茹苦地帶了三年的孩子,衆人也圍繞着程雙意的反應,從她臉上的不解到鎮震驚,再到憎恨埋怨,人們很難相信她已經從這段關系當中走了出來。
觀衆的眼睛是雪亮的,看見程雙意對沈祈的戀戀不舍,卻也看見沈祈早已從和她的關系當中走脫,正在當着她的面尋求另一段感情和婚姻。
而他也同樣被無情拒絕了。
網站上的留言不斷刷新着頁面。
【要我說,這拒絕不是理所當然的嗎,天底下哪個女的會選有孩子的老男人啊?】
【樓上的,你怕是根本不知道沈祈現在身價多少吧。】
【就是就是,我還挺佩服錢絮的,付出了這麽多的沉沒成本,并沒有沉迷于這段關系,反而能夠及時抽身而退。】
【錢絮真的牛逼,說不愛了就是不愛了,我看她節目上明顯都沒有看老男人的孩子一眼。】
衆說紛纭當中,程雙意原本只是個無關緊要的人物,今天恰巧就跑來當背景板的,但她咽不下這口氣,堅決認為就算沈祈和自己事到如今真沒有什麽感情,也用不着這種辦法來羞辱自己。
可是她還沒來得及去網上炫耀什麽,說些什麽,平息什麽。
她做的一些事情就毫無保留地被挖了出來,這不挖不知道,一挖眼前的女人根本經不起深挖,很多事情正如程雙意的弟弟程雙煜所言,連帶着一并被挖出來了。
她的情史也就作罷了。
和她談的總也不至于圈內頂流,還沒太多的人塌房,只不過是一些參加了選秀節目比較糊的idol,而她的所作所為才為人矚目。
程雙意直接在第一期節目上就動手腳的事被許多人科普了清清楚楚。
船上的漏洞,以及夏影後點到為止的聲明都說清了一個事實,程雙意在節目的鏡頭下也不安分守己。
【這人心也太歹毒了,人家替你照顧孩子,你倒是還好,不知感恩也就罷了,竟然敢對別人下手!】
【我是見過壞的,沒見過這麽壞的,可別告訴我這是什麽惡作劇,我不接受解釋,直接拜托區警察的上門調查。】
【我也覺得這種女人真的死皮賴臉,要是正常人,都不會好意思參加別人的這種儀式了吧。】
【而且我覺得她不像是作為觀衆去參加的,而是看她這一身行頭和打扮,不知道的還以為被求婚的女主角是她呢。】
錢絮也沒想過,這一次引發的效應會來得如此之快,以至于她自己都沒有做好一石二鳥的準備,但程雙意遭受的網暴本就是她應該經歷的,這并不令人委屈,只不過是應得的報應。
她只是一心一意想要讓沈祈正面她內心的答案。
同時與他徹底的分道揚镳。
當着萬千觀衆的鏡頭,她想,這下沈祈無論如何不可能再度放下自尊,來卑微地乞求她的回頭了,她在沈祈身邊這麽多年,當然知道他最在意些什麽。
沈祈之所以高高在上地端着,還不是放不下過去生活的矜貴與驕傲。
他出身在羅馬,而陷入低潮也并沒有太久,很快又回到他原來甚至更高的位置,這樣的人生經歷下,怎麽會讓人懂得低頭呢。
但錢絮想錯了,總是嘲笑與奚落的聲音不絕于耳,沈祈依然找上了她。
沈祈的語氣很應景,與窗外淅淅瀝瀝的雨一樣,有幾分惋惜:“你那天連戒指都沒來得及看一下,或許,你應該看看那一枚切割完美的鑽石的。”
“可是,看了鑽石我也同樣會走人啊,”錢絮疲于應對,此時與沈祈站着的位置早已泾渭分明,“拿了鑽石還有人會翻臉不認人呢。”
沈祈并沒有因為這場不經意的際會放棄對她的追逐,他甚至于不再陪同着自己一起站在屋檐下,而是獨自瘋狂地步入這場雨中。
“錢絮,我們已經很久沒有認真聊過了。”
“我知道你的答案,在我舉行求婚的那天之前,我早已洞察出你唯一的答案,所以我并沒有什麽意外,”漸大的雨勢并沒有影響沈祈的發揮,他深情并茂地走向自己,“如果你的目的僅僅是希望我經歷和你一樣的難堪的話,給我一點時間,我可以消化掉所有的情緒。”
“你沒辦法和人共情的。”
“你自己有多冷血,你難道一點也不清楚嗎?”錢絮以為可笑至極,她原本根本就不想繼續沉浸在回憶之中的,“你覺得你有可能承受在你離開以後,人人說我被抛棄的結果,我是怎麽度過那一段時光的。”
她已經話裏話外不留餘地:“事到如今,你憑什麽認為我會原諒你?”
