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區區三米
第2章 區區三米
林小小有吸混混體質。
從幼兒園開始,到現在,她每隔幾周便會碰到一次小流氓,他們認為她年紀小,個子小,好欺負,能在她身上搶到錢。
不誇張地講,體質這麽虛的男孩子,她一個能打倒一片。
可偏偏她不能動手。
她力氣太大了,容易傷到人。
幹架這回事,打輸了住院,打贏了賠錢,很顯然,身為林家武學傳人的親生女兒,林小小不會是住院的那個。
她負責莽,林老爹負責賠錢。
她小時候不懂事,心懷武俠夢,一身凜然正氣,誰敢欺負她,她就還回去。不過那時她很小,而欺負她的人都是大孩子,打跑了也就罷了,倒沒引起什麽風波。
五歲那年,林小小和林老爹掰手腕,她贏麻了,林老爹總算反應過來自家閨女不對勁,鄭重其事給她上起了思想教育課。
沒用的。女俠就是要懲惡鋤奸,林小小依然我行我素。
直到有次小學班主任喊林老爹過去,說林小小把六年級的男生胳膊扭折了,後來又陸陸續續有幾個不信邪的壞男生找她麻煩,都被她送進了醫院,林老爹賠了好大一筆錢,勉強保住了她的學籍,林小小這才懵懵懂懂地明白了自己的特殊——她哪怕不用力,只是輕輕抓住對方的手腕,也足以讓對方粉碎性骨折。
所以,即使他們是壞孩子,掐她的臉,搶她的錢,她也不能反抗。
他們會死的,老爸的錢包也會死的。
林老爹眼淚撲簌簌地掉,兩手揪出空蕩蕩的褲兜,求她低調點,他褲衩子都快賠光了。
自那之後,林小小無論如何也不動手了。
她選擇跑。天下武功,唯快不破,而林家武學更是其中佼佼,主打一個飛檐走壁,極限逃生。
林小小撓了撓頭,環顧一圈,目光落在周家牆邊的那棵槐樹上。
三米不到的樹,足夠粗大,爬上去可以暫時脫困,只是……
周雨寒家牆頭上的玻璃渣子比較棘手,她沒法從房頂上溜。
問題不大。
林小小向後退了退,在最佳助跑位置停住。
這是個人為的死胡同,隔壁似是嫌棄周雨寒的貧困,特意将兩家之間的牆壘得很高,足足四五米,背靠着冷牆,林小小被四個小混混“逼入”死角。
為首的小混混掌心向上,對她勾了勾手指:“哥哥想買煙,借哥哥點錢花花?”
身後的胖子立馬沉臉,擺出一副兇神惡煞的樣子:“我們龍哥可是村裏的老大,識相點就把錢交出來,不然的話……”
“嘿嘿。”胖子猥瑣一笑,将視線紮進林小小還沒發育的小平胸上。
林小小垂頭,默默翻了個白眼。
九漏魚,一群惡種,以為她是小學生,還用這種眼神威脅她。
癢了,拳頭癢了,好想把他們的腿給踢斷。
林小小忍了又忍,再擡頭時,已經替換上一張柔弱不能自理的臉,委屈巴巴地說:“你們不要過來呀……我有錢。”
她取下書包,在包裏胡亂摸了摸,假裝在找錢。
四雙貪婪的眼睛齊刷刷盯着她,林小小用餘光瞅準他們漏出的一點縫隙,準備從那裏鑽出去上樹。
她擡起腳的瞬間,院子裏響起一道不耐煩的低吼。
“滾!”
木門推開,鑽出一陣冷風,林小小縮回小腳,看向走近的周雨寒。
他背對着光,傍晚的晚霞将他金發映得格外有光澤感,他高大的身體在她臉上投下一片陰影,林小小仰頭看他,他煩躁地皺着眉,忽然提起她的後衣領,把她丢出了巷子。
林小小懵了。
她矮,但她不瘦,有着這個年紀女孩很普遍的發育胖,能單手把她拎起來,還是拎山東大蔥那種方式的,不多。
她猛地回頭,周雨寒卻已經進了胡同,幾乎同時,裏面傳出了龍哥等人不幹不淨的叫罵:“我草泥馬,周雨寒,老子給你臉了不是?!”
林小小趕忙抱着書包湊過去看,周雨寒高那群人一頭,她能很清晰地看到他揮舞着拳頭,和那四人打做一團。
周雨寒肌肉盤虬,個子又高,以一擋四,不落絲毫下風。
可問題是,他都那麽窮了,哪有錢賠人家啊?
她心髒一緊,慌張撿起地上的小石子,捏在指間,對準龍哥的膝蓋窩,輕輕彈出去。
“啊!!”龍哥應聲跪地。
小跟班們一愣,扭頭張望,臉上一片茫然。
林小小縮了縮腦袋。
嗯,江湖兒女,會點暗器不過分吧?
“周雨寒,你給老子等着!我打不了你,你小心你關在家裏的那個精神病老娘!”
