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饞雞,送你花
第九章
鈴笙的臉色很差,人也很瘦。她往這邊走,阿緋懷疑要是這時候來一陣風定能把她刮跑了。
阿緋和禪機站在村口,阿緋問她,“你怎麽出來了?不用送我們的。”
鈴笙撫着鬓角的散發,她說她與桐關和離了,現在要回自己家。“
和離?阿緋擡頭看禪機,禪機卻一點都不意外。唇角挂着不遠不近的笑,“阿彌陀佛,換一種心境便是海闊天空,施主能想開便是最好。”
鈴笙低頭将垂落眼前的發絲掖到耳後,“是啊,以前不願意放手,明知桐關并非良人卻還要自欺欺人,苦了自己也累了旁人,現在做出這個決定我反而輕松了。”她撫了撫小腹,“好在我不是什麽都沒有,我還有它。”
鈴笙是個溫柔的女子,在她臉上沒有怨恨,放開了便是想通了。她微微笑着,“阿緋和大師救了鈴笙和孩兒的命,鈴笙卻無以為報。我娘家就在盛都城牆根,兩位初來,應該也是沒有落腳的地方,不嫌棄的話去鈴笙家吃頓便飯吧。很近,一會兒就到了。”
阿緋倒是高興的很,因為她實在不想再吃禪機那硬邦邦的烤餅了。她感覺自己已經很多很多天沒有吃過有滋味的飯菜了。找家,找家,她一點都不想找,偏就這個和尚固執的要命。
阿緋扯扯禪機的僧袍,一雙眼睛忽閃忽閃的,“....饞雞,去吧。鈴笙都邀請我們了。”
禪機看她的眼神兒就知道她在打什麽主意,“施主可莫要吃的太多。”
阿緋比着自己的柳條腰給他看,“你瞧你瞧,這麽細。我能吃多少?”
禪機移開眼睛,阿彌陀佛,阿緋這個不着調的。
阿緋眼尖,一眼就看到了遠遠跟過來的桐關,“他怎麽還敢來?”
禪機喚她,“別管了,走吧。”
“哦。”
雖說鈴笙在和離書上簽了字,但畢竟桐關是她愛過的人,見到他她不會沒有情緒上的波動。阿緋瞥見她轉身時眼角都是濕的。
阿緋沒有這方面的經歷,她不理解也合理。
桐關跟了一段便不跟了,站在村口那蹲石磨旁看着鈴笙離開,心有不甘,“我不簽字,就不會和離。鈴笙,你一輩子都是我的妻。”
阿緋看着桐關,忽然就想起自己,“饞雞,幸好你把我攔住了。”
“什麽?”禪機不明白她這話從何而來。
阿緋說,“如果我要嫁的那個也是這幅德性,現在的地府估計已經被我掀翻了,上到閻王下到小鬼肯定都不得安生。所以說,饞雞,你真是個造福衆生的好和尚,連陰曹地府都拯救了。”
禪機哭笑不得。
鈴笙卻聽不明白,只以為阿緋說的是真的,“阿緋也嫁過人嗎?”可是瞧她這模樣又不像。
阿緋捂着嘴笑,“鈴笙我給你講個鬼新娘的故事啊。”
鈴笙可聽不得這些,連連擺手,“不成不成,阿緋姑娘我膽子小,聽不得這些。”
阿緋嘆一口氣,正了臉色,“我就是那只出嫁的鬼啊,只不過沒嫁成,被饞雞從鬼門關一把拽回來了。”
鈴笙聽完阿緋的故事,只覺得神秘又匪夷所思,“原來,大師也是阿緋的救命恩人。可是,尋親的話,這麽漫無目的的找,也不是個辦法,有什麽依據沒有?”
阿緋看看禪機,接着把自己盛着嫁衣的包袱打開,“有,我的嫁衣,饞雞說一看這嫁衣就知道我不是普通人家的孩子。本來還有一口棺材。你看.....”
鈴笙将阿緋的嫁衣拿在手上,那繡工,那彩鳳,這布料,鈴笙皺了皺眉,“你這嫁衣,不僅普通人家不能穿,恐怕盛都普通的官員之女都沒有資格用。。”
在大晉,五品以上官員嫁女,嫁衣可以用鳳,但規格用色都有很大的限制。可阿緋這嫁衣,彩鳳騰飛,金翅浮雲,其輝煌令人不可直視,顯然規格已經很高。布匹用料的品級從平民到皇親貴族也各有不同,阿緋嫁衣的布料也是難能一見。
禪機略有所思,“施主可能再看出些什麽?”
