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是誰的誰啊

第76章 這一章是林森的視角

這一章是林森的視角

不知道有多久沒想起小時候的事了，偏偏今晚林森就毫無征兆的夢到了一件很久以前的事——

初一上半學期，放學的林森回到漁村簡陋的出租屋，客廳不大，卻被他媽收拾的非常幹淨整潔，他面無表情的環顧了一周，沒見到他媽媽，一股熟悉的劣質煙味侵入鼻腔，即使客廳窗戶開着，空氣中仍存留着嗆人的味道。

林森斜斜地挎着書包，目不斜視的直接來到他媽媽緊閉的房門前，伸手握上門把一扭，門一打開，濃烈的煙味瞬間襲來，差點沒把林森眼淚嗆出來。

屋裏光線昏暗，只隐隐的看見一道綽約的身影站在窗邊。

“誰讓你開門的！不是警告你離我房間遠一點嗎？走開！”

尖利的女聲顯得有些歇斯底裏。

朦胧的煙霧中，林森看見他媽媽迅速掐滅手中的煙，三步并作兩步的來到他面前，大力揮開他面前缭繞的煙霧，然後用力的一掌将他推出去很遠。

林森踉跄着後退 ，小腿撞到了茶幾，他眉頭皺起，有點疼，大概撞青了，但他卻沒有哼一聲，而是淡淡的開口，“媽，我餓了。”

“知道了，一會兒就給你做飯。”然後“啪”的一聲，他媽媽大力摔上了門，有不耐煩的聲音從門裏傳出來，“吃吃吃，就知道吃！一個兩個，都是來讨債的，我欠你們的！我永遠欠你們的……”

夢裏燈影閃過，眨眼間他就和他媽媽坐在一張桌上開始吃飯了，晚飯是簡單的蒸魚和蝦醬，蝦醬似乎有些味道了，但林森只是皺皺眉，仍舊面不改色的吃了下去。

他媽媽坐他對面，也才三十五六的年紀，五官娟麗，姿态優雅，長長的卷發盡數盤起，只有鬓邊懶散的垂下來幾縷，總歸是富養過的千金小姐，哪怕落魄了，那份氣度卻還在。

“吃吧。”他媽媽把魚肉推到他面前，将那份變質了的蝦醬拿到自己面前，一邊毫不在意的拌飯一邊随意的說道，“今天這條魚還算新鮮，隔壁老李給的，”說着又譏諷地啐了一口，“呸，說什麽給我特地留的，打量我不知道他什麽心思呢！惡心，下賤！”

林森沒有夾魚，眼底是一片冷色，“那你還收？”

“為什麽不收？”他媽媽秀眉一揚，似嘲似若的揚起嘴角，“不收等着餓死嗎？”然後林森眼見着他媽媽幾乎是洩憤般的給他碗裏夾了一筷子鮮嫩的魚肉，“你吃！多吃點！阿森，你要記住，不管怎麽樣都要活着！媽這輩子是完了，但媽希望你能好好的活着，只有你活着了，媽怎樣都無所謂。”

“難道你就不想讓那個男人給你個說法？”

那個“男人”是誰，兩人都知道，林森實在是不想稱呼那個人渣“爸爸”。

他媽媽嗤笑的更厲害了，“哈哈，阿森啊，你還是太小，什麽都不懂！媽早就認命了，都是宿命啊！躲不開也逃不掉的……”

“宿命？”夢裏的林森才十三歲，對這兩個字完全不理解。

但他看見了他媽媽的笑容，和以往不一樣，非常溫柔，“你也會遇到自己的宿命的！媽希望，你的宿命是值得你付出的，別像我……別像我……”

到底是沒說完，林森見他媽媽失魂一般搖搖晃晃的往自己房間走，邊走邊說，“你吃完了，放那兒我一會兒收，然後你自己寫作業！別來我房間，離我房間遠點……小孩子不要聞煙味……”

林森似乎聽見打火機“呲啦刺啦”的聲音，然後隐隐地有煙味飄來，最後是他媽媽“砰”一聲關上房門的聲音。

林森起身，默默地收拾碗筷，那盤魚肉被他看也不看的倒進垃圾桶，最終粘上灰塵，變得髒污惡心。

夢境跌蕩變換，倏地他又站在林氏酒店的高樓前，不待他反應，他媽媽忽然從天而降重重地落在他面前，“嗵”的一聲巨響，然後天地間一片血色——

有急促的鈴聲忽然憑空響起，林森猛地睜開眼睛，大汗淋漓的坐起來，周圍的壞境一點點變得清晰，還是在他熟悉的酒店房間裏，窗簾拉着，房間有些昏暗，中央空調安靜的在工作着，空氣稍稍有點濕悶。

