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4章 .抉擇夜
44.抉擇夜
兩人在黑暗的樓梯裏, 相擁親吻了一會兒。
纏綿又用力。
黑沉沉t的樓道,無人來往,是一個抒發愛意的絕佳地點。
手機振動。
景煾予沒有理會。
任它滾落在地, 在兩人缱绻的唇齒交纏中作為背景。
姜蝶珍的聲音甕甕的, 在他胸膛前抱怨着:“好啦, 我快......快喘不過氣來了。”
“不接嗎。”
他懶淡地說:“沒什麽重要的事。”
姜蝶珍覺得不太禮貌, 還是起身撿起來。
是私人醫生的電話。
德高望重的老中醫,說現在要上門, 給景煾予做檢查。
景煾予有些不耐煩, 推辭道, 年前不是已經折騰過一次嗎。
這位是一個姓劉的中醫。
藥材店是數百年老字號,展春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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他是三十六代傳人,頭發花白。
姜蝶珍嘴角彎着。
她沒說,這幾天, 她找仲時錦告了狀。
女生提到了景煾予酒精中毒, 把自己喝進醫院。
她很在乎他, 憂心他又做出什麽傷害身體的事。
男人什麽消息, 都能攔下來。
萬萬沒有想到枕邊人, 才是一切的源頭。
可是這次對景煾予卻很受用。
讓他知道, 原來她也很關心他。
因為之前用外婆的中藥, 做過草木染。
姜蝶珍對藥材頗有一些研究。
這次她一點也沒有怠慢。
用電容筆,記下了一長溜的藥方。
和男人有關的事情。
她眼神亮亮的,每一條都寫下來。
老中醫本來只是簡單地望聞問切。
最後在女生甜甜的問詢聲中,已經到了讓她拜師傳承的層面上了。
景煾予淡道:“難為您,元宵夜還刻意跑一趟。”
老中醫收拾藥箱, 贊許笑道:“應該的,景先生的家裏人, 來催我幾次了。難得景太太也愛惜您的身體啊,你看她,多好學。”
景煾予走到姜蝶珍面前,遮掩了明亮的燈光,眼眸漆黑得深不見底。
他的洞察力太敏銳。
從她的殷切中已經察覺到了,誰是主謀。
他在波谲商海中傾軋,到達別人望其項背的高度。
無論什麽事情都态度淡然,隽冷應對。
但男人還是忍不住,彎着唇炫耀道。
“我老婆清華在讀,打小成績好,就是愛鑽研。”
送走中醫後。
姜蝶珍臉頰發燙。
她剛想解釋什麽,手機忽然響起來。
是姐姐。
姜芷蘭:“寧寧,你快打開電視直播TV,主持馬上要連線我了。”
京廣電視臺和安順、黔洲的孤兒院,舉辦的拉手活動,正在進行。
姜蝶珍還記得這件事。
她給女孩子們送了好多衛生巾。
和姐姐一起寫了信。
還設計了小蒼蘭信紙,想要鼓勵那些女孩子。
女孩子們擠着幾張小臉,紛紛湊到屏幕前,熱情地說:“蝴蝶姐姐,信紙好美,您能不能暑假來看看我們呀。”
姜蝶珍眼圈很紅。
明知道這是單向直播,依然用力地點着頭。
直播在九點到十點一個小時。
途中仲若旭下樓拿酒。
他看見姜蝶珍蓋着一條淺栗色的小毯子,并膝坐在沙發上。
靜谧安穩。
一如那天在缦合北京的宅邸裏。
她眼睫卷翹,溫柔寧靜地坐着看書。
那一刻,他的眼睛裏再也容不下別人。
身後是冷灰色雪水凝結的暗色羊毛挂毯。
只有她披肩的那一抹紅。
但今天不一樣。
從他的角度。
姜蝶珍左手無名指戴着一枚鑽戒,光焰絢爛。
那一刻,仲若旭的目光定格在戒指上面。
他的眼神停頓了很久。