“不是所有的事物都會在一開始的時候就呈現出最好的狀态來。”
錢絮深知沈祈這是在借此談論他們的感情,她不怒反笑:“那你憑什麽相信一開始就是爛的東西,最後難道就能變成好的?”
“你到底在執迷不悟些什麽?”
她也不知道怎麽開了個會就撞見了沈祈,他猶如孤魂野鬼徘徊在她的生活裏,是求婚宴上給他的教訓還不足夠麽。
“堂堂沈總,一切不是都應該以自己的利益為優先,他人不過是為你利用之物,他日棄之如敝履 ,也沒有什麽好意外的。”
沈祈的臉色卑微無望起來,昔日的傲骨這一次徹底被碾碎得幹淨:“你可以回頭看看。”
“哪怕一開始是最爛拙劣的真心,有朝一日也有可能會變成真的。”
“阿絮,我開始後悔了,哪怕你能陪着我,你想要放在網絡上無止盡地謾罵我也無所謂,我不介意被被人當作茶餘飯後的談資,也不在意旁人怎樣異樣的眼光——”
他的襯衣已經盡數淋濕:“和你在一起的那些日子,很耀眼。”
“我希望我能有重新悔過的資格。”
錢絮卻還是很容易察覺到沈祈言語間的漏洞百出:“你不想要流言蜚語,讓你的營銷團隊删掉不就是了,而不應該把火力對準程雙意吧,雖然她也活該,但是沈祈,每個人都有一雙眼睛,大家不是傻子,也都有着最基本的判斷能力。”
男人講得在誠懇,在錢絮看來也不過是一場世俗的狡辯,沈祈确實沒有阻止那些負面的言論,但他輕易操控着人們的話術,把原本集中在他身上的問題撇得幹淨。
反而輕巧地推向了程雙意,那個他昔日的愛人。
一開始,輿論肯定對沈祈這個人的身份更感興趣的,可是,網絡的火力轉向程雙意之時,沈祈也就無人問津了,有人為她錢絮鳴不平,也有人說程雙意不知感恩,卻沒有人在這場争論中說一句沈祈的不是。
也是,他沈祈背後有足夠強大的資本,也就從來掌控着話語權,可是,錢絮還是覺得沈祈還是騙騙他自己就夠了,這可騙不了別人。
如果自己是涉世未深的小姑娘,或許這一刻,她要為他的“迷途知返”而慶幸。
可是,她不是了,經歷了三年的人情冷暖,面對一場突變,她意識到他從來沒有一次站在她的身後,而他對她的評價,不過是一個可笑的“maid”.
