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張拂林
張拂林
那粽子仿佛聽清了她的絮叨，脖子緩慢而僵硬地轉動，崔宛喬眼睜睜地看着這個民國幹屍慢慢地把頭對向自己。
氣氛異常驚悚，崔宛喬被一只古屍牽着手，也不知要被帶到什麽地方，而對方居然因她說話而起了反應。可崔宛喬竟然沒有害怕的感覺，也許是因為，她遇到過的粽子，都比較友好的原因。
“你不會真的聽得懂我在講什麽吧？”崔宛喬看着對方的眼睛（或者叫眼眶更合适），黑洞裏是未知的暗沉。
粽子沒有預期的點頭，也沒有做出更複雜的行為，而是把脖子又擰回去正對前方。
“沒關系，我話比較多，你聽我講就行了。”崔宛喬道，“謝謝你沒有傷害我，聽說張家以前對崔家沒那麽客氣。”
走了約莫一個多小時，崔宛喬的兩條腿已經酸痛難當，她中途說了一次自己想休息，對方沒有理會。當她試圖把手抽出來時，粽子握着她的力道就會加重，幾次下來，崔宛喬的手都快被捏得失去知覺，她只好放棄反抗。
兩只腳突然踩到濕漉漉的地面，鞋子瞬間灌進了大量刺骨的冰水。
“等一等！”崔宛喬一個激靈，不得不往後退，“你到底要帶我去什麽地方？”
粽子腳下不停，崔宛喬跌跌撞撞地就踩進水裏，她打了個哆嗦，水很快沒過了她的小腿，刺骨的涼意透過褲子的布料傳遍全身。
越往前，水就越深，直到淹過了崔宛喬的腰，她才忍不住拔出刀，對着那只幹枯的手砍了下去，骨骼異常堅硬，崔宛喬的力量沒有對它造成傷害，只是迫使這只粽子停了下來。
粽子低頭看了她一眼，像是察覺到了什麽，但又像無意識的反應。
它松開了鉗住崔宛喬的手，就在她以為這個幹屍馬上要開口說話了，結果竟然直接把她放棄在原地，自己朝前走去。
“哎，你什麽意思！”腳下突然踩空，崔宛喬整個人撲下去，埋入水中，她要瘋了，為什麽非得跟着一個粽子走那麽遠的路，這裏是地圖的什麽位置她都不知道。
崔宛喬撲騰幾下站起來，衣服頭發完全濕透，她不停地發抖，卻還是不忘拿出地圖，可四周的景色太過陌生，崔宛喬一時間無法找到準确的地點。
她回頭看了看，又望向那粽子遠去的方向，踟蹰不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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崔宛喬總覺得這個粽子，跟她以前遇到的那些不一樣，對方像是有意識地将自己帶到了這裏，但崔宛喬又不感确定，她已經離原本指定的區域很遠了，拖着這樣的身子再回去，她會凍死在半路。
而且那些密陀羅也是個麻煩，她不可能每次都跟這些東西親密接觸那麽長時間。
就在崔宛喬猶豫不決時，粽子居然又回來了，她看着它，開口道：“好吧，我就相信你一次。”她艱難地踩着水上前，“但願你帶我去的盡頭別是個水牢。”
崔宛喬咬緊牙關，跟着粽子繼續走向黑暗的深處，她拿着手電筒不斷地打在各個地方，觀察着周遭的環境，這裏像是人工修建的水道，牆面四四方方，倒是看不出名堂。
突然，崔宛喬注意到水裏有異物游曳，像是被電筒的光吸引過來的，她把光線落在旁邊，一大堆水生昆蟲聚集在那裏，水面上翻滾着不祥的浪花，崔宛喬甚至能看清它們的腳，像蜘蛛一樣尖細。
她倒吸一口涼氣，把光線圍着自己的周圍照了一下，那不知名的昆蟲無處不在，把整個水道都染成了黑色。
