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第三十九章
伊藤永治憋了一肚子邪火,怒氣沖沖地回了家。
女傭見狀,吓得站得遠遠的,彎腰低頭,連他的鞋子都不敢直視。
偏偏伊藤永治一眼看見她了,“老爺呢?”
“不,不在家……”
“什麽時候回來?”伊藤永治煩躁地問道。他想見父親,将伊藤永平的事情弄個明白!
“不,不知道……說,說是晚上不用備老爺的飯……”
伊藤永治一腳将椅子踹翻了。緊接着又踹了兩腳。
看着椅子他也來氣!什麽都按中國的來!連個榻榻米都沒有!說什麽要體驗了中國生活,才能做個中國通,才能更好地控制和奴役中國人!他看自己家裏先被洗腦了!
更何況,這家裏還有一個那樣的女人……
“夫人呢?”伊藤永治忽然問道。
“夫人……夫人在……在樓上……”
伊藤永治瞪了女傭一眼,匆匆上了樓。
伊藤永治一腳踹開美惠子的卧室。美惠子吓了一跳,回頭一看,趕忙笑道:“永治回來了?”
美惠子的笑很不自然,手在後面慌忙地好像在藏什麽東西。
伊藤永治兩三步上前,劈手将東西奪了下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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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一張照片。
一張酷似伊藤永平的照片。年代久遠,相紙已經發黃了。但邊角卻很平整,一點兒皺褶沒有。
“還在想着他呢!你這個不知廉恥的女人!”
伊藤永治三下兩下将照片撕成了碎片。美惠子趕忙撲上去搶,被伊藤永治一把推倒。
“你是偉大的大和民族的女兒!怎麽會允許一個肮髒的中國男人騎在你的身上!你真髒!你不是我的母親!你不配做我的母親!”
伊藤永治惡狠狠地掐着美惠子的脖子,面目猙獰。
美惠子不能呼吸,頓時面色紫漲。伊藤永治的手漸漸松開。美惠子嗆咳起來,正要掙紮着起身,伊藤永治突然一下子撲了上去……
女傭聽着樓上的動靜,縮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伊藤大野不在,不在家,也不在師團總部。
也不能說不在家,他在另一個家。上海的一個別院。
此刻的他,正與一個美貌的年輕女子躺在床上。
那女子,如果謝成峰見了,定會覺得眼熟——丁華舟視若珍寶的“阿香”。
阿香抱着伊藤大野撒嬌,“我不想再呆在那個臭男人身邊了。父親讓我回去吧。”
“乖,寶貝,”伊藤大野揉着她,“他表面上是個貿易公司的高級職員,但極有可能是軍統的重要成員。浦州灣情報洩露的真相,不就是你從他嘴裏才知道的嗎?”
“你為父親、為我們大日本帝國做了偉大的犧牲和貢獻。你是父親和大日本帝國的好女兒……唔~”
謝成峰在雲飛路下了車,在路口買了一包糖果,又買了一份報紙。然後靠在牆上一邊吃糖一邊看報紙。
視線卻不經意地往路那頭的小樓看去。
忽然他把手裏的報紙一扔,一轉身進了旁邊的巷子。然後,撒腿就跑。
後面有奔跑的腳步聲跟過來。
“阿峰!”
謝成峰一愣,戒備地回頭看去。
一見來人,不由停下了腳步,松了一口氣,道:“你這個家夥。人吓人吓死人好不好?”
俞芝蘭不容分說,上前一把摟住他,拽着就走,“走,有話跟你說。”
俞芝蘭将謝成峰帶回了站裏。
進了辦公室,鎖了門,俞芝蘭給他泡了一杯茶,然後在他對面坐下來。
謝成峰一愣,笑道:“你這麽盯着我幹嘛?瘆得慌。”
俞芝蘭神情嚴肅,臉上一點笑容都沒有,“別跟蘇處長學得嬉皮笑臉的。你不是他。學個不倫不類,只會顯得你心虛。”
“我心虛?我心虛什麽?就因為大街上吃糖看報紙,被你當場抓住了?”
“你知道我指的是什麽,”俞芝蘭神情愈發嚴肅,“別牽三扯四。我盯了你不是一天兩天了。我問你,你這段日子在跟蹤誰?”
謝成峰正色起來,“你盯我?”
