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鋼鐵森林（一）
鋼鐵森林（一）
“昨天下午5時14分，青藏高原無人區發生8.7級地震，震感強烈，但範圍窄，集中在震中心，目前無人傷亡。據當時目擊者介紹，地震發生時，一棟龐大建築物從高原裂縫中升向高空，而後液化成雲層消失，據相關專家介紹，這可能是高原地區罕見的蜃景，投射在空中的建築為東南沿海某座城市，也有專家分析這可能為高維文明在地球的投影……”
耳邊傳來連續的聲音，沈星悠睜開眼睛，目光掠過窗外巨大的顯示屏，看到了畫面中“靈臺”模糊的影像，她起身想湊近去看，還沒坐起來，卻感覺下半身傳來一陣鈍痛，左腳膝蓋不能彎曲。她艱難地移動身體。
“你好，1860為你服務，今天也是元氣滿滿的一天呢！”
機械合成的聲音忽然從耳邊響起，帶着天真的語氣，沈星悠吓了一跳，這是一間極小的封閉格子間，她剛剛已經掃視了環境，除了一張床，一扇窗，一套桌椅，一個造型怪異的床頭櫃，沒有多餘的物品。
“我在這我在這，”那古怪的床頭櫃忽然移動過來，上面出現了電子顯示屏，紅色的符號表情，大概是表達着友善的意思，“親親，你的腿摔斷了，不要亂動哦！”
原來是人工智能，沈星悠沒理它，掀開被子看了看自己的腿，左腿膝蓋那裏綁了石膏，不能活動。
模糊的記憶慢慢出現在腦海，當時的她開着飛行器穿過高原，沿着計劃的路線去南陵，卻在中途被擊落墜地。
還好沒死。
沈星悠收回了思緒，既然得到了治療，說明她還沒有陷入絕境。
她轉過身體，想去看看窗外的巨大屏幕，但那個畫面卻變成了東南沿海的怪異生物報道。畫面中，龐大可怖的生物，從海底上岸，城市的建築物在它腳下如同沙堆的城堡，它任意踩踏着，在人類區域橫行。
在北原基地待了半年，這個世界好像發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沈星悠挪動右腿，扶着床起身，想去窗邊看看外面的環境，還沒動兩步，就被人工智能制止，一只細長的機械手臂忽然伸出來，鉗制住了沈星悠的肩膀。
“親親，1860為你服務，有任何需求都要給我下指令哦！”它的顯示屏被一個彈簧彈出來，懸垂在沈星悠的眼睛前面，像一顆晃動的腦袋，“你是病人，不能離開床。”
“好……好的，謝謝。”沈星悠倒吸了一口涼氣，一點都不敢動。能夠變形……這不是她認知中的那種人工智能。
“親親有什麽需要呢？”它的顯示屏腦袋收了回去，安在了床頭櫃般的身體上，但機械手臂仍然沒有松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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它應該被人下指令了。沈星悠不敢硬來，那只機械臂抓着她的肩膀，很疼。沈星悠發現自己穿着薄薄的病號服。
“1860，”
“我在。”
“告訴我現在的時間和地點。”沈星悠保持靜止。
“好的，現在的時間是，你好，1860為你報時，現在是下午四點五十三分；現在的地點是，青城地下城2號樓223號。”
顯示屏上出現了一個地圖，一塊區域被紅色的線條圈住，中間有一個定位點。
“縮小地圖，顯示青城地下城與南陵的距離。”沈星悠下指令。
“親親，你要去南陵市哪裏？”顯示屏地圖縮小，圈出了南陵市的位置，并且顯示了一長串的列表地名提示。
沈星悠看到了南陵市南陵區齊諧司。
“齊諧司”這個地名，在地圖上是無法顯示出來的，也沒有這個搜索項。除了生态園前的那棟牌樓，“齊諧司”這個名字早就不為人知。
“齊諧司。”沈星悠道，盯着顯示器上的地圖，想看它顯示哪裏。
地圖放大，齊諧司完整地被标識了出來，它就在南陵山上，和生态園的位置一致，并且在地圖上被紅色的線圈出了範圍。沈星悠再放大，看到了裏面的“齊諧殿”“同塵殿”等建築名，還有那個湖。
這個地圖上怎麽會這麽清楚地顯示齊諧司？即使是生态園這個名字，在現在的地圖上也是搜不到的，更不要說可以清晰看到裏面的區域建築。
門突然開了，走進來一個男人，沈星悠剛剛在想事情，被他吓了一跳，下意識動了一下，肩膀被那只機械手臂擰得咔咔作響。
沈星悠差點疼出眼淚，那只手臂收了回去，1860移到了男人面前。
“你醒了？現在對你進行調查。”男人将書桌前的椅子拉出來，面對着沈星悠坐着，拿出了紙筆。
“1860，請你全程錄像。”他筆直坐在椅子上，目光冷漠地看着沈星悠。