景煾予和他終究是不同的。
他哥從來都一絲不茍。
對一個人在乎,就能好到極致。
也許對很多男人來說。
婚姻只是一種拖延時間的承諾。
仲煾予能共情賀嘉辛。
極度自律的人,往往要對自己殘忍到極致。
棠禮是賀嘉辛唯一可以使用本性放肆對待的放松之地。
而景煾予從來都不需要用女人逞威風。
誰都比不過。
-
淩晨四點,賀嘉辛才從景家出來。
車開上長安街。
夜色黛黑。
承天門前已經擠滿了游客。
他們熱烈興奮地,往升國旗的地方奔跑着,往廣場中心追逐而去。
人人想要站在一個好位置,觀看國旗在清晨冉冉升起。
賀嘉辛下來抽煙。
他把玩着打火機,讓司機把車停的很遠。
因為不知道該不該往紅葉公館開。
路燈很亮,把他的側臉照得瑩白如玉。
他的眼神有微微的恍惚。
因為此刻開始不合時宜地下起了春雨。
雨絲清細。
就像松針一樣,尖銳疼痛地刺在車頂上。
這輛車價值四千萬。
從景家車庫開出來的黑色Aspark Owl。
就算他撞毀在這裏。
賀嘉辛不在乎。
景煾予也不會皺眉頭。
可是對街,這些千裏迢迢來,北京見證升國旗的人。
他們其中有的人,一輩子的工資,可能也賺不到這輛泊在遠處的車。
平凡,溫良,卻對生活充滿熱望。
也許十年前。
從蘇州來北京讀大學的棠禮,也是一樣。
他從來沒有以她的角度,從她的處境,考慮過問題。
一味地從她身上索取。
苛求她時時刻刻濕潤着,等待他的寵幸。
抱怨已經夠累了,想要她對他溫柔撫慰。
賀嘉辛有些疲倦,交代道:“下一個路口,是綠燈的話,就往紅葉公館開。如果是紅燈,就回建國門吧。”
司機老許握着方向盤,恭敬道:“是。”
今天和十年前初見一樣,都是二月料峭春寒。
一樹梨花細雨中。
雨霧裏燈影朦胧。
百公裏提速不到2秒的超跑,卻被司機開得很慢。
一如在等待路口綠燈降臨。
“下雨呢,開車要慢一些,景先生雨雪日上班,總會比平時提前十分鐘。”
“你們總說,覺得他心裏另有其人。”
老許有些僭越地咳了一聲。
中年男人又溫柔笑着,“那時候,姜小姐還在讀大一,景先生就會把車停到美院參天銀杏樹下,再去辦事。”
“景先生是一個很有魅力的,擅長等待的男人。”
“他做了很多,卻什麽都沒有說。”
“您和他年歲相差不大。”
“眼前綠燈快到了,我們速度放慢一些,等到時間充足再往前開。”
賀嘉辛沒有說話。
男人只是目不轉睛,眼神沉靜地盯着紅綠燈看。
他專注看着。
神經沒有松懈一秒,眼圈卻慢慢泛紅了。
“我是不是沒有時間,再沉澱下來,讓她耗費青春等待了。”
車行到路口,是綠燈。
老許把導航切換到紅葉公館。
他盯着後視鏡裏眼圈泛紅的人,看了一眼。
“只要醒悟過來,學會珍惜,多久都不算晚。”
-
淩晨五點,棠禮被胎動的不适鬧醒。
細雨聲敲在窗上,滴答作響。
她翻來覆去睡不着。
她知道賀嘉辛回國了。
換做平時。
今夜應該不怎麽睡得好覺。
因為那個人,會拉着她翻來複去地做。
然後他會抱着她,講述這段時間在外面的見聞。
明明已經下定決心,把之前的一切都抛在腦後。
長夜裏實在太寂寞了。
她像飲鸩止渴一樣,想念他的懷抱和溫度。
棠禮坐在沙發上,茫然地發呆了片刻。
小腹總是墜疼,有些難受。
棠禮扔在茶幾上的手機,卻不合時宜地響起來了。
她把賀嘉辛拉黑以後,很少和周圍的人聯系。
連電話也很少接到。
此刻,卻接連不斷地響起悠揚的鈴聲。
——是一個陌生號碼。
“喂。”她接起來。
淩晨五點。
不顧她的睡眠,也要插入她的生活的。
