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第13章
梳了個簡單的發式,柴熙筠在侍女的帶領下,七拐八拐來到一個院落。
已是四月中了,門外還挂着厚厚的門簾,打簾進去,一股熱流夾雜着些許難聞的氣味迎面撲來。
她心裏有些奇怪,即使齊家家主卧病多年,齊家這樣的大家也該把人照顧得妥妥貼貼,按理說屋裏也不該有這樣的氣味。
她懷疑自己聞錯了,又仔細嗅了嗅,的确不是藥味。
“怎樣了?”她走到齊景之身邊,小聲問道。
他全部的注意力都在大夫身上,不防身邊有人,下意識地朝後退了一小步,看見是她,才松了一口氣,輕輕搖了搖頭。
見他臉色不太好,柴熙筠也跟着揪心起來,她二人才剛到洛南,若是他父親真出了什麽變故,外面指不定怎麽編排。
大夫還在把着脈,她探着身子往前看,這一動,隐約感覺到哪裏似乎有一個目光在盯着自己。
她四下掃視了一番,果然看見角落裏縮着個女人。
女人抱膝坐在地上,縮成一團,一身粉紅,滿頭珠翠,顯然不是侍女的裝扮,臉上挂着兩行淚,眉毛緊簇,眼裏透着驚恐,顯然吓得不輕。對上她的視線,立馬低下了頭。
她馬上察覺出不對,拉了拉齊景之的衣袖,示意他跟自己出來。
“裏面的女人,你可認識?”來到外間,她徑直問道。
“不認識。”他一口否認,神情卻有些不自然。
“你父親的小妾?”
“大概是吧。”他說着,刻意避開她的眼神,臉上一會兒紅一會兒白。
Advertisement
想他多年沒有回家,對家中情形自然不大清楚,她沒有再往下問。喚過身邊侍女附耳說了什麽,不一會兒,粉衣女子便搖擺着腰肢出來了。
“見過公主,見過……公子。”嬌滴滴的聲音,直惹得柴熙筠打了個寒顫。
看着女人跪倒在地上,好好的一件衣服,不知怎的突然□□半露,她挑了一下眉,明明自己在這兒,她喚自己公主,卻叫齊景之公子。
“怎麽回事?說說吧。”柴熙筠說着,踱步到主位坐下,齊景之站在她身側。
“賤妾葉氏”,剛開了個頭,眼淚就抹上了:“方才賤妾服侍老爺喝藥,喝完了藥,老爺突然讓賤妾脫衣服,賤妾擔心老爺身體,不敢聽從,可老爺堅決如此,賤妾……賤妾只得照做,然後……然後……老爺就……”
葉氏潸然淚下,小聲啜泣起來,再也說不下去,仿佛受了極大的委屈,一雙美目有意無意瞥向齊景之,那副模樣,真是我見猶憐。
柴熙筠當然不吃這一套,冷笑一聲:“你是料定老爺不會醒過來,才敢如此編排嗎?”
葉氏聽完一臉驚恐,爬到齊景之腳邊,齊景之卻像見了洪水猛獸一般,吓得趕緊退後兩步,葉氏撲了個空,索性就勢伏在地上,仍是不肯放過他,眼淚汪汪地望着他,不住地辯解:
“冤枉啊,公子,賤妾冤枉。”
這時大夫從裏間走了出來,看到眼前這幅場景,臉上閃過一瞬間的驚訝,但很快心領神會。
“大夫,怎樣了?”齊景之看見,立馬迎了上去。
“老爺體內陰陽失調,陽氣不足,一時激動,才導致暈厥。”見有女眷在場,大夫努力斟酌着詞句。
“好好躺着,又怎麽會陽氣不足?”柴熙筠故意裝作聽不懂的樣子,追問道。
“大概……大概是房事上……”大夫說着,瞄了地上的葉氏一眼。
齊景之此刻如芒在背,根本不敢回過身去看柴熙筠,慌忙作出一副請的姿勢,把大夫送了出去。
“既如此,這段時間,你先不必在老爺房裏伺候了。”他剛踏進門,柴熙筠的話便傳入耳朵。
卻不防身後還跟着賀氏,一個箭步搶在他前面:“別啊,公主,葉氏伺候大哥多年,最是盡心盡力,換了旁人可不一定行。”
然而對賀氏的幫腔,葉氏卻不買賬,冷着一張臉跪着不出聲。
柴熙筠輕蔑一笑:“盡心盡力到這麽多年,老爺起不了身?”
碰了一鼻子灰,賀氏臉上閃過一絲尴尬,卻很快調整過來,湊到柴熙筠身邊說:“葉氏畢竟是老爺房裏的人,公主是兒媳,插手公公房裏的事,傳出去不好聽。”
柴熙筠瞟了她一眼:“誰要往外傳?二嬸你嗎?”