龍哥話放得有多狠,逃跑的姿态就有多狼狽,一瘸一拐,哎喲哎喲直叫。
周雨寒臉色蒼白地望着他們離去,走出巷子。
他們村子人口不多,非常窮,風氣差,能搬走的都搬走了,留下的無非是老人和不成器的年輕人,幾步就能撞見一個無業游民。
他想起那個話痨的小面團,眼神四處尋找,可是沒人。
額頭上似乎有粘稠的東西流下,他摸了一把,不意外看到了血。
他抿唇,轉身回了院子。
一月的天,太冷了,他身上只有一件洗得跑棉的外套,水井旁的木盆裏泡滿沾了屎尿的衣服和被褥,他只看一眼都覺得凍手,卻還是合攏掌心,對着哈了口氣,将手浸入冰水裏。
這滋味很不好受,他冷到牙齒打顫,嘴唇開始泛起青白,可這樣的日子他已經過了十七年,早麻木了,不值得矯情。
咻——
一個塑料袋被扔到了他的腳邊。
周雨寒微愣,擡起頭。
林小小趴在槐樹的枝桠上,圓滾滾的臉被包在厚重的紅色羽絨服中,黝黑的眼珠滴溜溜轉,像只穿了小花襖的寵物豬崽兒,稚氣的臉上還挂着笑,對他說:“你受傷了。”
她揚起手指:“謝謝你替我解圍,袋子裏有我家祖傳的金創藥,能快速止血化淤……哦哦……還有我爸的名片。”
她直勾勾盯着他:“要不你來我家武館吧,有我爸罩着你,他們不敢動你家人。”
周雨寒垂眸,咽下了嘴邊的問句。
如果提令父有用,你剛才還會被堵住搶劫嗎?
何況林大勇這名字和武學大家的氣質壓根不沾邊。
他起身走到樹下,張開雙臂:“下來。”
沉下眼,他補充:“不要在我家樹上。”
林小小樂了。
他以為她下不來?
她只是在等他的回答好吧?
區區三米。
周雨寒把手臂舉得更高了些,身高兩米的他加上臂展足足兩米六,能輕松摸到林小小的小腿,他手腕微微用力,将林小小拽到懷中。
距離瞬間拉近,她傻乎乎看向周雨寒,先是整體,而後才是具體的每個五官,他鼻子長得太出色了,唇色也淺,林小小最後才看到他的眼。
他眼底有着不屬于這個年紀的滄桑,濕漉漉的,很清澈的淺藍色,卻并不能讓人感受到情緒。
林小小很好奇,這麽年輕的男生怎麽會有這樣一雙眼?
但周雨寒沒給她研究他的機會,下一秒就飛快松開了手,扭頭回了家,砰地一聲關上門。
好在林小小有武功底子,不然怕是會崴腳。
林小小摸了摸後頸,像顆失落的小土豆,耷拉着腦袋走了。
大車一輛輛碾過凹凸不平的路面,揚起一陣陣灰塵,街邊的單身老頭視線集中在她這個陌生人的身上,她加快了腳步,心想,這個周雨寒的居住環境有夠差的。
還是她家武館好,建在山頭,樹茂水秀,空氣清新,就是爬山費點勁。
爸爸說這是祖宗們的智慧,畢竟習武是件需要定力的事,不想點辦法把弟子們圈住,隔三差五便要失蹤幾個。
優點:弟子們的确很難跑掉。
缺點同樣很明顯,林老爹也是圈裏的一只。
她沒頭沒腦地想着,沒注意到身後一直有個人跟着她,直到她上了出租車,才放心離去。
她爬上了山,推開武館的大門,一屁股坐在板凳上,捶胳膊捶腿。
夜有些深,師兄們都去上晚課了,他們也要學文化課的,武館裏有退休的老教師專門教。
林大勇從二層一躍而下,穩穩落在她面前,心急問:“閨女,怎麽樣?他同意了嗎?”
林小小搖了搖頭,林大勇立馬喪了老臉,林小小怕他失望,補充道:“不是完全不可能。他家條件不好,棉服上有補丁,房子破破的,媽媽好像有精神問題。我說每個月給他四千津貼,他猶豫了下,但沒松口。我明天再去試試。”
“吃飯了沒?”
“沒……”
小肚子癟癟。
林大勇去廚房拿了溫着的飯菜擺在桌上,單手撐住下巴,盯着女兒可可愛愛的吃相看。
父女倆圍繞着周雨寒嘀嘀咕咕,山中不時響起鳥鳴,氣氛平淡溫馨,林小小笑得很甜。
如果那扇門沒被大哥林月明推開的話,林小小覺得,她這個寒假一定更開心。
林月明是林大勇撿來的流浪兒,因為根骨奇佳被相中,林大勇按照關門弟子的标準培養他,然而林月明在十六歲那年突然說想參加高考,林大勇尋思,考就考呗,他們武館這些小孩,有一個算一個,全是學渣,但完整一下人生經歷還是可以的。
誰也沒想到,林月明考上了一流政法大學,放榜那日,林大勇臉都綠了。
林月明棄武從文,畢業後繼續讀研,現在是一名大所律師,收入這方面确實比當武夫強,林大勇無話可說。
林月明和他們都不一樣,即便在最寒冷的冬季也穿得單薄,黑色羊絨大衣裏面配黑色高領衫,西褲一條褶子沒有,金絲眼鏡襯得他古典而清貴,他氣息穩定地坐在林小小身邊,看着她低頭不語的樣子,微微勾起唇角。
林小小右眼皮一跳,覺得大事不妙。
果然,林月明問:“寒假作業寫完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