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第3章
沈聽眠是被一陣電話聲吵醒的。
他腦子渾渾噩噩,整個人沉重的很,賴在床上不想動。可電話一直響個不停,他埋頭在被窩裏裝了一會鴕鳥,最後還是伸出手,在床頭櫃上摸索了片刻,拿過了手機。
“喂?”他聲音輕飄飄的,有些有氣無力。
電話那邊響起了一道聲音:“沈聽眠。”
沈聽眠慢慢呼着氣,從喉嚨裏發出一聲嗯,腦袋暈乎乎地想着這聲音好像有點熟悉,是誰呢?
那邊頓了頓,又道:“我是傅斯越。”
哦,傅斯越,傅斯越……
沈聽眠腦子遲緩地動了動,好半天才想起來這個人是誰,聲音微啞地打招呼:“傅先生啊……”
那邊繼續問:“沈聽眠,你看熱搜了嗎?”
沈聽眠張着嘴小口小口地喘着氣,眼皮沉重地耷拉着,好半天後,才極其緩慢地道:“熱搜,什麽咳咳咳咳咳——”
那邊聲音一頓,随後才有些凝重地問道:“你感冒了?”
沈聽眠捂着嘴緩了緩,胸膛劇烈地起伏着,沉重地吸了幾口氣,才恍惚道:“好像是……”
電話那邊傳來一陣動靜,沈聽眠腦子一片空白,還有心思想這好像是拿鑰匙的聲音,哦,現在是在穿衣服。
外面的天色已經暗了下來,取而代之的是閃着微弱光芒的路燈和遠處亮着霓虹燈的建築,不知道現在是幾點。
恍惚間他聽到電話那邊有人問:“你家在幾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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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麽人啊……問他家幹什麽?沈聽眠眼皮沉重,不想說話,那人就又問了一遍:“沈聽眠,你家在幾樓幾戶?”
沈聽眠覺得他好煩,腦袋埋在被窩裏,沉默了好久,才含糊道:“7樓,703。”
他呢喃道:“放門外就好了,謝謝小哥……”
傅斯越按電梯的手指一頓,一時之間有些想笑又有些擔憂。都把他當成送外賣的小哥了,得燒成什麽樣子?
電話那邊的呼吸聲有些沉重,又慢慢陷入規律當中,想來是又睡着了。傅斯越挂了電話,走出電梯,又撥給了周醫生。
“傅總,有什麽事嗎?”
“他感冒了,好像還在發燒。”傅斯越進入地下車庫,邊走邊道。
那邊停頓一順,下意識詢問道:“誰?”話音剛落,周醫生心裏就有了答案,他揉了揉額角,問:“怎麽會發燒?什麽時候開始燒的?”
傅斯越說:“不知道,剛給他打電話,聽他狀态很不對。”
周醫生嘶了一聲:“好端端的怎麽會……等等,你們昨天,有做措施嗎?”
傅斯越開車門的動作一頓,抿唇沒說話。
周醫生啧了一聲:“事後也沒有及時清洗?”
傅斯越嘴角繃成了一條直線。
沒有。
“啊,你們,這,哎,不及時清理,那……留了一夜,怎麽能不發燒?你早上也沒跟我說,真是……”
傅斯越打開車門,神色有些異樣,還有些羞慚。
……盡管他很早就知道自己大概是喜歡男人的,可這麽多年卻從來沒遇到過合他心意的人,他的欲.望也不算強烈,每天又那麽忙,關于那方面的事也只了解個大概,更多的細節卻是不知道。
昨天晚上……許是那藥性實在強了些,沈聽眠一直纏着他,要了好幾次,連措施都沒來得及準備。鬧到半夜,自然而然就睡了,哪裏想到還有那回事?
