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饞雞,我知你意
第三十二章
阿緋想要知道當時她在哪兒,自己怎麽會任由別人将母親趕走呢?九賢王卻呵呵一笑,“你娘的故事就講到這裏,兩位有沒有興趣,尤其是唐緋,聽一聽另一個人的故事?”
阿緋面色一凝,突然站起來,“不必了。”
她的反應有些突然,不止九賢王好整以暇地看着她,就連禪機也是面有不解。
明知禪機的心不在她身上,可阿緋不知為何,莫名地心虛。她知道此時的禪機正看着她,可她不敢去看禪機的眼睛。
廳內一時寂靜,花葉上有水珠滾落,悄無聲息地掩進泥土中。
禪機起身,“打擾王爺這麽長時間,貧僧與阿緋施主也該告辭了。”
他看看她,“走吧。”
禪機先行,阿緋擡眼看他的後背,這個和尚似乎永遠都可以給她找臺階下。阿緋擡腿跟上。
九賢王雙臂抱胸,斜眼看着阿緋跟在禪機身後。這一幕,真是刺眼。他真的替當初的雲霄太子不值!她究竟有什麽好?
朱翎一直認為,在皇家,連親情都淡薄,更別奢望愛情這種虛無缥缈的東西。雲霄卻偏偏固執,他明明知道唐緋對他只有感激沒有愛,卻仍舊非她不娶。
當時朱翎問過,“你這麽着迷,莫非她有三頭六臂?”
雲霄是怎麽說的?
他笑着說,“等你愛上一個人就明白了。孤從小便沒有什麽特別喜歡的東西,平平淡淡。身處深宮,卻像活在深山,清心寡欲。可是看見她的第一面,孤就再也挪不開眼。人的一生很長,孤身處此位有太多的身不由己,其他的孤可以不計較,随便他們安排,可是唯獨妻子不行。孤的太子妃是與孤相約白鬓之人,必須是孤之所愛。”
“九弟,你不懂。孤對阿緋既是愛,也是疼惜。她表面上刀槍不入,那是因為從未有人肯做她的後盾。”
甚至至今,朱翎都覺得雲霄是瘋魔了。一個渾身是刺的女人還要什麽疼惜什麽後盾?
成大事者,又豈能拘泥于兒女情長?
他不喜歡唐緋,因為她讓太子變成了另外一個人。這是為王者的大忌。但是如今看到她亦步亦趨地與和尚走在一起,那眼中的深藏的情誼,叫他莫名怒火上湧。
阿緋與九賢王擦肩而過時,九賢王微微傾身,附耳輕聲,“你娘臨死,唯一的願望就是你嫁給雲霄太子,做太子妃。這也是你娘被董氏攆出府的原因。”
阿緋頓住腳步,耳铛輕晃,眸有微動。
九賢王重又站直身子,雙眼眯成兩線,“好走,不送。”
出了賢王府,禪機忽然站住不動。
“饞雞,怎麽不走。”
禪機卻只是盯着她的眼睛,“施主有事瞞着貧僧。”
阿緋卻是腳步微頓,她不知該哭還是該笑。滿心複雜,饞雞終于也在無意中開始介意她有事不讓他知道了嗎?
阿緋心虛,她确實不太想九賢王在禪機面前提起雲霄太子。
她嘀咕,“你之前不是也瞞着你的俗家身份嗎?還有,連聲招呼都不打說走就走。這些我都還沒找你算呢。”
禪機側過臉,有些事他不想再去回憶,“好吧,既然施主不方便說,貧僧也就不多問了。”
他留下這句話,便與她擦肩而過。僧衣在眼前飄過,他身上的檀香味似乎永遠不會消散。
阿緋叫他,“饞雞!”
禪機站在原地,等她開口。
她低下聲去,茫茫然道,“饞雞,就連我自己都沒有弄明白。如何說給你聽?”
“貧僧只是擔心你,你什麽都不記得,不能只聽九賢王的片面之詞。”
“饞雞,我知道,我知道你是為我好。等我理一理,再告訴你好嗎?”
他問,“是雲霄太子?”
阿緋點頭,“嗯。”
“你對他,有印象嗎?”
阿緋先是搖頭卻又點頭,“我看到過他的眼睛。想起那雙眼睛,我就莫名其妙很難過。”
禪機一時未語,半晌,“是嗎...”
禪機走近她,将手上的持珠解下,遞給她。
阿緋疑惑,默默地接過,珠有檀香,“這是....”
