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生活是一片海
第54章 生活是一片海
劍網3承載了我和楊舟的許多記憶,我倆一起打怪刷本,一起看風景截圖,一起有事沒事地挂機。
楊舟說,他喜歡出現在我在的每一個風景裏。
這樣還算和諧的生活一直持續到我倆去打競技場。
朋友們,和熟人去打競技場一定要慎重。
我們因為打競技場跪得次數太多而吵了一架,冷戰了幾天後他給我打電話,讓我上線要跟我繼續打。我冷笑着說,我才不打了,跟你永遠也打不上去。他在那邊說,絕對不可能!再試一次!
聊到最後我們都笑了起來,最後終于得出了一個結論——放棄吧大家都是手殘,還是去看看風景吧。
生日當天我收到了一個來自北京的包裹,收件人我不認識,是個陌生人。包裹拆開後,裏面是一套衣服,從頭到腳都有,帽子圍巾、羽絨服運動褲……還有一雙很漂亮的新鞋。
那個牌子我買過盜版,至今還在穿。
我沒有問楊舟是不是他,這個問題的答案已經變得沒有那麽重要。我只是換上了這些新衣服,迎接了我的2012年。
一個嶄新的年份,似乎一切過錯都可以得到修正。
元旦我在家睡了三天,起來聽見了門口的狗叫聲——汪,汪汪汪!
我開門,熟悉的小黃狗身邊站着一只小黑狗,兩狗都繞着我的腿轉,時不時地聞聞我的鞋子。我蹲下來,拖着小黃的下巴,有點兒震驚地質問它:“這誰啊?咱家不支持串門。”
小黃還是汪汪汪。小黑也跟着汪汪汪。我實在頭大,只好弄了點剩飯到它的狗盆裏,它倆搖着尾巴吃了起來。
楊舟走後,小黃莫名地消沉了很久,它時常站在路口遙望某個方向,聽見行人的腳步聲也會立刻擡起頭。但它始終沒有等到那個對它很好的人,會給它做狗窩的人,會陪它在半夜生産的人。
我還是這麽不鹹不淡地“養”着小黃,喂它一口吃的很簡單,也沒什麽壓力。但有一段時間,小黃離開了我。
Advertisement
那天早上我醒來,照例給它的碗裏放了點剩飯,然而直到我下班回來,小黃碗裏的剩飯也還是原封不動。
它不見了。
我不知道它去了哪裏,但既然它想見的人不在這裏,它的離開也是理所應當的一件事。
再之後就是今天。
它帶着一個朋友回來看我,而我對它這段時間以來的冒險一無所知。
第二天我醒來的時候,打開二樓的窗戶,看見小黃和小黑在荒草地裏追逐着玩耍,兩只狗你來我往,在雪地裏留下了一圈一圈的小腳印。
楊舟對我說他要回去過年了,我們在放假前打了一通很長時間的電話。
“之前的游樂園好玩嗎?”他笑着問。
我躺在他睡過的沙發上,任憑暖風吹着我的臉,我懶洋洋地說:“還行,反正是陪舒悅去的。”
“有拍照嗎?我想看看你。”
“有拍,但是照片不在我這裏。”
我對他說了在霸王龍前和那個妹妹合影的經過,楊舟說,她都能親你!
我說:“你不會在吃小孩子的醋吧……”
他說:“有一點。”
這句話之後,我的心好像又被泡在了溫暖的水中,一種近似失明般的感覺照亮了我,但也在一點點地傷害我。而這種傷害,是經過我允許的存在。
有幾分鐘誰也沒說話,我聽着耳機那邊楊舟的呼吸聲,慢慢地閉上了眼睛。
片刻後,他說:“我考完試了,這學期很不錯,但離年級第一還差了一名。”
我笑起來:“太厲害了吧。”
他說:“所以……你別忘了我和你的約定,這之後我一定會找份好工作。雖然一輩子可能都不會變得像是我爸我哥那麽有錢,但比一般人還是強的。”
我說:“好。”
新年我過得十分糟糕。
今年我甚至沒有給自己下面的想法,只是拆了一桶泡面湊合湊合。
我還是跟去年一樣,從我朋友那裏要了一張他家年夜飯的照片發給楊舟。他說今年他沒在家,前不久他們全家一起飛到國外,準備奢侈地延長假期。
“我媽拉着我去滑雪了,小然。”
“好玩嗎?”