他道:“你過來一趟,看看他。”
他把地址發了過去,周醫生也沒再說什麽,應了聲好。
半個小時後,車子停在了熟悉的樓棟前,傅斯越大步走入,按了電梯,敲響了703的門。
沈聽眠自從那個電話之後一直是半夢半醒的狀态,腦袋昏沉沉的,想睡又睡不着。
不知過了多久,他掙紮着爬起來想要倒點水喝,一腳輕一腳重地走到客廳,就聽到了敲門聲。
他早已忘了剛才那通電話的事,此刻神色萎靡,拉長聲音問了一句:“誰啊?”
邊說着,邊拖着沉重的步伐走到門邊,靠在牆上,擡手打開房門。
門外站着一個比他高小半個頭的男人。
沈聽眠不得不仰頭看着他,眨了眨眼,歪着腦袋想了很久,才啞着嗓子,慢吞吞道:“傅先生?”
“您怎麽來了?”
傅斯越垂眸望他,許是剛起來,少年頭發亂糟糟的,白皙的面上也覆了些不正常的潮紅,一雙眸子水潤潮濕,還蒙着些霧氣,眼皮子有一下沒一下地耷拉着,渾身都散發着綿軟無力的味道。
“我剛給你打了電話,忘了?”他說着,沒等沈聽眠回話,擡手覆上了他的額頭,眉頭緊皺:“自己發燒了都不知道?”
傅斯越的手有些微涼,沈聽眠感到很舒服。他不自覺地眯起了眼睛,有氣無力地開口:“好像吧。”
還好像。
傅斯越差點要氣笑,又見他穿着單薄寬松,隐隐可從領口看見鎖骨處密密麻麻的痕跡,眼睛不由一燙,收回手,偏開視線道:“趕緊進屋。”
“哦。”沈聽眠有些失落,轉過身,腳步輕飄飄地往屋內走,傅斯越在他身後看得心驚膽戰,生怕他不小心摔了。
好在沈聽眠似乎恢複了一點意識,他強打起精神,回頭招呼道:“傅先生,坐。”
傅斯越打量了一眼客廳,不大,看起來大概二十來個平方,屋內不說整理地井井有條,也還算幹淨整潔,就是稍顯空蕩了些,看上去不像是打算長期住着的樣子。
傅斯越随他一同在沙發上坐下,剛要問他什麽,就見他又扶着沙發扶手顫顫巍巍地要站起來,他連忙把人按住,問:“又想幹什麽?”
沈聽眠悶聲悶氣:“倒水。”
傅斯越道:“我不喝水,你好好歇着。”
沈聽眠看他,濃密的睫毛顫了顫,水色的眸子洇滿了無辜:“可是我想喝。”
他好幹。
傅斯越一時無言,把人按在沙發上,起身道:“我去幫你倒。”
沈聽眠看着他走進廚房,沒過一會又走了出來,手上端着一杯水遞了過來。他擡手接過,乖巧說:“謝謝傅先生。”
他雙手捧着水杯,小口小口地抿着,整個人縮在沙發裏,小小一團,眉眼耷拉着,一副病恹恹的樣子。
傅斯越看得眉頭直皺,剛想催一下周醫生,就聽敲門聲再次響起。
沈聽眠緩慢地轉過了頭,傅斯越拍了拍讓他的腦袋,道:“喝你的水,我去開門。”
沈聽眠反應慢了半拍,就見一個背着箱子的熟悉男人走了進來。
有點眼熟。
他慢慢地眨了眨眼,見男人将箱子放在茶幾上,從裏面掏出了一個體溫槍,在他額前嘀了一下。
“38.6度。”男人皺眉:“也不知道燒多久了。”
沈聽眠終于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他好像是個醫生,早上他們見過的,就聽傅斯越在一旁問:“什麽時候開始難受的?”
沈聽眠悶悶道:“不知道。”
傅斯越頓了頓:“你回來之後就開始睡了?”
沈聽眠想了想,點了點頭,又說:“我把東西發給秦助理之後才睡的。”
傅斯越有些頭疼,回來之後就睡了,估計是從上午一直睡到現在,想來午飯都沒吃。
周醫生問:“頭疼嗎?”
