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思州城(三)
這一路李傾城總想着應該會發生點什麽,她始終覺着馮小憐快馬加鞭極速趕來,一定是長安城發生什麽了,不然,就是他們即将發生點什麽。
故她在最緊要的關頭,也就是即将到達檀香錦兒兩人所說的思州城之際,時刻保持着清醒的頭腦。
然而,這一路并未發生所謂的事故,馬車依舊如毛毛蟲般,上下左右不斷蠕動,卻時刻行駛的穩穩當當,讓她依舊有些昏昏欲睡。
她百無聊賴地趴在車窗邊,掀開車簾,懶懶地看着沿途的風景。
在接近日暮時分,馬車就這麽安穩地進入了思州城。
這一路上聽着檀香錦兒兩人不斷在她耳邊灌輸思州城的一些趣聞異事,讓她倍感無聊之中,對這座城池産生了那麽一絲絲興趣。
馬車甫一進城門,她就坐直了身子,将車簾掀的老高,滿心歡喜,滿臉好奇地打量着這座城池。
然而只看了短短幾分鐘,她就倍感失望了,眼前的城池在夕陽的照耀下,和她所見過的那些城池并無二至,甚至還比不過她所見過的所有城池。
若是與長安城相比,它就越發暗淡了。大概因為距離長安城有些距離,所以這座城池顯得有些狹小擁擠,他們馬車走過的正是城池主街大道。
他們一行人雖說裝扮樸素,但陣仗卻不小,再加上那引路的俊逸非凡的男子。
以至于街道上的老百姓一看到他們,便主動散開在道路兩邊,李傾城恹恹地看着街道兩邊正在忙着收攤的各路商販。正準備放下車簾,卻偶然瞧見一抹青色身影。
倒不是那人長得有多麽驚為天人,其實她連那人長相都沒看清,只隐約從其飄逸修長的身影中,可以判斷出其人是一位男子。
她之所以注意到他,是因為青衣男子行走間,其手中拿着一面碩大的旗布,那布顏色呈現出詭異的深灰色,在夕陽的照耀下,在晚風的輕撫下,旗布在男子身後頭頂的方向恣意飛揚,而它飛舞的瞬間,李傾城突然發現那旗布上赫然寫着——江湖神算子這幾個龍飛鳳舞的大字。
她立馬瞪大了眼睛,随即噗嗤一聲笑了出來。
她的笑聲不大,但那抹青色身影在走過她所在的馬車的空擋,顯然微微愣了下,而旗布的主人也迅速看了她一眼。
然而李傾城此刻正沉浸在那幾個張揚的大字中,遂并未發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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青衣男子收回視線,匆匆走過。
待李傾城回神,人已經消失不見了。
李傾城揉了揉酸澀的眼睛,嘴角的笑意還未散盡。想不到這古代真有這麽個人物的存在。以前看古裝片,看見那些江湖騙子,并未覺着有多好笑,再怎麽說人家也是為了謀生,再說,這種事情根本就是周瑜打黃蓋,一個願打一個願挨。可是如今活生生的視覺沖擊,讓她突然有些忍俊不禁。
中華民族幾千年的歷史中,鬼神崇拜和信仰者何其多。再加上平民百姓炙熱的推崇。其實這種職業在古代,也不失為一種好的謀生手段嘛。
她想,如果去了北齊後,她有機會逃脫,她就隐姓埋名,做一名隐于市的大隐士。每日替人算算命,看看人生百态。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她學的是馬克思主義,是個典型的唯物主義者。但是,這可是在古代啊。
她這廂正自個兒幻想着,那廂宇文邕已經騎着馬來到了她的車窗外,正居高臨下地看着她。
“未料到這思州城竟有如此令人驚奇的景色,竟令城兒久久無法回神。”
宇文邕語氣淡然,幽深的眸子卻帶着一種戲谑。
聞言,李傾城立即回神,擡頭怔怔地看着他。
“沒…沒,你,你怎麽會…”
對于他突兀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她一時未能反應過來,連語言都無法組織起來。
殘陽如血,天邊一層層火紅的雲彩,在微風吹拂下,如棉花糖般在如海般的天穹緩緩漂浮。
宇文邕背對着夕陽,一身雪白的華服在夕陽照耀下,竟似鍍上了一層奇異的顏色,墨發如瀑,在風中恣意飄揚,如玉般潔淨俊逸的面孔,雖背對着夕陽,但那淡然的神色,還有那略帶一絲溫暖笑意的漆黑的眸子,如此佳人,竟讓她看得有些着迷。一時無法移開視線。
郎豔獨絕,世無其二。她不知為何突然想到了這麽兩句話。
宇文邕身量修長,挺直身子,端坐在高頭大馬上,就好像一尊高高在上的仙人玉像。讓人忍不住想扣頭膜拜。
她從來就知道他長得好看,只是她從沒真正去觀察過他。此刻借着這完美的場景,她開始肆無忌憚地打量着他。
她一句話也沒說,只是靜靜地看着他。
宇文邕看着她,表情淡淡,但那雙幽深的眸子裏笑意卻更濃了。
夕陽無限好,只是近黃昏。所有的美好的開始也許就意味着結局的悲慘,李傾城看着男子俊逸非凡的面孔,突然變得有些傷感。
她從來不是會悲秋傷月的人,可是這麽多年的古代生活,這麽多年的身不由己,突然将她某些根深蒂固的觀念漸漸摧毀了。
她知道人生一旦選擇了先嘗到甜頭,那麽之後的道路就會變得十分苦澀。她一直都喜歡先苦後甜,不論是學習還是生活,高三那段日子雖說距離她已經過去了十幾年,可是有一種态度卻時時刻刻伴随着她。那就是只有吃得苦中苦,方為人上人。
她一直深深地記得他們高三那年班主任親手寫給他們全班的标語,忍痛割愛題海作舟,金榜題名名校暢行。這句話,怎麽看都不押韻,但她卻記了十多年。
現代将近三十年的生活,讓她對人生多了絲感觸。也多了些悲觀的情緒。
愛情在現代跟她幾乎絕緣,如今在古代,她似乎重新找到了屬于她的那份緣分。只是,這一次,她能堅持多久,他們又能走多遠。如今的局勢,如今的天下,亂世求生,他們兩人都是身不由己。他們應該在一起嗎?
若是以前的自己,肯定會該出手時就出手,随着青春的流逝,随着心境的變化和離奇的遭遇,她突然變得有些畏手畏腳了。
未來對她來說根本就是一片空白,她不知道自己在這個時空處于一個什麽樣的地位,在表演着一個什麽樣的角色。她只能走一步算一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