除了賀嘉辛還有誰。
男人的聲音很沙啞:“我想抱你。”
棠禮有些戒備。
她硬起心腸拒絕道:“你根本不知道我在哪。”
“讓我抱你,最後一次。”
賀嘉辛叫她:“棠禮,我知道,我在你家樓下。”
站在二樓,棠禮不敢打開窗。
她朦胧中看見有個人,站在路燈下,也站在春雨中。
料峭雨雪,總是寒冷的。
“你怎麽不撐傘。”
她有點着急地提醒道:“雨下得很大。”
“你心裏有我。”
“沒有。”棠禮果斷否認道。
賀嘉辛問道:“那為什麽要在意我沒有打傘。”
“我答應了寧寧,不會和你再聯系了。”
“是嗎。”賀嘉辛笑道:“你猜是誰給我的地址。”
棠禮堅定道:“總而言之,我是不會打開門的。”
“最後一次。”
賀嘉辛說:“讓我最後看你一眼,看到你在這裏過得很好,我會稍微安心一些。”
房間裏有一些淡淡的香味,是棠禮常用的助眠噴霧。
棠禮不歡迎他,連燈都沒有開。
他也不想對方看t見他憔悴失落的樣子。
賀嘉辛在北京找了她兩天了。
如果不出意外,他會回蘇州找她。
到底還是找到了。
棠禮沒有讓他進去。
十年前。
他們吵架,總像過家家一樣拌嘴。
賀嘉辛就僵持着坐在房間裏,盯着地方電視臺的節目看。
倫敦夜間脫口秀,盛産着玩梗的英式笑話。
看見她來安撫他。
男人明明唇角上揚,卻總是梗着脖子漠然以對。
直到她擋住電視屏幕,湊過去像哄小男孩一樣,把他摟在懷裏。
賀嘉辛才扔下拿反的遙控器,委屈地用京腔呢喃一些她聽不真切的話。
他含糊地說好喜歡她。
聲音消融在電視節目的機械笑聲中。
棠禮從未聽清過一次。
就像現在。
他的情緒都消融在黑暗裏。
她的手腕上,殘留着男人給予她的潮濕雨水。
她還沒開口避忌。
賀嘉辛就自嘲地笑了一聲,“我身上都是雨水,放心吧,我不碰你。”
棠禮說,不是因為這個。
她的睫毛很長,在暗光中的房間裏,細密地顫着。
路燈的光暈籠到她的身上,給她渾身鍍上了一層白紗。
很美,像是迎接他回家的新娘。
“你又喝酒了嗎。”
“沒有啊。”他随口否認,又有些情急地解釋:“我就算喝酒,你也不會給我煮醒酒湯了是吧。”
棠禮拿出幹淨的衣服給他換上。
她躬下身子去找,腰臀的幅度有些搖曳生姿。
賀嘉辛喉結吞咽了一下,有些口幹舌燥。
他本來就是赤.裸着上半身的狀态。
很自然地,把她圈在懷裏。
男人側頭看她,視線停在她蒼白皮膚下,沒什麽血色的嘴唇上。
“賀嘉辛。”
棠禮顫抖着睫毛叫了他一聲。
她的眼睛裏彌散着霧氣。
棠禮緩緩道:“離開家的那天,我看到了一則新聞。”
“齊小姐和你共游下目黑賞櫻,預計今年秋天完婚。”
“我盯着屏幕看了好久,直到眼睛酸疼,看向別處的地方都有淡淡的光圈。”
“和你在一起的時候,我一直在找出你不在意我的蛛絲馬跡。下決心分開以後,我希望你對別的女人壞一點,不會牽她們的手,來證明你對我是特殊的。”
棠禮聲音很輕,帶着濃濃的鼻音。
她的眼淚大顆砸在男人的臂彎上。
賀嘉辛不說話,情緒很濃,被隐藏在光線照不到的地方。
他眉頭蹙在一起,悶悶地說:“這都是我媽折騰出來的,我和齊汐微一點關系也沒有。”
如果棠禮回頭看清他的神情。
一定能看到他眼睛對她赤.裸深刻的欲望。
只有她的身體,才會給他這種沖動。
他做不到像仲若旭那樣潇灑,沒辦法性與愛分開。
在其他女人面前,他總會帶着翩翩公子哥的面具。
唯有在她面前,他能做回自己。
他不用維持體面,可以肆意叛逆,任性,随心所欲。
無論是什麽,她都會包容他,讓他舒服,安心。
