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黃金坦狗
第6章 黃金坦狗
*
上學肯定是要上學的,但能拖就拖。林月明本打算提前一天送她去學校辦宿舍入住,結果林小小不幹,硬生生磨到開學當日。
這是高中,不是幼兒園,林月明無法進入學校,只好在大門外囑咐她些細枝末節。林小小第一次住校,他放心不下。
“衣服每周帶回家讓爸給你洗……行李箱裏有冬棗和板栗,你晚上分給舍友一起吃,和他們搞好關系,聽到了嗎?”
林小小心裏有氣,左耳朵進右耳朵出,随口應付:“嗯嗯。”
她不肯看他。林月明苦澀地扯了扯嘴角,最後說:“那你好好學習,哥哥在京城等你。”
林小小不言不語地拖着行李箱走向宿舍樓,她能感受到林月明停滞在她背上沉沉的目光,卻不想回頭。
把她推開的人,是他,不是嗎?
宿舍是四人間,上床下桌,此時無人,其中三張已經鋪好了被褥,林小小把行李塞進唯一一張空床底下,帶上門,匆匆去了高三的教學樓。
五層的大樓像美式監獄一樣,四周是教室,中間卻空,林小小一進去便捕捉到一股冷意,可房頂透下來的光明明那麽強。
大概她和精英八字不合吧,有點犯沖。家傳淵源,她比較迷信。
三十班到了。
林小小爬了五層樓,來得有些晚,班主任已經等着了,看她出現,微微笑了笑。
“人齊了,進來吧。”班主任是個年輕的女人,在講臺上對林小小勾了勾手:“給同學們介紹下,這是新轉來的武術生,林小小。”
林小小背着書包走上講臺,她往老師身邊一站,還不到老師脖子高,穿得又特別土,仍是那套紅色運動服,配合她圓滾滾的臉一起,有種莫名的喜感。
有同學忍不住偷笑,教室中瞬間響起幾道男孩子的籲聲。
“騙人的吧,武術生?就這?”
後排一個男生戳了戳另一個:“虎哥,這真是你們隊的?”
武術隊隊長金虎不屑一笑:“關系戶,硬塞的。”
男生故意拉長了音調:“哦,知道了,關——系——戶——”
林小小摸了摸鼻子。
嗯,怎麽不算關系戶呢?
她已經很努力很努力地搞砸了面試,但她爸也很努力很努力地把她送進來了,她能說啥?
她弱聲弱氣開口:“大家好,我叫林小小,希望以後和能大家成為朋友。”
說完,她看向班主任。
班主任愣了愣:“介紹完了?”
林小小真誠點頭。
“……行吧。”班主任指着第三排一個空位道:“座位會重新調整,先坐那吧。”
林小小慢吞吞挪過去,餘光掃過班裏所有人,坐下時,她一臉茫然。
為什麽這個班的同學都那麽壯?
個個肌肉發達,全然不似她以前的那個班。
同桌在對她笑,林小小按下疑惑,謹慎地點頭示意。
這天上午,林小小很忙。
精英的教學節奏非常快,而且進度比她原本的學校提前了很多,林小小上課就跟聽天書差不多,最要命的是,她新來的,眼生,每堂課都被任課老師點名回答問題,她當然答不上,承受了四輪社死。
好不容易到了午飯時間,班主任又喊她去辦公室折騰手續,她領到了精英的三套冬季校服,一套西裝,一套運動服,一件長款羽絨服,老師非說她還能長個,給她定大了兩號。
她在洗手間換上運動服,看着卷了兩圈還顯長的褲管和袖口,她實在不知道班主任哪裏來的自信,恍恍惚惚地去了食堂。
路上不斷有學生拍着肚皮往回走,她逆流而上,無意間瞥到了幾位學生充滿憐憫的表情。
林小小有點懵。
他們都不認識,同情她做什麽?
可到了食堂,看到幾乎被搶光的剩菜時,她悟了。
好家夥,苦瓜裹香蕉,泥鳅蒸蛋……不是,精英從哪請的五毒教高手,能發明出來這麽多不顧學生死活的菜式?
這菜他們自己吃嗎???哈?
