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章
第二十九章
林澤生到底把電話號碼給了蘇陌,讓蘇陌幫他打了電話。
就像蘇陌說的,大不了過一陣換個號碼。
蘇陌去了較遠的一個電話亭。
電話剛響了兩聲,就接通了。想必方瑜正在等林澤生的電話。
的确,方瑜徹夜未眠,就守在電話機旁邊等林澤生的消息。
方瑜緊張、激動、又忐忑地“喂”了一聲。
電話亭裏。
蘇陌一怔,頓了頓,才道:“請問,是林太太嗎?”
方瑜沒想到是個陌生男子的電話,一下子愣住。
淩晨,丈夫杳無消息的時候,接到一個陌生男子的電話。原本就忐忑不安的心情,變得更加忐忑不安。
“是。請問您是哪位?”
蘇陌整個人都僵住了!
“喂?”
“……哦,剛才信號有點不好。是這樣。我是您先生的同事。他術後需要休息,不能親自給您打電話。所以拜托我給您報個平安。”
“他怎麽樣?還好嗎?什麽時候回家?”方瑜急切地問道。
Advertisement
蘇陌清了清嗓子,“啊……手術很成功,只是需要一些時間恢複。醫生說如果情況好的話,三天後可以下床活動,屆時他就可以親自給您打電話。”
“謝謝您打電話給我。這麽晚了還打攪您真不好意思。哦,請問您怎麽稱呼?”
蘇陌沉默片刻,欲言又止,半晌道:“我姓蘇。林太太不必客氣。沒什麽事我挂了。”
方瑜放下電話的時候,才忽然想到,她忘了問林澤生現在在哪裏!
林澤生曾經跟她提過子彈碎片的事情,說是托朋友在醫院裏動手術。那他現在還在醫院裏?安全嗎?
好歹有了林澤生的消息,方瑜心裏稍微踏實了一些。但給她打電話的是個陌生人,林澤生現在又不知在何處,這讓方瑜又心生不安。
直到天快蒙蒙亮,她才昏昏沉沉地睡了一會兒。
蘇陌手握着忙音的聽筒,呆呆地站立了好一會,才走出電話亭。
初秋的深夜還是有些涼意的。
一陣秋風吹來,吹亂了他打理得一絲不茍的秀發,也吹走了他飄亂的思緒。
蘇陌回過神來,上了車,七拐八拐,回了上海站。
好容易挨到三天後,林澤生堅持要回家。
別的沒什麽,他大小便太不方便了!偏偏蘇陌打發來照顧他的不是小美,就是嬌嬌。
“女孩子細心,她們照顧你照顧得不好?”面對林澤生的抱怨,蘇陌挑眉道。
“好。”林澤生咬牙切齒道。心想你他媽搭把手也行啊!
蘇陌像是會讀心術,“別指望我伺候你。我是那伺候人的人嗎?我的時間金貴得很。”
“嗤。”還不知去哪裏鬼混呢。
“你過了危險期了。想回家的話,可以回家,”蘇陌道,“回家讓你老婆伺候你……對了,她會換藥什麽的吧?”
“換藥有什麽不會的?我自己就會。”
“嗯,那就好。體溫還要繼續觀察,藥水還要接着吊……不過這些都是小事。你們自己可以處理。我這裏就不出人了。”
林澤生看了他一眼。
三天前還跟他說多麽多麽兇險,現在就“都是小事”了?
“現在有個問題是,你還不能坐黃包車,只能是我找個合适的時間開車送你。還有,中間看情況會換不同的藥水,也就是說,我隔三岔五地還得去看你一眼。”
蘇陌看了林澤生一眼,“我覺得你不會讓我去你家。所以,我給你臨時租了個房子,交了三個月的房租。你可以去那裏養傷。”
“你妻子可以去那裏陪你。當然,我去的時候我會提前給你打電話。”
“如何?”
蘇陌考慮得這麽周到,倒讓林澤生有些不好意思了,感激道:“多謝了。房租我會還給你的。”
蘇陌嗤笑了一聲。
林澤生這兩天,不知是不是他的錯覺,越來越覺得蘇陌不大好打交道。
如果換在以前,蘇陌定會笑着調侃他;不像現在,嗤笑一聲就沒話了。
小美和嬌嬌進來幫他收拾東西的時候,林澤生悄悄問:“你們處長這兩天怎麽了?怎麽感覺吃了槍藥似的?有誰得罪他了嗎?”
小美一愣,“沒有啊。”随即笑道:“林副處長多心了。處長平時是愛說說笑笑的,不過有時候事情忙起來,就沒那麽多心思了。忙過這一陣就好了。”
林澤生奇道:“這一陣咱們站裏很忙嗎?”
他養傷,沒人來打攪他;丁華舟巴不得他一直養傷,平常有事都藏着掖着的,唯恐被他搶了先。現在他養傷,就更有借口了。不能打擾他養傷、損害他的身體健康不是?
