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第35章
覃惟涼的東西吃多了, 半夜在房間裏上竄下瀉,人都沒有離開過馬桶。
打電話給酒店的前臺,拜托他們幫忙買一盒蒙脫石散送過來。喝完了像石灰水一樣的藥, 她躺在床上,覺得自己真是丢臉丢到家了。
眼淚嘩嘩往下掉, 她不是難受周珏的那一席話,而是不明白自己為什麽會這麽蠢呢
她第二天起來就把小馬摘下來了, 丢進行李箱。這個試探很可笑,沒意思透頂。
她還有假期, 但也不想在這裏繼續玩下去了。
起了床就收拾行李準備回家,在一樓退了房,等車的時候, 卻不想見到周珏也從電梯裏出來。
他眼睛看着覃惟, 出聲:“你回市區?”
“是的。”
“需要——”在他的下一句話完整地表達完之前,覃惟的動作也很快,她拿出手機放到耳邊:“朱師傅,對,我已經在樓下了, 你什麽時候到?”
她不确定Enzo會跟自己說什麽,但無論他問自己需要什麽, 覃惟沒有辦法面對自己的失落。
周珏對她的态度平平如常,依然是冷靜的眼神,審視着他人。覃惟打電話的時候,趁他不注意, 還是偷偷仔細觀察了一下他的微表情。
似乎也沒有那麽自然, 他很自然地避開了和她的對視。
他聽到她電話的內容了,把行李包直接丢進後備箱, 然後開車走了。
覃惟看車開遠了,才松開手機,根本就沒有什麽朱師傅的電話,只不過是她的自導自演而已。她不能輸。
周珏在春節期間要出一趟差,淩晨的飛機。他白天在家處理了些郵件,需要在出發前把接下來一段時間的工作安排好。
擁有現在的生活并非輕而易舉,也許是別人還在睡夢中的時候起床,也許是連續工作三十幾個小時都沒有辦法阖眼。
工作的安排相對是容易的,人手都具備,一年的配合下來早已有默契。
私人方面,他給陳瑾發了消息,列了幾個注意事項,重點是拜托她照顧自己的父親,監測他的健康情況,春節期間請護士每天過來一趟。
陳瑾責無旁貸,照顧周總是很簡單的事情,畢竟他是個正常人。
“那您什麽時候回來呢?”陳瑾問道。
周珏說了個大概的歸期。
陳瑾又道:“那我讓人二月中旬過來可以嗎?”
周珏知道她說的是誰。
但是這個問題,直到晚上上飛機都沒有回答。他擡頭看了眼窗簾下面的落地燈,是亮着的狀态,上面有一個小球。
它的主人,很容易就把它認出來了。
他沒有草率地确定這件事,還是調出門口監控求證。每個周末的早上八點,準時出現在門口的人,的确是覃惟。
不會有意外。
還有她的做事習慣,也有些強迫症的,所以才會契合他的要求。周珏想起了許許多多次,她的文件标簽貼得整齊劃一;咖啡杯的标一定要正對杯墊的線,哪怕人已經緊張到不行;等等細節……
一個年輕的女孩子,每周固定的時間來到一個男人家裏工作。然後這個男人是她工作的上司,這的确在正常人看來都不好消化。
覃惟是一個令周珏很難辦的存在。
于工作上的合作夥伴來說,他并不願意牽扯太多私交,盡管他是擅長社交的;至于公司裏的同事,原則上他也并不想有。
可巧合,就是這麽存在了。
周珏在結束工作行程之後,又飛去看他的媽媽。
顧吟是某時尚品牌的創意總監,已長居國外多年。
距離上一次母子見面已經超過兩年,忽然相聚其實是有些陌生感的,兩人都需要适應,母親對他偶爾改不過來說英文的習慣。
周珏聽出來她的口音裏有更多的卷舌,這是無意間形成的。許多奢侈品的起家在意大利,總部在用人上也更加偏向會說意大利語的員工,新員工在剛入職的時候甚至會刻意練習一下。
無論是口音,還是逐漸消失的生活習慣,周珏都不是很在意。他認為,人在任何時候都更應該理性地看待變故,畢竟這是社會的常态。
更不會認為這人就不是他的媽媽了。
父母在他十二歲的時候離婚,顧吟是個生性愛自由,且很有想法的女性,不太能受得了他父親家族的規矩,愛上了其他男人。
基于再也不會穩固的家庭關系,破裂的感情,夫妻雙方和平分手,婚姻也沒有得維持的必要。
周珏的父母都是理性的人,所以他簡直是理性加倍。
周珏在顧吟這裏待了兩天,能聊的話題有很多,不至于去說一些無聊至極的,結不結婚,戀不戀愛的話題。
只是顧吟很長時間沒有看見他,不免說道:“我感覺你瘦了很多,身體還好吧”
周珏回答:“我已經三十出頭了,體脂率必然不會像年輕時那麽容易保持,所以需要更費力一些。”
“別說年齡。”顧吟苦惱地道:“別人要是知道我的兒子都三十多了,那該怎麽猜測我?”
