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夜談
第35章 夜談
因為擔心少年的安危, 晚上的飯菜甄盈一口都沒有動，她被禁足在屋子裏，外面什麽情況一點都不知道, 父親打算怎麽處罰那少年，怎麽處罰她，她心裏一點底都沒有。
“小彩, 你說我是不是做錯了？”甄盈看着小彩，問道。
“女郎, 事情既然已經發生了, 不如想開點。”小彩安慰，“至少您成功退婚了。”
雖然這退婚成功的代價有些大, 小彩心道。
“你把翡翠叫進來。”甄盈道。
小彩應了一聲出了屋子, 過了會, 翡翠進來。
“女郎。”翡翠道, “您叫我什麽事？”
“父親打算如何處置那少年？你知道嗎？”甄盈問道。
她現在不擔心自己的安危，因為她知道, 不管她怎麽鬧，父親都會讓她活着, 但那少年就說不定了。
翡翠轉頭看向窗外, 并不答話。
其實劉伯早上帶着毒酒去找那少年的事情已經在府裏傳遍了, 即使她從昨日開始沒有出女郎的院子，也從灑掃的婢女口中知道了。
翡翠從後山中看到那少年的第一眼的時候，就覺得他不該出現在甄家的勢力範圍中, 女郎喜歡他，主母可以留他, 但家主不可能容他。
當然她沒想到，女郎竟然還敢将他帶回到府裏, 這不是往家主跟前送嗎？
這樣做，可以讓家主同意退婚，但也卻将那少年置于危險之中了。
幸好，主母攔住了劉伯，救了那少年一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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但這次是主母剛好出現，但下次呢，只要是家主不願意讓那少年活着，主母想阻攔，也是有心無力。
“你知道他現在怎麽樣了？”甄盈抓住翡翠的袖子，道，“告訴我，求你了。”
翡翠依然沒動。
她不想告訴女郎，讓她徒增傷感。
“那還……活着嗎？”甄盈松開了翡翠的袖子，輕輕問出口。
她看着翡翠的神情，唯恐她朝自己搖頭，要是那樣的話……
甄盈不敢想，她提着氣，不敢呼吸，等着翡翠回答。
翡翠将頭轉了過來，看着她，點了點頭。
甄盈呼出一口氣，活着就好。
她又問道：“父親已經打算處置他了嗎？”
翡翠繼續點了點頭。
甄盈見翡翠雖然一句話都不和她說，但是已經開始搭理她了，于是又問道：“打算将他趕出府？”
問出這句話的時候，甄盈都不相信自己，這樣的可能也不是沒有，只是母親可能會這樣處置，但父親不可能。
果然，翡翠朝她搖了搖頭。
甄盈沒有再問，因為她已經知道答案了，父親不打算将那少年趕出去，但他也不可能将那少年長久困在甄府裏，那麽只有一種可能……
“我要見父親。”甄盈看向翡翠，道，“你幫我跟劉伯說一聲。”
翡翠點頭，然後出了屋子。
話說劉伯因為辦事不利，此時正被甄父罰跪在書房門外，雖然是主母阻擋的原因，但是也改變不了他辦事不利的結果。
不過他此時卻看不出一點不開心的跡象，嘴角甚至還帶着笑。
雖然在甄府這麽多年，劉伯幹了很多這樣的事情，但他本能地厭惡做這樣的事情，他有時想，适應了這麽多年，但他還是不适應，可能他本性裏還是不太适合當甄府的大管家。
只是在府裏生活，你不往上爬，自會有人踩着你往上爬，到了最後，爬不爬已經不是喜歡不喜歡的問題，而是必須爬了。
雖然他嘴上經常說姜阿嬷傻，放着府裏主母跟前的阿嬷不當，非要一個人跑到仙女山別院去，但他心裏其實羨慕姜阿嬷的，羨慕她可以不用做這些事，羨慕她清閑的生活。
劉伯感嘆，真是老了。
忽然有人湊到了他跟前，說女郎要見家主。