她說出實情,毫不避諱道:“從我知道你要走的那一刻起,我覺得我們已經結束了。”
“之所以和你掰扯這麽久,難道你看不出來是為什麽嗎?”錢絮的視線越過沈祈,從他凜然的氣場中領略到徒生的頹唐,“我只是為了羞辱你而已啊。”
……
沈祈第一次感覺到不是所有的東西都是他的囊中之物,至少,錢絮從來都不是。
他世界的法則頓時倒地。
腦海裏不斷湧動起他們初見時的場景。
他們在美國中部的土地相逢。那是個俄亥俄的鄉村大農場,農場主是他在華盛頓念書時候的朋友,如果不是落難之際,他則是完全看不上美國中部這些農場主的身份,他鮮少和這些人來往,但那段時間他過得捉襟見肘,而留在紐約的開銷實在太大了。
他留意到了她,她同樣也注意到了他,對于落魄的他,她抱以一笑。
而就是仰仗這一份善意,他安然地将自己的兩個孩子托付給了她,起初的日子過得很艱難,她那個時候還在上學,學業壓力很大,并不輕松,她一邊适應着全英文的學習環境,一邊将自己的兩個小孩照顧得很好,至少,他從來沒有從沈栖年或是沈栖月身上看見一丢丢的髒污,臉上沒有一滴多餘的鼻涕。
他并沒有将一切視為理所當然,他想,如果有朝一日自己要離開的話,他要給她很大一筆的錢。
他做到了。
三年的時光悄然而逝,他以為換個人,換做別人替他照看那兩個孩子,其實也沒有多大的區別,就連做出離開決定的前一秒,他一陣輕松,至少,他的餘生不必被一段恩情所束縛——
也正是從他自以為得到解脫的那一刻起,他意識到他生命當中最彌足珍貴的東西也已經丢失了。
命運對他從來就很慷慨,他想這一次應該也不例外。
如果他想回頭的話,随時應該都可以,所以他起初認為這一定是一件輕而易舉的事情。
但他遇到了前所未有的阻礙,他的錢絮回國以後像是完全變了一個人,還假裝完全不認識他,有人搬出他們之前那一段感情來,錢絮非但沒有對此有絲毫的懷念,反而對他們這段過去厭惡至極,像是極力在抹去這段稱之為恥辱的回憶。
沈祈認為或許是兩個孩子的緣故,畢竟,如果沒有這個累贅,沈祈并不認為他比任何男人差些什麽。
造成他們之間鴻溝的,必然有兩個孩子的身影。
又後知後覺地感受到好像孩子确實是他們之間的問題,但并不是唯一的問題。
她對自己的埋怨,比起對兩個孩子更甚,當他第一次真正從她身上感覺到直觀的憤怒時,他竟然奇怪得也并不惱怒,他從來都以為因愛故生恨,或許是錢絮對自己的感情強烈,最後才會淪落至此。
他有萬千種解釋,但總之有一件事,他不得不承認,那就是她的生活好似離自己越來越遠了。
錢絮看上去要打擊報複自己,那他也完全不介意讓她從報複當中得到快感,她希望為人熟知,所以在求婚現場有電臺工作人員混入,他也可以睜一只眼,閉一只眼,假裝不知,他無數次告訴自己,亡羊補牢為時未晚。
但她似乎徹底不需要自己了。
報複只是她人生當中的一部分,從來不是全部,她接下來看上去要抛下自己,開啓她的新生活了。
這才是令沈祈真正感到瘋狂的事實。
他能接受她的各種小情緒,甚至可以當作作,當作他們之間的游戲,但他唯一無法容忍的是她和他徹底的分道揚镳。
趙不回也好,其他的男人也罷,他希望沒有任何人像自己一樣在錢絮的心中留下些什麽,他認為他們不能夠,這是自己淩駕于他們之上的特權。
是夜。
沈祈灌了許多的酒,但是酒精并不能使他麻痹自己,而是讓他愈發清晰地感受到他不想要放下。
他允許失敗——
但無法允許這樣的失敗。
大雨滂沱中,他親手拒絕了司機遞過來的一把傘,獨自走進這深夜的大雨裏,将自己淋了個徹底,如果沒有記錯的話,她或許已經忘記了,他最近常穿的這件襯衣,是她用獎學金替他親自挑選的。
很快,他感覺到自己的身體正在灼燒。
他發燒了。
沒人照顧他,雲姨因為之前和沈栖月的沖突真的告老還鄉了一陣子,卻還是堅持認為把孩子留下才是最好的選擇。他們也起了沖突,雲姨不願意惹他心煩,早早地回老家過年去了。
他一個人發着高熱,想起曾經的姜湯已是遙不可及。
仿佛是一場夢境。
他卻不舍得蘇醒過來。
