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第63章
一聲“哥哥”下來, 孟淮之暫時放過了沈骛,坐到房間最裏邊的躺椅上。
看似漫不經心,目光卻一直緊緊粘在沈骛身上。
沈骛總算找到和沈屏獨處的時間,
房間裏還有別人, 不方便讓沈屏進來。沈骛也不敢讓他看到自己面色潮紅的模樣,只好隔着門板道:“哥, 我都聽到了。”
沈屏頓時喜不自勝:“小骛……”
“哥, 但是……你先回去休息吧, 你明天還要趕飛機呢。我也準備睡了。”沈骛說, “你願意告訴我,我很開心。等回國以後有空的時候, 我們再見。”
門外的沈屏久久靜默。
沈骛嘴上說着不生氣了,仍舊不願意給他開門。沈骛不常撒謊, 但行動往往比語言更能證明真心。
他不敢走, 也舍不得走, 怕這次一走,就再也找不到能重修舊好的機會。
“就給我五分鐘的時間,好嗎?”沈屏幾乎是在哀求, 嗓音微顫。
沈骛想了想, 點頭:“嗯,那你等我一下, 我換衣服。”
留下這句話,他轉進衛生間, 對着鏡子檢查看了看,捧了把水仔仔細細洗臉。
然而這張臉浴水後, 反而顯得嘴唇愈發紅潤,紅得不正常, 紅得靡豔。
沈骛:“……”
沈屏在門外等。
Advertisement
他已經等過許多次,一次次等待後耐心從未消磨,這一次還多上了幾分期待。
沈骛答應了他會出來。
于是漫長的等待都令人愉悅。
咔噠一聲,他強壓住萬分期待,盡量冷靜地擡起頭。
沈骛只将門推開一條縫,勉強擠出來,便快速合上門板,關住室內燈光。
因為沈屏非要見他一面不可,孟淮之又在房間裏,他便把房卡留下給孟淮之取電,等會兒會讓他給自己開門。
孟淮之也樂意在他房間裏多留。
沈屏先提議:“去我房間嗎?”
沈骛輕輕搖頭:“就去那邊的公共會客區吧。”
兩人到會客區的沙發上坐下。
剛才沈屏在門外說得口幹舌燥,這回沈骛先開了口,幾分不解道:“你怎麽會嫉妒我呢……”
沈屏眼睫微顫,沉默注視着他。
“爸從來不罵你,公司也是你在管……”沈骛說着一頓,不再一條條羅列沈屏幸福的證明,認真地回看過去,一字一句,“我不知道,你也會不開心。”
沈屏睫毛顫得更厲害,他不得不取下銀框眼鏡,揉了幾次鼻梁,澀聲道:“你不怪我就好。”
“我沒有怪你。”沈骛毫不隐瞞,“是你以前對我太好了,我只是想到那些是假的……太難受了,不知道怎麽面對你。”
沈屏連忙搖頭:“不是假的。”
沈骛抿唇一笑:“嗯,我相信你。”
沈屏沒訂到和沈骛一層樓的房間。
兩人聊完,沈骛特意送他去坐電梯,用行動來證明自己真沒在生氣了。
沈屏卻仍是一副心事重重的模樣,沈骛似乎都能看到那塊壓在他心頭的石頭。
自然垂在身側的手,分明沒有觸碰到彼此,卻不知為何會有如此強烈的存在感,無處安放。
好在電梯馬上就要到了。
“最後……”渴望的心情壓過了猶豫,沈屏大着膽子開口,“小骛,可以抱我一下嗎?”
沈骛“嗯”一聲,朝着他走過去,卻在他萬分期待的目光裏停在半步之外。
随後,沈骛微傾上身,用肩膀抵住他的肩膀,然後輕輕拍了下他的後背。
沈骛給了他一個克制得近乎吝啬的擁抱,這在他眼裏,甚至算不上擁抱。
沈屏戀戀不舍地呼吸着那轉瞬而逝的氣息,對打開的電梯門視若無睹,悶聲道:“所以,我們不能回到以前那樣了嗎?”