她拍下來發到家族群裏,喜提師兄師姐們的一大波嘲笑。
五師兄:「咿,還不如咱家豬飼料看着好吃咧。」
大師兄:「……師兄今天下山買點泡面寄你,乖寶,要堅強,一切為了高考。」
林小小:「流淚貓貓頭jpg」
關掉手機,她小心翼翼挖出沒有泥鳅污染的蒸蛋,剝去苦瓜吃香蕉,那矛盾對立的口感,那複雜多變的滋味,她想一頭撞死自己。
手機震了震。
林月明的名字顯示在屏幕中央,林小小仿佛看到他那張擔憂的臉,猶豫了下,終究沒點開。
她撐住下巴,筷子在盤中無意識攪動。
關于未來,林小小其實并沒有什麽強烈的感覺。
在別的同學都在暢想夢校和職業時,林小小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她生在愛裏,長在愛裏,覺得每天和師兄師姐們在一起就很開心了,她不需要繼承武館,也沒有生活壓力。
可能是成長的契機還沒有到來,她仍處于嬰兒思維中,需求很低,能填飽肚子就好,能陪在爸爸和哥哥身邊就好。
但林月明的舉動,無異于把她推向了成人的序列,而大人們,往往要分離,重建屬于自己的家庭。
林月明将來的小家中,或許有李清北,也或許是王翠花,可就是沒有林小小。
他們像兩列開往不同方向的高鐵,在短暫地交彙後,漸行漸遠。
林小小心裏一酸,把餐具放在回收箱裏。
距離下午上課還有一段時間,她不知不覺走到了操場,邁上幾層階梯,她抓住欄杆,無聲蹲下,像坐牢的犯人一樣,透過金屬欄杆的縫隙望向跑道。
正午的太陽很足,比早晨來時暖和了不少,大部分同學都在教室裏休息,只有三兩個結伴的女同學圍着跑道散步,她們有說有笑,眼神時不時飄向林小小這邊。
準确的說,是林小小的下方。
林小小低頭,确認自己腳下是看臺的水泥地沒錯。
她從欄杆中冒頭,往下張望——
看臺下的牆角坐着一個男生。
一頭耀眼的金發,在汗水的濕潤下微微打着卷兒,速幹背心緊緊貼在他的皮膚,勾勒出他完美的肌肉,頸後不斷有汗液滑落,鑽進他的背闊肌,林小小卻通過這麽刁鑽的角度,看到了他鼓囊囊的大胸肌。
她擦了擦鼻子,有點暈奶。
男生估摸着準備走了,起身套好校服上衣,用裹着厚厚紗布的右手捏起一根棕色長發,嫌棄地丢到一邊。
等等。
金發、白皮,肌肉、受傷的右手?
林小小失蹤許久的智商突然上線了。
那不就是周雨寒?
他也在精英上學?!
她腦海中浮現出一張冷漠又惡劣的臉,瞬間喪失所有興致,準備離開。
然後不出意外地出了意外。
林小小試圖把腦袋抽回來,但顯然遇到了問題,後枕部被死死別住,像被卡在井蓋裏的貓,她迎風淩亂。
因為看熱鬧而被卡住頭,她,林小小,精英第一人。
她吭哧吭哧替自己解圍,氣息略微浮動,周雨寒擡眸,看到的就是她那副蠢樣。
林小小決不允許自己在打過架的人面前丢臉,于是停下了掙紮的動作,假裝欣賞風景。
周雨寒冷淡地抽回視線,和初次相遇時一樣,仿佛在用眼神說:滾開。
林小小翻了個白眼,在周雨寒走後,兩手一用力,把欄杆給掰彎,順利脫困。
看到沒?姐不是傻,姐是不舍得損壞學校財物,不到最後一秒,不會使用自己的洪荒之力。
她咬了咬牙,又把欄杆給掰回去了,雖然看着有些扭曲,但至少沒像剛才那樣彎出一個大洞,湊活一下還能用。
她拍了拍手,回教室了。
同學們大多趴在書桌上小憩,她放緩了腳步,輕輕坐下。
後腦勺莫名接收到一股森森寒意,她撓了撓頭,轉身看過去。
最後一排的空位上多了個人。
正是臉色鐵青的周雨寒。
他雙手抱胸,顯得他那更鼓了,林小小非常艱難地把目光從他大奶上抽開,僵硬地坐正。
“看什麽看……”她憋屈,嘀嘀咕咕。
她在說周雨寒,旁邊的同桌卻忽然醒了,一臉心虛地跟她道歉:“對不起對不起,我只是覺得你太可愛了,忍不住盯了會。”
林小小吓了一跳,趕忙擺手:“我沒說你。”
同桌個子不高,但肌肉十分發達,是那種壯壯的胖,臉方方正正,眼神堅毅得像是随時能為國捐軀,講話的聲音卻很綿軟。她紅着耳根說:“小小同學,我叫陳茜,是鉛球隊的。”
“你也是體育生嗎?”林小小從兜裏掏出一塊糖,分給了她。
“是啊,”陳茜有些迷茫,“咱們班是體育班,都是體育生,隔壁是藝術班,全是走藝考的,你不知道嗎?”
林小小還真不知道,不過這也能解釋為什麽班上同學都人高馬大的,而隔壁班超多美女帥哥了。
做課間操的時候,她差點被二十九班的那群俊男靓女閃瞎了眼,再看他們班,好吧,平均海拔高出周圍一頭多,虎得虎,熊得熊,沒幾個細溜的。
小女生的話匣子打開了便停不下來,兩小只交頭接耳,陳茜負責講,林小小負責驚訝,她來之前完全沒人告訴過她,精英居然這麽厲害,六十人的班級裏竟藏了好幾個少年組冠軍。
“也不是所有體育生都在咱們班,楚粵和釋紹林成績特別好,在尖子班。”陳茜邊嗦辣條,邊把袋子往林小小這邊遞了遞,“來一根?”
林小小一口咬住,含含糊糊問:“那咱們班成績怎麽樣呀?”
陳茜沉默了下:“坦狗還行,其餘的,都是辣雞。”
“坦狗?”
陳茜指了指後面:“就周雨寒,籃球隊大前鋒(注釋1),身高兩米零二,體重九十公斤,打球帥的嘞。”
說到這裏,陳茜羞赧一笑,扭扭捏捏問:“小小,今晚有咱們和臨校的籃球友誼賽,你陪我一起去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