崔宛喬看向粽子，她真希望這個家夥能給自己解釋一下，這些蟲子是什麽情況，它們到底咬不咬人。
顯然對方是不可能說話的。
又走了不知道多久，崔宛喬總算順着一個坡度出了水道，她已經冷得感到心髒一陣一陣的絞痛，快要撐不下去了。
好在，他們進入了一間巨大的山室，這地方看上去像是洞窟與建築的結合體，洞體上下有修葺過的痕跡，空間很大，四周堆放着數不清的箱子。
不過，崔宛喬無心研究，她趕緊将背包取下來，翻找着可供取暖的物品，那是張海樓給她的水折子，只有這種古老的東西，在張家古樓才不容易失靈。
她把火折子找到的瞬間，四周火光乍起，山室內的油燈都亮起來了。
崔宛喬立刻踩着箱子，取下一盞油燈，她發現每盞燈下面都挂着六角銅鈴，雖然與張海客手中的有些許不同，但崔宛喬知道這是非常危險的東西。
雖然在測試的時候，她沒有被銅鈴拉入幻境，可崔宛喬依舊謹慎，盡量不去碰到。
她将背包裏紙巾和幹衣服拿出來，又找來幾塊石頭，把紙巾和衣服扔到裏面，接着把手中的油燈整個傾倒上去。
頓時，小型的篝火立刻升了起來，崔宛喬終于感受到一絲熱量x，她迅速脫下已經濕透的衣服褲子和鞋襪，讓自己更加貼近火源。
那粽子至始至終都沒有關注崔宛喬在幹什麽，它也在忙着自己的事，崔宛喬看着粽子用幹枯的手指點了點燈裏面的油，在牆上開始塗抹。
崔宛喬不知道對方在幹什麽，粽子一直在重複着相同的動作。
等到崔宛喬終于暖和過來，那粽子也停下了，整面牆都被它用油畫滿了亂七八糟的圖案。
崔宛喬烤着火，看着那滿牆的鬼畫符，對方像是要給自己傳達某種信息，她突然從混亂之中察覺到了規律，崔宛喬盯着那些筆畫，拿出本子跟着描摹，并不斷地将複雜的結構變得簡潔易懂。
最後，她拼湊出了三個字。
“張，拂，林。”崔宛喬看着本子上的文字道，“張拂林？”她猛地一怔，“你叫張拂林，這是你的名字？我的天，你真的能聽懂我說話！”她問過對方叫什麽，那本來只是崔宛喬的無心之舉，可粽子竟然理解了。
只是他到底已經死了，沒有辦法像活着的時候那樣表達想法，想必寫下這三個字，已經用盡了全力。
崔宛喬所在的地方是一處堆放冥器的洞窟，這裏并沒有标注在地圖上，也就是說，這是連張海客也不曾涉獵和了解的區域。有意思的是，所有冥器都規規矩矩放在箱子裏面，每一口箱子的大小和深度至少能塞下兩個成年人。
這個地方，一共有幾百個這樣的箱子。
“你為什麽要帶我到這裏來，你的中間名有‘拂’，那你就是本家的人了。”崔宛喬道，“你是張家起靈人嗎？”
名為張拂林的粽子繼續寫下去，這次只有一個字，并且十分簡單，崔宛喬一眼就認出來了。
“不？”她道，“你不是？那你……”
崔宛喬還想說點什麽，張拂林卻突然拿下一枚青銅鈴，搖晃了一下，鈴聲帶動整個空間的青銅鈴都發出了沉悶的響動。
崔宛喬心都提到了嗓子眼，盡管她在測試的時候對鈴聲免疫，可一次性面對這麽多聲音，她還是感到非常緊張。
可并沒有發生什麽，崔宛喬依舊沒被鈴聲所困，她看着張拂林，對那個人說：“我不受這種鈴铛影響，不過，你為什麽搖鈴？”
張拂林沒有再繼續寫字，大概是原因太過複雜，他無法通過文字去表達。
崔宛喬突然想到了什麽：“難道，你可以通過青銅鈴跟我交流嗎？”
說真的，跟張拂林相處感覺很熟悉，那很像自己一開始和張起靈認識時差不多，面對一個不善言辭的人，崔宛喬總是靠猜的，後來越猜越準。崔宛喬好像也能夠通過張拂林單調的肢體語言和文字，明白它的意圖。
