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6章
老嬸的孫子銀頭光着腦袋在那裏吃紅薯,笑嘻嘻的看着抹着眼淚的堂妹,堂妹正坐在那裏哭的上去不接下氣的。狗蛋拍了他後腦勺一把,“笑啥呢,你奶奶呢?”
“唉,狗蛋叔,幹啥啊?”
“你又幹啥,我找你奶奶有事兒呢,小孩子家家少問。”
“切,我只比你小兩個月。奶奶,狗蛋叔找你。”不滿歸不滿,但對狗蛋還是有些怵的,可不敢像他大哥那樣,他大哥以前也老是欺負狗蛋叔,因為他們奶奶偶爾給狗蛋吃的。但去年,狗蛋就把大他兩歲多的金頭打得滿地找牙。他大哥金頭也不敢欺負狗蛋了。
現在他更不敢了,伸着脖子喊他奶。
狗蛋走到正哭的厲害的姑娘那裏,“明遠哥,你怎麽給我侄女剃頭?”狗蛋驚訝了,“銀頭也光着,你們家是要出家啊,哈哈哈。”
他年齡小,跟明遠的兒女差不多大,但他們悲份是一樣的,明遠是老嬸的第三個兒子,狗蛋得叫人家哥的。
明遠白他一眼,“長虱子,天天撓頭,虱子把血都吸光了,看都瘦的。不剃哪裏行。”說着又一片頭皮沒了頭發,明遠把剃下來的頭發,連同上面一串串的虱子卵一起扔到火盆裏燒起來。
噼裏啪啦的聲音是虱子和卵烤爆的聲音和一股難聞的味道。
“坐好了,哭啥?等會把耳朵都剃下來,讓你們和人家長虱子的待一塊,不長記性是不。你們自己長就算了,還傳給我們大人呢,誰又給我們捉?”明遠的妻子出來就指着女兒的額頭數落。她的頭上包一塊布,看來是塗那種殺虱子的藥了,狗蛋見過,跟老師用的粉筆一個樣。
在頭皮裏塗滿了,包的嚴實,把頭發裏的虱子連帶卵子殺死了就可以洗頭了,效果挺好的。
明遠聽妻子氣極了就樂了,他自己頭發短,也被傳染了虱子,都一個炕上睡着呢,“去年都買藥治好了,今年又給傳上了。得剃頭才長記性。”作為父親的明遠沒辦法理解姑娘家對于頭發的執着,光頭多麽難以接受。
不過女兒哭得像要斷氣似的,再小的女孩對于容貌多少都介意的,何況是剃光頭呢。不過再哭,頭發還是在他爹的動手下,變成光頭了,她娘找了頂布帽子給她戴上。
“別哭了,讓你不長記性。”
“就是。”銀頭不知什麽時候晃過來了,“光頭多好啊,涼快呢。”
“哇哇哇。”不說還好,一說哭得更大聲了,姑娘家誰願意光頭呢,還跟堂哥一個樣。明遠就趕他走,“去去,給你狗蛋叔叫你奶去。”
銀頭就笑嘻嘻的跑遠了,“我媽現在耳朵有些重,剛才喊的聽不見呢,估計後院打理菜地呢,你找我娘什麽事啊。”這時候凳子上又坐了另一個小孩子,看來也是要剃光頭的隊員之一。
狗蛋看還有等着的小孩呢,男女娃都有。倒也乖,沒哭鬧的,估計哭鬧的被帶回去想法子收拾了吧。
“借糧,我家粗面粉磨得不夠,先借着回頭磨了還。這些都要剃光頭啊?”狗蛋就指着那一串娃娃問。
“是啊,一次性清理幹淨了。”光頭最效率了,孩子太小的也沒必要塗藥,不小心吃嘴裏就危險了。除了家裏的孩子就是鄰居親戚的。也就他們家有剃刀嘛,別人沒有,用剪刀剪不幹淨也不好看啊。
狗蛋還看旁邊兩個媳婦子在給人捉虱子,或者輕撚虱子卵,放到大拇指指甲蓋上,兩只大拇指甲碾壓一起,把虱子或卵子壓扁了,還能聽見輕微的“卡”一聲。聽着倒是挺痛快。
不知道那披頭散發等人捉蟲的,可能是頭皮被按得舒服,還是捉虱子的人手法比較催眠,都昏昏欲睡,頭一點點的。
等捉得差不多了,再塗了白白的藥粉,頭發捆起來,找塊破布抱起來就成了,大的姑娘和成年女性一般都這樣治虱子的,不可能和小孩子一樣需要剃光頭。
狗蛋還看了一下,裏面等待剃光頭的竟然還有鐵頭,也就是李叔爺的孫子。嘿,沒想到這小子也在裏面,狗蛋記得他家不是和老嬸家鬧了矛盾麽?原因就出在這名字上,老嬸家的孫子孫女多,男娃依次排下來就是金頭銀頭銅頭,然後李叔爺的孫子剛好也生了,直接給取了個鐵頭。
這下好了,直接把老嬸的第四個孫子的名字給搶了,這雖然沒有明說吧,但是都不高興。我孫子排下來就該叫這名字呢,結果你截胡了,啥意思呢?