嬌嬌笑道:“別的處忙不忙不知道,我們處裏就您一個重病號。我們處長不知忙啥呢!就是受了氣,也是打外面受的。也不知是哪個美嬌娘沒順了他的意呢!”
小美捅咕了她一下子,“就你話多。還不趕緊來幫忙。”
蘇陌帶着林澤生七拐八拐,拐得他都暈了,這才在一個胡同裏停下了。
蘇陌先将他扶上了樓,又回車裏拿了他要用的醫藥品,然後道:“你太太今兒能來嗎?”
林澤生問他:“這是哪兒?”
“吉安裏三十九號。”
林澤生不想在站裏養傷,一是不自在;二是幾天沒聯系,擔心方瑜;三是,萬一組織上有事找他呢?
所以,蘇陌将他挪出來了,他很高興。
蘇陌為什麽要挪他,卻跟這幾條一點關系都沒有。
他有自己的理由。
他不想讓人知道林澤生的傷情。尤其不能知道他的病因。除了顧安源,包括服侍他的小美和嬌嬌,都以為林澤生是心髒病動的手術。
蘇陌不确定站裏有沒有日諜,但人多眼雜嘴也雜,再怎麽防,日子長了也防不住。一個貿易公司傳出一個身有子彈碎片的高級員工,這事怎麽看怎麽詭異。
所以,他一旦确定林澤生有更好的安置,立即将他轉移走了。
蘇陌從林澤生嘴裏得到他妻子今日就會來的肯定答複,就起身走了。臨走的時候告訴他三天後來看他,來之前會打電話。
林澤生看着床頭桌上的瓶瓶罐罐發愣。
就這麽走了?
就這麽肯定他會弄,或者他媳婦會弄?
兩個小時後,方瑜提着一個行李箱來了。
方瑜看到林澤生,高興道:“哎呀,老林,吓死我了。這幾天我都提心吊膽的。接到你的電話還有些不敢相信……”
林澤生給她做了個手勢,笑道:“這下看見我,高興了?”
方瑜會意,立馬緊張起來。
林澤生身體不便,沒檢查房子。方瑜一邊跟他聊家常,吃什麽穿什麽,冷不冷熱不熱,一邊四下檢查。
半晌,搖搖頭,松了一口氣,“你那個姓蘇的同事幫租的房子?挺好的。是你常說的蘇陌吧?”
林澤生也松了一口氣,“是。”
他現在養成了天天回家都要檢查竊聽器的習慣,何況是到一個陌生的地方。
方瑜注意到桌子上的瓶瓶罐罐,拿起來看道:“這是今天要輸的液嗎?”
林澤生苦笑了一下,道:“應該是。昨天輸了六瓶,今兒才輸了三瓶。這家夥,把我扔這就跑了。”
“這上面寫了日期呢。這三瓶是今天的,”方瑜開始動手,“我來給你弄吧。”
林澤生看着她往自己身上紮針,忽然道:“你說他就不擔心你不會弄?還是他覺得我能應付?”
方瑜一愣,針差點紮歪了。
林澤生說得對。
她自己的本能,自然而然就上手了,沒有意識到這個問題。但,正常反應不應該是,一個家庭婦女,什麽都不會,甚至有可能不識字?
“你跟他說過我是醫生?”
“怎麽可能!這是組織上的機密。”林澤生一驚,“怎麽,你覺得他知道你是醫生,所以才把東西扔這,不管不顧地就走了?”
方瑜沉吟片刻,肅然道:“你說得對。這種技術太先進了。這種茂菲氏滴管就稀有,即便是醫生,也不是每個醫生都會使用的。這個如果我動了,我的身份就不言自明了。”
方瑜停下了手中的動作,看向林澤生,以目光詢問他的意思,“怎麽辦?”
蘇陌沒扔下就跑。起碼沒跑遠。
他在不遠處等待着。沒人知道他在等什麽。
然後,他在路口看到了坐着黃包車匆匆前來的方瑜。
一個剎那,蘇陌看清了她的臉。即便早已是意料之中,還是呆住了。
蘇陌在不起眼的角落不知呆了多久,這才似乎想起了什麽一般,驅車到了一個電話亭。
林澤生和方瑜正揣測商量之際,電話鈴響了。
兩人對視了一眼。林澤生接起電話。
聽筒裏傳來蘇陌的聲音。
“哎呀,小林,有件事忘了。現在去方便嗎?我大約半個小時後能到。”
林澤生挂了電話,對方瑜道:“是蘇陌,半個小時後到。你要回避一下嗎?”
方瑜忽然有種感覺,他們是避不開蘇陌的。既然早晚要見,那就見吧。
她也對這個蘇陌,充滿了好奇心。
林澤生沒有反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