張拂林再次寫了一個“是”字。
果然，崔宛喬對于自己的發現欣喜若狂，但很快又沮喪不已。
張拂林肯定有非常重要的信息想讓崔宛喬知道，可她又不能陷入幻覺，對方就沒有辦法跟自己做複雜的溝通。
不過，張拂林竟然能完全理解自己的意思，就說明對方生前便擁有很高的智慧，張海客明明說過，只有張家起靈人才能以完整的屍身進入殓葬，但張拂林卻說自己不是，那他能全須全尾的自由活動，想必是誰制作的守墓屍吧。
只是，崔宛喬暫時想不通對方為什麽能聽懂自己講話，但面對一個有智慧的非生命體，崔宛喬就更加放松了：“好遺憾啊，我真的很想知道你要對我說什麽，有其他辦法嗎？”
張拂林沒有馬上寫字回答，他像是也在思索，但那張幹巴巴的臉上看不出什麽端倪來。
崔宛喬起身，來到張拂林面前，突然抱住了他：“這樣的話，我們的意識能達到一致嗎？以前，我看過一檔靈學節目，說是活人和死人在某種條件下可以互相看見彼此的靈魂，他們就可以通話了。”崔宛喬猜想張拂林應該聽不懂這個，“你要不要，試試發功？”
張拂林如果有表情的話，這時候應該是無語的，不過他沒什麽表情，而是将脖子緩慢地移動到另一側。
崔宛喬也看過去，那裏是她來時的水道。
一聲槍響讓崔宛喬打起了精神，她猛地松開胳膊，剛要過去看個究竟，張拂林卻拉住她。
張拂林又開始寫字，這次，只有一個“等”字。
“等？”崔宛喬嘗試着猜測，“你叫我在這裏等，等人來救？”
張拂林繼續寫了一個“官”。
“官？”崔宛喬有點不明白，逐個分析，“官方……當官的……你是讓我等張家起靈人嗎？”她吸了一口氣：“等等，小官，你知道老張叫小官，你要我在這裏等張起靈！”
張拂林沒有動作了，這意味着崔宛喬的理解是對的。
她應該去信任一個粽子嗎，這實在太過匪夷所思，可是，崔宛喬已經走投無路，她在這裏十天了，唯有今天發生的事，跟之前完全不同。
也許，自己被指引到古樓來的原因，跟這個粽子有關也說不定。
槍聲又響了兩次，在這種墓道裏，能夠聽到來自現代的聲音，哪怕那是危險的意思，也是令人振奮的。
崔宛喬道：“外面有槍聲，我想出去看看，也許老張來找我了，我來之前說過，如果他還記得我，就來張家古樓。”
張起靈也許不用槍，但他身邊的兩個朋友，是會用的。
附近有密陀羅出沒，崔宛喬擔心他們被圍堵，這些連續的槍聲就說明，他們肯定遇到麻煩了。
崔宛喬不知道一具屍體是否能夠分辨這樣的聲響，她确實很想看看聲音的源頭，她已經在古樓待了十天，或許已經快十一天了，如果張起靈要來，也該是現在這個時候。
出乎意料的，張拂林居然同意了，他同意的舉動不是點頭或者回答，而是直接将進出口的機關閉合，黑色的水全部褪去，從牆的兩邊延伸出石板，那些奇怪的水生昆蟲也不見了。
“呃，朋友，剛剛我們進來的時候，你為什麽不這麽幹……”崔宛喬白挨凍了。
她踩了踩石板，很牢固，然後對張拂林說：“我把東西暫時留下，等會兒回來，如果是小官，我也會帶他過來的，也許他有辦法讓你跟我溝通，如果不是他，我絕對不會讓陌生人靠近這裏的。”
張拂林沒有回應，只是站在那裏，像是同意了。
崔宛喬見對方一點兒都不阻攔，便拿着手電，帶上地圖，一路小跑着出去了。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