“鈴——鈴——”

床頭櫃上，手機鈴聲還固執的在響。

林森坐起來，剛從噩夢出來，心髒跳得很快，他按了按胸口，拿起手機看了眼來電顯示接通——

“阿恒？”

喉嚨很幹，嗓音有些沙啞。

“你怎麽了？感冒了？還是腿又疼了？”

手機裏，古衛恒的聲音聽起來充滿了真誠的擔憂。

非常神奇的，林森聽到這聲音，急劇的心跳就慢慢平複了，他掀開被子，摸了摸自己的小腿，別說疼了，連一點癢的感覺都沒有，“我沒感冒，腿也不疼，只是剛睡醒。”

“哦，那就好。”那邊的古衛恒慶幸的松了一口氣，“我還以為你腿疼的毛病又犯了。”

“你特地打電話來就是問我的腿嗎？”

“不然呢？下雨了，我擔心你又像上次一樣一個人自己忍着痛不吱聲。”

林森忽然就覺得心裏暖暖的，他笑了笑，“不會，我感覺我已經好了。”

每天中藥泡着調理着，還有人那麽辛苦的搬來按摩的座椅，不好起來都對不起某個人那麽的用心。

“還是得好好養着。”

“嗯。”林森問，“你在工作嗎？怎麽不叫我跟你一起去？”

“我看你睡的沉就沒叫你，而且今天天氣也不好，所以想讓你好好休息。”

“這樣好嗎？”

“有什麽不好，我是老板我說了算。”

林森輕笑，“那，中午你別去食堂吃飯了，我讓酒店做好給你送去。”

“那敢情好！別忘了讓酒店給我炖我愛喝的湯。”

林森應聲，“嗯。”

手機裏冷不丁傳來吳仁耀催促的聲音——

“古總監……”

“知道了知道了。”古衛恒不耐煩的回了幾句，而後匆匆對林森說道，“就這吧，你再休息會兒，注意點自己的腿！有不舒服要及時告訴我，我先去開會了。”

“好。”林森颔首。

挂斷電話，林森起身來到窗邊，一把拉開窗簾，天色陰沉，果然稀稀拉拉的下起了小雨，玻璃窗外面稀稀落落的挂着細碎的雨水，雨水聚成一條條水線往下滑。

腿好像真的不疼了。

原來這種陳年舊疾也是可以控制的嗎？

那心裏的肮髒，是不是也可以被澄淨的雨水洗刷掉……

中午，林森提着酒店做好的吃食去集團找古衛恒，他一路暢通無阻，甚至因為這些天常來在一些人面前還混了個臉熟，有人見到他還會熱情的打兩句招呼。

辦公室裏，空無一人，有秘書告訴他，“啊，古總監啊，開會還沒回來，要不林先生你先在辦公室等等他？”

“謝謝。”林森微笑着點頭。

秘書走了後，林森把食盒放在茶幾上，他注意到古衛恒辦公桌上的電腦還開着，無意中瞥了一眼，屏幕上全是密密麻麻的文字，還有各種複雜的表格曲線圖，他實在看不明白。

林森蹙眉，古衛恒這麽沒有戒心的嗎？重要的資料就這麽大咧咧的擺在電腦裏，還是說對他，古衛恒已經信任到這個程度了？

心髒微微下沉。

腦袋裏想起之前從産業園出來和林蔚見面，林蔚對他說的話——

“大哥的意思是，讓你趁着去古氏工作近距離接觸古衛恒的機會，趁機把古衛恒對那個度假産業園的項目資料拿出來。”

“為什麽？”林森一點也不想做這種事，因此眉頭皺的很深。

“讓你做你就做，哪裏那麽多為什麽？”末了，林蔚還陰恻恻的沖他笑了笑，“你多想想你媽，不要做一個不孝子。”

林森便不再說話了，但眉間的憂慮卻越來越重。

思緒回到現在，林森望着亮着的電腦，桌上還擺着一些雜亂的文件，他看了一眼，心髒忽然劇烈的跳動着，他顫抖的伸出手，就在快碰到那些文件的時候，辦公室的門突然被推開。

“阿森！”古衛恒驚喜的聲音響起，“你來了！”

林森慌亂的縮回手，眼神有些飄，“嗯……我也是剛來，看你桌上有點亂，想給你整理一下。”