她聽見禪機說,“佛珠送你。你只身在相府,它在的話你也有個伴。”
良久,阿緋仰面,她知道禪機是什麽意思。他是在擔心她,擔心她今日聽了太多她娘的過往,會與唐家人起沖突。畢竟阿緋娘親的死,唐萬山是罪魁禍首,卻也與唐家的任何一個人都脫不了幹系。
她手捧佛珠,對禪機笑的牽強,“放心吧,我會好好的。至于他們欠我娘的,我會讓他們還回來,但不是以大鬧唐府這樣的方法。”
禪機最不想她卷進這些紛争裏面,可是沒有辦法,事關她的母親,她怎麽可能平靜對待?他贈她佛珠,只是想讓她在沖動時有所克制。
“走吧,貧僧送施主回去。”
現在他又開始一口一個施主。
分明她有滿肚子的話想與禪機說,卻一路無話。
站在丞相府前,禪機讓她進去。阿緋看了看身後的相府大門,“好。”
她轉身離開,身後的禪機一直在看着她,直到她消失在門內才離開。
禪機走後,阿緋從大門內走出來,眼睛看着禪機消失的方向,話卻是對身邊的仆人說,“別和任何人說我回來過。”
禪機的持珠被她纏在手腕上,佛珠檀香色,珠珠瑩潤。這串佛珠跟了禪機很多年,已經浸滿了禪機的氣息。阿緋戴着它,離開了丞相府,轉腳走去葫蘆肚胡同的那所小宅院。
小宅院裏有她的娘,那裏比丞相府更像一個家。
阿緋在方津津靈位前站了很久,開口喊了失憶以來的第一聲娘。
“娘....”
才開口,卻已淚如雨下。她記得夢裏的女人,在枇杷樹下跳舞,像是一直在等她回來。她也記得夢裏,方津津收起舞姿看着她時那雙溫柔的眼睛。
不知何時,夜色已深。
宅院中并未掌燈,唯有銀色月光擠進這昏暗的小院。枇杷樹下,阿緋靜靜地坐着。手上撚動一粒粒佛珠,她在想她的娘親,想九賢王說的話,想雲霄太子,想禪機,想唐萬山想董氏....
所有的面孔在她眼前一張張掠過,所有的事在她的腦子裏一遍遍篩過。
天上玄月靜靜地陪着她發呆。
中秋時節,夜涼如水。阿緋坐在枇杷樹下,慢慢地抱緊雙臂,将臉埋進雙臂間,“娘.....”
唰——
小院風搖聲起,樹影婆娑,如同鬼魅。一陣冷風自背後悄悄襲來,阿緋緩緩擡起頭,眸光微動。眼睛在四周逡巡,她總覺得有一雙眼睛在盯着自己,“誰?”
有暗影閃過。
阿緋猛然起身,厲色道,“滾出來!”
如蓋枇杷,借風勢搖晃。阿緋追過去,卻只見枝葉,不見人蹤。
正當時,岳君成急急去尋禪機,“大哥大哥,我的人回來了,有消息了。”
禪機開了房門,“進來說。”
岳君成很興奮,“大哥,你料想的果然不錯,真的有人去了苦吟寺打聽唐緋。”
他點頭,“果然不出貧僧所料。是什麽人弄清楚了嗎?”
岳君成一屁股坐下,倒了茶,“什麽人不知道,不過幸虧你吩咐的早,那人與咱們的人只差前後腳。”
太師壽宴那日,九賢王與太子你來我往的話中分明話中有話,貌合神離。九賢王将阿緋帶來,太子瞥見阿緋時微妙的反應,不得不令禪機多一個心思。
他讓弟弟岳君成找了個可靠的人,連夜去往竹雞山。務必與苦吟寺老方丈打好招呼,令寺中僧衆對外一律稱未見過阿緋。
果不其然,他的人前腳到,後面就有人上了山。佯裝香客,話裏話外都在打聽阿緋。
禪機低眉思索,這人是誰?九賢王一副知道所有的樣子,不太可能是他。那還有誰,以山上的時間來看,阿緋當時并未認親,那麽除了當今太子,禪機想不出其他人。
岳君成難得有這麽刺激的事做,很是高興,“大哥,接下來咱們幹什麽?”
禪機搖頭,“靜觀其變。”
靜觀其變?那多沒意思。
禪機在想,太子與阿緋之間,究竟發生過什麽?
“君成,你對當今太子了解嗎?”
岳君成皺眉想了想,“得看哪一方面。”
禪機想了想,“關于阿緋。”
“你是說震霆太子和唐緋?”君成擰着眉頭,砸嚒了兩聲,“不能吧,以前沒聽說啊。不過,唐緋和先太子我倒是知道。”
“是嗎?”
“啊,大哥你不知道,唐緋以前可是雲霄太子的心頭好。雲霄太子要娶庶女唐緋不要嫡女唐衣,這誰都知道。”
禪機嗯一聲,“還有呢?”
君成揪着眉頭想想,“還有什麽,沒了吧。”
禪機卻覺得并非如此。
太子養病這幾天,唐衣不離不棄,日日往東宮跑。朱震霆撫着她的鬓角,“這幾日辛苦你了。”
唐衣順勢将他的手貼在自己臉上,“只要太子早日痊愈,妾這點辛苦算不得什麽。”
太子靠在軟枕上微笑,“孤此生有你,幸甚。”
唐衣含羞垂眸,卻不見太子眸中寒光嘲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