劉伯自然明白女郎是為了那少年的事情，只是這件事現在不是他能決定的，最終還是要看家主的意思。
劉伯對來人道：“你回去告訴女郎，我也只能幫她傳話給家主，至于家主見不見，他就不知道了。”
能幫女郎一次還是幫一次吧，經過這樣的事情，女郎在府裏的日子也不會好過的。
來人應了一聲就離開了。
跪了大約有三個時辰，天已經完全黑了下來，書童從書房裏出來，扶起劉伯道：“家主讓您回去休息。”
“我有事要禀告給家主。”劉伯道。
書童說稍等之後，然後又進了屋子，過了一會，對劉伯道：“家主讓您進去。”
甄父此時正坐在書桌旁處理公務，見劉伯來了，擡起頭道：“有什麽事？”
“女郎說要見您。”劉伯道。
“不見。”甄父直接拒絕。
劉伯卻站在原地沒動，過了會，他道：“家主，雖然女郎這次有些任性，但我想您直接讓我處置了那少年，若是被女郎知道了，又不知道怎麽鬧了。”
甄父擡頭，第一次覺得身邊這個老奴聒噪，不過他也沒趕他走，繼續聽他說。
他微微揉了揉眼睛，就在剛剛不久，他的妻子，甄家的主母過來和他大吵了一架，因為他要處置那少年的決定。
當然也說了女兒的想法，即便如此，甄父依然認為，那少年留着只能是禍患，只要女兒還是甄家女郎，那麽那少年的存在就不光關系到女兒的聲譽，更是關系到甄家的聲譽。
最重要的一點是，被蕭翊知道阿盈因為那少年而退婚，甄家卻沒有處置那少年，那麽不說結盟，不結仇就算是好的了。
甄母說他不愛女兒，可若他不時時刻刻将家族的利益放在第一位，甄家早垮了，依附甄家生活的人又怎麽可能有好下場。
“您還是見她一面吧。”劉伯道，“看看女郎怎麽說，也許會有另外的法子。”
甄父沉默，終道：“你将她帶來吧。”
就見一面，以後女兒去了尼姑庵想見都難見了，只希望她能理解他的苦心，不要恨他。
甄盈自拜托翡翠之後一直在屋子裏面等啊等，從晌午等到了天黑，從天黑一直等到了亥時，她以為都要沒希望了。
忽然屋外一陣急促的腳步聲傳來，緊接着是劉伯的聲音，對外面的翡翠和碧玺道：“家主要見女郎。”
甄盈立馬打開屋門，道：“我跟您過去。”
晚上的風呼呼吹了起來，天上一顆星星也沒有，像是又要下雨一般。
這樣想着，到了甄父書房門口的時候，豆大的雨滴落了下來。
劉伯笑着道：“好險，進去吧。”
甄盈回頭，道：“您不用等我，回去休息吧。”
劉伯朝她搖了搖頭，他能幫她也到這裏了，也不是幫她，其實他是在幫他自己。
只要那少年能活着，就夠了。
甄盈推開甄父書房的門，遲疑了下，才慢慢走了進去。
只見父親坐在書桌裏面埋頭看着什麽，見她來了，擡頭看她，然後指着書桌另外一邊道：“坐下吧。”
甄盈只覺得父親又陌生又熟悉，陌生的是她似乎好久沒有和父親聊過了，熟悉的是依稀還可以看到小時候父親的影子。
她往前走了幾步，然後坐了下來。
甄父看着她，感嘆：“我們父女倆好久沒有單獨在一起聊過。”
“是父親從來沒給我機會。”甄盈回道，她想求父親放過那少年，可知道，這樣的話，兩人還沒開始談就陷入僵局。
甄父覺得女兒很陌生，像是一下子長大了一般，有了自己的主意，是什麽時候的事情呢？
他想了想，卻始終想不起來，不過有主意也不好，一點都不好。
“我給了你很多機會。”甄父道，“但是你卻讓機會偷偷溜走了，比如蕭翊，若是你兩個姐姐還未嫁人的話，這樣的好機會根本輪不到你。”
“父親認為嫁給蕭翊是機會，我卻覺得這更像是一段孽緣。”甄盈道，“誰要給誰呗。”
“在中原這亂局中，雖說嫁到世家大族保安穩，但是最多也就那樣了，很難往前走，但是嫁給蕭翊不一樣，他會一直往前走。”甄父道，“他是真正的英雄，為父看了一輩子人，不可能看走眼，所以沒有經過你同意就讓你們訂婚了。”