“當然還是一樣的,但是我都快24了,已經不是小孩子了啊。”沈骛走了幾步,又回過頭來,送出一句不太符合年紀的、語重心長的話,“哥……你也該有自己的生活了……”
這句關心卻如利箭刺入沈屏心口。
沈骛轉過身又轉回來,仍不放心:“哥,你來看我的比賽我很開心。但是,你有工作的時候就忙工作,工作第一,有空的時候來就好了。提前給我打電話,我給你留門票。”
沈骛生動地比了個電話的手勢,最後彎起唇角,露出那個沈屏再熟悉不過的微笑,沖他揮揮手:“我回去了,你快走吧,你也早點睡。”
沈骛不再重新轉回來,漸漸走遠。
鬼使神差的,沈屏任由電梯門合上,提起腳,輕輕踏上走廊的地毯。
沈骛無知無覺地返回房間,輕叩門扉。
拐角處的沈屏見他敲門,立刻退了一步,只探出頭遙遙看向這邊。
他全神貫注,一眨不眨,甚至比沈骛先留意到那一片雪白的衣角。
沈骛先往前走了一步,而後才擡起頭來,猛然一愣,差點直直撞進開門的人懷裏。
來為他開門的孟淮之,臉還是那張臉,衣服卻和他走的時候大不相同——V型領口微敞,潔白下擺下還有兩截白皙的腿。這是一件浴袍。
沈骛急急忙忙地進屋關門。
孟淮之泰然自若,站到一旁給他讓路。
等房門合上,沈骛冷靜下來将孟淮之看了又看,的确是浴袍沒錯……
“你洗澡了?我出去了那麽久嗎……”
不是,孟淮之為什麽在他的房間裏洗澡啊?
沈骛滿腹疑問。
而一門之外的走廊盡頭,沈屏從牆角出來,默默注視着這扇關上的門。
他的腦海裏反複回蕩着沈骛那句,“我不知道,你也會不開心。”
宛如這世界最柔軟的事物,溫柔地裹住他千瘡百孔的心髒。
可現在他眼睜睜看着沈骛走進暖橘色調的房間,主動靠近身着浴袍的孟淮之,急慌慌地帶上門。
當年,在整個沈家,只有他同意沈骛和孟淮之的婚事。
因為他嫉妒沈骛,不希望沈骛獲得幸福。
如今心結結開,孟淮之也不像他以為的那樣不食人間煙火。
沈骛會幸福的,這樣很好。
可不知怎麽。
他現在比以往的任何一刻,都要更加地,更加地不開心。
那是一種更強烈百倍千倍的嫉妒,卻不是沖着無辜的沈骛,而是……孟淮之。
*
沈骛被孟淮之吓了一跳。
孟淮之是頂流歌手,而此刻他們不僅在酒店同處一室,孟淮之甚至穿着浴袍給他開門。哪怕清楚這家酒店安保極好,他們的行程住所也是秘密,沈骛也難免膽戰心驚。
衣服一換,在只有他們兩人的房間裏,突然多出來幾分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
這種感覺令沈骛的手腳微僵,目光無處安放。房間裏的氣溫好像也在莫名其妙地升高。
正當這時,孟淮之居然一聲招呼都不打,解開了浴袍唯一的系帶。
沈骛驚吓更盛,心髒片刻停跳。
眼裏是雪白的滑落的浴袍,腦海裏則是孟淮之把他按在門上親吻時,被他的唇舌濡濕的唇瓣,以及晦暗的眼神。
他完全沒有做好和孟淮之更進一步的打算,這段時間以來,他一直刻意地把那些親吻之後的親密接觸,全部忽略了。
小說和現實有些細節的出入,但他們撞號了的這件事,總該不是細節吧……
出走的靈魂猛然從天靈蓋落回來,沈骛眨眨眼,他看到浴袍的下方,衣服還在,褲子也還在。
只是襯衫前幾顆扣子解開了,褲腿翻上去一大截,再披上浴袍,僞裝出裏邊未着寸縷的假象。
沈骛:“……”所以這個浴袍是非穿不可嗎?