“沒有你就不怎麽好玩。”
“注意安全。”
我渾渾噩噩地過完了春節假期,實習期還沒有結束,這之後我依然每天坐公交去上班。一個月之後,我終于把實習證明的章蓋上,告別了那裏的生活,得到了幾千塊錢的存款。
校園招聘會的規模很小,沒什麽好的單位會來我們學校。
我和舒悅、張塵涵一起參加了招聘會,三人拿着打印出來的單薄簡歷,穿行在招聘會為數不多的攤位間。我到處投了簡歷,負責招聘的人總是很禮貌地收下了,有的給我介紹了很多工作的內容,有的給我留了聯系方式。
但很少有能夠滿意的。
老師也這麽說,一年能掙個五六萬,其實算不錯了。
我感到了對社會的巨大茫然,一股力正一點點地把我拽離學校的象牙塔,卷入一個更深的規則與游戲旋渦。我什麽也沒有,什麽也無法依靠,而我需要活着。
想法很好,但直到畢業前的那段時間,找工作四處碰壁的我,選擇了在家裏休息。
我回到了一種更早以前的狀态,肆無忌憚地什麽也不考慮,每天不是在看電影,就是去找舒悅上網。張塵涵的工作挺順利,實習的那家公司已經答應他可以留用,而我和舒悅則像是被放棄的那種人。
楊舟春季開學後似乎變得更加忙碌,他和我聊天的頻率銳減,但還是依然堅持着每天都要跟我說上幾句,即使偶爾我睡着了不再回他。他劍網3也不怎麽玩了,七秀小蘿莉的號是我在幫他清日常。
一切都跟我設想的差不多。
我們正在一點點地“遠離”對方。
時間、地點、身份、愛好、階級……我們之間的橋在被反複拉扯,直至斷裂,最後轟然倒塌。
六月份,我拿了畢業證,去參加了畢業典禮。楊舟問起我工作的事情,我對他說我留在了上一家公司裏。他問我還在上晚班嗎?我說正式員工上的頻率少一點。
沒有了學生身份的我,是一粒被投入海裏的渺小石子。大海與人群無情地淹沒了我,我卻在家過“暑假”。城中村萬年不變,我去了以前兼職打工的店裏,老板們都認識我,但都不知道我已經畢業了。
我問:“可以讓我在這裏打工嗎?”
他們都說:“可以啊。”
于是我回到了自己熟悉的環境,賺着一點錢,在一個安全的圈裏,生活。
楊舟則直接放棄了暑假休息的機會,在北京的一家大公司裏提前開始了他的實習。他和我的實習生活完全是兩碼事,是坐辦公室的,有導師帶着,需要寫方案、開會——他給我發過一張給公司裏面會議室的照片,磨砂玻璃,投影設備非常高級,圍坐在桌子前的每個人都拿着筆記本電腦。
跟電視裏演的很像。
他的實習生活非常忙,本來屬于我倆的時間已經不太多了,這下更沒什麽時間在一起聊天。每天他給我發消息的時間也越來越晚,有時候淩晨一兩點還能看見他在線。
我在一旁看着楊舟的生活,反複地意識到我正在一點點“腐爛”。去年我跟他還在一起的時候,我也有一種要非常努力的沖勁,那時候我也想給他好的生活,最後發現自己只是徒勞。
這種感覺并不好受。
但如今我似乎連這種徒勞的努力都做不到了。我不知道自己的身上發生了什麽,只是覺得每天一醒來只有無盡的疲憊,再一晃眼已經到了下午三四點鐘。
我只能靠簡單的打工來維持一種看似正常的正常。
而有一天,我在打包盒飯的時候,那家小飯館裏來了個我很久不見的男人。
我擡起頭,有點兒吃驚地看見我爸坐在最裏的一張桌子前。他也看見了我,對我微微點了點頭。出乎意料的是,他今天沒有喝酒。
我把手裏的活幹完了,走過去叫了他一聲:“爸。”
“謝然啊。”他也對我笑了笑,“你是不是長高了一點。”
從我有記憶開始,我爸幾乎總是醉醺醺的,我真的很少看見他這麽清醒的時刻。他的鬓角白了些許,整個人也瘦了一些。距離上次見面快兩年,我不知道他身上發生了什麽。
“你那些高利貸呢?”我爸問。
“我……”我想了想不知道如何解釋,于是岔開話題,“你別管了,沒事的。”
“嗯。”我爸低頭啃着雞腿,過了一會兒擡頭,“我不管,這是你自己的事情。”
“你……怎麽來了?”
“我來看看你,明天我就要去別的地方打工了。”
“去哪兒?”
“可能去廣西,也可能去越南。”
“越南?”
“嗯。”
我爸說出了一個我無法理解的地名。越南,這簡直像是天方夜譚。他有護照嗎?一句英語也不會說,就一下子要去越南?
“那你什麽時候回來?”我問他。
我爸狼吞虎咽地吃完了面前的東西,用牙簽剔牙,垂着視線說:“先待個幾年吧,老劉說那邊不好經常回來。”
“哦……”
“走了。”我爸站了起來,拍了拍我的肩膀。
我看着這個男人走出了飯館,刺眼的陽光頃刻間淹沒了他,他卻仿佛邁入了一片純白的雪裏。
這之後,我再也沒見過我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