再有什麽,鈴笙就不好說了,畢竟她乃平民之女,上層社會接觸甚少,“大師與阿緋不如進盛都找找吧,阿緋姑娘氣度不凡,不像是普通城郡出來的。”
禪機看一眼不說話的阿緋 ,點頭道,“施主言之有理。”他原本也是這麽想的。
只是,盛都啊.....禪機眉目深深:緣深緣淺,二十年了,終究還是要回來走一遭。
阿緋和禪機沒有去鈴笙家,畢竟鈴笙才發生了那些事,回了家關起門來總要與家人交代的。他們兩個外人,跟着去不像話。
盛都很大,一入城門,人來人往。全不似在竹雞山時那樣清淨,卻也別有意境。
阿緋打量着這座她可能生活過的都城,白幡已撤,觀城中景色,煙柳畫橋,風簾翠幕,參差十萬人家;觀酒肆,豪家沽酒盛都陌,一旦起樓高百尺;觀生活,錦衣擁高牙,乘醉聽簫鼓,吟賞煙霞。
定眼看某一處時間久了,眼前有重影,阿緋的眼睛泛酸。
禪機見她不說話,“施主對此處可是有印象?”
阿緋搖頭,“沒有。一點感覺都沒有,饞雞,我可能不是這裏人。”
“無妨,施主眼下記憶尚未恢複,一時半會兒想不起來也是正常。先入城內,再作打算。”
時已入秋,但盛都翠色依舊,阿緋仰頭去看禪機,“饞雞,找到我的家人你就走嗎?”
禪機笑言,“阿彌陀佛,若看到施主與家人相親相愛,貧僧的使命便完成了,自然要回竹雞山去。”
阿緋的目光定在禪機的唇上,被她咬過的地方早就好了,沒有留下一絲痕跡。不知道為什麽,禪機這樣說,她有些不開心,“我要是想你了怎麽辦?”
“施主,天下無不散之筵席。緣分盡時,自然便會離散,到時自有新的際遇。施主不必自尋煩惱。”
阿緋哦了一聲,轉身看見有賣幂籬的。街上有姑娘戴,薄薄的一層皂紗,遮了半面妝,很漂亮。阿緋用一顆珍珠與小販換了一頂幂籬。那皂紗極薄,戴上去,粉妝半面,只見朱唇。
小小一頂幂籬,竟将她與禪機分隔在了兩個世界。
透過皂紗她可以看到禪機,禪機卻看不見阿緋的眼睛。
賣花的小姑娘經過和尚的身邊,“大師大師,給這位姐姐買朵花吧。”
禪機:“.....”
禪機的臉色很糾結,“這位小施主,貧僧是出家人。”
阿緋隔着皂紗笑,那笑聲清脆又不懷好意。
小姑娘央求道,“大師大師你就買一朵吧,這花是我天不亮就起床采的,采的時候還帶着露珠呢。你買一朵,我就攢夠錢去買一個肉包吃了。”
阿緋笑夠了,禪機的熱鬧也看夠了,招呼賣花小姑娘,“花妹妹,過來。”指尖在一叢花類中輾轉,最後挑了一株桔梗,桔梗花瓣,藍中見紫,與她的水藍廣袖留仙裙很相稱。
小姑娘卻咦了一聲,“我娘說,桔梗花有它獨特的花語。代表無望的愛,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阿緋歪頭瞧那單薄的藍色花瓣,“還有這說法?騙人的吧。”可是它長得漂亮啊,就像....就像饞雞。
賣花的小姑娘去做別的生意了。
阿緋跺着步子,轉到禪機面前,将單薄脆弱的桔梗放進禪機的掌心。禪機垂眸看她,卻只看見朱唇輕啓,“一花一世界,一葉一如來。饞雞,我送你一個世界,你允許我吃一個肉包好不好?”
唇角上揚,有一絲狡黠還有一絲央求,禪機看不清她躲在皂紗後的眼睛。即便是看不見,他也能想象的出,那雙鳳眸一定又是彎彎笑起。将幂籬內,灑滿星芒。
留仙微漾,烏發絲絲飛揚。阿緋的身後有石橋煙柳如畫,有世人熙熙攘攘。恍惚間,阿緋像是無意間闖入畫中的桔梗花,不融于世俗卻又招惹了世俗所有的目光。
花非花,霧非霧。夜半來,天明去。來如春夢不多時,去似朝雲無覓處。阿緋,就像那花與霧,來去一場夢。
“喂,饞雞?”
“饞雞?”
禪機忽然清醒過來,就見阿緋的手在他眼前不停地晃蕩,“饞雞,我想吃肉。”
禪機暗惱,掌心上卻還是躺着那株桔梗花。
阿緋指着前面不遠的包子攤,“饞雞,我要吃肉包子。那味道香死了,總往我鼻子裏鑽。簡直讓人忍無可忍。”
她不開口的話,還是很有仙人氣質的。然而,開口醉。
禪機神識有些混亂,她說的什麽他無從分辨。下意識地退後兩步,神疏語冷,“施主自便。”擡頭卻見,阿緋早就跑遠了,眼中只有她心心念念的肉包子。哪裏注意到禪機一瞬間的反常。
那株桔梗,被禪機輕輕放在了石橋墩上。
風一吹,桔梗花輕若鴻羽,飄飄揚揚落入橋下的流水。
落花無意,流水也無情,禪機看着那株花混入落葉殘紅中,漸漸消失不見。
阿緋在遠處開心的喚他,“饞雞——饞雞快來,有素包子呢。素的也好香,我和你一起吃素的好了。”
“姑娘,四個素餡包子,您拿好。”
作者有話要說: 啧啧,最愛這種既想要又禁欲的感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