在他質疑的眼神裏,孟淮之先解釋原因:“這樣,沈屏不會再覺得我們是協議結婚了。”
“哦,也是……”沈骛都快忘記這碼事了,沒想到孟淮之還記得。想了想又道,“但我哥已經走了。”
孟淮之若有所思看眼門板:“嗯,以防萬一。”
“唔。”沈骛不疑有他,“那你也早點回房間,早點休息吧。”
明天是休息日,沈骛也需要早睡早起,養精蓄銳,一直保持最好的狀态。
十幾站比賽遍布全球,正賽的門票價格高昂,許多當地的賽車粉絲便只能指望本地一年一次的比賽,在結束的時候過來近距離接觸喜歡的車手。
沈骛是第一次出征F1比賽,又是第一位華國車手。他的粉絲比起那些老牌的大車隊車手,顯然是小巫見大巫了。他的粉絲,大多是和他同母語的華國粉絲。
然而,第一站比賽的出色表現,便讓許許多多老賽車迷記住了他的名字。
第三站的正賽結束後,在保安和橫幅拉成的護欄外,沈骛居然遇到了好幾個當地的賽車迷,說着他聽不懂的語言,唯一能聽出來的大概只有那個不标準的“Shen”,以及投向他的炙烈眼神。
沈骛給熱情的粉絲們一一簽名。
他還遇到了一個小男孩,個頭才到他的腰,戴着一個老舊掉漆的摩托車頭盔。看起來和他剛開始接觸卡丁車時差不多大。
這小男孩一看就是沒有門票從場外溜進來的,什麽也沒帶,只能讓他往後背衣服上簽名。
沈骛彎下腰,簽名的時候微微一怔,動作也跟着一頓。
他懷着異樣的心情簽下自己的名字。
面對小男孩衣服上的髒污和破洞,他沒有流露出分毫異樣,只揚起一個明媚的笑,摸了摸他的腦袋。
小男孩臉上也有些髒灰,看着他的眸子卻異常的亮。
沈骛也不知道他能不能聽懂,拍拍他的肩膀,再指指他站立的位置:“Wait a moment.”
小男孩皺了皺眉,大概是沒聽懂,見他轉身走開,着急地墊腳張望。而身後不斷有新的車迷擠過來,把他小小的身子擠得搖搖晃晃。
沈骛略有些不放心,走到一半回過頭,又用嘴形比了個大大的“wait”。
而當他繼續前行時,身後的小男孩突然一撩隔離帶,仗着身型小巧,從兩名高大的保安之間擠了進來,往沈骛離開的地方沖過去。
保安忙追過去,邊高聲呼叫。
小男孩堅定不移地往前跑,卻被兇神惡煞的保安吓得不輕,時不時就得扭頭看一眼。
就在他扭過頭時,走遠的沈骛被後方的動靜吸引,轉身往回走了兩步。
好巧不巧的,沒看路的小男孩便頂着金屬頭盔撞到了他身上。
小男孩狂奔的腳步終于止住。
沈骛踉跄了一下,扶住小男孩,用英文告知焦急的保安:“沒事,我有禮物送給他,我現在帶他一起過去。”
保安換了種語言和小男孩說了兩句,小男孩登時大喜,頭盔之間那雙眼睛亮晶晶的,瘦弱的手緊緊攥住他的賽車服。
賽車是有錢人的游戲。
其實以前的沈骛對這句話沒有什麽概念,在他的世界,接觸賽車、學習賽車、成為車手,都是順其自然的事。後來成為專業的賽車手,他的收入也足夠彌補學習時期的開銷了。
可是對于大多數人來說,他們也懷揣着一樣的夢想,卻只能望洋興嘆。他們絕非是不努力,而是連踏過追逐夢想的門檻都困難。
沈骛把小男孩帶到車隊的維修站,送給他華安汽車的模型和自己的備用頭盔。
小男孩如獲至寶,繪聲繪色用行動告訴他自己會好好收藏的。
兩人語言不通,沈骛也沒說什麽,笑着把他送出去。
收藏也好賣掉也好,精細的模型和專業的賽車頭盔,都挺值錢。
結果了這一樁小插曲,沈骛和孟淮之一起坐車回酒店。
當沈骛第三次把手放上腹部,身旁的孟淮之敏銳發問:“怎麽了?不舒服?”
“嗯。”沈骛也不隐瞞,“我剛才給粉絲簽名的時候,不小心撞到了肚子。”
孟淮之想要關心,心裏卻被更多的疑惑充斥:“……怎麽能撞到肚子?”
沈骛将有關小男孩的事簡單描述一遍,最後總結:“他戴了一個摩托車的頭盔,挺硬的,跑得太快,正好撞到我了。”
孟淮之:“現在去一趟醫院?”