這李叔爺的婆娘也有意思,死活就是要鐵頭這名字給他長孫,還覺沒能叫金、銀已經吃虧了,再說這名字又不是你家的,我孫兒比你四孫子早出生,那就早占上。
兩家雖沒大鬧吧,可是見面了總是白眼。最後老嬸的後面生的孫子只能叫石頭啊木頭啊還有鐵錘等等了。
狗蛋也不知道他家為什麽取名字非得跟各種“頭”扛上,就是覺得挺有意思的,一說就知道是誰家的孩子了。
鐵頭看狗蛋看他,縮了下脖子,他可記得狗蛋揍他的痛楚,看有其他大人在,膽子又壯了些。狗蛋正想說什麽,老嬸從後院出來了,“狗蛋,咋了?”
要說老嬸子怎麽會對狗蛋好,這話說來還是因為狗蛋的娘。老嬸的丈夫也是李家的人,同宗的,老嬸自己呢是狗蛋啞巴親娘的表姨,之前狗蛋親娘嫁過來也是有她說一句話在裏面。
農村親戚關系挺複雜的,好在她挺念狗蛋娘這個表外甥女的親情平時對狗蛋能搭手的也搭手,按說從娘那邊算該叫她姨外婆,不過狗蛋一向從李四這邊算的。
“老嬸,我過來借粗面粉,明天我爹不是要去縣城嗎,做硬餅黑饅頭帶着,家裏不夠了,先借了。”
老嬸拍拍手上的泥土,“哦,你爹也去啊。那老嬸從家裏做多了分給你爹也一樣的。”
“那可不行,我明宗哥他們不也去麽?就不麻煩了,帶回去,我們自己做。”他沒說自己也要去,不然肯定又是一通念叨,狗蛋可受不了這個。明宗是老嬸的小兒子,家裏兒子人口多,去的最少一個到兩個的。
老嬸就叫王璇把盆子拎過去,“汪家小子來,嬸子手沒洗呢,自己舀啊。”
“謝嬸子。”王璇甜甜的對人笑。老嬸看着就很喜歡,“謝啥啊,村裏不興這個,你這孩子。”一般村裏人很少說客氣話,什麽謝謝啊對不起啊這些很少說。
大家都是有話就說話,直接得多了。
等王璇舀夠了,狗蛋就上去和他一人提一邊,“老嬸,走了啊。”
等狗蛋倆人走了,老嬸大兒媳婦就出來了,她最見不得婆婆對李四父子那樣,以前金頭就受她影響,她老叨叨的,孩子就看狗蛋不順眼,經常打狗蛋。
“娘,你又借糧,咱家人多,磨着沒兩天又得磨,當誰是驢啊,你也心疼心疼你兒子吧。”誰家吃糧不是要自己舂自己推磨子魔鬼?這可是件辛苦活。
“又沒多少,人家李四可從來不白吃,會還。金頭娘啊,心放寬些,整天護這護那的,這個家還是老婆子來當的。”
大媳婦就不樂意了,你心那麽好那麽寬,怎麽我給娘家帶點糧食被你念叨一整天?這心寬還分人的啊?大媳婦憤憤不平,不過就像婆婆說的那樣,現在老不死還當家着呢,丈夫也聽婆婆的。大兒媳忍了不說話了,轉身進廚房把鍋瓢摔出了響聲。
老嬸往那方向撇了撇撇嘴,人家李四借會還。你給你娘家吃的這些年還少嗎,一個屁都沒見着回禮過,吃的都白吃了,白眼狼,有進無出。這樣的外家我兒子我孫子也不需要。
狗蛋可不管後面的官司,別說沒當面說,當面說又怎麽樣,他是跟老嬸借的。反正人家從來就看不上他呢,所以對她兒子金頭下手就沒軟過,要不是看在老嬸面上,現在都不樂意帶他玩兒的。
王璇和面,狗蛋燒水燒火,李四回來的時候倆人正哼哧哼哧的往上碼饅頭。
嘗剛出鍋的餅子,再怎麽樣趁熱吃,粗糧面味道感覺也比涼的時候好吃很多。狗蛋一邊吃一邊說“要是能沾點糖那肯定更好吃。”
“沾糖就是爛木頭都好吃,舔着都能吃半天。”王璇受不來狗蛋哥總是要是有什麽就好的話了,本來就沒有,更想吃了,饞人的很。
“叔叔,你坐,我們把晚飯也順便做了,再等等。”
然後把嘴裏的粗餅子掰了點給不斷蹦跳哼哼撒嬌的大乖小乖,倒叫李四心疼糧食,每次見一次就心疼一次,怎麽都習慣不了。
“狗蛋哥,你說我們都去縣城,大乖小乖怎麽辦啊。”王璇舍不得他的兩只狗挨餓,可帶城裏去也不好吧。
“一起去。”
“不能帶狗,城裏是什麽光景咱都不知道,要是被逮了吃肉可就找不着了。”
王璇飛快看狗蛋哥,“不能讓人吃大乖小乖。”
“誰敢吃它們啊,村裏沒哪家的狗能打得過它們的,它們可是狗王,放心,城裏沒有狗狗的,城裏人見到肯定害怕。”如果惹事了,只要讓它們跑了躲起來就行了,上哪兒找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