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章 中彈
中彈
從解雨臣口中獲取的信息裏，崔宛喬至少知道張起靈也被困在了張家古樓，他現在什麽都想不起來，自然無法全身而退。
現在這樣的局面，崔宛喬并不能确保自己先找到誰，解雨臣手裏只有刀，沒有槍，說明開槍的另有其人。
她一直先入為主，認為肯定是吳邪或者胖子在開槍，既然古樓還有別的人在，那槍聲的源頭就有可能來自解雨臣口中的霍當家，或者，跟霍當家一起下來的霍家人。
崔宛喬只能寄希望于，張起靈和霍當家沒有分開行動。
她再次摸索牆體，沒多久便引來了幾只密陀羅，它們發現是崔宛喬，又悻悻地離開了。
崔宛喬便跟着這些影子在墓道裏穿梭，它們的速度很慢，只有在接近目标的時候才會突然加速，給敵人致命一擊。
崔宛喬就是利用密陀羅的這個特性，想要找到古樓裏的活人。
解雨臣說，霍當家半個月前就來了，崔宛喬覺得生還的可能性确實不大，至于張起靈，她也不免擔憂。
霍當家據說是身手十分了得的女子，年輕時完全不輸九門其他的男性當家，只是現在步入耄耋之年，體能大不如前，但下地的經驗和裝備，卻足以彌補衰老的缺陷，如果連她都堅持不下去，那麽張起靈是不是同樣兇多吉少？
畢竟，很多起靈人都是死于非命，壽終正寝的太少了。
想到這裏，崔宛喬不免加快了腳步，沿途依然留下了一些代表自己的标記，只是密陀羅的移動速度太慢，她也只好耐心跟随，直到來到一處狹窄的洞口附近，前方像是有密陀羅非常恐懼的東西，它們全都停了下來，然後紛紛撒去。
有非常刺鼻的味道從不遠處傳來，崔宛喬也停下腳步，她記得古樓內有驅逐密陀羅的強堿氣體，那是張家人設計的機關，氣體帶有強烈的腐蝕性，吸入過量會導致死亡。
崔宛喬也打算往回走。
這是，前方一道光亮急閃而過，崔宛喬一驚，下意識想呼喊張起靈的名字，斟酌之下，還是覺得應該謹慎點兒。
解雨臣願意冒死幫助崔宛喬躲開密陀羅，不表示其他人有這樣的好心腸，密道錯綜複雜，很容易讓人崩潰。對方若不是張起靈，那個人聽到陌生的聲音，萬一做出不理智的舉動怎麽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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光亮在黑暗中時隐時現，像螢火蟲似的，崔宛喬小心翼翼地朝前走，刺鼻的氣味兒沒有想象中的強烈，毒氣應該随着牆體的縫隙逐漸被新鮮的空氣稀釋掉了。
雖然沒有了致命的計量，但崔宛喬還是捂住了口鼻。
閃爍的光點更接近了，像掉在地上一樣，崔宛喬把手電的光打過去，發現洞壁前躺着一個人。
看體型和輪廓，像是個女人，崔宛喬注意到那人手裏拿着槍，槍聲也許就是從那把槍口發出來的。
女人的胸前有一枚紐扣大小的信號燈，應該是在黑暗中跟遠處的同伴做簡單交流使用，不知為什麽被打開了，所以一直在閃。
她明顯是被密洛陀襲擊過，身上有無數傷口，但女人的腹部還在起伏，說明沒有斷氣。崔宛喬趕緊上前檢查，對方呼吸非常微弱，臉色幾近慘白，她身下堆積了很多血，恐怕命不久矣。
說實話，崔宛喬還是有些失望，張起靈肯定不在附近，如果他在，一定不會放着傷者不管。
崔宛喬一時間有些難辦，眼前這個女人應該不是霍當家，盡管五官已經被密陀羅咬得血肉模糊，但她依然能從對方還算完好的皮膚看出，女人最多不超過30歲。
霍當家還沒有駐顏有術的本事，這個人，可能就是霍家的夥計。
她沒有辦法背着将死之人去尋找張起靈的下落，可直接這麽走掉，又不是崔宛喬的作風。她站起身，想要找到一處隐蔽的地方，将女人放在裏面，至少給她一個體面的死法。
這些人都是盜墓出生的，埋藏在墓葬之中，應該也算入土為安吧。
一道幽幽的鈴音從頭頂傳來，崔宛喬吓了一跳，擡頭才看見洞頂竟然懸挂着六角銅鈴，幾十只銅鈴由紅色絲線纏繞，挂了整整一片，撞到了其中一個，便牽引着所有的鈴铛都發出了響動。