“沒什麽,就是撞了一下,小孩子畢竟體重輕,跑得再快沖擊力也不大。”沈骛說,“剛上車的時候還有點痛,現在……是餓了。”
孟淮之失笑:“那先回酒店吃飯。”
沈骛回自己房間,孟淮之也跟過去,兩人叫了客房服務,在房間裏随便吃了些不太正宗的廣式茶點。
飯後沈骛準備先洗澡,洗掉身上被賽車服捂出來的汗。
先前預定酒店的時候,他特意叮囑過羅今宜,不要那種卧室與衛浴只隔一面玻璃的房間。
羅今宜工作靠譜,這家酒店自然符合要求,衛浴間四面都是實心的牆。
“淮之哥,我先洗個澡。”沈骛放心地拿上衣服去洗澡,“你慢慢吃,吃完再回去。”
“好。”
在有孟淮之的房間裏洗澡,盡管四面都是牆,但到底還是有幾分緊張。
沈骛刻意把水流調得很小,洗得很慢,過了一陣,他敏銳捕捉到外邊那點微小的動靜。
孟淮之穿過走廊,在浴室門外留下了些許腳步聲,然後是開關門的聲音。
他回去了。
等沈骛洗完澡出來,房間裏也沒看到人,孟淮之的确走了。
……畢竟是高嶺之花男主。
沈骛搖搖頭,吹幹頭發換好衣服。隔了一陣,又有人敲響了他的房門。
門外正站着去而複返的孟淮之。
沈骛問:“……又怎麽了?”
孟淮之答非所問:“回去洗了個澡。”
沈骛也沒覺得哪裏不對,聞言低眸看了看,孟淮之好像是換了一身衣服。
孟淮之進屋:“坐吧。”
沈骛就連來自訪客的指示也乖乖遵守,坐到沙發上,又問:“怎麽了啊?”
“我讓助理買了活血化淤的腰,還有創口貼和繃帶。”孟淮之給他看手裏的袋子,在他身旁坐下,“把上衣脫了,給我看看肚子。”
“我真沒事,早就不痛了。不是,而且隔着衣服撞了一下,怎麽可能破皮流血需要用繃帶啊?”沈骛覺得好笑,順便開了個玩笑,“你再晚一點問,我就完全恢複好了。”
孟淮之倒是一本正經:“那趁着你還沒恢複好,給我看看。”
沈骛:“……”
沈骛一時無可奈何,孟淮之小題大做,總歸是關心他。
他猶豫幾秒,也不忸怩,撩起寬松的衛衣下擺。
孟淮之側着身,一瞬不瞬盯着他一寸寸露出來的雪白腰腹。
宛若白雪皚皚的原野,不見淤青傷痕,漂亮的塊壘如低矮的山丘微微起伏。
這份美感沒有受到任何污染,于是更叫人移不開目光。
“看到了吧,我什麽事都沒……”沈骛話到一半突然卡殼。
孟淮之的目光太過直白,乃至向來坦蕩的沈骛都忸怩起來。提着衣擺的手上也不是,下也不是,幾分僵硬地卷在肋骨下方。
沈骛早不覺得疼了,腰腹上也沒有分毫淤青。孟淮之半天沒看出所以然來,試探着伸出手。
手的溫度比腹部要低幾分,又來自旁人,沈骛不禁微微一抖。
孟淮之呼吸頓重。
什麽傷不傷的,早被兩人抛到了腦後。
衣擺從沈骛手裏逃出來,落下去,遮住孟淮之的手。
孟淮之仍然沒有抽走自己的手。
沈骛忽然聞到孟淮之頸邊的淡香,那是洗發露和沐浴露混合而成的味道。
鼻間的氣息清爽,身體卻無端發熱。
他好像知道了為什麽孟淮之一進門,就告訴他自己也去洗澡了……
他還感到那只手在衛衣裏慢慢游走,從肚臍到側腰,上下滑動,就像天賦異禀的藝術家,細致又耐心地打磨自己最滿意的雕塑作品,感受它光滑細膩的線條。
感受它,遠比冰冷的雕塑熾熱的溫度。
漸漸習慣了旁人的觸摸,沈骛卻發覺自己顫抖得更加厲害。似是為了安撫他,孟淮之偏了偏頭,輕啄他的唇。
等他反應過來時,後背全部靠上了柔軟的沙發,而上方,是孟淮之足以融化滿世界冰雪的炙熱眼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