俞芝蘭一擺手,“你先回答我的問題。”
謝成峰神色冷凝,“你先回答你為什麽盯我。”
“這是站裏的絕密,我不能說。我只能告訴你你有嫌疑,現在為了洗清你的嫌疑,你得回答我的問題。”
“我有嫌疑?我有什麽嫌疑?”謝成峰一臉的莫名其妙。
“阿峰,”俞芝蘭的神情是從來沒有的嚴肅,“站裏我們倆關系最好。我能告訴你這些,已經是違反站裏的保密條例了。現在,你必須回答我的問題。”
“他娘的不會是丁華舟在搞我吧?”謝成峰呆了片刻,忽然氣憤道,“他搞了林副處長還不算,現在又想搞我?”
俞芝蘭“咚”地放下杯子,“我說過了,你不要在這裏牽三扯四!更不要想從我這裏套話!你要正面回答我的問題!我告訴你,今天如果不是我,你此刻就坐在地下的刑訊室了!”
丁華舟這兩天覺得很郁悶。
公務上在林澤生那裏馬失前蹄,生活裏也不盡人意。
阿香今天晚上又不在。說是要跟着劇組去拍戲,過兩天才回來。
沒錯。阿香會唱歌,會演戲,人長得又美,來上海沒多久就被電影公司看上了。迄今為止已經出了兩首歌了,不但在上海傳唱度甚廣,還傳到了上海以外的地區。
丁華舟希望阿香在家裏給他安生生兒育女,不喜她抛頭露面,奈何拗不過阿香,只好遂了她的意。
“滕美香?”
“對,就是丁華舟那個叫‘阿香’的情婦。現在已經在上海街知巷聞了。報紙上說她還在拍電影,不久之後會有她的電影上映。”
“你跟蹤她幹什麽?”
“不幹什麽。起初就是覺得她有些不同尋常。後來發現……”謝成峰頓了頓,“她好像除了丁華舟,還跟一個日本男人有牽扯。”
“日本人?”俞芝蘭聞言一驚。
“對,”謝成峰點頭,“雲飛路上有一座小樓。這是我第二次見滕美香去那裏。然後,一倆日本轎車也開進去了。”
“日本轎車?”
轎車,在日本國內是稀罕物,只有級別很高的高級軍官才能乘坐。在這裏,他們搜刮民脂民膏,有些中高級軍官運氣好,也能搞到一輛;但至少也得是大佐這樣的級別。
“你确定?”
“車上有日本海軍的旭日旗标志。”
“海軍陸戰隊的車?”
“應該是。”
“太招搖了吧?”俞芝蘭震驚。
“大半個中國都在他們囊中,有什麽不能招搖的?”謝成峰冷笑一聲。
俞芝蘭一拳砸在沙發扶手上,半晌道:“所以是一個大佐甚至更高級別的日本軍官,與丁華舟的姘頭有瓜葛?”
謝成峰點頭,“看來是這樣了。我本來想等着那車出來再看看的,結果被你抓回來了。”
謝成峰看着俞芝蘭。俞芝蘭扶額,“別看我,看我現在也不能說。”
又道:“丁華舟知道這件事嗎?”
謝成峰收回視線,拿起茶杯吹了吹,“應該不知道吧?自己的相好跟別的男人有染,他還能整天跟沒事人兒似的樂呵呵的?”
說着,他又暗自瞄了俞芝蘭一眼。
他現在更關心的,是俞芝蘭因為什麽在懷疑他,還跟蹤他。偏俞芝蘭的嘴很嚴實,半點口風不露。
這讓謝成峰有些郁悶。
從謝成峰這裏得到的這個消息,卻讓俞芝蘭更為震撼。
所以,謝成峰不是那個隐藏在他們上海站的日諜?有這個認知,讓他心裏很高興。
可是,如果不是謝成峰,那又會是誰?
行動處的齊銘?電訊處的周蕙?還是在他們幾個處長當中?
還有丁華舟。年近四十,沒有出過國,明顯不符合那個日鬼的情況。可是,他與有日諜嫌疑的滕美香,關系匪淺!
誰敢說,他沒有在滕美香面前暴露自己的身份,甚至洩露軍統上海站的秘密?
如果丁華舟曾經告訴她,他在哪裏工作……俞芝蘭思及此,不禁汗毛倒豎,冷汗都下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