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第十一章
俞芝蘭一起被關,顧安源就親自接過了情報核實的任務。
這天,秘書小葉過來,叫走了羅天明和林澤生。
俞芝蘭瞅瞅蘇陌,又瞅瞅謝成峰,“站長找他倆做甚?”
兩人還未答言,丁華舟先哼了一聲。
叫林澤生一個剛來沒幾天的副處長,卻不叫他,這讓他心裏難免不爽。
蘇陌笑道:“我猜啊,情報八成是真的,站長核實清楚了。這是讓小羅去發報呢!”
俞芝蘭狐疑地看着他,“你嘴裏的‘小羅’比你大好幾歲,我此刻十分懷疑你背後叫我‘小俞’。”
丁華舟冷笑一聲,毫不客氣地揭穿道:“不用懷疑,他就是這麽叫的。”
俞芝蘭起身作勢就要去捉蘇陌,“你個臭小子!欠收拾了吧你!”
蘇陌趕忙笑道:“小俞,不,芝蘭兄,且慢且慢!你就不好奇站長找小林做什麽嗎?”
俞芝蘭聞言一頓。謝成峰端茶看了半天的戲,此時忽然道:“俞處長不必聽他的。站長找林副處長,自然是去處理王明君的事情了。”
俞芝蘭叫道:“有理!這點事情我都想不明白,你當我傻啊!”說完也不去追蘇陌了,“給我倒茶賠禮!”
讓謝成峰猜到了。
林澤生被打發去了地下室,顧安源則親自看着羅光明發報。
林澤生一路心裏怦怦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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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是一個正大光明獨自見王明君的大好機會!
守衛開了門,林澤生向走道兩旁看了看,叮囑了一句,“在門外守着。”
然後一個人進了審訊室,将門關上了。
林澤生一眼望見被架在刑架上血跡斑斑的王明君,情形比上次還要慘,看起來像是已經死了。林澤生大吃一驚,趕忙幾步上前。
“王先生!王先生!”
王明君費力地擡起頭來,茫然地看着站在面前的人。
“我是林澤生,前天傍晚剛見過的。王先生不記得我了嗎?”
林澤生四下打量了一番傷痕累累的王明君,努力壓抑住胸中的怒氣,“誰幹的?!”
在王明君的情報得到核實之前,都不應該有什麽進一步的刑罰;更何況如今他的情報是真實的,上面的嘉獎很快就會下來。當然嘉獎與王明君無關,但起碼,如蘇陌所說,一條命是會保下來的。
王明君認出林澤生,眼睛似乎亮了一下,“前線……得到消息了?”
短短一句話,似乎耗費了他全部的力氣。
林澤生不由眼眶泛濕,連連點頭道:“他們知道了,知道了!您的情報已經核實了,前方已經做好防範了,您放心!”
王明君似乎完成了畢生的使命,剛剛蓄積起來的精氣神一下子頹然散盡,頭又無力地垂了下去。
林澤生趕忙将他從刑架上放下來,“王先生!醒醒!醒醒!”
“我這就去找蘇處長!”
林澤生轉身欲走,忽然聽到王明君微弱的聲音,“慢……”
林澤生回頭看他,只見王明君無力地拉住他的袖子,一字一句地道:“不必了。這個時候有點藥不容易,留着給你們打鬼子吧。”
林澤生咬牙悶聲道:“打鬼子還是打我們?!”
王明君猛然擡頭看他,拽着他袖子的手一下子變緊,嘴唇哆嗦着道:“你……你是……?”
林澤生點了點頭,眼泛淚花,“昨天是接頭的日子。我有雲霧山的大紅袍,二兩三錢七,從老家帶來的。我們,可以換着喝嗎?”
王明君滿懷激動,顫抖着就要去握他的手。突然間,又把手收了回去。
林澤生:“……老王?”
王明君靠在刑架上,半閉起眼睛,半晌道:“林副處長唐突了。我是□□不假,但我并沒有在你們上海站的同志。”
“您這個半真半假的接頭暗號,早已經過期,失效了。”
林澤生有些焦急,“您不信任我?我是三天前剛到的上海,組織上一定跟您說了,所以讓你這兩天跟我接頭。這兒剛到上海站的,只有我一個人。”
王明君索性把眼睛完全合上了,一副充耳不聞、閉目養神的姿态。
“好吧,您不信我沒關系。當務之急是先把您救出去。我原本以為您提供了這麽重要的情報,他們會放過您……我低估他們對付□□的心了。”
“關在隔壁的,也是咱們的同志麽?”
王明君依舊眼皮兒不擡,像是已經睡了過去,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半點兒反應都沒有。
林澤生急了:“時間不多了!您得告訴我,我才好想辦法。”
王明君悠悠地張開眼皮,“我如果說他就是個教書先生,來書店取書的。您信嗎?”
林澤生一愣。
王明君又合上眼睛,“唉,算他倒黴。命裏該有這一劫。”
林澤生急切地正要說些什麽以獲取他的信任,就聽門“咣當”一聲。
林澤生回身,就見一隊的隊長盧兆輝帶着兩人走了進來。
那兩人,正是方才在門口的守衛。
他早該想到了。守衛換了人,不再是謝成峰手下的董原和劉青,林澤生早該想到他們是一隊的人。
眼下這情形,肯定是守衛去報告了盧兆輝,盧兆輝不放心他獨自見王明君,于是來查看來了。
林澤生随即想到,在他們被軟禁這些天,依舊對王明君堅持不懈嚴刑拷打的,定是盧兆輝了。
不知是不是奉了丁華舟的命令。
林澤生的手不自覺地在身後握了一握,“喲,盧隊長怎麽來了?”