沈聽眠說:“有點暈。”
“還有哪裏不舒服?”
他說:“嗓子有點幹。”
傅斯越忽然又補充道:“他昨天晚上淋了一會冷水澡。”
周醫生頓時有些無奈地看着他,嘆了口氣道:“那估計就是着涼了,可能還有些炎症,吃點藥吧,等過了今天再看看情況。”
他說着,唰唰唰拿出好幾種藥,正交代着每種藥的吃法,沈聽眠在後面卻依然開口:“不吃藥。”
傅斯越和周醫生同時回頭看他。
沈聽眠抱了個抱枕窩在沙發角落裏,眉眼無精打采,卻說:“我不吃藥。”
傅斯越和周醫生對視一眼,上前一步道:“你感冒了,不吃藥好不了。”
沈聽眠卻搖搖頭:“沒關系的,我多睡一會,熬一熬就過去了。”他似是為了讓他信服,濕潤的眸子望着他,又說:“我之前感冒都是這樣的。”
傅斯越心頭一顫,不知道他以前是怎麽過來的。
沈聽眠擡頭,鼻頭輕輕皺起來,小臉上委屈巴巴的,說:“不吃藥,我也能好的。”
傅斯越沒想到他會這般排斥吃藥,眉心揉成了一團,回頭征詢地看向周醫生。
周醫生揉了揉額角,道:“生病了不吃藥怎麽能行,你還真想慣着他不成?”他頓了頓:“他估計燒了有一段時間了,到現在還沒退下來的意思,不吃藥等着燒傻?”
他看了沈聽眠一眼,說:“別的藥就算了,退燒藥還是得吃一片的,吃完今晚看看情況,要是燒退下來了,後面再慢慢養就好了。我看他體質還算不錯,應該沒什麽大問題。”
傅斯越又回頭看了沈聽眠一眼,見他把抱枕埋在臉上,滿是抗拒的姿态,不由嘆道:“我知道了,你給他開一種不那麽苦的藥。”
周醫生有些無奈,只能應了聲好,在藥箱裏找了一會,摳出一片藥給他。
小小的,外面裹着黃色的糖衣。
沈聽眠感覺到沙發旁邊下陷,身子轉到另一邊,堅持道:“我不吃藥。”
傅斯越看了他好一會,沒有回答他的話,而是道:“中午吃飯了沒?”
沈聽眠動作一頓,搖了搖頭。
傅斯越問:“餓不餓?”
沈聽眠把抱枕拿下來,看着他,眼尾還泛着些紅意,發絲微微淩亂。
傅斯越不自覺地擡手,理了理他的碎發,聲音溫和:“想吃什麽?”
沈聽眠看了他好一會,才道:“什麽你都會做嗎?”
傅斯越道:“我努力學。”
沈聽眠歪着腦袋想了想,說:“我想吃……番茄雞蛋面。”
傅斯越聞言松了一口氣,跟他商量道:“我給你做面,你吃完之後要把藥吃了,好不好?”他見沈聽眠滿臉抗拒,又補充道:“很小的一片,甜的,喝口水就咽下去了。”
沈聽眠還是不情願,他默了半晌,吭哧吭哧道:“那我不要你做了,我可以點外賣。”
傅斯越臉不紅心不跳:“外賣你還要等,而且外賣沒有我做的好吃。”
沈聽眠狐疑地看着他。
傅斯越道:“真的,不信你嘗嘗。”
沈聽眠看了他許久,才點了點頭:“你不能騙我。”
傅斯越順手撸了下他的頭發,說:“不騙你。”他起身:“你在這兒等一會,馬上就好。”
他回頭又看着一臉看戲表情的周醫生,挑了挑眉。周醫生瞬間收斂了笑容,道:“那沒事我就先走了。”
他說着,又把剩下的一板藥都放在了茶幾上:“半夜要是還燒,再給他吃一片。”
房門打開又阖上,傅斯越收回目光,轉身進了廚房。
打開冰箱看了看,好在番茄雞蛋和面條都有,倒是不用再出去買。
傅斯越把西裝外套扔在一旁,卷起襯衫袖子,露出堅實的小臂,動作熟練地做起了飯。
十來分鐘後,他端着一碗番茄雞蛋面走出廚房,就見沈聽眠半趴在沙發上,目光一眨不眨地看向廚房,鼻尖微微動了動。
“好香。”他喃喃道。
傅斯越眼底閃過一抹笑意,把碗放在茶幾上,道:“快趁熱吃。”
沈聽眠慢吞吞坐直身子,拿起筷子嘗了一口,慢慢咀嚼。
傅斯越在他對面坐着,見狀不由問:“怎麽樣?”