“這是事實,但也不用焦慮,每個年齡段的女性有各自的魅力,不同而已。”周珏不明白,是不是所有女人都特別在意年齡。
顧吟:“好吧。但是男人年齡到了三十歲的确需要好好保養自己,不要因為實現了在事業上的價值,就在形象上自暴自棄,否則我會難以接受。”
“這你就不用擔心了,多關心自己的生活吧。”
“你爸爸還好吧?”顧吟其實和前夫的關系也還不錯,前年回北京,還坐在一起吃了頓飯,聊聊天。
“還是那個樣子,不好也不壞。”
“好吧,我只是覺得你這次過來臉上有很多疲倦。無論如何,我希望你的人生能夠快樂一些。”顧吟說:“棘手的情況總會過去,我也希望你的快樂不要全都來源于工作。”
“謝謝。”周珏客氣地道,“我從沒覺得我不快樂。”
兩個人聊完天,顧吟的男朋友就過來叫周珏:“你們聊完沒有?Enzo,我們也好久沒見了,你想聽一聽這張唱片嗎。”
顧吟的男朋友今年四十歲,是個身材魁梧,長相英俊的男人,他們在一起已經十年,周珏對他的觀感不錯。
“好,稍等。”
*
今年是覃惟二十多年的人生裏,第一次沒有回家過春節。
倒并非是她主觀上的決策,而是去年她請假回了家,今年自然輪到別的同事休假,她得替補上來。
一個人在北京過春節,聽上去好像很慘。
但是好在她并不是一個人。
除夕的夜晚下班很早,她六點鐘就到了家。屋子裏亮起了暖黃色的燈光,火鍋的香味直接蹿出門縫兒,還有她的好朋友們的歡聲笑語。
今年有一件令她感到開心的事情,就是李東歌決定放棄家鄉的安排,返回到北京來工作,暫時住在覃惟這裏。
葉曉航聽說覃惟春節不回家,立即也做出了不回家的決定,盡管她的媽媽在電話裏罵她白眼狼,是不是翅膀硬了就把她撇開。
葉曉航沒有反駁,更沒有吵,只是靜靜地聽媽媽講完,然後挂斷了電話。
今天是除夕,需要喝酒,桌上混進去一瓶貴州茅臺,是顧雯從她爸爸的酒櫃裏偷來的,帶給姐妹們嘗鮮。
覃惟連蓋子都不會拆,搗鼓了半天,“我還從來沒有喝過白酒呢,小時候我爺爺用筷子點了一滴在我的舌頭上,辣的要死。”
就是這酒還要賣兩三千一瓶,她不理解,三千塊錢買一條圍巾不好嗎?
“你個山豬吃不了細糠的玩意兒。”顧雯忙着給大家洩麻醬,“我今天犧牲了和家裏人團圓的機會,跟你們吃火鍋來了。不要給我說上不了臺面的話。”
“你不是一年三百六十五天跟你爸媽住一塊兒吧,在這演什麽?”葉曉航拆穿她。
“今天的日子可不一樣,不在家吃飯,我對不起老顧家的列祖列宗!”
顧雯這樣說,現實并不是這樣的情況。她完全不想在家裏過年。
顧雯的後媽只比她大十來歲,一到春節,爸爸就會帶着她和後媽一家一起過,上小學的弟弟被捧在手心裏,被外公外婆疼愛,各種表演節目,誇誇誇,其實就是個頑劣的小屁孩。
她只會覺得尴尬,躲在一旁玩手機,被老爸看見還會斥責她,不懂規矩。
李東歌的出逃辜負了父母,但是在北京,她也不懂自己到底是否能真正獲得自由,還是茍且偷生。
這一年大家過得都起起落落,但是在好友的相聚面前,也并不值一提。
壞的日子總會過去的。
覃惟先去衛生間洗手,回到客廳說:“不要再吵了,本大小姐要享用晚餐了。”
四個女孩子圍桌碰杯,互相祝福對方新年快樂,瞬間回到大學的時光,好像這兩年的分別和酸甜苦辣并不存在。
如果一個人叛逆是十惡不赦,那麽四個人一起叛逆,這錯誤就微不足道了。
吃完飯,洗完澡,距離新年的鐘聲還有好幾個小時,覃惟躺在客廳的氣墊床上。室內暖融融的,有點淡香,她喝多了酒,已經醉了,看着天花板上的電影畫面,模糊地晃動着。
窗外格外寂靜,室內陷入昏暗,但是耳邊總是有細細索索的聊天聲。
有人親了一口自己的臉頰,清涼的牙膏味。
顧雯很好奇地說:“人為什麽不可以跟自己的好朋友結婚呢?這種有氛圍的夜晚,就應該把我和男人鎖在一起,大做特做!可惜只能跟你們在一起。”
覃惟卻不想顧雯在自己的左邊,于是她又翻了個過去,問道:“你想和我結婚嗎?”
“不要,我跟你結婚,還要照顧你吃喝拉撒。”
覃惟就不服氣了,“那我會很努力賺錢的,我其實也是有優點的吧?”
“那也不要,即使不跟你結婚,我也可以厚臉皮賴着你養我。”顧雯咯咯笑起來。
“顧雯你不要對覃惟有太多期待,她這個人看似老實,其實感情很泛濫的,早晚會讓你傷心。”
覃惟樂了,躺平下來,她這幾天太累了。盡管耳邊還是叽叽喳喳的聲音,其餘三個人的嘴像裝了個炒菜機,停不下來,但她已經有了睡意。
不知是喝醉了,還是哈欠,她的眼裏有一些濕潤。
去年的這個時候,她肖想周珏而不得,今年仍沒有。
這一年無論是工作,還是感情,她都經歷了得不到。世界也不會存在“因為她想要,所以她就會得到”的法則。
得不到就得不到,誰稀罕似的。她甩掉眼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