盧兆輝笑得有些陰沉,“林副處長是新人,門都找不着北呢,都能來;我為什麽不能來?”
“林副處長,別跟我說你剛來不懂規矩。這審訊,可不是一個人能審訊得了的。連丁處長來一趟都帶兩個兄弟。你偷偷摸摸單獨與犯人相處,是何目的?有何居心?!”
林澤生一聲冷笑,“盧隊長消息靈通,我剛下來,你人就來了。你消息這麽靈通,怎麽沒打聽到我為什麽要來這裏呢?”
“還有,這人被你整的,一只腳踏上黃泉路了!我倒是想跟他說話,那也得他先醒過來啊!你這搞得我很難辦啊!”
盧兆輝确實不知林澤生明明被軟禁了,為什麽還能出現在這裏。他原本以為林澤生是偷偷摸摸跑出來的,本意是抓他個現行,給他扣上個“私通□□”的罪名,林澤生還能有什麽好下場?他背景再大,後臺再硬,最起碼不得哪兒來的回哪兒去?
但此刻聽林澤生這腔調,他忽然有種不好的預感。就聽林澤生繼續說道:“盧隊長,你這沒有站長的指示,也沒有丁處長的命令,怎麽就敢在這節骨眼兒動用私刑呢?”
“啧啧,”林澤生使勁拍了拍盧兆輝的肩膀,“盧隊長這膽子,不小啊!我今兒可告訴你了,好好照顧這位王先生,好好給他養傷。等丁處長出來,要看到他是活蹦亂跳的。如果不是,盧隊長,你可要後果自負啊!”
“哦,還有隔壁那個。”
林澤生語重心長地說完,半點兒不遲疑地走了。
盧兆輝已經盯上他了,他再留在這裏沒有益處;何況王明君根本不相信他。這讓林澤生有些無計可施。
盧兆輝緊皺着眉頭,看了看将死的王明君,“怎麽成這樣了?”
兩個手下低頭不敢言語,心道,這不都是按您的吩咐嗎?謝隊長從這裏掏了點不知什麽情報,您也想跟着掏點。刑訊的時候您又不是不在場,這會兒裝什麽好人?
難道是想要拿他們倆頂缸?!
兩人思及此處,膽戰心驚地偷偷互望了一眼。
“愣在這兒幹什麽?還不趕緊去請蘇處長!”
“……隊長,蘇處長不是回老家了嗎?”
“那就趕緊去請小美!嬌嬌!醫務處随便哪個都行!還不快去!”
林澤生詐了盧兆輝一下,就知道這番折騰不是丁華舟吩咐的了。當然也不知站長的意思。
顧安源讓他來,就是确認留王明君一條小命的。
不是顧安源慈悲,而是王明君不在,他們那條情報的來源就說不清楚。真的還好,假的他們整個上海站就都大禍臨頭了。
偏偏盧兆輝個沒腦子的,聽了個頭不知道個尾,就想着也來撈一杯羹了。誰知生生撞到了槍眼上。
不是林澤生來得還算及時,王明君十有八九就死在他手裏了。
林澤生慢悠悠走着,就聽身後響起“撲通撲通”腳步聲。方才的一個守衛心急火燎地經過他身邊,往醫務處跑去。
林澤生見狀,心裏松了一口氣。
王明君現在這情形,他想出招來救他出去也沒轍。弄不好半路上就挂了。如今在這裏呆着,反而比冒冒然出去的好。
起碼這裏還有醫有藥。
四大處長,連同一個副處長,一個行動隊隊長,六個上海站的精英骨幹,愣是被“出差”了十天半個月,才重新出現在衆人面前。
蘇陌伸着懶腰,“我可要回家好好洗個澡,睡個好覺,這幾天可把我給折騰壞了。”
丁華舟幾日蓄了滿臉絡腮胡子,并不顧及自己的形象,先急切地問道:“站長,前方如何?”
除了蘇陌,衆人聞言,皆齊齊望向顧安源。
顧安源微微一笑,“前線得到情報後,将計就計、出其不意,打了個勝仗。你們立功了!”
丁華舟一拍大腿,“好!”
顧安源笑道:“大家都回去好好休息休息。嘉獎的事兒,過了這一陣,上峰會找個由頭頒下來。現在不宜過于張揚,這也是出于對咱們上海站的保護。”
丁華舟一拍胸脯,“明白!上面記着就行,等把日本鬼子打跑了再封也成!”
蘇陌在一旁嚷道:“哎哎哎,沒我什麽事啊!有事別找我,有功勞也別惦記着我,全記你們頭上。”
顧安源一巴掌拍過去,“不思進取的家夥!”
衆人一哄而笑,散了。
對上海站這朵奇葩,大家都已經見怪不怪了。連羅光明都憨笑着,心裏很高興得到贊賞和表彰,只有蘇陌,不攬事、不争功,好像這輩子唯一讓他有興趣的事,就是賺錢和及時行樂這兩件事。
這也讓他無形中少了很多競争對手。
就拿這件事來說,他就算不是功勞最大的,也是功勞第二大的。偏偏他不争,這頭號功勞就自然而然又落到了丁華舟頭上。是以,蘇陌話一出,屬丁華舟笑得最大聲。
林澤生出了上海站,獨自走過幾個路口,叫了一輛黃包車,朝家的方向而去。
剛才他還跟衆人一起笑呵呵的,此時獨處的他,瞬時冷靜了下來。
王明君和褚平川,該何去何從?
然而,他此刻還沒有心思細想這個,他有更具體、更近在眼前的事情要考慮。
方瑜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