崔宛喬開始慶幸附近沒有別人了，否則聽到聲音的人，都會陷入幻境中。
她有些同情身受重傷的女人，對方無論如何都會死在這裏，就算沒有被密陀羅所殺死，她在這裏躲藏，碰到銅鈴依然活不了。
崔宛喬嘆了一口氣，扶着第一個銅鈴，讓它停止出聲，随後，更多的聲音漸漸平息。
真是巧妙的設計。
崔宛喬想。
突然，她眼前一晃，那個女人竟然站了起來，崔宛喬本能的後退了兩步，她注意到女人的眼睛往上翻着眼球，只留下詭異的眼白，手腳的姿勢也很不協調。
她像是受到某種精神控制，才靠着最後一絲力氣站在那裏，身體搖搖晃晃的，随時都要倒下去。
“小姐，你聽得見我說話嗎？”崔宛喬試探性地問。
“逃……”那女人微微張開嘴，“逃……”
對方的精神狀态顯然很不對頭，崔宛喬不确定是因為六角銅鈴造成的，還是她之前遭遇了別的危險令她此刻神志不清。
“小姐，你要是能清醒過來，我可以帶你離開這裏。”崔宛喬看着她滿身的血污，怕是撐不過10分鐘。
一聲槍響，崔宛喬怔忪，突然感到一股灼痛穿透身體，她驚詫地看向自己的肚子，一枚子彈擊穿了她的肺部。
那女人嘴裏還在念叨着“逃”，槍口無意識的對着前方，子彈射出來剛好擊中了崔宛喬。不知道女人此刻看到了什麽，表情突然一懼，緩緩舉槍，對着自己的太陽穴扣動扳機。
崔宛喬已經管不了別人了，她知道肺部受傷意味着什麽，胸腔瞬間擠滿空氣，肺部塌陷，進而休克至死。
她捂着傷口倒在地上，調整着自己的呼吸，她還不能死在這裏，她還不能死。
遠處有人影移動着，崔宛喬努力地想要發出聲音，可她現在連呼吸都變得困難。
那個叫張拂林的粽子走到崔宛喬面前，她像是看到了希望：“我要離開，送我，出去……”只是，出去之後，她恐怕也很難活下來，張家古樓位于山裏的幽深之處，得不到及時醫治，她很快就會死去。
張拂林無動于衷地注視着她，實際上，就算這個粽子此刻很急切，也表達不出活人的情感。
突然，張拂林從喉嚨裏發出“咯咯咯”的聲音，像是在傳遞信號。
崔宛喬幾乎快要失去意識，模糊的視線裏，從遠處走了好幾個跟張拂林差不多打扮的幹屍，它們圍在崔宛喬的身邊，不知道要幹什麽。
昏死過去前，崔宛喬看到一根又長又尖的指頭對着她中槍的部位刺了進去……
恍惚間，她虛弱地睜開眼睛，眼前印出張起靈的臉，崔宛喬感覺自己似乎是被張起靈橫抱着在往某個地方走着。
“我是不是死了？”崔宛喬迷迷糊糊的開口，她感覺不到任何疼痛。
“你還活着。”可說話的男聲并不是張起靈。
那道陌生的男音，更像是直接在崔宛喬腦子裏響起來。
“老張，是你嗎？”崔宛喬道。
“這裏每個人都是老張。”那個聲音帶着一絲笑意回答。
崔宛喬也不确定自己究竟是醒了還是已經抵達天堂，她眼前是一片白雪皚皚的山脈，不遠處有一間藏式風格的矮房子。崔宛喬鬼使神差地走過去，敲了敲門，她居然都沒去思考，自己怎麽突然出現在了西藏。
就在她敲門的剎那，崔宛喬已經出現在了屋子裏，房間中彌漫着酥油茶的香氣，她掐了自己的臉一下，不痛。
“這是你的夢，也是我的夢，我把我們兩人夢境連起來了，這樣談話要方便一些。”一個男人的聲音在屋子裏響起，他就坐在地板的毯子上，剛才明明還不在那兒，“崔家小姑娘，別害怕，坐。”
崔宛喬閉了閉眼睛，接着又睜開，她看到對面的男子穿着一身深藍色的藏袍：“你是，老張？”那男子的長相，咋看之下跟張起靈十分相似，不過細看還是有明顯區別，“你不是，你是誰？”
男子微微抿唇，笑得和睦：“張拂林。”他說，“我是你口中那個‘老張’的父親。”
崔宛喬覺得自己像是陷入到某個奇特的幻境中，她聽着張拂林自我介紹，又講到他是如何将兩人的意識連接到一起的。
因為崔宛喬受了槍傷，身體虛弱，張拂林才能夠與她的思想産生共鳴。
崔宛喬覺得那應該叫做腦電波，不過不重要，她手裏莫名其妙多了一杯熱氣騰騰的酥油茶，竟然還能聞到香味兒。
張拂林道：“你在外面對我說的話，大體上，我能明白。” 他朝崔宛喬淡淡一笑，“不過，你很聰明，我表達的意思，你竟然全都理解，死人的身體不太好控制，望你見諒。”