沈祈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夢裏的自己一如既往地撂了擔子走人,錢絮一心一意為自己照顧好大後方,但自己壓根兒不知道兩個孩子在家裏的胡作非為,在身為父親的自己面前,是多麽一副乖巧懂事的面孔,結果到了錢絮那頭,又是怎樣的胡攪蠻纏。
對此,自己全然不知。
而錢絮這個傻女人看上去也沒有告訴自己的打算。
她總是竭盡全力地在照顧着那兩個孩子,縱容着他們倆的任性無知,卻總覺得他們歸根到底是個好孩子。
他事業有成,終于東山再起了,那些人的面孔說變就變,多少看不上·他的人頓時請求着與他的合作。他得到了自己渴望得到的一切,當一切重新回到自己的手中,他的第一反應是回國。
夢裏的自己似乎完全不知道輕重,喪失了某部分的自我,又或者說,喪失了全部的自我。
他竟然為了程雙意要回去,又或許夢境中也充斥着衆人的誤解,他只不過懶得解釋。
總之,自己回了國。
而臨走前,他說出了那一天和錢絮如出一轍的話來。
“我會給你一場盛大的婚禮。”
夢境中的錢絮和所有人不同,她是唯一的例外,盡管自己為了程雙意回去的流言蜚語已經流傳在整個海岸線,她卻執着地相信于自己用謊言構建的那個未來。
然而,回國後的半個月,他卻選擇了和程雙意進入婚姻的殿堂。他還記得夢中有這麽一場無關緊要的綜藝。他的兒女們找不到程雙意一起參加綜藝,轉而投向她的懷抱,而對此一無所知的錢絮還以為是孩子們對她有所情感依賴,并不擅長出境的她硬着頭皮陪着他們參加了那場綜藝——
正是在那場綜藝上,她的風評絕對算不上好。
網上人基于她這個不清不楚的身份,對她各種謾罵不休,比起現實中程雙意遭受的,有過之而無不及。
可是,錢絮一一忍耐了下來,伴随着她綜藝裏的下車,而程雙意的上車,也就造成了劇情的高潮,對比起網民對于一個躍躍欲試想當“後媽”的人的誤解,人們對程雙意産生了與之截然不同的誇贊,更可謂,對程雙意衆星捧月。
沈祈夢中急得吐了一口血。
他緩緩醒來,大腦卻定格在那一場夢境中的最後一個鏡頭,畫面中,他和程雙意正在步入婚姻的殿堂,而錢絮正出現在他們步入的殿堂以外,而她的眼眸差點當場沁出淚水來。
沈祈的第一反應并不是心疼,而是錢絮竟然還愛着自己。
他甚至産生了個大膽的念頭,夢境當中絕大多數的事情重複出現過,以至于讓他産生了一種錯覺,只要集齊夢境中出現的人,那麽,所有的事情一定會再發生一遍。
他從那場睡夢當中徹底清醒。
寒氣逼人的冷水撲打再他臉上,他幾乎毫無觸覺。
也一度認為只要自己再關鍵的時刻改變決定,一切都能歸于他最渴求的模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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錢絮還在推進手頭上的工作,盡管公司元老幾次想挑她的毛病,但始終沒有可以入手的地方,還想借着沈祈的名義說兩句“不知福”的挖苦的話,他們卻發覺公司的老趙總反應比誰都激烈。
趙天不知道受了誰的影響,連表面功夫也不做足了:“沒事的話,用不着每天呆在公司。年紀大了,就回家去歇歇,公司年底分紅也不至于忘了你們。”
他特意找上錢絮,“小錢,有些話不必放在心上。”
“我不會的。”錢絮對自己的老板向來友好,畢竟趙天是賞識她并且提供這個職位給她的人,無論出于什麽戰略利益安排,還是有關公司新老結構的調整,她都心懷感激。
“你父親的傷勢呢,差不多好了嗎?”趙天關切道。
錢絮如實回答:“已經大好了,不過傷筋動骨一百天,等會兒出院了還得回家接着休息呢。”
趙天本身就與長者一樣寬和:“好,小錢,你反正是要休假什麽的,盡管和我提就是了。”
談話間,話又轉到自家兒子趙不回身上,想起他趙天就頭疼腦大:“最近也不知道那小子在什麽地方,神出鬼沒的。”
原來趙不回并沒有找告訴趙天他的下落。
也沒有說明他是在錫城照顧自己的父母,錢絮也不知為何,她自知她或許應該解釋一二,很快她知道這樣做只會遭致更大的誤解。
于是,錢絮并沒有多說什麽。
和慣常一樣和老板打了個招呼,就離開趙天集團了,下班了,這周她急于返回老家。
……
她作為親生女兒,反而姍姍來遲。
“絮絮,你是不知道吧?”