“府裏的事,有人敢拿出去說,我撕爛她的嘴。”說罷,柴熙筠朝葉氏丢下一句:“明日我要是在這若庭軒再看見你,齊府你也不用待了。”
眼看她三步并作兩步跨出了門,齊景之趕忙追了上去:“我再待一會兒,看着父親喝完藥就回去。”
柴熙筠上下掃了他一眼,冷冷說道:“随你。”轉身出了若庭軒。
“景之啊,就算是公主,如今也嫁進了我們齊家,怎麽能如此跋扈……”他剛回屋,賀氏便湊了上來,吐着苦水。
然而話說一半,便被齊景之打斷,他嫌惡地看了對方一眼,眼裏充滿了警告:“二嬸慎言。”
直到了戌時,天完全暗下下來了,齊景之才回了松風亭。
“公主,我回來了。”推開門,見柴熙筠倚在榻上背對着他,手裏拿了本書看得入神,完全沒理他。
他繞到她身前,手指輕輕撥開她的書,從後面鑽出來,殷勤地喊了聲:“公主?”
柴熙筠瞅了他一眼,拍掉他的手,把書挪過來擋住他的臉,嫌棄地說:“快去洗洗,一身的味兒。”
齊景之有些訝然,半信半疑地嗅了嗅,怎麽自己沒有聞到?卻還是聽勸地走向浴間。
聽着他離開的腳步聲,柴熙筠猛然想起今日在若庭軒那股暖烘烘的臭味兒,怕他誤會,又添了一句:“一身的脂粉味兒。”
話音入耳,他又停下來,擡起袖子聞了聞,沒有啊,正疑惑間,忽然想到了什麽,回頭看到她的背影,嘴角浮起一絲笑。
沐浴過後,齊景之躺到了榻的另一側,手撐着頭,靜靜地望着她不說話。
然而皂角的香氣過于濃烈,讓人很難不注意到他。
他正看得入迷,書後幽幽傳來一句:“老爺子年紀這麽大了,還葷素不忌。”
齊景之的臉霎時紅了起來,偏還不知道該怎麽反駁,只能噤聲。
見沒有動靜,柴熙筠放下書半坐起來,盯着他問:“今日的事,你怎麽看?”
“什麽怎麽看?”齊景之一臉懵懂地望向她。
她看着他那個樣子,不知道是真傻還是裝傻,索性挑明了:“葉氏長得美嗎?”
見她一臉認真,齊景之強忍着笑意,看着她的眼睛,緩緩吐露出四個字:“庸脂俗粉。”
“明白就好。”柴熙筠顯然很滿意,腿一橫,又倒在了榻上,自顧自地說:“酒色財氣,最能摧毀人的心志。”
“你放心,我守得住。”
書後面,她撇了撇嘴,這話說的倒有意思,她不過是好心提點,他守得住也好守不住也罷,她放的哪門子心。
也是怪了,他沒來時,這書她一個人看得津津有味,如今他躺在這兒,哪怕不吱聲,她卻半個字都看不進去,心思亂竄,東一下西一下,不知道在想些什麽。
“晚上你睡哪裏?”她随口一問。
“公主想讓我睡哪裏?”
她不過随口一問,他也不過随口一答,卻讓她起了一身的雞皮疙瘩,柴熙筠索性把書丢在一邊,翻身下了榻。
“我看你在這兒躺的挺舒服,今夜就睡這裏吧。”
睡這兒倒是沒什麽,他也沒指望現下能睡到她床上去,可是她這個語氣……他不禁疑惑,難道自己說錯什麽了?
在若庭軒觸了黴頭,賀氏忍不住回去抱怨了一番。
“她又是什麽善茬?你在公主面前替她說話?”齊思安從木盆中伸出了腳,等着賀氏給自己擦幹。
“公主也太跋扈了,這才剛來第一天,鬧的府裏雞飛狗跳,偏景之還不讓人說。”賀氏将齊思安的腳擡放在自己膝上,小心擦拭着。
看着她的發頂和手下熟練的動作,齊思安人生中第無數次覺得,自己怎麽就娶了這麽蠢的一個女人。
兩人正你一言我一語說着,一個少年走了進來,規規矩矩行了個禮:“孩兒問父親安,問母親安。”
正是姨娘吳氏生的庶子,看見他賀氏就來氣。偏偏自己的兩個兒子不争氣,倒顯出他來。
模樣最俊不說,把自己這個嫡母當作親生母親一樣尊敬,面上挑不出一絲錯,每日晨昏定省,早晚請安,雷打不動。
一看見他,賀氏便不由想起自家那兩個祖宗來。
“知道了,回去吧。”她沒好氣地說。反正齊思安知道她不喜歡這個庶子,他自己怕是也不喜歡,她索性也就不裝了。
“是。”齊昱之應了一聲,悄悄退了出去。
看着齊昱之臨出門前留下的一個側影,齊思安若有所思,他先前沒發覺,如今看起來,他這個庶子的模樣,倒與齊景之有七八分像。
待賀氏為自己擦幹了腳,穿好了鞋,他站了起來,剛要往床上走,突然轉身看向賀氏:“你說,公主看上了景之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