崔宛喬有點不知所措，她根本沒想到自己會在這種情況下跟張起靈的家長見面，而她一點兒都不懷疑，對方确實跟張起靈就那樣密切的關系。
因為他們兩父子真的長得太像了。
“小姑娘，你很緊張啊？”張拂林拍了拍身邊的空位，“來，坐過來一點兒，讓我好好看看兒媳婦。”
崔宛喬乖順地又坐近了一些：“先生……”
“你不該叫我公公嗎？”張拂林道，“你是小官的妻子對吧。”
“我有點兒，不适應。”崔宛喬喝了一口酥油茶，“你看起來好年輕。”
“這是我20歲的臉。”張拂林摸了摸他的臉頰，“我死的時候差不多就是這個樣子，你只能将就一下。”
“啊，抱歉，我沒有嫌棄。”崔宛喬有些無措，如果她早知道那個粽子是張起靈的父親，她之前或許會表現得更有禮貌一些。
“小姑娘應該有很多問題想問我吧。”張拂林說，“不如你問我問題，彼此交流多了，你就适應了。”
崔宛喬難得見他像張海樓和張海客一樣健談，笑着道：“我以為本家的人都很嚴肅。”
“如果可以選擇，我不希望自己出生在本家。”張拂林道，“你可以開始問了。”
崔宛喬的确有很多問題，可話到嘴邊，卻又抓不住重點：“我受傷的地方是肺，可能堅持不了太久。”
“你已經吃了那枚藥，不會輕易死去。”張拂林安撫她說，“子彈已經取出來了，你的傷勢正在好轉。”
“藥？”崔宛喬想到昏迷前，似乎有很多幹屍圍在自己身邊。
“你一定拿到了象征崔家家主的信物吧。”張拂林解釋。
“崔家玉玺。”崔宛喬道。
“不是玉玺，而是一枚藥丹。”張拂林指了指崔宛喬毯子上的一個地方，那裏立馬顯現出一枚綠色的小珠子，“這枚藥丹吃過之後，便可長生不老，這是崔家家主才能擁有的殊榮。”
崔宛喬還記得這顆小珠子，她在崔家墓被陳文光虐殺時，有個将軍模樣的粽子灰化前給了她一模一樣的。崔宛喬當時九死一生，也不知道怎麽想的，就把這珠子給吃了。
她恍然大悟，所以自己才能在崔家墓撐了十天，身上的傷口也痊愈了，只是失血和感染依然存在，那顆綠油油的藥丸，保住了崔宛喬的命。
當時，她和張起靈都沒有細究這件事，因為長生不老并沒有給崔宛喬帶來實質性的變化。
“長生讓我有了治愈能力嗎？”崔宛喬不知道該怎麽叫他，索性連稱呼和敬語都省了。
“治愈你的，是另外的辦法，暫時就不要多問了，免得你害怕。”張拂林爽朗地笑了起來，“還想知道些什麽？”
“您對崔家祖先了解多少？”崔宛喬道，“現有的資料有限，我想知道崔家是什麽樣的。”
張拂林嘆了一口氣：“你一定覺得，張家為了繁衍後代，抓了你的祖先，讓她們變成了奴隸。實際上，崔家人是一個邪/教組織，她們綁活人進行慘無人道的試藥，将活人做成幹屍差遣。原本張家跟她們并無交集，直到有一天，一名張家人執行任務時再也沒有回來，然後，接二連三又有張家人失蹤。”
崔宛喬蹙眉聆聽。
“崔家人無意間抓到了一個張家人，她們在他身上試藥時，發現這名張家人和普通人不同，于是她們開始搜捕更多張家人煉制邪藥。後來，本家注意到了這件事，并發現她們這一族人馭屍的秘密。”
崔宛喬并沒有質疑真實性，那些為數不多的崔家資料上，的确有相關信息，只是記載的內容不多也無從驗證。
現在從張拂林口中講出來，還是很有可信度的。
“你看到那些密陀羅，便是你的祖先。”張拂林繼續說，“張家祖先，曾用崔家練屍的方法，将崔家人變成了密陀羅，讓她們守護張家古樓的秘密，所以，密陀羅才不會傷害你。”
崔宛喬震驚不已，卻完全沒有任何反駁的理由。
“你還有什麽問題嗎？”張拂林道，見崔宛喬搖了搖頭，“既然如此，那就說說小官的事吧，你心裏對他，有很多不解。”
“是的。”崔宛喬遲疑地問，“為什麽，您不給他取個正式的名字？”
張拂林帶着苦意的笑容在嘴角停留：“因為，我被張家處死前，小官就被搶走了，他還不足月，沒來得及取名字。”
崔宛喬怔了一怔。
“小官的母親名為白瑪。”張拂林手輕輕一揮，崔宛喬的四周，便出現了一片美麗的藏海花田，“我與白瑪不顧族規訓誡，在一起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