她的媽媽見面就調笑道:“你再晚兩天回來 ,你爸要把不回當作他的親生兒子喽。”
錢絮聽聞其聲:“我聽着媽媽你喊得也挺親熱的。”
“絮絮。”
她的媽媽突然叫住了她,又把她拉扯了出來,母女倆到了醫院的長廊上,母親像是剛學會弄醫院裏的自動飲料機子,給她買了一杯熱奶茶。
媽媽似乎也蒼老了不少,她說不來那些意義非凡的話,所以她們的談話注定談不上有多深刻。
“以後發生了什麽事,能不能不要一個人擔着,你這個孩子從小到大就比別人懂事,總是什麽話也不說,”媽媽語氣有幾分責怪,卻小心翼翼取過奶茶的紙杯,将着熱氣騰騰的東西給自己暖手來,“瞞着你的爸爸媽媽幹什麽,我們是你的家人。”
錢絮低着頭:“都知道了?”
“網上鬧得沸沸揚揚的,我們能不知道嗎?”
她有幾分單純的難過,因為做任何事情都有另一面,在這一場對沈祈的極盡羞辱當中,她的父母必将了解她在美國生活的全貌:“是我不好,早知道不鬧出這麽大的動靜來了。”
她媽媽氣呼呼地打了她一下:“你讀書讀傻了吧,事事都要自己反思,這件事我的女兒壓根兒一點錯也沒有,如果真的說有錯的話,那錯一定是別人錯了。”
“絮絮,別擔心爸爸媽媽,他們會保護好自己的。”
媽媽眼裏又是心疼又是關懷:“我所希望的,只不過我的女兒快樂而已。”
錢絮不知道自己聽到哪一句的時候已經開始淚眼婆娑,但她枕靠着的不是外人,而是她的親生媽媽,所以她中醫這一刻也無需繼續繃緊着,如果想要流淚,不覺得丢人的話,那麽她随時都可以。
有的時候她也在想一件事,從無經驗的自己在異國他鄉是怎麽照顧兩個孩子長大的。
她想,其中一定少不了媽媽照顧自己的回憶,正是這些回憶,讓她有了足夠多的參考樣本,才會做得那麽面面俱到。
“日子還長着呢,我的女兒這麽了不起……”
會過去的。
一定會過去的。
她微微擡起濕潤的眼眸,目光卻一不小心和趙不回撞了個滿懷,四目相對,相識一笑。
“這陣子麻煩你了。”
“反正,空着也是空着呗。”
“真的是這樣嗎?”錢絮并不知道趙不回公司的具體情況,也不知道他平常是怎麽進行管理的,她提議,“如果你不嫌棄的話,或許可以把賬本給我過目一下。”
“我在中美都有注冊會計師證,我也可以給你看看。”
趙不回興致卻不是很高:“我怎麽會嫌棄呢。”
确實一堆爛帳等着他呢。
他确實需要有個人在財務上給他看一看,可他又覺得錢絮這麽做只是因為不想欠自己人情而已。
“但是你剛回家,是不是也應該休息一會?”
趙不回替她安排妥當:“我去樓下食堂買飯,等下我回來辦理出院手續,送叔叔回去。”
錢絮猶豫了半秒鐘:“我陪你下去。”
“怎麽,覺得吃了一頓兩頓飯也要算得一清二楚?”
“我沒有這個意思。”
錢絮見過各個時期的趙不回,他總是意氣風發的,也總是樂知天命的,但從未見過有小心思的趙不回:“生氣了?”
可她也沒哄。
還沒三言兩句,趙不回那邊已經自己內部消化掉了問題,他臉上的表情莫名熟悉,總覺得像是某部連續劇裏經常出現的面孔:“必須我來買。”
“行吧。”錢絮并沒有異議。
突然從身前男人高大的身影當中回想起了他臉上的表情像誰,像進城後受了委屈的小媳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