“先別管那個了，一會兒有人會收拾。”古衛恒一副餓死鬼的模樣過來拉他，“你給我帶湯了嗎？快讓我先喝一點，一會兒還有個技術會議！忙一早上，我是又餓又渴，你簡直就是我的及時雨，來的正好……”

然後古衛恒不由分說的拉着人坐到沙發上，林森一一将飯菜擺好，慌亂的心情漸漸平複，他眉眼閃動了一下，輕笑，“這麽忙啊？那看樣子我更不能離開你了。”

“那當然。”古衛恒撒嬌，“只要老婆你在我身邊，我就一點也不累。”

林森輕笑，竟也沒有反駁“老婆”這個稱呼，他遞給古衛恒筷子，輕聲道：“吃飯吧。”

古衛恒冁然一笑，露出潔白整齊的牙齒。

最後這頓飯還是沒有吃完，吃到一半，古衛恒就被吳仁耀匆匆的叫出去開會了，這之後好長時間都沒有回來。

林森收拾好了碗筷，最終還是沒有去碰古衛恒辦公桌上的文件，他等了一會兒，不知不覺就躺在沙發上睡着了，等他醒來時夕陽漸落，天邊升起了藏藍色的幕布，但辦公室裏仍舊除了他之外沒有一個人，中途大概古衛恒回來過，因為他身上蓋了一條薄毯。

他愣愣的拽着薄毯發呆，然後吳仁耀忽然輕輕地推門進來了，看到他醒了似乎也愣了一下，“林先生，你醒了？”

“阿恒呢？會還沒開完嗎？”林森呆呆地問。

“之前的開完了。”吳仁耀解釋道，“現在古總監在和之前聯系的設計公司開視頻讨論會，确定招标設計的時間，古總監讓我回來拿一下相關資料。對不起，是我把你吵醒了嗎？”

“不是。”林森搖頭，烏黑的眸子看不出情緒，他猶豫的開口，“這個項目對阿恒來說很重要嗎？”

“應該是說對整個古氏都很重要。”吳仁耀拿了資料微笑着禮貌告辭，“林先生，不好意思，我先失陪了。”

說完匆匆離去。

林森低着頭又坐了一會兒，半晌，他起身将薄毯疊好，電腦仍舊亮着，但他突然就想回酒店了。

正準備走的時候，林森忽然看到古衛恒之前的那張三人合照，腳步就不受控制的走過去了。

從他記事起，身邊就不斷有人罵他是沒有爸爸的野種，說他媽媽是勾引人的小三，是破壞人家庭的狐貍精，他是肮髒見不得光的私生子。

他從一開始的忍讓學會了最後的反抗，因為單親，被孤立，被欺負，被辱罵，哪怕打不過，他也會拼盡全力打回去，經常弄得遍體鱗傷的回去，然後他媽媽就會一邊罵他一邊仔細的給他上藥。

林森知道他媽媽愛他，印象裏的媽媽總是不停地抽煙，身上的煙味永遠也散不去，但她總會自己一個人在自己的房間抽，雖然會不耐煩的罵他，但也會盡力把他養的很好，會一邊罵他一邊給他做飯，盡管吃的不是很好，但從沒讓他餓着一頓過。

那時候窮，他媽媽連抽煙都是抽最便宜的，從他有記憶開始，他媽媽就經常把自己一個人關在房間酗煙，哪怕被嗆的咳嗽也不停，後來終于把自己折騰出了肺癌。

為了給他媽媽治病，他只好去找他那個所謂的舅舅借錢，結果錢沒借到，反而讓自己斷了一條腿，後來腿稍微好點，才十四歲的他，被人忽悠借了高利貸，跌跌撞撞的總算讓他媽媽做了手術，可惜沒撐過四個月。

等發現的時候，癌細胞已經擴散至他媽媽全身了，拼盡一切，他媽媽還是到了藥石罔效的地步。

到最後，他媽媽都還在為他考慮，怕他小小年紀一個人活不下去，用自己的命逼着林永華承認了他的存在，把他接回了林家。

可惜，他媽媽殚精竭慮，可能做鬼也想不到，林家會用自己的骨灰将她唯一的兒子，像一個提線木偶一樣的随意欺辱擺弄。

自從他媽媽去世了以後，天地間就只剩下他一個人在寒夜裏踽踽獨行，無知無感，宛如木偶一樣的活着，直到古衛恒的出現……

這個人就像突然出現的一盞明燈，熱情、真誠，包容他的一切，讓他前所未有的安心，如倦鳥歸林。

林森摸了摸照片上古衛恒精致的臉，他想，他現在或許有點明白媽媽所說的宿命是什麽了。

如果古衛恒是他的宿命，那他是不是可以試一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