甄父的話讓甄盈無法反駁，因為她知道，甄父的确沒有看走眼，蕭翊是走到最後的人。
“但女兒只想和自己喜歡的人在一起。”甄盈跪了下來，“求父親成全。”
外面的雨滴滴答答下了起來，越來越大。
甄父問：“那個少年？”
“對。”甄盈道，“女兒此生只想跟他在一起。”
“他不僅不會給你帶來任何好處，甚至還會拖累你。”甄父看着她道，“這樣你也要和他在一起嗎？”
“不管他以後如何，女兒都不後悔和他在一起。”甄盈堅決道。
因為她知道，若是她的态度不夠堅決，甄父不可能饒了少年，她在賭。
“你想好了？”甄父又問了一遍。
“想好了。”甄盈回道。
見女兒這樣，甄父臉上充滿了悲傷的神情，沉默了好一會兒，才道：“讓我饒了他也可以。”
“父親~”甄盈臉上露出驚喜的表情，“您……”
話還沒說完，就聽甄父慢慢道：“除非你不再是甄家女郎。”
只有這一個法子了，若阿盈不是甄家女郎，那麽她所作的事情也和甄家無關，相信蕭翊也不會說什麽。
甄盈愣住了，她從來沒想到有一天父親也會趕她走。
之後她又笑了，這樣的結果在她拉着那少年一起來演戲的時候，早該預料到，不可能什麽都給她，她為了和蕭翊退婚，那麽也要用什麽東西來交換。
且這樣的事情發生後，她似乎待在甄家也成了多餘，與其這樣，那不如去這個世界的其他地方看看，也好。
“之前我和你母親相商，若你願意和那少年斷幹淨，那麽你即使一輩子不嫁人，也可以讓你待在尼姑庵，家族會養着你，這是我們的底線。”甄父繼續道，“但沒有想到你竟然還想跟那少年在一起，在你母親跟前說出，若我們處置了那少年，你也不想活了的話。”
他頓了頓道：“既然你不想活了，你自去外面走一走，帶着那少年，看能不能活下來。”
甄父一直覺得女兒之所以這麽想，只想跟那商賈之子在一起，就是因為從小被家裏嬌養，不知道外面的世界是什麽樣子，所以才會變得如此任性。
那麽她既然想過那樣的生活，他就成全她。
“你不用現在就答複我，但我最多給你三天的時間。”甄父道。
最多三天，蕭翊也該收到他的退婚書信了，到時候肯定要來府裏，所以在他來之前，還是盡快将阿盈的事情處理好。
甄盈跪下，道：“謝謝父親。”
這樣的結局是好是壞，甄盈不知道，只知道這已經是最好的結果了。
其實也不用父親給她三天時間，她心裏早已有了答案，不管怎樣，她都要救下那少年。
至于從甄家出走，那麽她剛好去看看這世界，聽說中原很多世家大族去了南越，因為隔着越河，中原的混亂絲毫沒有影響到那邊，那裏的人還可以過着正常的生活。
或許她可以去那邊看看。
父親雖然将她逐出了家族，但是她并不恨父親，也感恩他們撫養她長大。
她現在退婚了，不知道父親之後會和蕭翊達成什麽樣的合作，但是沒了聯姻這層關系，結盟總不那麽牢靠，也許還有書中的走向一樣，也許不一樣。
但不管是哪樣，若她在南越站穩腳跟，她也會想法子讓父親母親離開這裏，如同書中後來很多的世家大族一般舉家到南越。
因為她記得，雖然那些家族搬到南越，實力消弱了一些，但是比起來一直留在中原，在戰亂中慢慢消失的家族來說，還是好太多了。
這樣想着，她心定了下來，看着甄父，表明态度：“女兒還是要救那少年，請父親成全。”
“好……好……好……”甄父連說了三個‘好’，之後好似蒼老了許多，道，“你回去吧。”
甄盈跪下來道：“女兒不孝。”
“走吧。”甄父朝她擺擺手。
這條路既然是她自己選的，希望她不要後悔。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