棠禮在賀嘉辛眼中。
無疑是特殊的,很輕易就能挑動他的情潮。
哪怕她不化妝,依然蠱惑人得厲害。
從賀嘉辛的視角。
光線透過她小小的耳朵,泛着充滿性意味的紅。
已經讓他觊觎了那顆小痣一次又一次。
他好想壓覆着她,狠狠吻下去,想要徹底得到她。
棠禮不知道他沉晦的眼神。
她還在兀自替他開脫,教他學會對另外的女人好一點。
棠禮臉色蒼白,有些侘寂,咬字很溫柔。
“婚姻會讓人慢慢習慣陪伴。”
“也許現在,你不太了解她,對她沒什麽感覺。但是逐漸相處以後,感情也可以加深。”
棠禮聲音好輕,像水面的漣漪:“你已經不需要我了。”
“我需要。”他幾乎脫口而出。
賀嘉辛又覺得不合時宜。
怎麽需要呢。
用情婦的身份,把她綁在身邊嗎。
賀嘉辛不知道棠禮懷着孕。
男人下意識攬住她的肚子,把她圈在懷裏。
她的小腹已經有些微微顯懷,不像幾個月前光滑平坦。
男人不疑有她。
他在她身上,沒什麽審美。
只要是棠禮,胖瘦都是耐看的。
賀嘉辛從後面抱着她。
男人灼燙的掌心,覆在她奶白溫潤的小腹上。
棠禮被他驚地一顫。
“你幹什麽?”
“快天亮了,再讓我抱會吧。”
賀嘉辛低沉着嗓音說,語氣宛若撒嬌。
男人清淡的酒氣和古龍水的味道彌散在他的臂彎裏。
“我真的只是抱你,安心,噓,乖點。”
他哄着她,聲線和體溫都燙的驚人。
“我沒喝醉,我特別清醒。”
棠禮不說話了,孕期的激素讓她總是很愛哭。
薄薄的淚痕打濕了睡衣。
她并不覺得此刻的自己,有什麽勾引他的魅力。
就像腹中的小孩也不知道,灼熱掌心溫暖着它的。
是爸爸。
賀嘉辛的唇有酒精的微醺的味道,就像一場像哄騙的夢。
“你能不能,別忘了我,再等等我。”
“我知道這樣說,就像在無理取鬧。”
明明他的東西,隔着單薄衣料已經對她的脊椎做出威脅。
但他硬生生紅着眼睛,咬緊牙關忍下來了。
“三年之內,我一定把一切解決好,明媒正娶迎接你進門。”
“你可以晚一點,再對其他男人動心嗎。”
賀嘉辛如此懇切地詢問她。
漫長的時間,棠禮都沒有說話。
忍不了了。
他的記憶裏,對她的觸碰,可以稱得上條件反射。
還沒等她反應過來。
賀嘉辛已經開始沒有章法地,親吻起她脖頸的皮膚:“給我.....給我....再讓我親一會兒.....”
掌心下的一切都很軟。
被他撚揉,還會貼緊他的骨節。
讓他忍不住眼神更沉晦了一些。
“不要......賀嘉辛,真的不行,這次不行。”
棠禮嗓音有些沙啞,拍着他的臂彎,拒絕道。
“想想齊小姐,你要和她結婚了。”
她抓撓他的手腕,帶着哭腔哀求他放過自己:“我答應你,我答應等你,你先放過我好不好。”
可她的力氣。
對男人來講,實在算是一種欲拒還迎的撒嬌。
賀嘉辛不敢相信:“你在哄我嗎,在英國你老是騙我,每次我和你鬧脾氣都是裝的......我只是想你哄我,我哪舍得真和你生氣。”
“是真的。”棠禮說:“答應等你。”
“我想和你有個孩子。”
賀嘉辛手背暴起的青筋,有些蠻橫。
他的聲音有些悶,還有些委屈,像調情又像是奢望:“如果我們有孩子,是不是就不會分開了。”
棠禮細長的眼睛裏盈着淚。
她不敢告訴他。
現在肚子裏就有一個。
屬于他們的,不被期待出生的小孩。
她的嗓音有薄薄的哭腔:“你放開我,我不想用小孩桎梏住你。對它不公平。”
“提前祝你新婚快樂,賀嘉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