沈聽眠低垂着眸子,筷子在碗裏慢慢攪着,低聲嘟囔着:“騙人。”
傅斯越臉上笑意一頓:“不好吃嗎?”
他也是好久沒做飯了,還真不确定手藝有沒有退步。
沈聽眠搖了搖頭,大口大口地吃着面,含糊道:“好吃的。”
雖然跟外面面館賣的不能比,但是是好吃的。
傅斯越看他吃的香,不像勉強的樣子,這才放下了心。
一大碗面,被沈聽眠連湯帶水一起喝完了,到最後都有些撐。
他看着傅斯越收拾了碗筷,盯着男人寬厚的背影,聽着廚房嘩嘩的水聲,腦袋微微偏了偏,有些搞不清楚這位傅先生究竟是來幹什麽的。
直到廚房水聲停止,沒過一會,傅斯越端着一杯水走了出來。
沈聽眠臉色瞬間皺了起來。
“別耍賴。”傅斯越居高臨下看着他,一手端着水一手拿着藥片站在他面前:“吃了我做的飯,就把藥喝了。”
沈聽眠試圖掙紮:“我感覺我好了。”
傅斯越看了他一會,忽然把水杯放下,拿過周醫生留下的溫度計,在他額前嘀了一下。
“38.9度。”傅斯越神色平靜地看着他,沈聽眠一時沒防備,瞬間無話可說,好半天,他才小聲道:
“那我……也沒同意吃了你的飯就要吃藥啊。”
傅斯越忍不住笑了:“沈聽眠,你這是在和我耍賴?”
沈聽眠擡眸看着他,眉眼無辜又帶着控訴。
傅斯越沉默許久,無奈嘆息一聲:“就這麽一個,”他放軟語氣,把藥往他面前遞了遞:“你發燒有幾個小時了,一直退不下來對身體不好,就這麽一粒,吃完就好了,聽話。”
傅斯越不是什麽好脾氣的人,何曾這麽哄過人吃藥?但許是對方生病根源在他,也可能是別的原因,此時卻是格外有耐心。
沈聽眠眼皮輕垂,看着傅斯越掌心裏的藥。
小小的一粒,外面還裹着糖衣,應該不會苦,可沈聽眠看着,就覺得喉嚨有些難受。
兩人又僵持了許久,久到傅斯越嘆了口氣,想着不吃就不吃吧,實在不行帶他去輸液。
他正要收回手,剛有動作,沈聽眠卻忽然握住了他的手腕,緊接着低頭,含住了那一枚小小的藥片。
唇瓣柔軟濕潤的觸感在幹燥的掌心內一觸即逝,像是細微的電流細細麻麻,傅斯越心下一顫,還未反應過來,就見沈聽眠眉頭緊皺,猛地端起杯子灌了一口水進去。
他神色抗拒,卻還是艱難地把那片藥咽了進去,緊接着就是側過身捂着唇拼命地咳嗽。
傅斯越心下一驚,正欲給他順氣,袖子卻又被攥住。
沈聽眠身體還在輕輕地顫着,臉色咳得緋紅,眸中水霧迷蒙,眼尾濕潤,隐約逼出了些水跡。
他擡眸看着他,眼睫上挂着淚珠,搖搖欲墜,看着可憐兮兮的。
他小聲說着:
“我聽話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