“好的，上校。”1860往旁邊移動，屏幕放平，屏幕腦袋又彈了出來。
沈星悠再次吸了口涼氣，默默看着面前的男人，他看起來三十多歲，穿着軍裝，看起來嚴肅又冷漠。
“姓名？”他問。
“沈星悠。”沈星悠冷靜回答。
“職業。”他在本子上書寫。
“沒有工作。”
他擡起頭看了沈星悠一眼，沈星悠急忙補充道：“大學畢業後還沒找到工作。”
“學校，專業。”他繼續問。
“南陵大學，歷史學，師範類。”沈星悠誠實回答。
“文史專業。”他擡起頭，冷漠看着沈星悠，“你的武器哪兒來的？”他手中拿出了一把槍，“這是非常先進的形制，據我所知，世界上還沒有出現這樣的□□。”
那是霍斯給她的槍，沈星悠保持沉默。
“還有，你駕駛的飛行器，科技水平遠高于當下。”他收起槍，“你飛行器內的那批防輻射服，可以有效阻止宇宙粒子的輻射。”
“你，接觸過外星文明嗎？”他總結道。
“沒有，”沈星悠矢口否認。
“但是你的朋友承認了。”他冷漠的目光看着沈星悠，站起來，把槍還給沈星悠，“現在阮均先生是我們的科技專家，沈小姐，安心養傷。”
“1860會照顧你。”
阮均怎麽在這裏？他沒有跟宋衍一起走嗎？
沈星悠接過槍，問，“他現在在哪裏？”
“阮均先生在研究中心，我去請他過來。”他道。
“不用了。”
他轉身離開。
“可以把我的東西還給我嗎？”沈星悠叫住了他，她指的是那只針鈎的小黑貓，她當時放進了大衣口袋裏，但是現在大衣不見了，“我的大衣。”
“在洗衣房，1860，将沈小姐衣服取過來。”
他們一起出去了，沈星悠終于松了口氣，她動了一下身體，扶着床，一只腳下床，來到了窗邊。
巨大的顯示屏下面，是一個廣場，廣場兩邊是兩排窗戶很小的房間，像集裝箱一樣，房間密集；對面的房子有七層，沈星悠想自己住的這棟應該也有七層。
擡起頭，頂上是明亮的燈光，這裏依舊是一個封閉的空間，擋住了外面的宇宙輻射。但是這裏卻比北原基地要小很多，到處都是鋼鐵和大理石地面，密不透風，很壓抑。
門哐當撞開了，1860收回了機械臂：“沈小姐，你的衣服取回來了。”
沈星悠又被吓了一跳，它不會敲門。
“謝謝你。”沈星悠坐到床上，看到它伸長手臂，把疊好的衣服托過來。大衣上面放着那只小黑貓，沈星悠連忙拿過來，放在手心裏。它很小，只有手掌那麽大。黑色的線鈎出來的，可愛又精致，當時在南濟島趙鈞的幻境裏，宋衍在小攤前學習鈎針的記憶倏然湧上腦海。
想到宋衍在房間裏悄悄鈎這只小黑貓，不知嘗試了多少個才有一個最完美的，她不覺笑了笑，宋衍的完美主義一向很嚴重，但是笑完之後她又想哭。
門口響起了敲門聲，沈星悠把小黑貓藏進被子裏。
“星悠，”阮均走過來，“你的腿還疼嗎？”
“不疼了，”沈星悠看了看自己的腿，把它蓋進被子裏，“你怎麽會在這裏？”
“你離開基地後，我也跟着你離開了。”阮均走過來，坐在床邊，笑了笑，“我說了我會保護你，現在殿下走了，星悠，就讓我保護你吧。”
“我不需要保護。”沈星悠冷冷地告訴他。
“是的，你不需要。”阮均站起來，看着沈星悠，認真道，“但我會用生命保護你，我願意為你做任何事，我和殿下不一樣，他可以抛下你獨自返回帝國，但我會永遠留在你身邊保護你。”
“其實，你心裏也希望殿下為了你留下來，不是嗎？但是，他不會的。就算你提出來了，就算你要求他這樣做，他也不會為了你留下來。”
“你在他心裏永遠排不了第一位。”
“別說了！”沈星悠的心事被他一語戳穿，她擡起眼冷漠地看着他，“不關你的事，我永遠也不會喜歡你。”
“沒關系，我會永遠喜歡你的。”他笑了笑，“星悠，我喜歡你就好。”
養了幾天傷，阮均做了個輪椅，沈星悠終于可以離開房間出去看看了。
沈星悠被阮均推着邊走邊看，聽1860介紹地下城的情況。
這裏是青城地下城，準确來說是兩百年前的地下城。當時地球政治環境和生态環境完全惡化，人類為了生存不得不搬進地下城。當時地表核污染嚴重，生物異化值高，人類幾近滅絕。
1860的屏幕上展示着地下城的資料，為了生存，人類創造了各種功能的人工智能，科技高速發展。那些數量龐大的機器人令沈星悠震驚。
“後來，有一天，所有的機器人都被集中銷毀了，人類搬回了地表，地下城關閉。”1860垂着顯示屏腦袋講着這些，這是它親歷的事情。
“但是，三個月前，陸上校打開了地下城的大門。”它的語氣變得興奮起來。
“人類又住進來了。”
“兩百年的黑暗，我好寂寞。”1860手舞足蹈地講着。
沈星悠頓時脊背發涼。
阮均問出了沈星悠想說的話：
“1860，你似乎有自我意識？”
